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飞马阁(1)
书名:血王座 作者:楚狂人 本章字数:2269字 发布时间:2024-10-04

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天地一片苍茫。一个瘦小的身子踯躅而行,走得那么令人辛酸,好像一条流浪的狗。荒凉的田野空旷无人,只有几株歪脖子树低垂着头,如同行将赴死的囚徒,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那瘦小的身影孤独地前行,无视周遭白茫茫的一切,渴望着一张温暖的床或一堆篝火。然而,他不得不失望了。他靠在路边一棵大树下,将单薄的棉衣裹得紧紧的,想要抵御风雪的侵袭,积攒重新前行的力量与勇气。

 

  呼啸的风,如同暴躁的父亲,向瘦小的人咆哮、怒吼,使他的头压得越来越低,几乎就要埋进雪地里去。即使是死在冰天雪地里,瘦小的人也没有觉得气馁,因为他至少不必再承受家对他冰冷的态度。

 

  家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字啊!懦弱而卑微的人,可以在家中得到安慰,抚平内心的伤痛与不安;勇敢而坚强的人,可以从家庭获得勇气,在世人面前展示强大与力量。可是,对于被家庭排挤在外的他而言,家倒更是一个牢笼,逃得越远越好。

 

  如果在临死前吃上一顿饱饭,总算没有白到世上走一遭啊!瘦小的人轻轻叹息,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白面馒头。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却握住了一只温暖的手。瘦小的人抬起眼皮,用无光的眼睛向上瞄,看到一位披着白色棉斗篷的白胡子老人,正面露慈祥地盯着他。

 

  瘦小的人身上有种奇异的变化,一股暖流从被握住的指尖涌出,游走于他的整个身体,仿佛美酒在杯子里流淌一样,又如同音乐在山谷中回荡似地。他的眼睛里有了光泽。他再次抬头看着老人,发现老人身上有更明亮的光泽闪闪烁烁,使老人如同一座银制雕像,令他觉得无比庄重而安宁。

 

  回家吧!老人的话不多,只有短短三个字,却使瘦小的人被深深触动,胸膛升起了一团火。这团火熊熊燃烧,融化了周遭的一切,也融化了瘦小的人的心。他的身体轻飘飘的,毫无一点疲惫的感觉,仿佛浮在一池湖水之上。

 

  他站在老人的面前,好像走散多年的游子,竟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老人用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好像要对瘦小的人说出千言万语,然而最终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只是点头一个微小的动作,瘦小的人却感受到强大的力量,让他不再感到孤独。

 

  老人的笑意更深,转身向着东方走去,瘦小的人跟随在后。瘦小的人惊异地发现,前方一片光明,飞雪不再死气沉沉,好像亮晶晶的银鳞。更为奇妙的是,他与老人的脚踏过之处,冰雪正在融化,青草正在发芽,一派勃勃生机正在萌发。

 

  瘦小的人回望来路。广袤的田地掀去了白衣,露出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稻田,以及飘着炊烟的村庄,还有淡墨涂抹的远山。稻田里人影如梭,忙碌地除草插秧。耕牛哞哞叫着,牧童吹起了短笛。他惊奇地发现,那牧童正是自己,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美好的笑容……

 

  墨白从梦中醒来。

 

  一道天光从开启的窗户射进来,柔和地照在墨白的脸上,使他感觉有点痒痒的。墨白坐在一张舒服的圈椅中,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手里还握着一只玉香炉。

 

  这只玉香炉并不大,造型也谈不上精巧绝伦,碧绿之色更不是顶级。然而令人奇怪的是,玉香炉似乎有股异香,总是若有若无地飘着,使人觉得心情放松而惬意。墨白将玉香炉倒过来。

 

  香炉底座上刻了两个字:逐鹿。字迹刚劲有力,如同一只奔鹿似的,使墨白感受到铸者匠心独运,乃是一个胸有万千的人。这个玉香炉是狄空送给墨白的,乃是他请廊中名匠烛光打造,炉顶两字则是郑重所刻。

 

  烛光是廊中蒙国烛火镇人,与著名的铸剑师烛康是堂兄弟,家族在汝水之畔生活了数百年。烛光对玉石雕刻造诣极深,曾在匠山匠人堂深造,手艺更加出神入化了。由于廊中发生五王之战,导致不少邦国被波及,影响了许多匠人的生活。为了养家糊口,烛光带着家人西行,逃到了墨国王都逐鹿,被狄空收罗到府中成为门客。

 

  至于郑重其人,墨白的印象不佳。郑重是箴言堂的箴言师,言语之间虽是为墨白考虑,却令墨白有一种感觉,似乎此人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墨白还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提及狄空与郑重关系非比寻常,好像郑重正是狄空年少风流时,与妓女生下的私生子。

 

  墨白面前是一张红酸枝桌,上面摆着文房四宝,还有精致的茶壶与茶杯,显然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桌上放了几份刚收到的奏折,都是墨国各郡送来的政情资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奏折旁边是一张地图,展开露出的部分,正是墨白最熟悉的廊中地区。

 

  廊中是亚夏文明之源,是亚夏文化的发祥地,更是墨白生活了二十年的故国天地。在墨白印象中,他的家乡在满江南畔,隶属于布谷镇的小村落,靠近小荡山的南坡。那个村子倚山傍河,自然风光是极其秀美的。

 

  然而,墨白的童年无比凄惨,常常被父母呵斥打骂,忙着割草、喂牛、喂鸡,以至于无暇领略自然风光。更让墨白难过的是,家中的兄弟姐妹对他并不友好,村中的流浪汉常常欺凌他,经常无端朝他这个瘦弱的孩子踢上一脚。这些童年的记忆深深地伤害了墨白,也让他对生活渐渐失去信心,直到某一年的大灾降临。

 

  那一年,满江两岸灾情严重,饿死的百姓伏尸遍野,以至于百里难闻鸡鸣犬吠。为了活命,父母带着孩子们出逃,想要到大荡山下缘木镇投亲靠友。一路之上,弟兄们对墨白疏远,父母也生怕他多吃一口,对他冷言冷语相待。墨白饿得骨瘦如柴,无法跟上亲人的步伐,最终在一个月黑之夜,与家人彻底离散了。

 

  时至今日,墨白仍对那个月黑之夜印象深刻。月黑之夜,是鬼怪横行的时间,哪怕胆气十足的大汉,恐怕也不敢招摇于野外。然而,在失去家人保护的情况下,墨白却表现出异常的勇敢。似乎受到这股胆气鼓舞,墨白深一脚、浅一脚在荒野中走,即使遇到了流浪的野狗,他也没有一点退缩。

 

  墨白跟着逃荒的人流走。逃荒者们漫无目的,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只同一群野狗似的。好在逃荒者中有人心地良善,偶尔对墨白施以援手,才使他不至于沦落荒郊野外,成为野狗、孤狼的腹中之物。

 

  人往往没有方向的时候,就是最最危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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