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劫走的王府伎人,实则为身手不凡的江湖盗贼,她于树林中杀死鬼面人后便没了踪迹,凤凰眼亦下落不明,洛王无心于江湖纷争,日后不会再追究此事。如此风波,荀信白姑且算是给出了一个交代。
舟羡没曾想自己也会卷入其中,这几天经历了不少事,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虞居远让他来洛周赴宴,他已完成,是时候该回微云山庄了。
舟羡敲了敲江蓠的房门:“江蓠,是我。”
“虞哥哥,你要去哪里?”江蓠见舟羡手上拿着剑,知他是要出门。
“我要离开洛周了,先去陆霍城,然后回山庄。”
“这么快,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江蓠笑了笑。
“你若要回阳秦,还算顺路,我们可以一起走,你……愿不愿意?”
“我为何不愿意,你等我收拾收拾,我东西不多,一会儿就好。”江蓠说着便着手收拾行李,“对了,我们去和原哥哥说一声。”
舟羡不由皱了皱眉:“江蓠,那日带走你的鬼面公子,你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没有啊。”
“他为何拿你威胁我,而不是青晏?”
“因为青晏姑娘在我身后,我离他更近。”这的确也说的通。
“那他如何知晓我更清楚珠子的事?”
“兴许我们在春风居说的话,已经被他偷听了去。”
舟羡笑道:“听起来,你倒是很懂得他的心思。”
江蓠拍了拍手道:“我又不认识他,他的心思我一点儿都不懂,那些是我的想法。不过我现在想的是,原哥哥会在做什么呢?”
二人来到闻水园时,原逝正斜倚在临水的大石头上,今日他手中拿的并不是鱼竿,而是一碗鱼饵。
江蓠道:“原哥哥,你可真是悠闲自在。”
“我本是一介闲人,你们有何事?”
“我们要走了,特地过来跟你道别。”
“走便走了,无需和我道别。”
江蓠知他性情如此,玩笑道:“口是心非,没准你还舍不得我们走呢。原哥哥,你都不知道,我们两个的小命差点就丢在月沉宫了。”
“出了何事?”
“这事说来话长,你若是想知道,不如和我们一起闯荡江湖,路上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江蓠本是无心之言,下一句便要说出缘由来,不曾想原逝却道:“不知虞公子可乐意与我同行?”
舟羡道:“我自然乐意,不过你为何要离开洛周?”
“不为何,就当是游山玩水。”
“我打算先去陆霍城外找伍大哥的叔父,然后送江蓠回阳秦,你的山水可还顺路?”
“只要不是死路,顺不顺路又有何妨。”
江蓠忙道:“呸呸呸,天下好玩的地方多了去,自然挑顺路的走。我再去买些吃的,你和虞哥哥去城外等我。”
舟羡见江蓠已跑远,忍不住问道:“原逝,那天晚上你在何处?”
“哪天晚上?”
“回洛周那晚。”
“你觉得我该在何处?”
“我只希望带走江蓠的是你。”
“就算是我,那又如何?”原逝的眉头已然蹙起。
“如果是你,那江蓠问你知不知道世伯的时候,你说的十有八九是气话。”
原逝隐忍着怒气道:“你什么意思?”
“你爹和我爹是八拜之交。世伯若还活着,一定很想见你,恐怕连我爹也很想见你。”
原逝把鱼饵连碗扔入水中,起身道:“你住口,他若还活着,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当年之事,必定另有隐情。你可知,上官续和你爹的情谊并不在我爹之下,他怎会出手杀害好友?”
“我不知!”原逝确实不知,知道上官续和原劭庭交好的并没有几人。“那又如何,须臾之间,夫妻尚且反目,更何况友人。”
没有证据的事,舟羡不愿再继续争论下去,否则惹得原逝反悔,说不准他还要多得罪一个江蓠。“我们先去城外等江蓠吧,这可是你答应她的。”
城外,江蓠些许不悦道:“你们竟然比我还慢,彼此还不说话,该不会是吵架了吧?虞哥哥,你来告诉我,你若是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有吵架,天热、口渴,也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
“原哥哥,是这样么?”
“嗯。”
“骗谁呢,我可没那么好骗。你们该不会是在吵走着去还是骑马去吧,唉,这么大两个人,还要我来操心……”
洛周城外,高柳鸣蝉,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夕阳古道中。
去白马山桃花溪并不是一件迫在眉睫的急事,因此在他们三人抵达陆霍城时,便决定先在城里休息几日。
这日天已黑,原逝正独自在客栈里喝茶,客栈是柳家客栈,掌柜柳和松,是七柳客栈掌柜柳和梧之长兄。
舟羡一觉睡醒,不见江蓠,便向原逝问道:“江蓠呢?”
原逝悠悠道:“穿了一身男装,去赏风月了。”
舟羡提起茶壶的手顿了顿,略显震惊:“她一个姑娘家,怎会去那种地方?”
“听曲喝酒,正好解解闷。”
“她没叫上你一块儿去。”舟羡笑里带着一丝怪异。
“她能去,我们却去不得,不然非但酒的味道变了,就连曲子也变得不堪入耳。”
“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她说的?”
“谁说的不要紧,要紧的是酒已经变了味,曲子也不成调。”
舟羡隐隐有些焦急,道:“原大哥,你说话为何变得如此令人费解?”
“她醉酒,被顾知乐带回了崇瑚庄,顾夫人特地命人前来告知你我。”
舟羡已是满脸焦急:“你说什么?江蓠被顾知乐带走,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原逝放下茶杯起身道:“木若已成舟,即便你杀了顾知乐亦是枉然。外面有两匹快马,你去还是不去?”
“这还用问。”
舟羡一路快马加鞭,恨不得飞到崇瑚庄去,至于江蓠会是何种处境,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马是不可多得的良驹,跑得极快,没多久的工夫,便稳稳地停在了崇瑚庄的大门前。舟羡和原逝从马上一跃而下,只见在大门外迎接他二人的却是掌柜柳和松。
“二位公子,里面请。”柳和松笑道。
舟羡和原逝还未见到顾知峻的发妻吕绮,却已是迎面遇上了顾二公子。此时,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丝丝酒味和若有若无的脂粉香味。顾知乐一见柳和松,便知此事定和他大嫂有关。
顾知乐定了定神,笑道:“哟,这不是虞少庄主么!今天这风可真是厉害,居然把你都吹到崇瑚庄来了。这位公子倒不曾见过,幸会、幸会!”
舟羡道:“顾公子起的风,怎能不厉害?江蓠呢,你对她做了什么?”
顾知乐叹气道:“原来你是来找秦姑娘的,她正在我房中酣睡,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好。”
舟羡拔剑指着顾知乐道:“把她还给我。”
顾知乐看舟羡动了怒,笑了一声道:“好大的火气,再说这秦姑娘何时成了你的人?此前怪我无知,错失良机,今夜正好和你分个高低。只是你用这般好的剑,未免有失公允。”
舟羡收回剑道:“那便不用剑。”
顾知乐并非因为江蓠而与舟羡比试,只是自从知道舟羡是微云山庄的人,便对他有了兴趣。事实上,顾知乐自小练习剑法,他的师父便是剑客上官续。可惜上官续早年身负剑伤,积年累月后不幸病逝,从此顾知乐缺了师父的指引和管束,不然以他的天资,在剑术上恐有更深的造诣亦未可知。
仆人端上来两把全然一样的剑,并由舟羡先选,难得顾知乐真心实意,不肯占便宜也不愿吃亏。通明的烛光照耀,犹如白昼,十余招过后,舟羡一剑飞速横扫而出,顾知乐一跃而至舟羡身后,舟羡已是凌空倒悬,剑尖触及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周身旋转落地,剑却已抵在顾知乐胸口。这一招本是“断云收雨”,舟羡并未完全使出,否则此刻剑上映照的不是烛光,而是顾知乐的鲜血。
“多谢虞公子手下留情!”不知何时已走出了一位妇人,衣着华而不艳,说话不急不慢,端庄冷静,想必便是顾知峻的夫人。顾夫人继续道:“微云剑法果真名不虚传,知乐可还服气?”
顾知乐笑道:“我心服口服。”
舟羡已是收剑入鞘,道:“得罪了,顾夫人,请问江蓠在何处?”
顾夫人道:“江蓠姑娘睡得正香,虞公子放心,保证毫发未伤。天色已晚,行李我已命人取来,房间也收拾妥当,还请二位公子务必留宿在庄内。”
舟羡看了原逝一眼,本以为他会拒绝,却见原逝看着自己道:“一路匆忙,我可是连杯茶都没有喝好。”闻此,顾夫人便笑着吩咐下人带他们去饮食休息。
顾知乐摇着折扇道:“大嫂为何把他二人叫来?”
“你呀,平日里在外面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都把姑娘带回家来了,让你大哥知道,还不要挨一顿打。”
“我的为人,大嫂还有何不放心的?”
“我放心,可人家不放心。你心里另有算盘,我看那虞少庄主可是的的确确为了江蓠姑娘出的手。”
“都怪他们自己没看好人,我替他们做了件好事,反而是我的错了。”
“你若送回去,便是最好的事。”
顾知乐一脸委屈道:“大嫂,你有所不知啊,那姑娘喝醉了,非缠着我,我思来想去,这才给带回来的。”
顾夫人哂笑一声道:“不是你,人家会喝醉?”
“唉,我的事就没有大嫂不知道的。”
“如今这人大了,真是越来越难管。你大哥过几日就回来,你不怕他,我以后便放手不管。”
“大嫂,弟弟知错了,以后决不再犯。”这句话顾知乐不知说了有多少遍,顾夫人也不知听了有多少遍,可他总有办法惹出不同的事来。
顾夫人整了整顾知乐的衣裳,道:“早些休息吧,既然不如人家,便好好练剑,不然丢的可是上官先生的脸。”说完,便先离开。
“师父的脸,谁还记得清……”顾知乐小声嘀咕着。
阳光尚温和,透过薄薄窗纱,照在江蓠脸上,她缓缓睁开眼起身,头虽还有些晕,不过她已足够清醒,意识到这并非摇佩楼,更不是柳家客栈,心下不免慌乱。饮酒前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酒后的事她忘得一干二净,见到床边放着自己平日的衣妆,又不禁心生困惑。
昨日在摇佩楼里,江蓠不仅遇到了顾知乐,还与他争夺一名歌女,二人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竟斗起酒来。平日江蓠最厌父亲喝醉,昨日却把她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如今想来后悔莫及。江蓠穿好衣服,伸手开门,外面是一方精致的庭院,并没有一个人影。江蓠敛眉暗思:我这是在哪儿?难道是顾知乐把我带来这里的?
江蓠回忆着昨日之事,人已是站在了屋脊上,放眼望去,忽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是舟羡,另一个不是原逝,却像是顾知乐。江蓠脸上浮现出微笑,身形一展,宛如飞燕,不久便落在了舟羡身旁,她垂下头,轻唤了一声“虞哥哥”。
舟羡并没有责备她,反而温柔道:“江蓠,你醒了,我正要来看你。”
江蓠道:“虞哥哥,我是不是害你们担心了?”
“你没事便好。”
顾知乐插言道:“这话我不爱听,没想到在江蓠姑娘眼中,我竟是如此不堪。”
江蓠看向顾知乐,他的笑容依然轻浮,眼神却完全不同,便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道:“正经公子怎会去摇佩楼,那里可不单单是听曲的地方。”
顾知乐道:“既是不正经的地方,你为何能去?”
“我又干不了坏事。”
顾知乐笑道:“你可见我干了什么坏事?你我干的可是一件事。”
江蓠红着脸,不去理他,向着舟羡道:“原哥哥呢?”
“他在庄外等我们。”
顾知乐道:“方才的问题,你不回答也罢。好好看住江蓠姑娘,有缘再见。”说完便轻摇折扇,笑着踏步而去。
江蓠问道:“方才顾知乐说的是什么问题?”
“他问我们为何要来陆霍城。”
“谁要他多管闲事。”
舟羡轻轻一笑:“他倒是名不副实,我们走吧,已经给你备好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