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在哪?
如果是悠久岁月前的帝俊,恐怕说到“家”那便是那座位于凌霄之侧的无名神宫了。
而庒言,说出“回家”实则是下意识所为。
也就是说,这两个字实则跨越了无尽岁月,由帝俊与东王那两个从前的自己残留的“意”所显现。
可,到底那两位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现如今主导妖皇这个存在的,是“庒言”。
对于他来说,家,只有一个,那便是自己作为凡人生息十数年的那个小镇。
道则带着他撕裂虚空,最终与那只雪白的九尾狐妖出现在了一片血红色的世界。
这里,是地球。
庒言一愣,自己都没想到,下意识的一句话竟然带自己回到了这个已经深藏在记忆深处的“家”。
他出现在了小镇的中心地带,那间自己与云楠打过工的小超市,入眼处便是那条曾经两人被魔道追杀而亡命奔逃的镇中大道。
看着四周的红光,庒言站在原地,温柔地看了眼怀抱中的九尾白狐。
而后天衍之力化作道道流光,从他的双眼间溢出,只是几息的时间便将整颗星球的过去演算了一通。
他看到了自己离去后发生的一切,正如他曾阅览过的那本韩海编著的陵光历内描述的,几乎无二。
当然,也有些出入。
比如真正以那么快速度,如此果断决定全体人口一律移居月舰的决定,并不是所谓的生气枯竭。
而是……这笼罩整个世界的红光。
他看到了昔日的崔云,大抵是在饮下什么徐蕾给的东西之后,便化作了一团血肉坠入深海。
那团血肉于深海中吸纳星核残余的生气越发茁壮,可崔云的神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始终无法破开这团禁锢他意识的血肉。
岁月匆匆,直到众生在几位圣人的带领下“击败”了那些天外来客,崔云的意识才初步可以化形。
而直到这时候,那团血肉,其实也就是容纳他的身躯,才真正开始生长。
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一直涨到了可以比肩山岳般大小才开始上浮,在海洋中形成了一座血肉浮岛。
血肉浮岛丝毫不避讳地向天际散发着血光,以至于那时节二十四小时天空都带着淡淡的血色。
直到这时,他才被韩海“发现”。
但显然,通悉许多未来的韩海并没有意外,却只是立即展开了月舰计划。
可就是这一过程中,崔云的神识已经可以彻底离开那团血肉本体,与当时的黄天慢慢接触上。
而再后来,待月舰计划成功,整个星球就变成了崔云那团血肉的培养皿。
而最终的结果,便是整颗星球几乎都与血肉融汇,除了这个小镇。
继而,外魔诞生。
只能说不愧是徐蕾的手笔,这是硬生生在天道之外捏造了一种生灵。
一般来说,只要是达到了谪仙便有了塑造生命的资格,却也得在天道限定的范畴内。
也就是说,生命的形态被限定死了,尽管那所谓被限定的形态又何止亿万。
但,崔云以己身血肉结合即将消亡的星魂与星球本体,创造出来一个完全脱离了现实本质的种族,外魔。
先前在旧暝光出现过的那种虫子,便属于最低级的,甚至只是凡俗的层次。
但最高级的,却已经能达到顶格天人甚至半步仙人的层次。
要知道,这个种族出现在世的时间,或许才短短百万年的跨度!
或许,这一切都是黄天的授意,他需要这股在未来或许能帮助到自己的力量。
尽管,当初的他可能想的只不过是与另外三位教会圣人争夺话语权。
但这些,恐怕只不过是更早时徐蕾的布置。
“多谢了”
庒言抬头微笑,他在朝着一个虚幻的崔云虚影表达谢意,感谢他保留下了这个小镇,这个自己的“家”。
显然,崔云已经与星球融合,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只不过是意志的显化。
他已经脱离了修者的范畴,此时说他是一个星灵也没什么不对。
崔云点头,想问些什么,可也看到了对方手中抱着的那只还在沉睡的白狐,于是开口微笑道。
“回去吧,你母亲她……等你许久了,只为了见你最后一面。”
庒言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可接着,他默不作声抱着九尾一步一步踏着熟悉的街景向家走去。
这一路上,九尾竟然醒了,可似乎意识沉睡得太久太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见庒言走,它便跟着,一人一狐在红色天穹的映照下却只有一抹影子随血光越拉越长。
可逐渐地,这影子却又多出来一个,伴随着这道兽影的出现,周遭的景象也开始有了变化。
只见无尽血光开始消散,远处那些接天的血肉山岳也开始消失,只见整个小镇被一片虚幻的天光所笼罩。
似乎,这里一下子恢复了数百万年前的景象。
街道开始逐渐嘈杂起来,一个个人影开始接踵而至,等庒言恍然抬头,却见整条街道彻底恢复了记忆里的模样。
人来人往,路过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庒言。
太真实了,就连庒言也无法区分此时身处的是幻境还是自己回到了数百万年前。
他现如今的穿着大抵放在那年月,在普通人看来是极为夸张的装扮,太过中二。
教会定制裁切的神装自然是非凡手笔,可显然这在凡俗中并不适合。
他熟练地转过一个小巷后便换了副模样,又变换成了身穿校服的高中生样貌。
其实,如今这样才是庒言的真身,以往一直保持的青年人样貌只不过是刻意幻化。
可接着,一个柔软且某些部位富有弹性的身子便靠上了他。
他扭头,却见是那个自己同样深藏在心底的面貌,徐蕾。
她微笑着,热情地上来挽着自己的一侧臂膀,却不发一言。
庒言侧过头,却是发现跟着自己的九尾已经消失不见……
“原来,一直是你”
庒言苦笑,他先前就猜测到了,对于这个九尾的感情,实则与徐蕾并无二致。
“你这什么表情呀?跟我出来逛街让你很不爽嘛?!
算了算了,看在你今天这么乖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走吧,阿姨不是说做了满满一大~桌饭菜嘛。
逛了一天,我可饿了,走啦,快走了!”
庒言身子一顿,接着整个人便被带着向前跑去。
这一对年轻的身影让街道上的人群纷纷侧目,一个个都露出某种了然的笑容。
大抵都在心底感叹,年轻真好。
两人一阵小跑,中途庒言想说些什么,可却看到前头牵着自己的高挑身影,最终还是放弃了。
最终站在家门口,他却又顿住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那紧闭着的大门,前头,被庒言突然顿住的势头带着,差点一个趔趄的徐蕾目露责怪。
“干什么呀你,嘻,又不是第一次带我来了。
怎的,回自己家还害羞呀?”
周遭那给自己带来极其真实的环境让他想起了往昔,可庒言却不想进去,他怕,怕遇见由幻境构建出来的父母虚像。
说真的,这更会让他深藏在人格深处的悲戚更加深浓。
“来啦!”
可庒言无法继续呆站着,一股根本无法反抗力道带着他的身子便来到了门前。
“咚咚咚”
女孩理了理因奔跑而略显散乱的马尾,规规矩矩轻敲了几下大门,仿若一个乖巧的邻家少女,丝毫不见方才的主动与奔放。
就好像商量好的剧本似的,三下叩门之后,房门立马大开,庒言记忆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庞重现眼前。
尽管已经很多年过去,且他现在的心性早已不似以往,可,一汩清泪依旧不受控制地开闸淌下。
泪水落地,却见那水滴溅落之处立马有一道光华呈环状张开,只一瞬便辐射到了整个小镇。
还不止,这只是初步,那数滴泪水的力量只是初步显现,那光环依旧在不停扩散。
光环过境,血肉红光散,那些肉山血海竟然回光返照一般迅速凝结、干涸,开裂,进而又开始崩解成屑。
又过了会儿,那些血肉残留的灰屑中,竟然开始冒出点点绿意!
这是生命形态的转化,无数嫩芽散发出的翠色荧光逐渐遮盖了那片血红。
昔日帝俊被追杀至朱雀,一口蕴含着无上妖道规则的污血便可以让整个大域受惠,甚至因此崛起了至上妖族。
那些虽然比不上他亲自转化的古妖,可依旧在日后反 攻天界成为主力。
今日这缕泪,没什么道则没什么目的性的力量,单纯地是悲意情感不受控制之下的显现。
但,足够让整个血肉地球的形态转化成庒言心目中的生命形态。
这不是有意为之,这股力量没有任何引导,只是在单纯朝着主人心目中生机盎然之地的模样自然演化。
而那个小镇,依旧被幻术笼罩,庄 家大门前却一时陷入了冷场。
庒言控制不住的原因是,他能感受到,眼前的母亲并不是幻景,竟然是本体的魂火。
只不过这魂火很弱,显然是本体湮灭后用通天手段掩盖天道洪荒的视线后才存留下的。
能做到这一点且会这么做的,庒言心中有数,大抵只有玉皇了。
青淼,庒言母亲的名字,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无所谓了,对他来说妈妈始终对自己展现出来的只有真实。
青淼也是停顿片刻,可立马笑了,笑中带了一些苦涩与歉意,却立马意外道。
“呀,是徐蕾来啦,快快快,瞧你们哪里野去了,一身汗。
快进来歇着,孩子他爸,快来帮忙拎东西!”
显然,这个幻景取自庒言或者说徐蕾的一个记忆,此时两人手中满打满算十几个购物袋且看起来分量就不轻。
青淼身后,某个中年精干的身影侧了出来,一边帮着将徐蕾手中几乎相互叠成了扇形的大堆纸袋给接了过去,口中却是道。
“唉,小徐啊,来就来买这么些东西干什么。
嘿你这个臭小子,哪有让女孩拎东西自己一边清闲的?!”
这个身影一出现,庒言立马冷了脸,甚至侧过头,似乎是不愿意更多看几眼这个依旧是虚假的男人。
徐蕾感受到了身后的冷意,却不在意。
听到庄储的话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身后庒言手中数量更加夸张的购物袋面色微红,却是岔开话题。
“我可给叔叔和阿姨挑了好多礼物呢!
对了阿姨,这里有好几件衣服很搭您的气质,你一定喜欢!
唉,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就别堵在门口啦”
……
一会儿后,庄 家大门内热闹了起来。
厨房中叮当的锅碗瓢盆声,电视上欢乐的节目音乐,徐蕾与二老亲切攀谈的话语充塞满了整个屋子。
可唯独,少了庒言的响儿。
他自进来后便站在了屋子一角,不走,却也不入戏,只是冷眼看着身前这一幕合家欢的戏剧。
不过就算他不入戏,情景也在自动演绎,只不过有些画面缺了庒言这个主角也只能“无实物表演”了。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青淼很乐在其中,只是,她见倚靠在墙边的庒言最终叹了口气。
“言言”
青淼也脱了戏,走到庒言的身前。
他此时恢复了原身,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也就比青淼高了一头。
此时眼神接触下,庒言不自觉偏过了脑袋,似受了委屈却又和什么赌气一般的孩子微微撇嘴。
青淼沉默,却只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将对方尽收眼底,就好像要将这个身影刻在瞳孔中一样。
最终,受不了沉默的庒言终于是先开了口,他看着一旁似乎被什么人打掉了手中香烟的庄储说道。
“他一直是分身是吧,从来没变过”
青淼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依旧盯着庒言眼里满是宠溺与某种歉意。
“我见过他的本体了,他……彻底湮灭了,就是旁边这个女人干的”
庒言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诛心,可他预想到母亲悲痛的神情并没有出现,青淼只是如先前一般淡淡“噢”了一句。
庒言憋不住了,他的情绪反而激动起来。
“那妈你呢?也是她的原因或者说她动的手,以至于你只剩下了这一缕残魂?!”
青淼有些诧异,看了看戏中的徐蕾又看了看庒言,没有正面回答,却是侧头看着自己生气的儿子微笑道。
“那……如果是她杀了妈妈呢?言言会怎么做?”
“我也会杀了她”
庒言回答得很快,却只见青淼噗哧一下乐了,却是转而又说。
“那要不是呢?”
这下换庒言默然,见此,青淼亲昵地撕了撕对方的两颊,佯装生气道。
“好啊,臭小子,就算没有妈妈可还有你爸啊!
如果他还在,让他知道了你小子这么没良心,居然都不想为他这个爸爸报仇,那可得伤心死!”
虽然自己的脸颊被不断揉捏,可这熟悉的感觉庒言差点又滑落泪珠。
他撇了撇嘴,对母亲说的并不认同,只是顶道。
“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他的一具分身罢了,他甚至都不肯分出一个真正的分体陪着我们!
感情,养我到大的父亲不过只是一具人偶罢了!
那样的父亲……那样的父亲……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一开始就死了干净!”
庒言越说越激动,在妈妈身前他已经很克制对那“父亲”的评价,可到底,咬牙切齿间他还是说了重口。
可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竟然是青淼甩来的一记耳光。
其实,这也是青淼情急的下意识行为,这一下过后,她自己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方才甩过去的巴掌。
庒言自知做错了事,自己对父亲的想法看法是一回事,可,或许那男人对母亲又是另一回事。
青淼似乎是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从方才见到庒言第一面开始就在克制。
可这下,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儿子对丈夫的描述间丝毫没有感情,甚至只有痛恨的情绪,这让她大感失落。
可她没哭出声,只是一把抹去眼泪拉起庒言的双手直视对方的眸子。
庒言低头,不敢与母亲的视线对接,却听得对方缓缓道。
“言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父亲,很爱你,甚至对他来说你在他的心中要比我的地位还要高很多。
你是他在世上唯二的血脉,也是他意志与地位的继承者。
我还记得那年,你刚刚诞生,他虽然嘴上拒绝了天界那些帝皇和父亲要让诸天仙神同贺。
可,当时他便将自己的道源与庒姓家主凭证与你融合,那可是他的立身之本啊!
当初你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能开辟妖道,也是因为此,你本就有了个完美的道衍才能在这个基础上开辟新的道路。”
说着说着,青淼突然想起了庒言似乎没有了以往的记忆,于是,只能叹息一声转过话头继续说道。
“当时他根本分身乏术,为了帮你彻底遮蔽洪荒,还有必须尝试着闯家族祖地找救回巧儿的法子,所以根本无心再分出力量化出他身。
但,当年那具分身是他融汇了对你我的爱护所制,虽然是一具凡躯,可却精炼了他的所有心力,几乎与他自己无二!”
庒言沉默,他虽能知悉过去,可却无法探求这般细节。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避了这点,却是抬起头,语气里除了自责还有浓浓的悲苦。
“我为了斩断过去,抹除了全部的记忆,但,我从别人那听闻了不少我过去做过的混账事。
我就是个渣滓,是我伤了妹妹,是我……杀了你……对不起。”
终于释放了自己心底一直压着的梦魇,庒言变回了当年那个少年,“噗通”跪倒在地双手捂面痛哭。
大捧泪花从指缝间滑出,全都倾散在地板上。
可,这次却没有引发多么大的动静,庒言现在的仿若凡人。
也不知是他自己选择了归凡,还是这个幻境的作用,抑或者,都有。
总之,现在的庒言便是“庒言”这个作为凡人意念的部分,它被重重大到吓死人的天位神位给“释放”,逃出了权势的囚牢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可,这一幕被旁边依然在微笑着与空气攀谈的徐蕾给尽收眼底,她竟然与青淼对视一眼,同时微笑以对。
“言言,不要怪自己,哪怕是过去的自己。
身为“庒”这个字的继承者,做了就做了,你不会错也不能错,你错了,很多人都会因此受累。
上一次便是,就是因为你觉得自己错了,没有执拗到头,所以才造成了现在后果。
妈妈不怪你,你妹妹也从未对此有过埋怨,你父亲……他只是怨你当时不够狠,做得不彻底。”
庒言惊愕抬头,却见青淼眸中泪光莹莹,他捧起庒言泪眼迷蒙的脸颊,慈爱道。
“答应妈妈,一定要救回你妹妹。
她为你做的,为你牺牲的,比爸妈于你都要多得多。”
庒言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最后却见青淼合上双眼,俯身,将自己的额头与庒言的相贴。
只见,霎时间整个屋子都被一种玄而又玄的力量笼罩。
这股力量超越了谪仙乃超凡之上,甚至是领悟了大道之外某些因素的显化。
显然,作为神庭的帝女,青淼虽然名声不显可显然目前玉皇子嗣中也只有她最为接近自己父亲的层次。
“言言,不要怪徐蕾……或者她抑或者九尾……
庄姓家主代代单传,本身也只有湮灭才能让后代承袭下这个姓氏。
你父亲看不透徐蕾是什么,庄 家内部认为她是那第一天道,可妈妈与你祖父却感觉不是。
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缠上你,却是知道,不管怎样她在里头扮演了推动庒姓迭代的角色。
且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最起码,妈妈却是能感受到,她对你没有恶意,甚至那份情意极为纯粹。
当初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就算当初没有九尾,也照样会有个十尾来引导你做出那一切。
且家主不存,我这个夫人最后的命运也是与现在一样。
况且……有了这个连庄 家都无法看透的存在,日后你或许能避开家族的诅咒。
就算你不在意那些,总得为巡儿想想吧。
可惜了……庄姓家主一脉不能隔代相触,不然……妈妈真想见一见,抱一抱,亲一亲……”
青淼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竟然直接化作了光,这最后一丁点残魂,也燃烧到了尽头。
可是,她却是连带着庒言也一并笼罩其内,却见,那一副凡人的躯体竟然开始缓缓消散。
青淼,竟然是想用最后的一丁点力量,与这幅凡躯一并消亡!
可毁灭即将到来的一息间,几幅画面与声音从青淼最后的意识传递而来。
那是一个完全由不分色彩不分元素不分质量的物质所构成的空间,庒言知道,那是大罗还要之上的天外天。
那里是尚未新生的宇宙,未来的纪元将在这里开辟。
可画面里,母亲与昊天玉皇的身影独立于此,两人攀谈的话语也一并传递过来。
“父皇,这真的有用么?”
“嗯……大概吧,我于天外天勘测卜算了不知多少岁月,甚至磨碎了我半壁天衍之道才测算出唯一的破局点。
庄 家,无法与外人结合诞下子嗣,这是洪荒给那无上家族的诅咒。
可接下来会出现在这里的某个灵,我不知道是什么,可大抵在此间世界的地位不低于洪荒,所以只有那个存在可以抵消洪荒本身的诅咒,这是天衍之道崩裂前的结论。
它受伤了,不,它死了,没了,甚至于魂灵全数湮灭,只有存在本身飘荡在初生与新生宇宙的两端。
他在这宇宙的两端极点不知道飘荡了多久,但,我有把握一时三刻后它会降临于此,”
“那……父皇,您说只有我成功孕育了他们的下任家主,他们才会不对他,不对我们出手干涉?
可您又说第一纪的庄 家掌握并可以预测一条恒定的未来,难道这一切不应该是那些族老的意料之中?”
“不,这才是我真正的把握,用我天衍之道的半壁碎裂,测算出的结果可不只是一会儿出现在这儿的不明存在。
还有,庄 家本身。
说来奇怪,本来对庄 家的演算绝无可能生效,他们本身至高无上,超脱出道的范畴。
就连洪荒,当初对已经做大的庄 家都只能施以故步自封的惩戒,以图暂时压制这个家族的繁衍。
可,当初吾初创新生纪元之时,我接触到世界本身的规则却是偶然发现,庄 家,已然非高不可攀。
它们,出了问题,或者说有某个东西将“庒”打落了神坛,以至于我用半壁道衍测算出了破局之法,测算出了他们家主的位置。
但对于那打落庄 家地位的存在,我能感觉到,就算天衍全数碎裂也绝无可能测出,与那等会儿出现在这里等同洪荒的存在一般。
这次,我要赌那第三方会帮助我们,遮掩那我都无法遮蔽的“庒”!
赌那凭空出现的与洪荒同等之物会掀翻那些亘古的死规烂则,还要赌那与庄 家作对的第三方……与那等会儿降临的存在没有冲突关系。
一旦赌赢,甚至你们今后或许还能另外诞下子嗣,将我等筹码大增”
“父皇,您从来不赌的……
女儿从未怀疑过您对未来的期盼,可就算无暇纪成,我与他,您,我们的未来会如何?”
“……
……
……
消亡,吾十死无生,只有湮灭一途。
你们……也一样,甚至存在不存,不容于洪荒被挤出这个世界。
世界之外,没人知道是什么,亘古以来被排挤出世界的,据说有很多,但没有任何一个回来的。
有人说那里什么都没有,乃“空”,甚至意念无寄托神志也不存,出去了只有如死物一般飘荡在“空”之间。
也有人说,世界之外还有世界,乃层叠之间,可哪怕是这样,由内遁向外的脆弱存在就算出去了也只能更加脆弱。
只能是由神坠成凡,又或者与死魂般无所依托。
有人妄想凭借此超脱,可低层世界之灵何以有在高层开辟“道”又或者别的什么体系的必要条件?
又有器物论,那是最扯的……”
“算了,女儿,诸子中只有你有继承我意志的资格。
我知你对那庄 家之主情根深种,这也是父亲安排之下的结果。
但就算不这样,那小子最后也会被家族干涉,再到诞下子嗣传檄家位后照样消亡。
可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昊天之女!你有资格选择自己的结局,现在,我最后再问一次。
女儿,你是否确定要助为父赌上这一赌?!”
……
……
……
“嗯”
画面破碎,看起来,青淼要传达的讯息仅此而已。
“对不起,言言,这是我仅知道的一切。
我也感受到了你那作为凡人的十几年,是构建你目前意志的主体,可,它也是你的梦魇,被你压在了个体存在的深处。
但今后的路,它们只会拖累到你,你需要的是正确的选择与果断,你的身份不能带有丝毫优柔寡断。
原谅我的自私,这部分,就由妈妈带走吧……
再……不,永别了,言言。”
伴随着这最后一句话,这股谪仙之上的力量爆发到了最高点。
可,就在这最后,庒言却是微笑,主动退后,轻轻摇了摇头。
青淼一愣,却也笑了。
“嗯,妈妈尊重你的选择,无论那选择是什么”
最终,青淼的身影独自消散,原地只留下了依旧微笑的庒言。
……
庒言,他给自己收拾心情的时间只有三个呼吸,他的时间很宝贵,因为,母亲让他救回妹妹,仅此。
之后,他便来到了徐蕾的面前。
“我该叫你徐蕾,还是九尾?”
徐蕾歪着脑袋,可似乎神情也并不怎么高兴,甚至略带伤感,撇着嘴道。
“啧,不愧是昊天最倚重的女儿,也不愧是丈母娘,知道该怎么为你的未来增添筹码。
用徐蕾这个身份接近你,与你的一段凡尘连接上因果,这可是我无数次努力后埋下最成功的钉子,还好你拒绝了。
不过……你问我是徐蕾还是九尾?
要知道,这只九尾天狐的体魄乃是我的过去身,徐蕾这类人的魔祖体是现在身。
怎?你喜欢哪个?还是说……”
她突然一个凑近,甚至两人的鼻尖都微微相贴,眼神中满是带有侵略意味的挑衅。
“你在衡量利害?要怎么对待我?
那若我是那个当年勾引你的九尾,让你犯下万般罪孽的妖女,你舍得杀我?”
庒言目光不变,依旧是妖皇该有的睥睨众生之霸道戾气,可却是从口中甩出了一句如果挨个字拆开却显得有那么几分软弱的句子。
“我舍不得”
可,从庒言的声音中却是只有不可违抗的规则之力,甚至那情绪,竟然都十分坦然。
女人却是嘻嘻一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却又指着自己的脸蛋,继续问道。
“那,我要是那个害得你脱离这一世既定命运,改变你人生轨道,害你提前失去圆满的家庭,让你颠沛流离远离家乡的坏女人徐蕾呢?”
“舍不得”
还是那种拆开软弱可语气却是硬到极点的味道,但显然,庒言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主动替女人做了选择。
“徐蕾,你的确成功了,只不过我能感觉到你永远落我半子。
帝俊斩了自身存在,这才抹除掉你对我的大部分影响,可他也绝对预算到了还会有东王这个漏洞。
这或许是一种取舍,但绝不在你的预料之中。
要知道,越坚不可摧的道,越是需要留下泄力的点,这才能在崩塌之时不至于全数塌陷。
我现在的确无法割舍对你的情,这绝不是只单单凡俗数月能有的因果。
这之前,甚至帝俊之前,母亲诞下我之前,或许还有很多次这般的重演,你我的联系,可不单单是缘之一字那么简单。
并且你以身引我入劫,自身也在劫中,这份情,是相互的。”
说完,庒言十分粗暴地按着对方的肩头微微推离自己,而后认真道。
“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对我有何要求。
韩海说我会将这个世界双手奉上,我之前并不以为然。
哪怕能成为玉皇那般的纪元之子,也绝不可能随手转让一整个纪元。
非不想,而是做不到。”
徐蕾坏笑,却是摇了摇头,大有好好说道说道的劲头。
她一手竖起指天一手自然垂落指地,两指之间很自然地连成了一条直线。
这条线虽然看起来纯粹,可,庒言却是发现,其间密密麻麻有着数之不尽的分段。
“你方才应该看到了一些,事实上这个要求我说了很多次了,那我再说一次,过去,未来。
从第一纪元开始直到现在,甚至将来的新纪元,这一整条世界线,你必须双手奉予给我,任你的妻子,我,随意施为。”
庒言没有管自己为什么能有将世界线随意给别人的能耐,那应该与自己诞生之前的因果。
或许,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以身入劫与庒言结缘,是必要的过程。
过去的事儿,他不想多做追问,走一步算一步是自己的信条,他相信自己的前身预算到了一切,不然也不会总是胜对方半子。
他只是琢磨着“随意施为”这几个字,这个词怎么听怎么像一个费尽心力都要霸占世界的大魔王就应该有的念头。
她想做甚?成为整个世界不算过去还是未来真正的掌权者?让魔道重新掌控新的纪元?
听起来很是无聊,庒言不信所谓的魔道之祖以身诱自己入劫为的只是这般目的?
徐蕾似乎看出了庒言眼中的不屑,又是微微前倾,口唇微张间并不像是开玩笑。
“总的来说,我要做的事啊,最终结果是会毁灭这条世界线的。
可为什么?嘻嘻,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跟你要这个世界的时候跟你开诚布公说过。
那种事我可只对你一人说过,可你既然忘了,那我可没义务再说一遍咯,想知道就自己回忆去。”
庒言眉头一挑,却没有别的情绪,只是继续说道。
“我要去古界,你是目前我所知唯一的变数。
所以,不要碍事,以前的事,以后再说,可好?”
“你是在求我?”
“是,而且我还要请你帮我”
“那你答应将世界给我了?”
“不行”
“哇!你好霸道,一点好处都不给也想让人家干白活?!”
“不,你有好处。
早一日助我救回妹妹,我才能更早考虑你的要求。
而且我知道你不会拒绝,就像我差一点也无法拒绝将整个世界都给你一样。”
……
“好吧,你赢了。
可说好噢,我只给你当向导。
还有该死的!这女人怎么一直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