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回 孤身一许天涯远,群雄二聚太华山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回目注, 山shān,十五删。
回目解:积石,积石山。南山,昆仑山。
石室大门外立着二人,一人便是已自交州回归的双龙剑客地辰明,另一人便是与其同行的女子桑玥。
“这剑客好强的气势!不知与宗主相比谁强谁弱!”
“此人是双剑客,当真世间少有。”
“那女子当真美丽,经毫不逊色于这位吕执事夫人!”
群侠齐刷刷望向二人,无不为地辰明剑客气度所折服!亦为桑玥美丽所吸引,不自禁与连城比较。
“夫君,你说那姑娘和我谁更美些?”连城紧紧握住昌邑手掌,低声轻笑。昌邑只微笑回应,眼中满是真挚。连城左首便是夏王,她却不经意间以手掌轻触之。夏王面色一红,浑身不自在,起身相迎厅门前二人。
地辰明已怀抱孩儿走进群侠,对仇禁恶笑道:“仇老前辈,完璧归赵!”
仇禁恶喜极而泣,奔过去时险些摔了个跟头,那娃甚是聪慧,见到仇禁恶便伸出双手,引得群侠无不大笑!叶长老、赵长老、龚大䍃、蔡嬐无不上前围拢。
“爹!这娃怎地如此肥大壮实?”龚乂大奇。龚大䍃笑道:“你小时候比他还胖哩!”
龚乂面色羞红,厅内欢声一片。
“仇兄,接好了!”地辰明递过孩儿,仇禁恶抱在怀中仔细观看,当真是自己儿子,激动之下立时跪倒:“大剑客,我老仇给你叩头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恩人!”
地辰明忙拉起他,笑道:“不必谢我,要谢还是谢宗主吧!若非宗主暗探递来消息,我亦未必能及时救下这孩儿!”
仇禁恶又要答谢。夏王忙扶起,又借故躲开连城,上前握住地辰明手掌,神色郑重:“仁德兄,一路劳苦!”
地辰明又是激动,又是惊惶:“元曦兄!只数月未见,你竟憔悴了这许多?”
“不碍事!”夏王笑叹。
群侠围拢过来,纷纷发问。夏王转身对众介绍道:“众位掌门,这位便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双龙剑客地辰明。”
“竟是他!”
“宗主竟连双龙剑客亦招揽来此!”
“听闻双龙剑客位列神剑榜第二,武功已达天人之境。”
“久仰!久仰!”
“幸会!”
四大剑门、鹰爪、螳螂、丐帮、盐、漕二帮之首尽皆抱拳行礼,仁德一一回礼,纵对谢无忌、顾幼锋、段质捷、周酢海、蔡倐捷、龚乂等小辈亦甚平易近人。众人无不折服,上前见礼攀谈,叶长老和移剌瑞二人却一脸色相死盯着桑玥看。桑玥被二人看得浑身不自在,羞红了脸,垂首躲在地辰明身侧。
“叶兄弟!莫给我丐帮丢脸!”赵长老疾传音,又拉扯他。叶长老自知失礼,忙即转头,一脸魂不守舍。而杜若与武氏满脸怒气,二女同时拧住移剌瑞耳朵。一声惊天惨呼自厅中发出!
群侠转身,无不大奇:“移剌兄,怎了?”
“没事!没事!”移剌瑞双手抱头,又忙搂住二女,神色愁苦。龚乂、蔡倐捷、欧阳峑、雷鸣几人强忍笑意。顾幼锋侧首望向谢无忌,见他只低着头,神色冰冷。
段质捷见群侠多失礼数,忙上前轻轻挤开众人,对桑玥抱拳一礼:“敢问女侠如何称呼?”
“我叫桑玥。”女子轻启朱唇。夏王饶有深意笑看二人,仁德面色羞红,只道:“这位是我义妹。”
“幸会!”
“幸会!”
众人亦上前行礼,周酢海、范纭盽平素都是八面玲珑之人,此刻看出仁德与女子窘态,忙上前解围:“前辈,你是如何施展神通救得这孩儿?”
“仁德兄,坐!”夏王将他与桑玥请到上首,牛堂主加来两把靠椅。
“且喝杯酒压压惊,细细道来不迟!”苏鸷递来一碗酒。地辰明凝视之:“阁下便是鹰爪门掌门苏鸷?”
“正是!”
“我归来路上已听众位江湖朋友说起,苏掌门为救义士,曾两度身入必死之局!当真令我等习武之人钦佩!”
韩剑戟大笑:“我兄弟当然了得!双龙剑客果然见地不同凡响!”苏鸷皱眉:“老韩,勿持布鼓过雷门!”
“是!是!”
众人无不大笑赞叹:“苏掌门谦退,令人拜服!”
仁德一口饮了碗中酒,又闻到身旁桑玥体香,回想起数月前之事,这才娓娓道来。
自那夜地辰明携女郎桑玥一道向南,二人风餐露宿,晓行夜宿。桑玥本是被万般宠爱之女子,在家中丈夫甚是疼爱,从不让她做甚粗活。此一路吃尽苦头,却未有丝毫怨言,真力、武功更是突飞猛进,已从第一层日升月恒,提升至第三层日销月铄之境,施展剑术时可藏锋于内,不露痕迹。
“此女已初窥门径,寻常恶盗邪奸已非其敌手。”
地辰明见她满面尘霜,眼神中少了一丝温柔,眉宇间却多了一分英气,与十日前竟如换了个人一般,心中不自觉生出保护之欲,叹道:“难为你了,明日已到南海郡地界,此为交州首府所在,虽比不得龙都,却也有一番热闹!咱们进城转一转!”
“好哇!”桑玥大喜,起身便欲上前,与面前人已相距不足半尺,顿觉炽烈如火男子气息涌来,心中又是惶恐又干甜蜜:“难道我已对大哥生了异样之心?”
“她笑起来当真美极!”仁德心神大震,不自禁握住桑玥手掌:“这几天累坏了吧。”
桑玥嗯了一声,后退半步,缓缓抽回手掌:“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还要赶路。”
“义妹所言极是,早些歇息吧!”
二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早早便围在火堆旁睡下。次日一早,二人进入番禺郡城,桑玥许久未有如此欢喜,仁德便在城中陪她逛了半日。
“你且在此地等我一会!”
“大哥去哪里?”
桑玥话音清脆动听,仁德不答,侧首一笑隐没于人群中。过不多时,郡守府大乱,无数甲士大呼:“刺史大人遇袭,抓刺客!”
“抓刺客!”
桑玥大惊,面前一道人影持双剑踏风而来:“到城外相会!”
那人身着黑衣,蒙住面颊,手提一圆滚滚之物,正是交州刺史征士夔项上人头。桑玥闻听其传音便知是地辰明,当即追出城去。官府众甲士眼睁睁看着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天遁地,逃出城外,于是乎亦纵马出城。
城中众百姓见此情无比拍手称快:“这王八羔子终于死了!”
“姓征的死得好!”
“可惜不知道那位壮士姓名,该当为他立生祠!”
桑玥耳闻百姓之声,心中对仁德之崇敬又进了一步,心口怦怦乱跳。
到了城郊,桑玥四下寻找,却在河边见到地辰明。
“大哥!”桑玥朱唇颤抖,显已动情,仁德如何不知,起身笑道:“今日吓坏了吧。”
桑玥摇了摇头:“百姓对此人有切齿之恨,想来不是好官。”
“远不止如此,征士夔早已背叛国家,投身九锡门,据圣上所料,不出数月此贼便会响应中原群邪,一道举起反旗,今日若不杀此贼,交州百姓定再度陷于战火之中!”
“竟有此事!”桑玥本是一弱女子,从不知人心鬼蜮。仁德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去,桑玥见下方落款为‘弟柳玄刱’,当即问道:“柳公河东名仕,怎会与这脏官结交?”
仁德肃然:“柳玄刱便是九锡门主,亦是害死你姐姐全家之背后元凶。”
“那萧玧……”桑玥如遭五雷轰顶,一阵眩晕,险些昏去。正德又道:“萧玧抢掠汝姐虽是罪魁祸首,但却并未命人害你姐姐家人性命,想来此恶少尚有一线良知,这也是我当日未杀他原因之一。而柳玄刱自萧府见到你姐姐,便即从萧玧手中夺来,更命潜伏在萧府中之九锡门人暗中害死你姐姐全家,外人便只知萧玧纵家奴行凶,却不知九锡门方是幕后黑手!”
桑玥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地辰明安慰半响,桑玥竟伏在他肩头大声哭泣,一股娇柔更贴满胸怀。地辰明心神激荡,心房鼓跳如雷,双手无处安放。桑玥似有察觉,抬首轻问:“大哥,你心跳如何这般快!?”
“无妨!”仁德以绝大意志力轻轻推开美人,双眼却又满是柔情凝视之,桑玥后退半步,借故擦拭眼泪,亦觉气喘,却不知二人命运已交织在一处,两颗心已紧紧贴在一起!
“义妹……”地辰明从未有如今日一般狼狈,口唇微顿,不知从何说起,桑玥擦干眼泪,温柔一笑,如有万花绽放!
“若在放纵下去,终有把持不住一日!”仁德翻身上马,神色有些冰冷:“义妹!快些上马。还要赶往别处。”
桑玥观其神色,心中大感失望,却又问道:“征士夔难道还有其余死党?”
仁德赞叹:“此女冰雪聪明,我还未说,她已猜到三分。”
“大哥!”桑玥唤上一声,地辰明心房便是一阵颤抖,他强自镇定道:“征士夔已死,群邪无首,其府中叛军已难成气候,待朝廷增派新任刺史便可逐一清剿其余孽!然征士夔交友甚广,更勾结地方豪强,其中之魁首者乃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小梁山’,其结义兄弟共计一百零八人,尽为武艺高强游侠之士。交州本非王化之地,其民好勇斗狠实属平常,而吏治又不下县,地方皆为豪强自治。这‘小梁山’之众便为此地数十郡县中豪强之首,影响颇为广大。征士夔到任之后,便着意与其众结交。我曾多次从江湖人士处打听,此‘小梁山’平素也非极恶滔滔之众,更多行侠义,辅助乡里,在交州极有人望,百姓多愿亲附之。想来彼等是受了征士夔蒙蔽,这才加以响应,因此上要去一遭。”
“大哥,我陪你去。”
地辰明饮了一碗酒,竟不再言语。华山群侠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一百零八人自归附朝廷,不再闹事了!”
仁德哈哈一笑,隐去了不少重要之处,亦将与桑玥之间细碎事删除不叙。夏王叹了口气,暗叫侥幸。群侠大感悻悻。
叶长老砸吧砸吧嘴巴,笑道:“双龙剑客故意不说那精彩处,当真有说书人的本事!”
龚大䍃亦笑:“是啊,仁德兄便说吧!”
“众位不是要问我如何救得这孩儿。”仁德大笑。
“对!对!别打岔,快说!快说!”众人一再催促,地辰明这才脱身,继续述说。
仁德以一人之力与‘小梁山’数十次激斗,耗费两月之久,其中之凶险难以一一尽数。彼等却终被其仁义道德与剑术武功折服,终于归心归德,愿为朝廷效力。其时地辰明已有回归中原打算。彼时天下大乱,唯独交州稳如泰山,然粤江突发大水,百姓流离失所。地辰明不得已,随动用绣衣执事令,调动数郡兵马修筑河提,转移百姓。这一来令小梁山以及交州各地豪强更加钦佩,众人齐心合力,又耗费两月时光,江河初定,百姓始恢复生机。
临别之时,‘小梁山’一百零八众尽皆来送。
“大哥!”
众人齐刷刷跪倒。地辰明连忙上前扶起:“众位兄弟,快起来!”
“大哥,今日一别,我们众兄弟一起来送,望大哥不要忘记咱们兄弟一场,待天下太平时再来相聚!”
众人尽皆敬酒,仁德热泪盈眶,一一大碗喝了。
小‘天杀星’怒气冲冲提着一人走进:“大哥,这杂碎是鸟皇帝派来的细作,兄弟本欲一斧子剁了,奈何哥哥们不肯,这便交予大哥,此贼要杀要剐,只凭大哥一言!”
那被捆缚之人横眉冷对,竟不求饶。地辰明上前一望,从他怀中掏出一枚银制腰牌,心惊不已:“此人也是绣衣执事!莫非‘时辰’已到?可这也来得太快了些!”
“杀了他!”
“杀了他!”
众人尽皆大喝,小‘天魁星’喝道:“冷静,如今我们归附朝廷,怎么擅杀巡查官员。不像话!大哥,你看……”
地辰明右手轻抬,一道剑气自指端射出,绳索立断:“随我走吧。”
那人愕然:“仁德兄不杀我?”
“众位,回去吧!我自押送此人回归面圣。”
仁德笑劝众人,小‘天杀星’道:“大哥还回去面个鸟的圣,依我看不如便黄袍加身,兄弟们奉你为主,便在此地一道快活罢了!”
“住嘴!”天魁星呵斥。
仁德微笑摆手。与众人依依惜别。
行出几十里后,桑玥忍不住欲问那人,仁德止之,对其叹息:“你走吧,就当咱二人不曾相见过。”
那绣衣执事热泪滚落:“谢前辈饶命。兄弟只有一言相劝,陛下……已非昨日之陛下!望您珍重!”
“且慢!”仁德大惊,便欲伸手阻止,奈何那绣衣执事已蒙死志,奋然举剑自戮,陈尸马下!桑玥叹息:“大哥,陛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仁德眼睁睁看着一条八尺汉子身死面前,心底之沉重难以言喻,只叹道:“仁义之君子,磊落之丈夫。”
“可那人欲言又止,明示鸟尽弓藏之意……”
地辰明大怒,厉声道:“我不许你背后说元曦兄之是非!”
桑玥从未见他这般苛责自己,初时吓了一跳,却又莞尔一笑:“不说便不说,我信大哥。”
仁德见她如小儿女般一蹦一跳翻身上马,自己反落在后面,心中五味杂陈,肩头竟觉轻了三分。
此后二人只是赶路,十余日间便已到达黄河南岸。
“大哥,咱们直接回中原么?”
“我已命人将交州之事原原本本呈给朝廷,自该回去述职,然目下中原战况吃紧,你我该当出一份力,上报国家,下安黎庶。”
“那便去河北。河北叛军劫掠百姓,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正需要大哥这般人物。”桑玥嫣然一笑,容颜惊动天下。仁德心房鼓跳,轻轻握住桑玥白玉般手掌。桑玥面色一红,神色动容,声色温柔:“大哥!”
“妹子!”仁德又复走上半步,桑月不闪不避,二人情难自制。正在此时,十余丈外树叶微动!
“什么人!”地辰明大骇,将桑玥挡在身后,抽出双剑。树后一蒙面老者走来,起身时快如狡兔,地辰明双剑如龙,左右夹击!
“顾应法?!”老者声音低沉浑厚,以双掌硬接削铁如泥的宝剑,身周经脉隐隐泛起耀眼金色光芒!
“铁衣神功·金缕境界!”地辰明惊骇莫名,双剑收起,追问道:“阁下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那老者嘿嘿冷笑,身如鬼魅,竟一把将桑玥扛在肩头,疾驰而去!地辰明大惊,无数剑气奔涌而出。老者反手一掌,掌风与剑气撞击,发出金铁交击之声,而后竟毫不停留,迈开大步疾驰而去。地辰明大急,施展轻功奋力追赶,耳畔传来桑月呼喊:“大哥!救我!”
“此人轻功独步天下,决不在鹰爪门苏鸷之下!”仁德狂追不休,与老者较力,二人一口气奔出两百余里,直入关中,自始至终,终相聚百余丈,地辰明竟追至不及!
“这不到一日功夫,他本有数次机会能甩开我,为何又故意放慢脚步,容我追赶?”
仁德正疑惑之间,老者终于气喘吁吁放下桑玥,弹指间解开其大穴,对远处仁德苦笑道:“你这闺女,凭地沉重。”
桑玥一日夜不停运功冲击,竟解不开老者所封穴道,更觉那双手如铁钳一般难以撼动,心中气苦,脱困时再也忍不住,双掌便朝老者猛击。
“且住!”仁德不及提醒,桑玥已被反震得倒飞开去,若飞功力已有火候,这双玉臂已被震的寸碎!老者亦倒退数步,咳了一声,手指远处:“有劳两位!”
“你这老贼,站住!”桑玥还欲上前,老者施展轻功再度远去。仁德拉住桑玥,惊呼一声:“手怎这般凉!”
桑玥哇的一声大哭,扑倒地辰明怀中:“大哥!”
仁德心房狂跳,顿觉美人娇躯轻柔,身具异香,早已口不能言。桑玥哭了良久,忽而咦了一声。
“怎了?”仁德轻轻握住桑玥肩头,推开她身子。桑玥手指远处:“那两人行迹当真可疑!”
“当真如此!”地辰明大为疑惑:“那女子在瓷瓶中调制奶水,这才喂养婴孩,莫非这婴儿非其所出?而又对那男子防范甚严。”
“是也!那女子对那男子亦有防范,二人绝非夫妻!”
“莫非是拐子?”仁德疑惑。
桑玥惊呼:“大哥,我们定要救下那可怜的孩儿。”
“她当真天性善良可爱!”仁德心中赞叹桑玥,笑道:“这个自然,不过我看这二人身具上乘武功,绝非寻常拐子,咱两个远远跟随,不要打草惊蛇。”
“嗯!”
桑玥大喜,跟随在大哥身旁,却未看到远处大树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老者。
“仇兄,难为你了!一口气奔出二百余里,还要时刻追踪我发来的信号!若按兄弟所想,还不如咱哥俩直接出手,省的这般麻烦!”高个老者笑着递去一壶酒。
“龚兄已入世!而老弟尚属‘孤魂野鬼’,还是‘藏锋于世’的好。”略矮老者叹了口气。
那高个老者摘下面巾,正是龚去疾,只听他道:“若世人都如兄隐于山林,一不能传绝学于世,二不能救民于危,岂不在这世上空走了一遭?”
那略矮老者哼了一声,也不辩解。而一股强横剑意破空而来,锁定二老!
“这后生当真了得!”二老心底微惊,方觉剑意并未有丝毫杀气!
那剑意所出便是仁德。
“大哥!怎了?”
桑玥发问,仁德收回目光,笑道:“没事,我怕有人埋伏,是以加倍小心。”
“嗯,看来刚才那老贼……老侠客也非恶意,我还以为他欲强抢……呀!贼人跑了,咱二人快些跟上!”桑玥面色一红,掩饰心中波澜。紧紧跟随远处那两人。
那二人便是木檒与春娇。他两个带着婴儿进入长安城时便被地辰明与桑玥远远跟随,一路尾随至客栈。
“这位大爷,可要住店?”
“给我一间上房!”
“大爷当真有眼光!小店的天字号上房甚是雅致!小的这就为大爷和夫人带路!”店小二朝二人嘻嘻一笑,早已当先而去。仁德与桑玥面色一红,只跟在身后。二人听见后院动静,心底一亮!
“小二,便这间好了!”地辰明手指天字第一号房,心中已有计策。
店小二笑道:“客官眼光独到,小的也不瞒您,这间虽好,却挨着这小两口,就怕那宝贝娃儿夜里哭闹,吵了您二人兴致!不如前面这间,正好也空着。”
仁德嗫嚅道:“什么……什么‘兴致’。”
桑玥早已羞不可遏,只低着头,低声道:“就这间吧……娃儿闹了也不怕,平添几分人气。”
“得嘞!”店小二也不坚持,当下嘻嘻一笑:“小的这就安排!”
二人在隔壁住下,终于送走了店小二,房内出奇的安静,二人神色尴尬,不知作何言语,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极轻微门扇转动与人语声!
“二弟,进来吧!”
春娇语音温柔,听得仁德与桑玥面红耳赤,两人心中一乱:“莫非我二人猜错了!”
桑玥面颊如火烧一般:“我一路喊他大哥,他该不会以为我是放荡女子……”
两人各怀心事,不敢再听,正在此时,隔壁房间又传来女子惊恐叫声,那声音却甚是模糊,二人忙将耳朵贴在墙壁上细听,孩儿嚎啕大哭声掩盖了内里动静。
声音嘈杂,地辰明功力虽深,却也难以作准,心下左右为难。桑玥却劝道:“大哥,不如我去!”
“错怪好人,又该如何?”
“若当真错怪好人,妹子一力承担便是,可若当真内有隐情,必有无辜之人遭殃,到时悔之晚矣!”
“我行走江湖久矣,却还不如一女子果决!”仁德自觉汗颜,二人打开牖户,寻着外墙攀援到木檒所在房外,透过绸布向内细看,却不见端倪!地辰策以指力轻轻划破绸布,隐隐听闻女子哭喊与木檒猖狂邪笑。
“禽兽……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待一个时辰后,汝食得此中滋味,便不舍得骂我了!况且方才你呼我二弟,那不如咱二人便以姐弟想称,如此可尽兴?”
“不!”春娇哭的撕心裂肺,双手却被木檒死死按住。
仁德与桑玥大惊,二人同时出手,撞入房内。地辰明双剑齐出,两道剑气如龙虎交缠,分进合击!亏得木檒只脱了上杉,惊骇之下一个翻滚抱起婴孩,更拾起兵器架上长刀,邪笑道:“你的姘头来了!”
春娇心丧欲死,偏偏动弹不得。桑玥将秀被盖在她身上,任凭春娇扑倒自己怀中痛哭。
仁德持双剑而立,挡在二女身前,冷喝道:“放下这孩儿,任你离去!”
木檒笑意大盛:“是么!”
刹那间无数道电光撞在一处,桑玥与春娇只能勉强捕捉两道残影,却全然分不清敌友。木檒方一交手便觉来人武功奇高,渐渐处于下风,数次剑气合璧险些刺穿手臂,亏得他以上乘轻功躲避。
“这人投鼠忌器,不敢尽力!”木檒看出破绽,仁德再出剑气,他竟冷笑一声,以肥胖婴孩抵挡!
“你!”地辰明大惊,急忙缩手!木檒反守为攻,大笑道:“好得很!”
刀芒处处紧逼,地辰明步步倒退,三十余招后,木檒一刀斩下,大有石破天惊之威!地辰明避无可避,双剑一架,剑轻刀重,长剑险些脱手,身周空门大露!
“大哥!”桑玥惊呼,木檒大惊,邪笑道:“兄弟艳福不浅,你这小妾竟比我这不识抬举的姘头强得多了!”
桑玥大怒,春娇悲愤之极,双唇颤抖难以言语:“你……”
“怎么了小美人,不舍得骂哥哥了……不对,该是二弟才对!哈哈!哈哈!”
春娇气不过,竟自昏了过去。
桑玥欲起身相助,地辰明摆手示意,仍旧持剑而来。木檒一惊,顿感无数剑气锁定气机,身子难以动弹分毫!刹那间,剑气凝成一阴一阳两股力道,又分做无数光影,自上下左右正反缠绕而来,其势快慢交叠,寒热想辅,刚柔相济,水火相激,如藤蔓,似碎石,变化匪夷所思,令人无所适从!
剑气威能恐怖异常,欲将二人一同绞杀!
木檒骇然,凝聚全身功力挥刀格挡八方剑气,大怒道:“你这名门正派的剑客竟不顾这孩子死活!简直是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仁德阴恻恻笑道:“天有恒常,民有恒度。吾既杀之,来日再行些善事,救下几人,便补足匮缺,损一稚子何足道哉!”
木檒破口大骂,当下却已容不得多想,奋尽全力挡住前方剑气,再从间隙处闪避,谁知剑气源源不绝,一击快似一击,木檒奋力抵挡八剑,已震的气血翻涌,第九剑竟有铺天盖地之势,无数剑气纵横往来,身周三尺天地失色,皓月无华!
“我命休矣!”木檒惊骇,撒手甩出孩儿,撞出牖户,口喷鲜血狼狈逃遁!仁德武功已到随心所欲之境,立时收敛剑气,桑玥起身稳稳接住那孩子,瞪视仁德!
地辰明大奇:“她怎这般看着我?”
方才一击动静奇大,此刻不过戌时,店中客人多半还未睡下,无不过来围观。店小二入内,瞅着那对明晃晃的刀子,吓得瘫软在地。
地辰明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店家何在?”
“没……没……”店小二险些吓得两股失禁,已不能言语。仁德叹了口气,收起双剑,扶起惊魂未定的店小二,出门对众客人抱拳笑道:“官府办案,还望众位不要围观,早些歇息,在下先行谢过了!”
地辰明言语得体,气度不凡。众客本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纷纷回转客房。此时客栈老板也已听闻事发,随众仆役奔来。那老板身材肥胖,跑上楼时一身肥肉不住颤抖,到门前时已累得气喘吁吁。桑玥自内屋侧头一望,顿觉有趣,噗嗤一笑。仁德回望,女郎又板起面孔不理他。
“当真怪哉!这翻脸竟如翻书一般!”仁德叹息,转头对店老板肃然道:“你就是此处店面掌柜?”
“是!是,正是小人,敢问阁下……”
地辰明取出令牌:“认得么?”
“绣……绣衣……”那厮双眼圆睁,不住点头,却不敢再往下说。
地辰明从木檒遗留之物中取出一张银票,淡漠道:“方才险些发生命案,我来之后那贼人已不知去向。还望守口如瓶。”
老板惶恐,忙不迭摇头:“这位大人,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仁德见他不接银票,假意怒道:“嫌少?”
老板两眼放光,喜悦道:“不敢!不敢!明日我便将这银子一半到庙里布施,一半接济城里穷人。”
“去吧!”
仁德有些不耐烦,随即关上房门。
房屋内牖户已坏,春娇正在桑玥怀中哭泣。
“此处并不安全,且回到咱二人客房中吧!”
春娇望向那孩儿,以泪洗面道:“谢两位相救,我已没脸活在世上,这孩儿本是灵州侠客仇禁恶之子,烦劳两位将其送还吧。”
“当真被猜中了!”仁德与桑玥心底微惊。
“九锡门欲劫持此子,以妖邪仇大侠,这计策当真歹毒至极!”地辰明面色阴沉。
“妹妹又去哪里?”桑玥发问。春娇已穿好衣衫,擦干面上泪痕,苦笑道:“我自然是何处来、何处去也……”
地辰明神色一冷,低沉道:“汝可是九锡门四婢之春娇姑娘?”
春娇并不意外,饮泣道:“我自知罪大,若能死于侠客之手,也算死得其所。”
“我不会杀你!”仁德叹了口气。桑玥一手抱着孩儿,一手握住春娇手掌:“妹妹还不明里,你再回到狼穴,又能何为?”
春娇苦笑:“我这条命本就是神主所赐,若没有他出手搭救,天授时便早已冻饿而死了!”
“可你回去路上若再遇到那豺狼怎办?”
春娇惨笑:“死且不怕,还怕他作甚。”
桑玥还欲再劝,春娇已然起身,对二人叩首:“二位恩公!有缘再见!”
春娇身形渐渐隐没于夜色中,二人倚窗而望,心底顿觉凄凉。
“妹子,时辰不早,且先回去歇息吧。”
桑玥面色一白,瞪视他一眼,先行回房。仁德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更加好奇:“女人的心,海底的针!”
“劳累数月,我叫店家烧一桶热水吧。”仁德在房门处便欲招手,桑玥抱着孩儿哭道:“谁要你献殷勤。”
“这……”地辰明起身近前,桑玥抱着孩儿后退了半步。仁德忍耐不住,轻问道:“妹子到底怨我何事,不妨直说,也好让我明白。”
桑玥擦拭眼泪,嗫嚅道:“你……你刚才说的,到底是不是心里话……”
“我说了什么?”仁德大奇,上前半步,那小儿不哭不闹,双手乱抻。桑玥大惊:“呀!他要屙屎!”
(注:方言,屙ē,屙屎就是拉屎。)
“这怎办!”仁德慌乱,情急之下将大木桶搬来,那孩儿甚是肥大,桑玥抱得久了甚是吃力。“我来吧!”仁德伸手接过,婴孩不加抗拒,岂知竟将一泡尿撒在其身上,旋即咯咯大笑。仁德莞尔一笑,抱着哄他。桑玥看在眼中,心底一暖:“莫非他是说笑,意图骗那贼人?”
不过盏茶时间,那婴孩拉了不少,甚是畅快,桑玥给他擦拭干净。
“我去洗洗。”仁德抱起大桶便欲转身出门,桑玥噗嗤一笑,拦住他:“这木桶怕没法用了。大哥再换一个便是。”
仁德大喜,快步离去。桑玥抱着孩儿,痴痴望着他背影。
“后来呢?”
华山后厅之内,众人正听的津津有味,地辰明讲到关键处便隐去少许不相干之事,望向桑玥时,二人面色羞红。
“这里面定有故事!定有故事!大剑客快快说来!我们都等不及了!”移剌瑞神秘一笑。
“没什么好说了,后来我二人路遇宗主所属人马,便急匆匆赶来华山。”仁德大方一笑。仇禁恶从旁解围:“大伙莫要追问了,仁德兄一路风尘仆仆,便赶来与会,咱们敬上几碗才是。”
众人轰然叫好,便欲敬酒,桑玥却道:“众位前辈,现下该当先去捉拿隐藏在群侠中之细作方为首要之务。”
“当真是英国不让须眉,将我们这些爷们都比了下去。”蔡嬐赞叹。
“却也不少这一碗酒时辰。仁德兄休要推辞。”龚大䍃举碗,众人纷纷敬酒。
夏王起身方欲说话,万千杀气凭空而现!众人大感芒刺在背,大气不敢喘息,一转身才看得明白!
原来夫人雪蓁竟已立在后厅中!
“人家累死累活在外奔波,师哥得了消息也不告之,却在此处喝酒!”雪蓁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停留在连城与桑玥二女身上少许,旋即又凝视连城。女儿国主亦不相让,双眼回以逼视!夏王连忙起身,便欲上前解释,顾幼锋、段质捷、龚乂等年轻一辈上前劝说:“双龙剑客进来不过片刻,宗主也是方知。”
卫堂主亲自起身,笑嘻嘻端起一碗酒走来。
“师妹!”夏王从怀中取出汗巾替师妹擦拭。
“多谢二弟!”雪蓁端起长生手中酒碗一饮而尽,这才对夏王温柔一笑。群侠无不侧目,心中对三女暗自比较。
“宗主夫人似乎比以前更增美色。”
“除却娇媚,更有一股冲天英气,寻常女子如何比得!”
移剌瑞本欲借机再看桑玥,却时感如坐针毡,只是低头喝酒。蔡倐捷、龚乂、欧阳峑、雷鸣、段质捷等小辈强忍笑意。
“宗主!”众掌门纷纷起身。
夏王笑道:“一会看我摔杯为号!”
“是!”
移剌瑞大感兴奋:“哈!这么多次,终于能看到有人摔杯,不过那些小说里大多都是卑鄙之事,而咱们杀的都是罪大恶极之奸徒!”
群侠大笑。
小半个时辰后,各派首脑依次从后厅出来。夏九州当中而立,神情肃穆,下方无不停杯投箸,仰首观看。
“承蒙各位赏脸,再度聚义华山。在下生死门主夏九州,见过各位英雄!”夏王只随意站立,面上风轻云淡,然其神采气度当世无二!下方众人无不起身抱拳回礼,更借机打量这位令邪魔闻风丧胆、身份神秘从未以真面目现身、武功天下第一、执正道之牛耳者,生死门门主夏九州。
“原来他就是夏九州?”
“今日竟然以真面目相见,果然是好汉!”
“听闻当今陛下乃是重瞳,亦为当世美男子,威仪莫测,莫非……”
“我看不像,陛下虽是重瞳,双目却与凡人无二,这位的眼眸望之可怖,不累生人,况且若这位若已位临九五,又何必化身草莽?”
“会否仍旧是障眼法……”
下方二百余人大多不知夏九州身份,却对其胸襟气度深为钦佩,不住交谈。
“肃静!肃静!”
上方众门派掌门肃然下望,各门派弟子这才收声。
“请坐!”夏九州挥手,众人再次落座,他这才道:“想来在座众位皆已猜得!今次聚首,乃为商议对策,如何将九锡门铲除!”
群侠立时大声附和:“宗主所言极是!”
“宗主,九锡门十恶不赦!我门十余口尽皆被杀,与这些畜生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对!请宗主下令便是!”
众人无不喝骂。龚大䍃、蔡嬐、欧阳仜分别起身,雷鸣此刻亦接掌荆楚剑门掌门之位,亦起身与三位前辈一同发言。
“宗主,九锡门错尽错绝,恶焰彰天,早已该将之夷为平地,奈何其势大,这才拖延至今。为万全策,该当从长计议!”
“上酒!”击掌声后,无数侍者自后厅端出酒坛。群侠中有十余人盯着酒坛,眼神满是诡谲:“莫非那内应成了?”
“那内应恐不能成事,因此我亦做了手脚,可说万无一失!”
“大哥,兄弟并不怕死,可这毒酒……”
“神主已恩赐解药,无需多虑!”
“是!”
侍者在下方一一为众人倒酒,众掌门在上方将一众神色看的清清楚楚,心底无不咬牙切齿。卫堂主冷笑连连。
“众位今日来聚于此,夏某不胜感激,本当共饮此碗,方才不枉今番二聚之情谊!”夏九州将酒碗摔在地上,碗中酒中立时将砖石上烧灼成漆黑!其毒性之猛烈可见一斑!
“九锡门主,还不现身么!”夏王冷笑,凝视远处。
群侠骇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