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珍馐,娇女入怀,温酒赏月,不亦乐哉。
鹿是亚夏文化传统中的瑞兽,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与意义,常常被视为大神大仙的坐骑。不过,在饮食文化源远流长的廊中,视为神兽的鹿却也早早的走上了餐桌,成为贵族氏家的珍馐美味。
依据存于比国的古典所载,早在亢龙纪时代中前期,比国贵族子思就记载了鹿肉的烹饪技术。后来,子思外放到玉兰川下的玉兰镇,替比国龙族选拔优秀人才,每每家中有子弟被选中,子思都会以地方官的身份,宴请被选中的子弟“歌鹿鸣”、“设鹿鸣宴”。原来,玉兰镇东有一座小湖,当地人称之为鹿鸣湖,常有鹿群在那里出没,只是体型不及北方鹿大,但是烹调起来口感真是极佳。
到了灭龙纪时代,比国实力大不如前,藉国则扶摇直上称雄廊中,大有独霸廊中之势。陶菲大帝对鹿极其钟爱,尤其喜欢吃“鹿胃脯”,以至于鹿肉成为藉国王宫的贡品,成为藉国贵族的钟爱之食。商人对商机的把握何其敏感,聚集到了鹿鸣湖畔,兴建起了鹿鸣镇。鹿鸣镇人口不多,多是各地商人派驻的手下,收购当地小鹿特产,或者直接送到藉国都城,或者由名厨烹调制成肉干以及肉脯,供应到廊中其他邦国。
在那些贩卖小鹿的商人中,有一个商人叫做濮阳臧。濮阳臧出生在摇岭山下的绿笋镇,家族在麾溪一带有些名望,亦做些太平口岸的买卖。濮阳臧知道陶菲好鹿,藉国之势已不可挡,于是散尽家财跑到鹿鸣镇。他找来不少廊中名厨,精心设计出了帝王鹿宴,投陶菲大帝所好。
果不其然,陶菲听说帝王鹿宴极其奢华,口味又是举世无双,于是带着文武群臣到了鹿鸣镇。陶菲吃过了帝王鹿宴,觉得真是极致美味,对濮阳臧大加褒奖,赏赐了不少珍宝。同时,陶菲命濮阳臧主政鹿鸣镇,统管鹿鸣湖的小鹿特产,专门替藉国贵族打理一方。
濮阳臧把握住这一时机,扩大了鹿鸣镇规模,还邀请天下名厨齐聚于此,比拼鹿宴以扬其名。久而久之,鹿鸣镇得了鹿乡的美名,成为廊中小镇中独特的存在,巅峰之时,足有数百名厨至此。濮阳臧最为风光之时,藉国贵族无不巴结他,均以在鹿鸣镇吃到全鹿宴为荣。
好景不长。陶菲大帝去世之后,鹿鸣镇的地位一落千丈,濮阳臧因为得罪不少贵族,无法在廊中地区待下去了。万不得已,濮阳臧逃离了鹿鸣镇,迁居到了幽蓟王国花鹿镇。濮阳臧以花鹿湖为根,继续做与鹿有关的买卖,渐渐成为幽蓟的富商大贾。
说到与鹿有关的王国,幽蓟是绝对绕不开的一个,王国甚至以鹿为旗,康氏更是以鹿为族徽。据说,鹿族是从小柏岭里迁徙而来的,经过多少年的族群融合,最终定居在幽河两岸。
第二个与鹿渊缘极深的国度,并非是拥有鹿鸣湖的雷霆王国,反倒是位于函陵高原的墨国。墨国前身乃是苍陵王国,立足于青冥湖与函陵高原,国内除了马族人口众多,以鹿为图腾的人口亦不少。与幽蓟王国相似,墨国境内以鹿为名的山川河流也不少,如月夜山下的缕鹿潭,青冥湖畔的文鹿川,以及小邓岭的困鹿谷,当然更有墨国王都逐鹿城。
说起逐鹿王都,不得不再提到泰平,以及他为墨国曾付出的努力。彼时,苍陵王国尚是积弱积贫状态,泰平提出了六项新政付诸实施,亲率大军平定天域高原。毫无疑问,墨白与泰平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否则也不会缔造了墨国的强大,有了争霸天下的野心。
可是,泰平为何不激流涌退,交给墨国王师的军权呢?如果他平定西南诸国之后,主动返回逐鹿王都,我甚至可以封他为王啊!最让我生气的是,泰平明明知道人言可畏,知道墨国国人对他歌功颂德,却从来没有做出解释,哪怕是故做姿态也好啊!
无论我是不是冒名顶替,眼下墨国的国王不是莫柏,而是真真正正的墨白了,难道我还怕你威胁吗?如果你真的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怎么就不懂得韬光养晦呢?你以为我派人暗杀你,心里就真的不后悔吗?
墨白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八角亭的玉石帘被人挑起,狄空的儿子狄信从外面走进来。狄信年过四十,身材不高不矮,身上穿着华美的服饰,脸上堆着令人生厌的笑。狄信这个人学识谈不上很高,但在逐鹿王都的贵族中,却混得风声水起,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狄信的身后跟着四个仆从,合力捧着一个一丈见方的大托盘,里面装着一只刚刚出炉的烤全鹿。这头鹿的鹿角被砍断了,交叉地放在前端,好像两柄奇形怪状的兵刃。鹿身被破成了两半,冒着滚滚的热气,阵阵肉香填满了整个八角亭。
墨白知道西北地域民风剽悍,不与敕胡草原、沙罗半岛游牧民族差,非常喜欢吃烤全羊、烤全鹿,认为那是待客的最高礼遇。当然,正常的烤全鹿不过是小鹿,绝对比不上这头大雄鹿,不知道狄信是如何做到的。
“启禀大王,这是狄信亲自烤制的大鹿,味道绝对堪称西北一绝。”狄信的声音有点暗哑,好像夜空里的乌鸦似的。
“狄老先生太用心了,令公子亲自为大王烤制鹿宴,这鹿肉的味道必定非比寻常。”单涛一脸谄媚的笑,用眼睛瞄向墨白。
“是啊!看狄老先生如此用心良苦,倒像是把天下当成了鹿,送到了大王的面前呢!不过,木燃曾在大尹府当差多年,印象中的狄家一直置身事外,从来不参与苍陵王国党派之争。如今看来,没想到狄家竟是早有准备,等待墨白大王执掌大局,好让家族一飞冲天呢!”木燃一边喝着酒,一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语气中满是不屑与讥讽。
“木公千万别误会了小老儿,狄家之所以隐忍多年,就是想要韬光养晦,以便能够为明君献一份力。那时,苍陵王国的王族受到压制,赢斯一族权倾朝野,狄家即使有心也是无力啊!”
“不过,木燃听说狄老先生可是老谋深算,除了向墨白大王早早表了忠心之外,似乎还与济国老友包贝有所往来,大概不是为盐业那蝇头小利吧!”
“木公,今日你我都是狄老府上的客,大王又端坐于此,你这么说话恐怕不太好吧!”宋奇微微转过了头,眼睛斜睨着木燃。
“木公、宋公,今夜乃是良辰美景,我等陪伴大王来到步月楼,乃是为了品酒、观月、赏美人,可千万别辜负了狄老的一片心呢!”唐茂打着圆场,示意狄信赶快分肉。
“既然是狄信公子的手艺,这烤全鹿必定与众不同,还是请信公子先讲一讲吧!”宋奇一边说着,一边朝狄信点头示意。木燃则低头不语,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口酒。
“唐茂将军与宋公说得对啊!木公,美味与美人是一样的,岂可不饱览珍贵呢?”墨白一边说着,一边向前倾了倾身子,向木燃招了招手。
“大王说得极是,臣刚才有点失态了。狄老先生、信公子莫怪。”木燃见墨白给了台阶,连忙将场面缓和下来。
“本王若想逐鹿天下,在座各位都要倚仗,你们岂可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即使是有了一点小龃龉,喝了这杯酒也该了了。”墨白深知,木燃与宋奇虽然对自己颇为忠诚,彼此却在朝堂各立一派,有时候甚至达到势成水火的局面。眼下,自己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墨白可不希望内部生乱。
“臣等莫不惶恐!”木燃、宋奇等人都举起了酒杯,与墨白一起饮下,算是把一场小风波平息了。
“我听说郑重箴言师是幽蓟人?箴言堂中似乎北方人居多?”墨白放下了酒杯,身边的娇娃连忙捧着酒壶,为墨白斟满了酒。
“多谢大王关心。郑重是幽蓟王国鹊月镇人,自幼就游历幽河两岸,对北方算是颇为熟悉的吧!至于大王提到箴言堂北方人居多,这倒是真让郑重引起了重视。”
“是吗?”墨白饶有兴味地看着郑重,示意狄信稍等片刻。
“箴言堂源起于廊中,也算兴于亚夏中土,传承了五六百年,声望不亚于预言堂。可惜,经历了这么多年发展,给人印象仍是北方箴言师居多,可见箴言堂选人是有问题的了!”
“也许这只是巧合吧!”
“非也!大王可谓一语点醒了梦中人。箴言堂之所以难以超越七子之教,没有在亚夏大陆形成巨大影响力,除了限制箴言师人数之外,恐怕与箴言师地缘亲近有关。试想,如果历代箴言堂堂主皆出自北方,那么岂非更加亲近北方游牧文化,无法真正得到亚夏中土文化认可呢?”
“郑重先生能够举一反三,本王倒是真心佩服啊!对了,我听说箴言堂曾被亚夏堂打压,许多箴言师都被捉住了。”
“确有此事。不过,天下的箴言师何其多,如今已在玄机峰重整山河,恢复了箴言堂。前不久,不少箴言师齐聚玄机峰,一起讨论天下大事。”
“箴言师们都说些什么呢?”
“这句话还是让狄老儿说吧!前不久,狄空曾经远赴小柏岭玄机峰,参加了箴言堂的内部大会。在这次大会之上,箴言师们多有争论,认为应该以箴言助世太平。经过一番讨论之后,箴言师莫不认为,墨白大王确实是真正的天选之人。正因如此,郑重才不远千里来到逐鹿,想要对大王献上箴言。”狄空似乎有意邀功,打断了郑重的话,急着向墨白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