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月花正好,凉夜喜闻笙。桂堂暖酒醉,佳人复重逢。
步月阁坐落于春秋大街与隋河路交汇处,乃是逐鹿城颇有名气的府邸,与雅韵路西的凉夜楼齐名,被墨国王都百姓称为四大名宅,与雨烟楼、明月楼相提并论。步月阁与雨烟阁隔街相望,风格是大相径庭的,颇有西北地域苍茫之风。这座府邸占地面积数百亩,始建于襄皇在位执政之时,主人的名字叫做狄空。狄空出生在狄湖东畔的空柳镇,家世并非多么显赫,只是当地一个普通的乡绅。
狄空极其擅于钻营,更擅长利用老乡关系。他成功地巴结了襄皇的宠臣祝迪,使其视狄空为同乡心腹,为狄空谋得转运海盐的美差。正因如此,短短数年时间,狄空平地一声雷,成为西北地区的大富商。狄空成为富商之后,没有忘记恩人祝迪,决定豪掷千金打造华府,赠送给祝迪以示孝敬。祝迪对狄空用心很是满意,但是不想在昭阳城太过招摇,便授意狄空在函陵城修筑府邸,好让自己回到西北有华府可享。
结果,狄空建好步月阁的那一年,帝国发生了权力的更迭,襄皇暴亡于征途,祝迪与一干宠臣也蹊跷殒命。昭阳执政周丕在帝国贵族的支持下,坐上了帝国血王座,重新稳固了银夏霸权。狄空知道祝迪死了,祝家亦受到极大的牵连,已经在帝国国内失势,便切断了与祝家的往来,自己则住进了步月阁。
步月阁亭台楼榭井然有序,多依托一座小湖蜿蜒而建,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狄空对箴言堂颇为推崇,曾以箴言师身份自居,在步月台上邀请贵族与名流,搞一些附庸风雅的事情。
步月台正建于小湖之畔,高度正好是七丈,好似一只欲登明月的靴子,造型颇为怪异。步月台上有一个八角亭,四周垂下白纱帘子。亭内空间开阔,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摆放了七张桌子与红木靠椅。每张桌子上放了两盏红烛灯笼,映照得桌旁人的脸红彤彤的。
墨白穿着一袭黑龙袍,头上戴着一顶嵌着美玉的王冠,腰间束了一条华美的玉带,端坐在中心位置,面对着南方浩瀚星空,脸上已经有了点潮红,微微带了些许醉意。他的怀里坐着两个美人,都是十五六岁的红粉娇娃,样貌虽说不算倾国倾城,也绝对是难得的美姬了。
如果回溯到四年之前,墨白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真的会龙袍加身,成为西北王国的国王。假如柏氐大司见到此刻的我,恐怕未必敢于上前相认吧!墨白一边在心中自语,一边端起酒杯送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人生有时候就是一场梦啊!墨白回想着赶赴昭阳的情景,回忆与柏氐同行时聆听的教诲,回望自己在那一路的奇遇,不免觉得现下步月台上的一切,也都是那么不真实的了。
毫无疑问,墨白的一生原本平淡无奇,除了墨老对他照顾有加,几乎无人关心他的死活。第二个给予墨白温暖的人,恰恰是给人印象极其冷漠的柏氐。柏氐并非乾国人,却对乾国侯忠心耿耿,不惜背负骂名前往帝都,试图借助首辅芮隐的力量,替乾国找到一个强大的盟友。柏氐也许如愿以偿,的确为乾国带回芮隐的承诺,使得苍陵与乾国结盟。然而,墨白深刻地感觉到,柏氐为这场结盟而苦恼,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将葬送乾国的国运。
无论乾国是否灭亡,墨白一点也不关心,而实际上的结果是,他是两国结盟最大的受益者。莫柏公子病死于勤岭学城,墨白在得到泰平的支持下,顶替莫柏回到了苍陵。尽管彼时苍陵局势微妙,李渡、单涛等人虎视眈眈,意欲驾空墨白的王权,迫使他成为提线木偶。不过,年过六旬的狄空目光如炬,主动到王宫求见墨白,表示愿意忠诚于墨白,举全族之力支持。与这种表白相比,更让墨白深有感触的是,狄空自诩箴言堂的箴言师,坚称墨白是天选之子,若是能够坚持自我,不受他人的左右,必将称霸亚夏大陆。
真正的君主铁石心肠,不为任何势力所左右,才可以成就一世的英名。狄空的话言犹在耳,令墨白的神思回到现实,再次打量亭内的众人。
狄空坐在墨白的右首,显得老态龙钟,两只眼睛微眯,倚偎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个女人梳理他的白胡子,好像母亲抚摸自己的孩子,狄空则显得很是享受,嘴角荡出了一些笑意。
单涛坐在狄空的旁边,身子坐得很正,偶尔用余光扫向墨白。墨白对单涛印象不佳,无奈单㛤常在耳边吹风,谈及单涛早已痛改前非,此生必会当牛作马追随左右。自从墨国王师扬威天下,平定了西北、西南诸国,墨白一直处于喜中有忧的状态。喜的自然是墨国强大,自己有机会一统亚夏;忧的则是泰平功劳太大,已经掩盖了自己的光华。
正因如此,墨白曾经派人暗杀泰平,还积极训练逐鹿战团,准备寻找机会软禁泰平,亲自掌管墨国王师。单涛听了单㛤的话,主动献出府内死士,还联络了不少苍陵旧贵族,表达支持墨白除掉泰平之心。
前几日,泰平回到了逐鹿王都,与墨白在宫中见了数面。墨白知道棕熊军团驻扎养马镇,自己若是动了泰平与子琴,恐怕逐鹿城将掀起腥风血雨,而且还未必会有胜算。当然,墨白还有一层顾虑,便是若是失去泰平,自己是否能够控制局面,令墨国上下齐心。为此,墨白与泰平回顾往事,一度想要真正罢手言和,重新找回两人往昔的友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
墨白听说泰平偶遇仙鹿,被王都百姓奉为吉兆。联想起泰平降服白虎,墨白无法压制心中的杀机,决定孤注一掷。与此同时,单涛与木燃、宋奇等大臣联手,力谏自己要痛下决心,对付泰平与戎悍。狄空还请来箴言师郑重,想要好好地献言一番。
墨白扫过狄空、单涛与郑重,又看了看左侧的木燃、宋奇与唐茂。他非常清楚,这六个人聚在步月台,陪着自己饮酒聊天,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说自己除掉泰平。他们好像六爪蜘蛛,结成了一张大网,等待着墨白,等待他完全落入贵族体系。突然之间,墨白有点伤感,眼前好像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墨老,另一个则是柏氐。
救赎!他们的声音在墨白的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