第四十三章 桎梏的爱(六)
“嘣!”
防盗铁门关拢。
花惠芬裹紧被单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室外狂风骤雨。
带伞了吗?
地铁这个时间点已停运。
那么大的雨叫得到车吗?
“我跟你睡觉是图工作上的便利还是金钱上的满足?……你有家有事业,我只是个出卖体力的住家保姆!你接近我干嘛? 需要温存回家找你老婆去!我是个平凡女子,我有情感需求,我有隐藏的生理欲 望,但我清清白白做人,不想成为某人的情 妇!”
“雪儿,你误会了,我不是有意推开你,只是雅兰说到然然的事情……”
“你的家务事我不想知道!那天你把我当成了你妻子,今晚我不过是你的慰藉品,你想从我这里获得在她那得不到的情感寄托和心理安慰。”
“不是的!我和雅兰现在只有亲情,我和她一年没有夫妻生活了,期初因为她在特殊时期,后来对你那份难以启齿的情感越了界,超出了友情的范畴,我以为可以做到游刃有余,拿捏好朋友与爱人的距离,却不断游离在爱与欲的边缘,我调整心态想要和你保持亦师亦友的关系,那次见色起意借你醉酒意识不清同你有了肌肤之亲,事后我咒骂自己千百遍!雪儿,我想过回归平静的生活,但雅兰不原谅我,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我愧对家庭,愧对妻儿,但我无力抗拒灵魂深处的召唤!”
“奕铭……”
花惠芬想说他们该何去何从?
“雪儿,只要你一句话,我愿为你赴汤蹈火。”
钟奕铭情真意切地说。
“我是你什么人,你和你老婆这样说还差不多!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的底线,我的原则,我的初衷慢慢化为乌有!钟奕铭,你何德何能,把我一颗心整个儿收拢你一人身上,用不着你赴汤蹈火,来点实际的,你说你能给我什么? ”
“对……不起!”
钟奕铭手足无措地说。
“你走!”
“现在吗?那我明天还能来吗?”
钟奕铭问。
“你来干嘛?你图我身子我图你什么?”
“我……”
“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话决绝,骂走人家的是她。
心疼对方,舍不得的还是她。
时间过去五分钟,十分钟……
她无处安放的心跌宕起伏,从男人离开的一刻丝丝抽 动。
“别往心里去,我一时心直口快。”
一接通电话花惠芬对着话筒说。
“我一无所有,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钟奕铭沉声地吐出一句。
“你……还来吗?”
花惠芬试探地问。
“我身处霉运,事事不顺,你远离我是对的。”
钟奕铭低沉地说。
花惠芬咬住发颤的嘴唇,她掐住受伤的拇指,痛处牵拉着肠道发出阵阵痉挛。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不是独你一人。这一周要不是你相帮,我一个人料理不了那么多事情,我刚才说的气话,带了点小情绪,奕铭……我……需要你。”
“我一个lower,一穷二白,养活自己都难!我有什么资格关爱他人?”
钟奕铭苦涩地一笑。
“低潮是暂时的,你要相信自己的才华。”
花惠芬鼓励道。
“我有屁的才华!雅兰说的对,才气能当饭吃?”
钟奕铭自嘲。
“不要贬低自己,奕铭,你是一个卓越的画家。”
花惠芬铿锵有力地说。
“承蒙你抬举。”
钟奕铭无奈地笑笑。
“奕铭,你在车上吗?”
“叫了车,没人接单。”
钟奕铭叹了口气。
“你在楼下?”
花惠芬包着被子一骨碌坐起。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要么今晚上你睡我这里。”
她鼓住勇气红着脸说。
“不用了。”
钟奕铭果断拒绝。
“门卡我只有一把,你上来给我。”
花惠芬用左手食指指甲刻着右手拇指的指腹说。
“待会……我塞你邮箱里。”
听筒传出男人几声咳嗽。
“你今天中午来的,那会儿天热,你没穿外套吧?”
花惠芬一边问着一边放下手机打开畅听模式,她摸到床上的睡衣睡裤快速穿上。
“玻璃门关着,还好……有人接单了!隔两条马路,十几分钟到。”
“等等,我给你拿把伞下来。”
花惠芬说着将手机塞口袋里,她下床穿上拖鞋三两步拉开了衣柜。
她选了近边一件褪色的黑色皮夹克套上,衣架上抽出那条紫红色的围脖绕在头颈。出门上了电梯才想起忘拿伞,按下楼层回来在鞋架随手拿了把黑色的三折伞。等不及电梯来,她“达达达”一路跑下楼梯,气喘吁吁地走出忽明忽暗的楼道。
“奕铭!”
楼下大厅的灯亮着。
钟奕铭斜靠着墙盯着电梯口。
花惠芬避开男人的目光将伞递到对方手里。
“你不用特意送下来的。”
钟奕铭上身一件无领麦色针织开衫,下身穿了一条不太合身的牛仔裤,他说话间尴尬地耸耸肩抽了抽鼻子。
花惠芬拉下自己脖颈的围巾交给男人。
“你的手好冰。”
钟奕铭脱口道。
男人用掌心揉搓女人的双手。
花惠芬抬眼看到钟奕铭针织衫露出衬衫的部分有一排纽扣系歪了。
“背心和西裤干了我给你寄到家里去。”
“不用。”
钟奕铭面露踌躇,他顿了顿解释道:
“那边房子租出去了,我现住在市区小房子。”
“哦,那你把地址发我。”
“好的。麻烦了。”
钟奕铭将围巾在头颈绕了两圈。
花惠芬收回手帮对方在颈前打了个活结。
“去医院看雅兰和儿子的那天我没找到这条围巾,我隐约觉得你来……”
“嘟!嘟!”
开来的出租车对着大门按了两声喇叭。
“我走了!”
花惠芬跑去按下墙上的门锁开关,钟奕铭走过她身旁从口袋里掏出门卡交与对方。花惠芬一个转身推开了玻璃门,钟奕铭撑开伞大踏步走出去。
“回去吧!外面冷!”
钟奕铭回望身后的女人说。
花惠芬隔着玻璃门凝望着雨雾中的人和车在她的视线中一点点隐没消逝。
仰躺在床,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一闪一闪,原来它一直开着,小王走的那天起就没关过。还好停电,要不然……他们的情事将在顾阿姨面前无处遁形!花惠芬打开手机app,她点进时段视频,黑暗中两个人的对话清晰可辩。
“来电了。”
那时她看到门廊投进房间一缕微弱的光。
“没做保护措施行吗?”
男人稍显为难的口吻。
“谁叫你……没事……问题不大。”
女人贴在男人耳旁嘤嘤地说着。
“我两个孩子都是安全期怀上的。”
“我和你老婆体质不一样。”
“医生说你再有孩子会有生命危险的!”
“你又不是强子,我和你血型相同,我们结合孕育的小生命不会出现排异反应。”
女人镇定自若地说。
“要这样还好一点,但安全起见你最好吃一粒紧急避孕药。”
“很有经验嘛!”
“结婚前我和雅兰同 居过一段时间,毕业半年我才找到一家郊区的设计院工作,为了增加见面机会,雅兰放弃市区的高薪岗跑来我公司面试,后来我们成了同事,为减少路上的行程,我们住到一起,那个时候我太年轻,精力旺盛,好几回情之所至忘戴小雨伞,雅兰每次都会埋怨我几句自己去药店买药吃。”
“没想到你也有不怜香惜玉的时候。”
花惠芬挖苦道。
“那时我们日子虽然过的辛苦,但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畅谈人生,展望未来,诉说公司里的人情世故,工作中遇到的烦恼忧愁……”
“你和我说这些合适吗?”
花惠芬打断男人的话,她语气生冷地说:
“你现在去药店给我买吗?”
“店铺大多关了,明早我去,那个药24小时以内都有效。”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碰我?”
女人忧闷地说。
“雪儿,你忘了,是你诱 惑我的。卫生间我们共处一室禁不住对你产生了那份妄念,我要走你说等雨停了,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厨房,你跑出来拉我到房里。”
“那会儿不是停电了嘛!”
女人撒娇般地解释说。
“那么后来你一步步挑 逗我算什么?我是个男人,又不是圣人!”
男人显得有些得意忘形地调侃道。
“你说出幼年的经历,我不过想安慰一下,谁叫你得寸进尺了?就像那天晚上你把我当成你老婆为所欲为……”
女人娇嗔地依偎着男人说。
“那天我喝醉了。”
“我不说,你是不是一辈子也记不起?”女人问。
电话铃间隔响了三次。
“雪儿,你不该把我的眼镜弄碎了。”
“是你自己压坏的还怪人家!还不是你用力过猛!”
女人调 情地笑着捶打男人。
“像这样吗?”
男人翻身将女人压于身下,他挠着对方的咯吱窝和脚底,女人发出一串“咯咯咯”的笑声。
“快停手,我肚子……笑不动了!大……大不了我……给你买付新的。”
女人喘着气讨好地说。
“雪儿,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
“我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女人郎朗地笑道。
“你就是一杯掺了毒汁的蜜汤我也心甘情愿服下。”
“那我岂不是成了蝎子精了!”
女人音色中的笑意更浓。
“雪儿,我不是和你玩闹,我是由衷的。”
“可惜我们的相遇太迟,若是你未娶我未嫁……”
接连不断的钢琴乐曲电话铃声打破了男女袒露心声情意绵绵的氛围。
“接吧!可能是有急事找你。”
女人勾住男人的胳膊说。
“喂,大半夜什么事?……你怎么还没睡?喂儿子奶?一晚上三四次,辛苦了!之前你奶量不足现在够儿子喝吗?……你让然然和外婆睡,一个人睡觉害怕?然然自己说的吗?尿床了?好吧,上了小学再让她单独睡……是的,外婆晚上休息好了白天有精力管孩子……知道,我会看着办的……和她说考虑几天……我本来就不想去!……照片不是拍给你了吗?……为什么不能用?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酒店,还要我替他们打扫干净?明天吧!我困了!……不是说好不让然然去幼儿园的吗?你们忙不开,又不叫我住过来……那是我的问题吗?是你自己放不下。断了!没有联系!说了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小婉那不合适我!你要我说几遍!都是你有理,大晚上的不想和你吵,你说什么就什么吧!……是我没用,是我无能,没给你们一个安逸的生活……怎么又说到了女儿?然然怎么了?……”
男人甩脱女人,讲着讲着他的身子不自觉贴向床另一端。
那时她看钟奕铭大半个膀子露在外面好心将被子拉到他身上,却被对方猛地一把推开。她心下一沉扭过身背对着男人生闷气。
“和她讲完了,明天过去看看然然。雪儿,你怎么了?”
“你的心在她那边还是我这里?”
女人没好气地问。
“你说呢?”
“我不知道。”
女人冷冷地回道。
“我这颗心除了你装不下别人。”
男人拦女人入怀。
“你是不是和陈雅兰也这么说的?”
女人别过脸拉掉男人的手臂。
“真话假话你听不出来吗?”
男人柔声地问。
“我要什么,你究竟明不明白?”
女人用力推开男人,她将被单裹住自己一丝 不挂的身体。
要什么?和一个已婚男人纠缠不清为的什么?
他骗妻子和她断了联系。
她骗丈夫肚里的孩子是他的。
一段孽情滋生出两人对无辜伴侣的无情!
一个始乱终弃,一个恬不知耻,理智被情与欲蒙蔽了两个人的心窝!
顾阿姨看到了,他们的事昭然若揭!
花惠芬拉起被单盖住头,她好想将自己整个缩进床板里!
熬到天亮,熬过中午,等待着顾阿姨凛冽而尖锐的话语。
臭不要脸!勾引汉子!
你是鬼迷了心窍吗!你是耐不住春闺寂寞啊!
她那厉声的谴责加批判希望可以骂醒自己!
迟迟等不来,她主动给对方打去了电话。
“阿姨,您昨天看顾鹏了吗?”
花惠芬缓缓开口道。
“忘了和你说,绑定摄像头的那个app前天被老方不小心误删了。”
“噢。”
花惠芬回吸了一口凉气。
“老方让我修养,不让我看视频,手机里好多app都被他删了。”
“阿姨,我对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动情了。”
花惠芬加紧补充说:
“他的脾气性格很好,对我……很用心。”
“是那个上门来的男人吗?我感谢他这几天对小鹏的细心照料。”
顾清平话锋一转,她一字一句着力地话道:
“他的好属于他妻子,他对你的心是你从他妻子那儿偷来的。”
“孩子是他的。”
花惠芬按住胸口说。
“你怎么让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你后面作何打算?”
顾清平惊诧中带着怒气。
“他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你还不去医院处理掉?月份大了伤身体。”
顾清平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我舍不得。”
“怪我不该让你看那本书的,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顾清平叹了口气道。
“我不求和他天长地久。”
“那我祝你和那位先生恩爱到白头。”
“您不反对吗?”
花惠芬迫切追问,她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反讽。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顾清平冷漠地回问。
花惠芬无言以对。
“对方的优秀与你无关,你男人再不堪也是你自己找的,他的好用在妻子身上叫好,用在你身上只能叫作孽!”
顾清平不留情面地说,她顿了顿口气放软下来:
“你好自为之!不要到头来伤了夫妻情分,苦了两家的孩子。”
“阿姨,道理我都明白,就是看到那个人我的心狠不起来。”
“小花,毁坏比搭建容易,你一个瘦弱女子撑起那个风雨飘摇的家,你的付出我看在眼里,同为女人,你又怎么忍心让对方的妻子尝二遍苦呢?”
顾清平苦口婆心地劝道。
“要说伤害,我是无心的。”
花惠芬辩解道。
“你敢说你没有嫉妒过对方吗?你没有渴求男人在你这里多做停留吗?人避免不了贪婪的本性,你说你没有企图,你说你不想伤害对方,但慢慢你会变成一条毒蛇,贪欲会弄脏了你原本温良纯净的心。”
“嗯,顾阿姨您说的对。”
花惠芬点点头。
“小花,你QQ上留言了吗?”
顾清平转过话题。
“昨天发了,人没在线。”
“有劳你不时看看对方有没有回复。”
顾清平说。
“奕铭帮我手机也下载了QQ,如果有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谢谢啊!”
“用不着客气,阿姨,我有个疑问,您为什么不自己发给尹骏呢?”
“我不知道以什么身份。”
顾清平道。
“您是他母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尹骏如果能来看顾鹏难道要避开您吗?阿姨,您不用太过自责,即便没有您的干预他们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
花惠芬想到尹骏还是选择了传统婚姻,他或许已经放下了与顾鹏的那段成烟往事。
“手术前我给你发过一段长文,你看了没有?”
顾清平问。
“看过一点,没看全。”
花惠芬老实回答。
“等你看完再做评价吧!”
和顾清平聊完花惠芬觉得胸口舒畅了很多,她小睡了会儿起来给顾鹏弄吃的,手推轮椅将对方送到窗台边,拉开近侧的窗帘,昨天大雨倾盆,今天碧空如洗。
花惠芬将顾阿姨的聊天记录往上拉……
——明后天一早的手术,一些话我想在之前说。
——我睡不着,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对儿子的歉疚。
——那天陪小鹏去酒店,我不该上去,我不该激化他们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