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被打伤的脸好了许多,为尽快回到汴梁处理女词人的事,梁师成准备在临安逗留四五日,处理好该处理的事。
头等重要的事,需更换曾经与仪王走得近,又不懂得贿赂自己的人。
临安大小官员闻风纷纷上门投其所好,要么送钱,要么送女人。许多官员因此保住头上的乌纱帽。
总有些冥顽不灵的,不送钱也不送女人,还主动卸了官职。对于这类人,梁师成只会嘲笑他们不懂得顺势而为。
自然也处理到蒋爷的头上,甚至知道他在仪王离开那日跑去送行。
蒋爷为保住好不容得到的官职,找春香楼的妈妈寻来三位商妓,装作人妻,送给梁内侍。
梁内侍夸蒋爷懂事,将职位继续保留,警告他,往后不能与仪王走得太近。
蒋爷嘴上答应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临安受益最大的人便是林觉和春金巧。
林觉直接官升两级,成为诸军都统制,统管临安所有军权。
春金巧后来又去过两次柳岸别馆,将梁内侍陪得甚好,是所有陪过的女人中最令内侍大人满意的。
梁师成以自己的名义为她举办了一场宴会。为巴结梁内侍,临安的官员无不携带家眷前来参加。
梁师成在宴会中大言不惭,声称春金巧是临安女子的表率,不仅人长得美,还心地善良。
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穷苦人,给些钱财,让他们当着众人说一说春金巧是如何帮助他们。
两名穷苦人按照提前教好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春金巧夸得连她都觉得自己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然后又夸春金巧身为妾室却能与正室和睦相处,为家庭和谐做出贡献。
白梅若迫于梁内侍的权势,当着众人将春金巧在林府如何与她姐妹相待,如何顾大局识大体的事例随便编几个,再添油加醋一番。说完她感到反胃,差点吐出来。
一连好几天都有种想呕吐的感觉,找大夫诊脉后,才知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因为孩子保住她正室的身份,否则春金巧借着现在的势头夺走正室不在话下。
经过这场宴会,春金巧荣耀一番,冷眼旁观临安的贵妇如何向她谄媚。心想,终于在瞧不上她的人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最令她失望的是,代替白梅若成为正室的想法泡汤。
梁内侍说,从古至今还没有正室健在妾室登堂入室的先例。其他事他都能办到,唯独这件事不能违反从古至今的惯例。
春金巧求林觉帮忙,林觉也感到为难。结果白梅若有了身孕,春金巧的希望彻底泡汤。还好林觉看在梁内侍的面子上,答应她往后在林家可与白梅若平起平坐,春金巧才不再提任何要求。
春金巧看似荣耀,背地里却被临安贵妇骂得一无是处。
白梅若与苗知瑜相约在永泰茶楼,一个刚有身孕,一个则挺着三四个月大的肚子。两人见面先是一番恭喜,毕竟有了身孕,女人在家中的地位会有所提升是件值得高兴之事。
两人在雅间落座后,品着茶师做好的茶调侃起来。
白梅若说:“一个商妓出身的妾室,只是皮肉卖得好,就想抢走正室的位置,实在不知天高地厚。可惜老天不给她机会,不仅梁内侍没答应,我又偏偏有了身孕。”
苗知瑜故意说:“你在宴会上将她夸得跟朵花似的,怎么这会儿又嫌弃?”
白梅若反问道:“你知道原因,又何必故意问?”
苗知瑜放下茶盏,叹口气:“唉,自从梁内侍来到临安,风气大变,这等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骑到我们头上,昨日我向她行礼时浑身不自在。”
白梅若催促道:“快给我说说别人都是怎么骂她的?也让我高兴高兴。”
“还不都是些污秽之词,什么‘贱货’‘破鞋’之类,连林都统也跟着挨骂。大家都不敢明目张胆骂,只在背地里发泄发泄。昨日我跟夏果在一起聊天儿,她也骂个不停,说春金巧丢了天下女人的脸。”
“骂得好!”白梅若想起幽栖居士,高兴不起来,“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幽栖居士会离开林家,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往外送的男人实在靠不住。往后我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期望,只做两件事,一是保住正室的位置,二是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教育,不要让孩子像他爹那样。”
苗知瑜慨叹不已:“幽栖居士才是女子中的楷模,她被梁内侍定了莫须有的罪名,恐怕是她不畏强权所致。”
“听我夫君说,梁内侍喜欢成过亲的女子,应该是看上幽栖居士,她不从,才定下罪名。”
“所以说她才是女子中的楷模。”
“可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苗知瑜立刻领会:“你是说与仪王妃有关?”
白梅若点点头:“我们两个跟着仪王妃也做过几次对付幽栖居士的事,那时我就觉得仪王妃绝不会放过她。”
“可我听文渊说仪王妃回汴梁前已神志不清,应该不会是她。”
“以前见她好好的,怎么会神志不清?”
“听说受到惊吓后,又小产失去孩子伤心不已,再受到刺激,才出现神志方面的疾病。”
白梅若端起茶盏若有所思地品了一会儿,感慨道:“多亏你我及时收手,没有跟着仪王妃错下去,否则害人又害己。”
“看来你还是认为幽栖居士的事与仪王妃有关,若真有关系,的确是罪有应得。”
“此事有没有关系难以断定,可天目山之事一定与仪王妃有关。”
“听林都统说的?”
白梅若摇摇头:“直觉。你我都有身孕,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我发现你比以前成熟不少。”
“很多事情看开,自然成熟。以前嫉妒幽栖居士占据我夫君的心。现在想想,林觉算个什么东西,不值得我为他嫉妒别人,况且还是幽栖居士这样不畏惧梁内侍的人。”
“头一次听你直呼林都统的名讳,看来你真的变了。其实我也不再怨幽栖居士。我与她一早相识,最了解她的性情,因文渊才嫉妒她,不愿与她成为闺蜜。现在连文渊的孩子都有了,还嫉妒什么?放下嫉妒才想明白许多事,感激她当初离开文渊成全我。设身处地想一下,那时她肯定很难过。”
“等幽栖居士安全回到临安,你我一定要上门拜访,我想跟她成为闺中密友。”
“一言为定。”
两个女人统一想法,又慨叹一会儿人生,再将春金巧骂上一回,才各自归家。
……
离开临安的时日里,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客栈住下,申简辰都没理会过梦容。
乔梦容神志不清,呆呆傻傻,时笑时哭。哥哥的表现对现在的她来讲已无任何意义。
邹嬷嬷和喜兰一路上悉心照顾仪王妃外,都发现仪王的变化。
邹嬷嬷心想,恐怕王爷猜到女词人遭遇的事与王妃有关,她已做好回到汴梁后被王爷兴师问罪的准备。
一路同行,陈浩宇才知仪王妃的状况。他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正常人变成那样?仪王看上去不怎么高兴,搞得陈浩宇不敢向仪王问起。他纳闷,为何一路上仪王不怎么理会仪王妃?
陈浩宇认为,恐怕因仪王妃变傻,仪王才不愿搭理她。他变得更加担心,仪王妃变成那样,仪王会不会抢他的娘子?
他决定到达临安后,先不依靠仪王。乔文仙和岳父朱晞颜介绍的人已够厉害,帮忙救娘子应该不成问题。
……
十来日后,一行人终于到达汴梁。
陈浩宇想寻客栈住下,申简辰不允许,强行要求他住在仪王府。
陈浩宇虽不情愿,还是勉为其难跟着往仪王府而去。
来到仪王府时天色已晚,没办法立刻去忙娘子的事,先暂且住下,明日再按照名单一一拜访。
等众人安顿好,用过晚饭,乔梦容也已睡下,申简辰吩咐白风将邹嬷嬷和喜兰唤来,他有话要问。
白风完成任务,跑去找苦荞,屋内只留下王爷、邹嬷嬷和喜兰。
邹嬷嬷猜到王爷所为何事,一进屋,跪在地上。喜兰见状,也跟着跪下。
仪王坐在书案前,没有劝她们起来的意思。
“嬷嬷既跪下,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不准再有任何隐瞒,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说清楚。”
邹嬷嬷老实交代:“自从仪王妃知道王爷喜欢女词人,她心中难安,加之王爷前去抢亲搞得王妃颜面无存,她便要我一同去临安。开始王妃只想毁了幽栖居士江南女词人的美名,结果没有成功,还是因为王爷您,您还利用东方诗会替女词人正名,王妃心中难过,才想除掉她。找乔老爷帮忙,他没答应,然后与陈浩东合作,各取所需,才有了陈家的麻烦和蒋爷之事;再后来又与蒋爷的夫人合作有了天目山上的事……”
邹嬷嬷的说辞还是与事实有些出入,她拜访乔府时,仪王妃已起杀心,之所以如此说,是希望王爷意识到他的影响,从而不要太过怪罪已神志不清的仪王妃。
申简辰打断邹嬷嬷:“嬷嬷年长,人生阅历丰富,应该知道对错,为何不知规劝梦容?却成为她的帮凶?”
“开始我是可怜仪王妃,王爷病着时她对王爷照顾有加,任谁见了都会感动,何况我是天天见?王爷起死回生,不记得与王妃之间的感情,心里还有了别人,我比谁都理解王妃内心的痛苦,才答应帮她。后来我渐渐发现女词人安于自己的生活,没有非分之想,也劝过王妃,可她像鬼迷心窍一般,一心想除掉女词人,我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帮她。”
申简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幽栖居士此次遇难,可与仪王妃有关?”
邹嬷嬷与喜兰都不敢言语。
“喜兰,你老实交代,那日与仪王妃出去参加宴会是不是骗我?你们根本没有去参加宴会,而是去了柳岸别馆。”
喜兰吓得头挨在地上:“回……回王爷,是去参加宴会。”
申简辰一拳砸在桌上:“再胡说我就让人把你拉出去打五十大板!”
喜兰吓得浑身哆嗦:“王爷……王爷……饶命!”
申简辰要求道:“想让我饶命,就老实交代。”
邹嬷嬷也被吓坏,劝喜兰:“已瞒不下去,老实说吧。”
喜兰哭了起来:“呜呜,王爷,我说,我都老实交代,呜呜……”
喜兰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明……
申简辰气得将书案掀翻:“我定要亲手宰了梁师成!”
邹嬷嬷和喜兰第一次见仪王发怒,两人吓得不行,浑身瑟瑟发抖。
申简辰控制好怒气,用冷漠的声音说:“往后仪王妃交由你们照料,看在我病着时她照顾有加,我依然会养着她,也会找大夫替她诊治,但别再指望我会去看她。”
邹嬷嬷和喜兰离开后,申简辰心情不好,他走出屋,打算在府内散散心。
在临安时,心情不好都会去看望神柳。仪王府没有神柳,只有萧瑟的秋风和到处飘零的枯叶,已是深秋时节,风中自带寒意。
申简辰反而感觉甚好,充满寒意的秋风能让他变得冷静,头脑也变得更加清晰。
以前他想着如何照顾梦容,如何安心与她过下去,如何与她白头偕老。现在只剩下一桩事,便是救千里寻,他反而有种莫名的轻松感。
时不时有王府的侍卫从身旁经过,都会向他恭敬地行礼,口称:“仪王殿下。”
穿越成为堂堂的王爷,竟然拿一个奸臣没办法,实在可悲。关键在于龙椅上坐着的那位,他决定明日面见官家,请求他吩咐大理寺放了幽栖居士。
打定主意后,申简辰仍旧没有回去睡觉的想法,继续踩着落叶散心。
走着走着传来白风和苦荞说话的声音。
“我在汴梁长大,对这里很熟,你想去哪里逛,尽管说。”
“小姐的事还没着落,我哪有心情逛?”
“不用担心,有王爷和陈公子,幽栖居士肯定没事。等把幽栖居士救出来,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去我以前住的地方,我想让邻居和认识的人都瞧一瞧,我白风也快有媳妇。”
苦荞害羞起来,故意说:“我才不去。”
“你害羞的样子真好看,能不能让我亲一下?”
“天这么黑你怎么能看到人家害羞?”
“感觉的,我要亲了,可别推我。”
再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声音,申简辰脑补着二人抱在一起亲热的情景,他很羡慕。白风和苦荞虽是下人,却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他……
为了不打扰一对有情人,申简辰拐到别处,走着走着,见有人迎面而来,借着月光,看清是陈浩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