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秭月眉眼间的笑意多了许多,心境也渐渐宁和安详。
沐寻隔三差五地过来,每次都大包小包地带一堆东西。除了吃的,便是一堆小孩儿玩的玩意儿。如今的床上铺着温暖厚实的罴裘,秭月每日便躺在上面酣然入梦,期待着孩子的降临。
这日,秭月伏案抄写着梵经,内心始终平静不下来。
这里虽没有四季晨昏,她也没有刻意推算,可不知怎的,心头就有这样的预感,今天将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她抬头望望屋外,想着沐寻应该是不会来了吧,不过这个想法一闪过脑海,沐寻便嗖地落在了她面前。
秭月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沐寻挑眉反问:“我怎么不能来?”
秭月抿了抿唇,默了默,轻声道,“今日是他的......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沐寻眸光微微一闪,眼底划过一丝疼惜,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道:“有什么事能比给儿子起名重要?”
他话一落,桌上便多了一摞书,还有笔墨纸砚。他在桌旁坐下,拿起书翻看了起来。秭月随他去,继续手中的活。
沐寻一边翻看着书,一边执笔在纸上划一通,不一会儿,洁白的纸上便落满了字。他时不时跟秭月讨论一下某个中意的名字,什么葫芦啊,毛蛋啊,香瓜啊.......秭月把他想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名字都给否决了,完了还打趣他胸无点墨,十足的酒囊饭袋。沐寻砸了书,坐在一旁生气。
开颜见沐寻闷坐了半晌,一声不吭,小爪子碰了碰秭月的腿,又指了指沐寻,黑亮的眼睛充满了关切。
秭月瞅了沐寻一眼,整个人笼罩在愁云惨雾里,眉宇间的落寞寂寥更深了几许。看那样子,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想来应该跟雪神脱不了干系?
秭月手指宠溺地点着开颜的头:“你昨儿刚学会了一项新技能,表演一个给他看看。”
开颜高兴地点点头,一纵跃到沐寻跟前,小爪子扯了扯沐寻的袍裾,那意思是你好好看着啊。沐寻不想搭理它,只懒懒地随便吱了一声。
得到沐寻的回应,小狐狸兴奋地转起圈来,嘴巴试图去咬屁股上飞扬着的尾巴。可转了半晌,进展不是很顺利,那尾巴却总也咬不着。它一狠心,转得更快了,旋风一般不见形影。在屋里旋了一阵,好不容易在倒下前把一条尾巴咬住,晕头晕脑腿脚发软左摇右撞,却是死活也不放开那尾巴。
嘴里呼哧呼哧地重重哼着气,又晕又生气,就跟这条尾巴较上劲儿了,扯扯又停停,咬咬又哼哼。沐寻看着和自己尾巴较劲儿的小狐狸,啼笑皆非。秭月哭笑不得,怕它咬伤了自己,只得施法让它睡一觉。
秭月放下笔,起身坐到床上,抱起小狐狸,垂眸捋着小狐狸背上的皮毛,突然开口:“叫念生吧。”没有人比她更期待孩子的到来,她会用生命来护他一生安好!
“念生......”
沐寻一愣,随即明白她指的是孩子的名字,虽然嘴里哼哼唧唧的不太赞同,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明白这孩子对秭月的特殊意义。
沐寻来到床边,挨着秭月坐下,抚摸着她拢起的肚子,笑道:“乖儿子,你有名字了!”
秭月笑看着沐寻,眉眼间温情流转,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让人恍惚觉得,这才是幸福的一家人。
周围不觉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气息,秭月皱眉,猛抬眼看去,竟见门外,玄苍长身而立,寂然看着屋内的一切。
秭月顿时怔住。她不知他何时来的,又为何而来。她以为他那日决绝转身后,纵水长路阔,他们从此陌路难逢,再无相见之期。
见到他的刹那,她的心湖依旧不可自抑地荡起涟漪,诸多往事一起浮上心头,顿时生出一种隔世之感。曾经两情相悦,倾心相托的人,如今却是相对无言,心各求安,身各定处。
他黑暗的深眸里飘摇着一丝微光,在她抬头的刹那,摇摇坠落。今日是他的诞辰,群仙欢庆,可欢喜的气氛一点也渗不到他的心里。石头是没有心的,他的心丢了!他不过是起身出去透透气,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里。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掉头回去,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她走去,结果看到了令他无措的一幕!
心底的那一缕隐秘的期待瞬间粉碎,一颗心彻底沉浸到了冰海里。
她竟然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对了,该是沐寻第一次来看她那次,在那之前,他狠心地推开了她,狼狈而逃!
那一家人,多幸福啊!
这样看来,他的狠心放弃,换来她如今的圆满,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缘即是劫,当断不断,必为其害。只是为何......她是他的劫?
大道者,一念不生,万幻俱寝,身驭扶摇,神游恢漠,方知道风清月白。一念不生!一念不生!如今于他已是一念起而万幻俱兴,树欲静而风不止!
沐寻也感觉到了异样,抬头看了秭月一眼,又将视线移到门外,见是玄苍,他先是一愣,继而发出长长一叹。
玄苍手里握着一只莲钗,白玉钗柄,金叶莲头,白珠嵌蕊。想来做钗之人手艺不精,那钗子看起来有些粗糙,金叶花瓣歪歪扭扭,玉柄也没打磨得润泽有光。
一抹猩红从那握钗的手指缝间溢了出来。秭月心中一痛,泪意蓦地涌上了眼眶,喉头阵阵酸胀,嘴里溢满了苦水。
玄苍缓缓转身,举步离去,点点猩红自他手中滴落,衬得那孤绝的背影透着几分凄伤和萧索。他如一只孤狼,游走在昏天暗地里,以荒芜为伴,与孤独相依。
沐寻转过脸,见秭月已经泪流满面,叹了叹,道:“他怕是误会了我们,还有这孩子......我去跟他解释清楚。”
秭月紧紧拽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他与她,怕是再无相会之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