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花有清香月有阴
上回说到,梁吉亲自敬酒,被霍青拒绝,气氛陡然间变得尴尬异常,梁吉没有勃然大怒,而是选择了从容处理,夸奖霍青几句,将酒店地下金库的钥匙,交给了霍青保管。情势变化,使霍青与罗兰不得不去面对,之前一直回避的使命。午夜时分,霍青正在休息,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是罗兰前来探望,为卫兵所阻。霍青怀疑罗兰为夺取凤冠而来,想起临走马原的命令,顿时陷入纠结之中。他一时踌躇,颓然靠在墙上,前额贴上冰冷的墙壁: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大使,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见谅。”卫兵言语客气,但毫不退让。
罗兰似乎没听懂,或压根儿没认真听,她静静凝视房门,里面的人应该能听到对话,霍青也应该知道她来了。
房门到现在却毫无动静,一阵心酸袭来,罗兰眼眶湿润了;
她好想见到霍青,想再扑到他怀里,感受他的温暖和抚慰,好想痛哭一场,向他倾泻内心的委屈和痛苦;
可这该死的门一直没打开,难道霍青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吗?
罗兰强忍住泪水,深吸口气,努力将语速放缓:“那你进去替我告诉霍青,就说我现在想见他。”
“这……”
两名卫兵面面相觑,为难了,心说:霍排长与她情投意合,若不禀报,只怕明日翻过脸来,都是我等不是,不如做个人情。
可转念又一想:李排长私下再三强调,霍排长守卫金库入口、责任重大,除了他和梁总管,今晚不得再让任何人见霍排长,特别是罗兰大使,否则军法从事。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俩卫兵面露难色,相对苦笑,一名卫兵叹了口气:
“大使,并非我二人要与你过不去,只是军令如山,实在无可奈何,恕难从命,还请您多多担待吧。”
话说到此等地步,罗兰也知道,多说无益:
“好吧,既是如此,小女子也不为难二位军爷了,此前无礼,还望二位多多见谅。”
罗兰边说,边款款下拜,道个万福;
两名卫兵见她如此,心中一宽,双手作揖,连忙回礼。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两名卫兵回礼之时,罗兰身形骤起,一个箭步来到近前,一把攥住一名卫兵的腰刀,猛然抽出,利刃出鞘,铿然有声,寒光四射。
龙武卒的士兵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若与罗兰正面交手,岂能被她轻易夺了腰刀,但凡事皆有因果:
其一,罗兰与霍青每天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众士兵皆瞧在眼里,自然对她少了几分防范;
其二,罗兰先以礼数麻痹,再猛然突袭,二位士兵猝不及防,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
其三,龙武卒站岗之时,必然一手执盾,一手握弩,且箭皆已上弦,随时准备击发,但见到罗兰行礼,二人既要回礼,就不得不先将盾牌、手弩放下。
罗兰算准了他俩必然要回礼,趁他俩双手离开武器之时,实施突袭;
她本就武艺高强、出手如电,此时又占了一个先手,故卫兵虽训练有素,但猝不及防之下,被她一招之内将腰刀夺去。
龙武卒毕竟是精英部队,虽一时不慎被夺去腰刀,但丝毫不乱;
二人迅速后退,抓起大盾,护于身前,同时举起手弩,瞄准罗兰:“放下武器!”
奇怪的是,罗兰夺过腰刀,并未攻击他们,她立于原地、双目含泪、神情凄苦;
两名卫兵见此情形,皆感诧异,但此前已吃过她一次亏了,此时哪敢丝毫松懈,两眼紧盯罗兰,只要她敢有半点异常,便要将她毙于箭下。
罗兰紧盯房门,见依旧紧闭,心说: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你难道还是对我不理不睬吗?难道此前的万般恩爱,都是假的?
她今天可谓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本想找霍青一诉衷肠,谁知他装傻充愣、闭门不见。
罗兰不禁想起母亲临死前的遗言:
“绝不要相信任何男人,他们嘴上海誓山盟,一旦涉及功名利禄,皆薄幸无情。”
她自幼孤苦伶仃,年少又饱受凌辱,得遇霍青,以为终遇可托付终身之人,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顿时万念俱灰、心灰意冷:
“霍青,你明知我来,何以拒我于门外,也好,我不会再来打搅你,咱们来世再见。”
说完,举起腰刀朝脖子抹去……
骤变突发,两名卫兵大吃一惊,异口同声:“不要!”
此前被罗兰偷袭过一回,生怕又是她的计谋,故二人口中虽喊,却身体未动。
罗兰神情决绝,双目紧闭,刀光一闪,锋刃朝脖颈落下,眼见要血溅当场;
两名卫兵见她如此,顿起怜香惜玉之心,可此时再欲阻止,为时已晚。
千钧一发之时,一声巨响,房门推开,一道暗光飞出,直奔罗兰手中腰刀而去;
罗兰心如死灰,一心求死,且武功不弱,故瞬息之间,刀锋已贴上脖颈肌肤;
然此道暗光迅疾异常,如电掣风驰,似流星赶月,虽后发,却先至,眨眼之间,已到近前,正中刀刃……
罗兰手腕一麻,只听一声脆响,手中精铁打造的腰刀,拦腰断为两截,一半攥于手中,另一半当啷落地;
暗光去势不减,继续向前,刺入前方木柱,如刀捅豆腐,刀刃尽没其中,刀把震颤未停……
房中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霍青;
适才他虽未出房门,但双方对话,声声入他之耳,句句正中其心。
霍青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思忖再三,决定不见罗兰,心说:交给卫兵处理吧,现在,不能让她进来,也不能见她,就这样吧。
谁知罗兰秉性刚烈,竟要自寻短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霍青本就对她一往情深,当此之时,怎能坐视不理、任她自戕(qiāng);
霍青心乱如麻,然方寸未乱、身手未失,喝止已然不及,故内力迸发,贯注手中唐横刀,迅速推开房门,随手掷出;
此时情势凶险异常,迟半分功夫,罗兰必死无疑。
霍青武艺精绝,角度、速度拿捏精准,掷出的唐横刀,恰好命中腰刀锋刃中间;
他久习内功,功力精纯,内力深厚,力道惊人,将腰刀拦腰击断,救下罗兰。
罗兰见霍青终于现身,出手救自己,芳心稍慰,然心中恨意难消,举起手中半截腰刀,仍要自刎;
霍青连忙近到身前,攥住她的手腕:“别,别这样,你冷静点。”
罗兰恼他适才闭门不见,一双秀目露出恨恨之意,运力甩开:“放手,不要你管。”
霍青见她面颊泪痕湿,双眸通红,心中大痛,愈加怜惜,紧抓不放,不顾她挣扎,揽入怀中,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罗兰被他强抱入怀中,又气又羞,使劲挣了几下,难以挣脱;
遂将半截腰刀丢掉,举起手掌,有心想抽他一耳光,但手掌落到半截,心中不忍,遂变掌为拳,使劲捶在他胸口:
“我恨你,恨死你了。”
霍青平生见不得女人落泪,他幼时曾看到,母亲被父亲酒后殴打后痛苦哭泣,故心中暗下决心,绝不让自己心爱之人受半点委屈、流半滴眼泪;
见罗兰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更是满心愧疚,任她小拳头捶胸,连连软语抚慰。
于霍青怀里哭了一阵,又打了他几下,罗兰见他任由自己打,还连连致歉,怒气渐消,芳心甚慰;
她也抱紧了霍青,闭上双目,感受他强烈的男人气息、温暖的怀抱,温馨无限。
两名卫兵见罗兰被救下,皆长出了一口气。
行军至今,他们与罗兰未有深交,但罗兰美貌动人、气质颇佳,且性格开朗、平易近人,毫不扭捏做作,毫无拒人千里之态,故对其印象颇佳;
适才被其夺走腰刀,但见罗兰平安无事,倒也由衷欣慰。
见霍青、罗兰二人相拥而泣、如胶似漆,两位卫兵既为之感动,又觉得此事似有不妥,想劝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未明言,但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出了相同的话:
咱俩在这儿,有点多余啊。
有心想走,怎奈李真军令于前,此时离开,等于擅离职守;
不走吧,见霍青罗兰卿卿我我,又觉得尴尬;
做电灯泡的感觉非常不好,纵论古今中外,历经沧海桑田,始终未变。
霍青见罗兰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有心想让她回房休息,自己也好回去继续守卫凤冠,话到嘴边,又犯踌躇,心说:
她已如此伤心,我又怎能忍心再赶她回去。
可转念又担心:
若不让她回去,就在这儿待着,也不是事儿啊。
万一她今晚是为凤冠而来的话,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脑子里刚闪过“引狼入室”,见罗兰眼中泪光点点、泪容未消;
此前她以性情强势、傲骨嶙嶙示人,如今却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女生,愈加楚楚动人、引人怜惜;
霍青不禁暗暗想笑,心说:哪有这么漂亮的狼啊。
他嘴角一翘,刚想笑,随即收敛心绪,自责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胡思乱想。
对罗兰是送走不是、留着也不是,当真是“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霍青欲想出个万全之策来,然绞尽脑汁、无计可施。
此等情势,不容他长时间沉默是金,霍青心说:
罢了罢了,与其继续纠结下去,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与罗兰真诚以待,把一切说个明白。
此想法一出,思维立刻活络起来:
就算是罗兰真是为夺取凤冠而来,我也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她弃暗投明。
霍青打定主意,朝卫兵深深一揖:“二位兄弟,霍青要与……”
他想说“罗兰大使”,但见罗兰右手所戴戒指,想起之前交换对戒、海誓山盟,遂改口:
“与我的未婚妻罗兰,有些私事要谈,还望二位兄弟行个方便。”
两名卫兵听他叫罗兰“未婚妻”,不禁瞠目结舌,须知赤龙帝国中,男女若要结婚,怎么也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霍青此举难为世俗所容;
更何况,尽管赤龙、蓝鹰两国和平相处四十年,也通商往来,但从不通婚。
为什么?
因为两国表面上讲个对等之礼,但赤龙帝国毕竟是上次战争的胜利者,故赤龙人总有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以正统自居,将蓝鹰人视为“蛮夷”,不屑与之通婚;
罗兰是混血儿,又是蓝鹰大使,无论国别,还是身份,绝非霍青理想的结婚对象。
两名卫兵见霍青与罗兰谈恋爱,原以为他只是玩玩而已,如今竟要和罗兰结婚,此举当真惊世骇俗。
霍青虽是排长,但平时毫无架子,一向平易近人,手下士兵对其印象很好;
两名卫兵有心想劝他,但见他语气斩钉截铁,显然决心已下,且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两名卫兵不敢多言,只得应道:“遵命。”
罗兰听霍青称呼自己为“未婚妻”,且光明正大宣布,不禁想起两人初次见面之时,霍青也曾向她求婚,一切宛如昨日重现;
情形相似,心境已然不同,那时毕竟初次见面,罗兰感动之余,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现在见霍青痴心不改,她既高兴,又害羞,心中一颤,一股暖流注入胸中,眼中不知不觉贮满泪水。
霍青支走卫兵,原本觉得,他与罗兰接下来所谈之事比较机密,不想被旁人听去;
卫兵一走,他才想起,自己所说“与未婚妻有私事要谈”,很容易被人理解为他要和罗兰幽会,不想被人打搅。
霍青拍了一下脑袋,心说:唉,真是说话不经脑子,如今又出洋相了。
事已至此,懊恼无益,只能拉起罗兰的手,将她引入房中,再将房门关好、锁严。
卫兵是不是误会倒还另当别论,罗兰见霍青支开卫兵,牵着手将自己带入房中,猛然意识到,接下来似乎要发生什么,心不禁狂跳起来,两片红云于脸颊上蓦然飞起。
等到霍青再将门锁好,罗兰心跳愈加急促,满脸羞涩,她也曾憧憬与霍青肌肤相亲、云雨情浓,但真来到眼前之时,心中既有朦胧之期待,亦有些莫名的不安。
霍青打定主意,想和罗兰真诚交谈,但怎么开口,却没想好;
上来就问罗兰是不是来夺凤冠,似乎有点太直接了;
但怎么从其他话题引过来呢,一时又没想好。
霍青满腹心事,来到罗兰近前,见她满面娇羞、娇喘微微、双眸闪动、含情脉脉,不禁心中一颤;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是第二次与罗兰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上次还是在营妓院时,那次罗兰要对他以身相许;
回忆于眼前闪过,他脸颊发热,心中蠢蠢欲动。
霍青自觉情欲涌动,连忙暗暗提醒别胡思乱想,办正事要紧,连忙收敛心思:“你……”
罗兰见霍青白皙脸颊涌上一股潮红、呼吸急促、身体颤抖,明显是未经人事的紧张,不禁对他暗生怜惜之情;
再想起自己已非完璧之身,心中凄楚,一时泪盈眼眶:“我……”
两人一“你”一“我”,同时发声,见对方有话要说,便一起停口,欲等对方先说,顿时沉默相视,一时无语……
罗兰本就长得漂亮,烛光之下,更映得蓝色双眸似宝石般波光闪闪,娇靥(yè)如玉,玉腮泛红,朱唇微启,吐气如兰,艳丽无比,娇媚无双。
一股冲动,席卷霍青全身,燥热似洪水般于血管中奔涌起来,其他一切都被抛到脑后,眼前只有如玉佳人;
他呼吸粗重起来,颤抖着伸出手,掌心轻轻抚上罗兰脸颊,犹如抚摸易碎珍宝,动作轻柔……
罗兰闭上眼睛,将一个炽热滚烫的身子送入霍青怀抱之中,与他四唇相贴,深情相吻;
霍青只觉得墙摧瓦倾、天旋地转,一把将罗兰修长性感的身体抱起,放到床上,随即压了上去……
罗兰颤抖着、呻吟着,身体扭动着、迎合着,声音似哭泣、又似欢喜,犹如一首缠绵的情歌,一次次在霍青耳边低吟:
“抱紧我,霍青,抱紧我……”
霍青血脉偾张、激动无比,他仿佛来到了战场上,鼓角齐鸣,万马奔腾,箭支飞啸,刀光剑影,两军狭路相逢,生猛冲撞在一起;
他手持陌刀,冲入敌阵,刀锋所指,所向披靡……
霍青的激情点燃了罗兰,他像一束炽热的光、一朵洁白的云,将她紧紧裹在怀中;
时而高飞而起,冲到九霄云外,高处不胜寒;
时而俯冲而下,掠过碧绿广阔的原野,接天无穷碧;
这旅程,使她时而昏眩,时而又感受到解脱束缚的快感……
终于,这段快乐旅程即将到达终点,因为天边一轮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将天地万物染上了一层金色光辉;
暖流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这不正是期待已久的世界吗?
不再有寒冷,不再有阴暗,只有温暖与光明,罗兰哭了:
谢谢你,霍青,我爱你,永远爱你……
霍青、罗兰的关系又向前发展了一步,可是,他们又该如何面对各自使命?
当一个选择摆在面前时,他们的反应会一样吗?感觉会一样吗?选择会一样吗?到底是殊途同归,还是南辕北辙?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二十五章《无情不似多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