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的砸门声砸碎了独属于清晨的美好与宁静，于森从香甜的睡梦中被这振聋的声音给惊醒了过来。他趿拉着拖鞋、揉着蓬乱的头发走了出去，似乎连带着昨晚装进脑子里却又突然闪现的不好记忆也一并揉进了不满的情绪里。
这么大一早能来敲门的，大概除了他二爷爷于良顺是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可是，于森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回来的理由。
于森没有给于良顺开门，透过猫眼他看着于良顺侧身站着门旁边，嘴里叼着一支烟正吞云吐雾。他的所有表情都模糊在了一片烟雾之中，就像于森此时心中的疑惑一样。难道这一夜之间二爷爷又输了精光吗？
于森想起了昨晚呈现在自己眼中姑妈房间的惨烈，跟这类似的还有爷爷的房间，大大小小的衣柜、抽屉都被翻了个遍，二爷爷似乎拼劲了他所有的耐心，尽全力的翻找了爷爷能藏钱的地方。
于森有确认过，爷爷之前压在衣柜最下面的几千块钱已经被摸走了。原本他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想跟爷爷说的，可接电话的是于森的爸妈。
怕爷爷心里难受，于森爸妈权衡再三还是没有跟老爷子说。本来平时本就想得有些多，这要是说了，不知道又会气成什么样？既然人都已经接到了身边，那就直接想法子让他远离以前的那些事儿。短时间人肯定是不会让他回去的，回去面对的也是二叔惹来的那些糟心的事儿。
于是，小两口再三叮嘱了于森让他不要跟爷爷讲，中间还商量着后续爷爷问起时怎么回答，防止于森说漏嘴。
她们那边倒是想好了法子怎么哄爷爷，可于森这边一想着自己要独自面对他二爷爷就觉得很是犯难。
于良顺对于森一家的厌恶从来都是不曾加以掩饰的，他就那样直白得如同漂浮在水面的船只一样。于森想，自己怕是还没说啥，他二爷爷先把他给教训了。再加上他这辈分，可能“没礼貌”“没家教”“奶娃娃”等一类不好的词儿又会被安在他头上了。
于森还挺烦他二爷爷的，世界上怎么就会有这种祸害了自己家人还依旧心安理得的人呢？他怎么就不知道羞愧呢？
明明就是二爷爷的不对，他们家却要一直在为他擦着屁股，于森很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几回于森也当面问了，可是爷爷每次就回他一句，“你不懂，我欠他的！”
于森当然不懂了！就算爷爷欠他的，这些年对他的照顾也差不多该还清了，可是爷爷依旧不这么认为。
上回警察来的那次，爷爷还在屋子里念叨着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帮他。”要不是于森突然说到了早些天前他去给二爷爷送钱时，二爷爷因为在麻 将馆发生争执殃及了他，爷爷可能会再次心软帮二爷爷。
二爷爷的一儿两女确确实实很多年不管他了，但女人难免心软，二爷爷的小女儿实在不忍心自己父亲过得那样凄惨，怕她那赌博成瘾的赌鬼爸爸真的没钱吃饭、没法生活。
她找了爷爷好多次，恳求的语气帮着她爸说着各种好话。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定期会打上一笔钱给，然后让爷爷定期每个月给她爸爸一些生活费。不用太多，一日三餐能吃上饭就行了。
这样的做法看似可行性很高的，可是即便如此，二爷爷的生活依旧过得是一塌糊涂。
赌徒对自己有多狠呢？于森是不知道的，但他知道二爷爷对他自己有多狠。
于森永远记得那个异常刺骨寒冷的冬季，自己送钱时看见的许多震惊他整个人的画面。他身上胡乱的套着各种能套上的不同季节的衣服，肥硕圆滚得像雪地里行走的球。他很冷，矮下去缩着的肩膀像是要把自己包裹起来一样，他的鼻涕一次又一次的往下挂着，然后他用手掌一遍又一遍的擦着。
于森看过，他的那个脏乱的屋子里，没有一件能抵御寒冷的厚外套。他每个月的生活肯定是充足的，怎么也应该买得上一件吧，可是他偏不。他把能省下的钱都省下来了，这一切不是因为他要还债，也不是因为他要存钱，这一切的种种行为都只是因为他要留着钱跟人打牌。
那次送过去的钱，他拿着去了趟馆子大吃大喝了一顿，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小调再一次走进了麻将馆里。
麻将桌上的二爷爷跟蜷在家里脏乱被窝中瑟瑟发抖的他是两个样子，满面的红光、精神焕发得如同赛车场上蓄满势的赛车一样，就等着裁判发号施令，然后不顾一切的把他手中的钱往里面砸。
他永远是于森不能理解的人，也不想理解的人。他大概是疯魔了吧！不是陷进了牌桌里，像是麻将投胎变的人。否则，他怎么会这么痴迷赌博，恨不得长在上面永远没有散场。
爷爷腿脚不便，所以每次拿钱去的都是于森。上一回，于森拿钱去时间比以往晚了将近十几天的样子。
据楼下那个经常麻将馆里往返的邻居大爷说，二爷爷那段时间踩了狗屎运，连着好几天都在赢钱。所以，爷爷推迟了日子让于森送钱去。
于良顺的屋子里不仅脏乱，味道还极其的重，比他们小区垃圾池里的臭味还要来得复杂。于森第一次进他二爷爷屋子被那怪味熏的只想逃离的场景，至今都久久徘徊在脑海中未曾离去。
他一直记得那怪异难闻的味道直冲脑门时，感觉像是投放了一颗生化弹一样，直接炸裂掉了他的所有感官。所以，即使天气真的闷热得站在树荫下都依旧直冒着热汗，于森仍旧没有上楼。
于良顺来电话跟于森说几分钟就回去，可那个热浪翻滚得如同热锅上烤炙的下午，于森站在那里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都不见人回来。他很想一走了之的，可想着二爷爷要是没拿到钱肯定又要去他家晃悠，于森还是忍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