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可怕与恐怖的。黑暗是包容与无私的。黑暗孕育了光明。黑暗摧毁了幻想。
子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很清醒,想起极其久远的儿时的事,仿佛母亲正抱着她轻轻摇晃;有时候,她感觉身体一直在下坠,如同要坠入一处深渊,四周有各种声音在回响。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期间,子琴的眼睛是一直被蒙起来的,嘴巴也被手帕堵住了,手脚也被绑得结结实实,完全无法动弹。她感觉到持续的颠簸,听得到车轮滚滚的声音,也能听到马蹄踏地的声响,知道自己正被人运向不知道的什么地方。
若是寻常女子遭此境遇,肯定被吓得三魂出窍,完全不失所措了,甚至于会神魂颠倒。
子琴则全然不同。
尽管子琴知道自己身处险境,眼下断无逃脱的可能,心却更加平静了,耳朵反倒更加灵敏了。她想起恩师燕然的教诲。燕然与燕云是亲兄妹,两人出生在廊中蹇国井月镇,父亲是当地的铁匠。井月镇是廊中二十八名镇之一,始建于亢龙纪初的井月楼名扬天下,是井月镇最有代表性的建筑。
到了庄帝执掌银夏帝国之时,井月镇又出了一位女侠,就是后世津津乐道的井中月。井中月家中殷实,其兄井然是一位学士,家族可谓名望一方。井中月不喜欢女工,对剑术颇为痴迷,令井然很是头疼。后来,井然成为庄帝的大臣,家中一切事务交给井中月。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井中月将家产变卖,雇了一艘船出海,拜师于青龙岛的青龙剑派,并成为青龙剑派有史以来唯一的女弟子。
燕然与燕云求索于白峰,合力创出“云然剑法”,行走江湖声名赫赫,乃是武林中有名的侠客。后来,燕然厌倦了江湖上的事事非非,在少安山中避世隐居,遇到了陪同父亲静养的子琴。燕然对子琴极为珍爱,将平生所学倾囊相赠,还送给她一柄古朴的宝剑。
与燕然相处的岁月里,子琴领略了剑术的奥妙与精髓,聆听了江湖上的回肠荡气的故事,更懂得了许多做人的道理。不过,同这些影响子琴成长的东西相比,子琴更在乎燕然说过的两个字:耐心。
耐心会让人内敛与沉静,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窥探出对手的弱点。燕然曾经苦心孤诣地告诫,希望子琴能够领悟与参破。尽管子琴的剑术未必超越了燕然,但是她对待耐心的理解,却是异乎于常人的。正因如此,子琴能够耐心地等待泰平,耐心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包括耐心地分析眼下的局面。
毫无疑问,自己一定是中了迷香晕倒的,而之所以会中了招,必定与钟勉有关。钟勉为什么要设计陷害我?难道他与项脊一样,都是效忠于墨白的鹰犬吗?冥想阁香炉是早就存在的,为何她随意拿到手里的香就是迷香?钟勉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决定下手呢?
子琴将离开大良府后的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努力回忆遇到的每一个人,不禁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依稀记得,那一路之上,的确有几个人很可疑,总是在自己周围出现。如此细想起来,恐怕自己早被人盯上,只是因为她留在大良府,才使对方无法下手。
如果不是自己主动送上门,也许钟勉想要献功于墨白,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然而,换一个角度来看,子琴又觉得庆幸,毕竟她总是没有实证,向泰平说出自己的忧虑,让他小心墨白与木燃等人。
听到我失踪的消息,泰平必然会有所警觉,这算是我对他暗中襄助吧!想到了这里,子琴不由得心头一热,心境更加平和了,仿佛无视未知的危险,只是在心中祈祷泰平摆脱危机。
人一旦不只想着自己,而是为了别人思虑,那么头脑就会变得更加灵光了吧!
子琴用力地挪动身子,靠到马车车厢的厢壁,慢慢地坐了起来。她听到马车车轮滚过道路的隆隆声,听到山风吹拂着树木的沙沙声,听到虫鸣鸟叫的欢愉声,亦听到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没想到钟副堂主为人正派,竟然有如此毒辣的手段,就连项脊堂主也没有想到呢!”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说道,证实了子琴的猜想。
“老三,这就是你不懂得人心了吧!”一个阴柔的声音回答道,语气带着一丝轻蔑。
“倒是要请大哥赐教。”
“项脊堂主是什么人?那是成名已久的剑客,闯荡江湖多年的人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江湖险恶不知晓呢?”
“大哥说得没错。”
“江湖是什么?江湖就是与人打交道,看出人的好与坏,看出人的悲欢与喜乐,还要擅于揣摩人心。项脊如果对钟勉为人不了解,岂会请他帮助自己修筑逐鹿堂?”
“大哥的意思是,项脊堂主早有谋划,想要借钟勉这张牌,控制车中的子琴?”
“嘿嘿,你小子还算是孺子可教。我再告诉你,项脊堂主为何离开逐鹿,率领崔副堂主前往章露川?”
“据说,章露川出现一位大隐,正在山中修建露水观,项堂主想要拜访一下,推荐给墨白大王。”
“嘿嘿,你的脑袋又犯糊涂啦!你知道这个大隐是谁吗?”
“听说是幽蓟王国鹊月镇人郑重。”
“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这我可不知道。”
“郑重是箴言堂的箴言师,也是逐鹿老牌贵族狄空的好朋友。前不久,狄空曾经偷偷离开逐鹿,绕道大漠国境内,远赴小柏岭玄机峰,参加箴言堂的内部会议。”
“我听说,项闻曾登上玄机峰对付八大堂,将箴言堂一网打尽。”
“根据最新的消息反馈,项闻与亚夏堂高手被人伏击,除了他逃离了玄机峰,亚夏堂的诸多高手都死了。”
“谁有如此力量,能够打败项闻与亚夏堂呢?”
“庄乙。他代替史梅公掌管预言水晶球,以讨伐亚夏堂的贤者自居,重新扶持预言堂与箴言堂,贤德名望比过去还高呢!”
“大哥的意思是,箴言堂重新在玄机峰立了总堂?”
“没错。据说,如今的箴言堂箴言师不多,成为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派。”
“江湖门派?”
“过去,箴言师自诩清高,意欲以箴言成就世间之名。眼下,箴言堂则不再讳言,总堂存在一本武林秘籍。”
“武林秘籍?”
“箴言堂创立者是一代大贤铁盐,这你是总该知道的吧!铁盐是灭龙纪时代的大贤,与玄飞、靖无天、裴铄、游云、杜之章、白守离并称,对后世影响极为巨大。除了创作了《亚夏大陆年谱》,铁盐还开创了箴言堂,意欲为亚夏大陆寻找未来。不过,许多后人忽略的一点是,铁盐武功高不可测,尤其是对江湖门派多有了解。”
“这一点我倒是听说过,不过,铁盐一生却未有什么声名显赫之战,反倒是不及玄飞在江湖上有名呢!”
“这正是铁盐的高明之处。我要告诉你的是,铁盐融合各门派所长,练成了一套绝世神功:铁盐心法。”
“铁盐心法?我真是闻所未闻。”
“若非如此,你怎么只能排在铁泉山三怪的末位呢?”
“大哥说得极是。铁盐心法不重表象,极为重视内功修养,诀窍只是几句箴言而已。”
“那么找到箴言堂的所有箴言,不就可以找到那内功心法了吗?”
“箴言堂的箴言极多,内法又藏于其中,如果不是深知其中奥妙者,怎么可能了解呢?”
“这么说来,倒是大海捞针一般了。”
“也并非全然如此,否则,狄空为何要去箴言堂总堂呢?”
“大哥的意思是,狄空到箴言堂,乃是为了探听铁盐心法?”
“这只是其北上目的之一,另一个自然少不得是为了权力,向墨白大王讨好了。我听狄信私下说,在狄空参加的箴言堂的内部大会上,箴言师们多有争论,认为应该以箴言助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