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第十六章 幽冥极渊
书名:昙花醉 作者:夜光清华 本章字数:3979字 发布时间:2021-03-31

幽冥极渊位于冥界的地下尽头,天界专门辟来囚禁罪大恶极的犯人,实际上就是一个水牢。

 

极渊八百丈宽,深不见底,暗河的寒热水注入其中,冷时像一座冰窟,热时像一锅沸水。里面的犯人不堪折磨,总想破坏水面的结界逃出来,故天庭发配专门的狱使过来看守,及时修补结界破损之处。

 

如今极渊里的罪人,曾经身份尊贵,因六万年前谋逆造 反被关了进来。

 

这绝地暗无天日,毫无生气,条件更是恶劣,时而狂风暴起飞波走浪,时而寒风凛冽冰冻三尺,时而热浪滚滚如烈火炙烤......

 

极渊的周围,一丛丛苦竹从坚硬的地下破土而出,顽强生长,不惧冰火侵袭。红色的竹杆,白色透明的叶子,乍一看去,像极了冬天树叶上结的冰凌,呈现出一丛丛的冰花——是这幽暗天地间唯一的风景。

 

秭月到这里已经半月有余,对这里的环境已经勉强适应。如此恶劣的条件,她倒无妨,只是小狐狸开颜却有些吃不消。它已经恹恹趴在她怀里,软绵绵地趴了四五日,喝惯了香甜花蜜的它,喝了暗河里的寒热水后,上吐下泻,终成了这副模样。

 

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到这里的,她刚醒来,就见它窝在她怀里,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有了它的陪伴,日子总不算太无聊,可她太弱小,抵抗不了这儿的戾气,身体日渐虚弱。

 

秭月见它这般模样,心疼得紧,便划开指腹,挤出几滴血,喂到它嘴里。

 

开颜喝了她的血后,扬头蹭了蹭她的手,似乎有点儿精神了。秭月见它稍稍好转,稍感宽慰。打了个呵欠,在竹床上躺了下来,很快便沉沉睡去。最近不知怎的,来到这里后老犯困,刚睡醒没多久,又困了,似乎总睡不饱。想来是打神鞭废了她不少修为,身虚体弱的缘故!

 

迷迷糊糊地,脸上传来一阵酥痒感,那种感觉像是毛虫在脸上爬。秭月吓得一个惊颤坐了起来,手也迅疾地往脸上狠狠拍去。

 

看清手里的是一片苦竹白叶后,秭月气恼地瞪着眼前笑颜如花的人。虫子是花的死敌,他这是要吓死她吗?!

 

不过,在看到沐寻手里的一罐百花蜜后,她的火气瞬间便跑没了影!她伸手将百花蜜夺了过来,递给开颜,开颜闻到味儿,猛地翻身而起,将头钻进坛里,贪婪地享用起甘美的食物。

 

秭月看着在美食面前精神焕发狂吃海喝的开颜,笑对沐寻道:“喝了我那么多酒,总算知道回报了,算你有点良心!”

 

沐寻撩起长袍,在她旁边坐下,揶揄道:“都如丧家之犬了,还这般神清气爽,沐寻佩服佩服!”

 

秭月瞅了他一眼:“闭上你的狗嘴!”

 

沐寻耸耸肩,转而抱起开颜,手指点着她的头:“小东西,今儿我要是闭嘴了,口袋里的美酒岂不便宜了别人?”

 

开颜被抱离了蜜罐,不满地嚷起来,四足乱蹬,脖子伸得老长,两眼瞪得滚圆,浑身的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秭月听还有美酒,立刻给沐寻来个大搜身。这一搜便搜出了不少东西来。主要是吃的和用的,吃的是花蜜和酒,加起来数百坛之多。用的东西比较实用,比如照明的夜明珠,驱热的寒玉,避寒的火龙珠......

 

秭月一看到火龙珠,便想起了玄苍弑杀火龙的一幕,心头又漫出一股酸楚来。既然无情,为何又留情?

 

沐寻瞥了秭月一眼,状似随意地道:“这火龙珠可是玄苍喝酒输了赌给我的......”

 

秭月强行压下心头的情绪,冲着沐寻笑了笑:“多谢!”

 

秭月捞起一坛百花酿自顾喝了起来,以往天天喝时不觉这酒怎样稀奇,一旦一段时日没碰它,心里反而想念得紧。

 

沐寻走到屋外,环顾四周。烟笼雾罩昏蒙一片,只此一间简陋的竹舍孤零零地伫立在这片绝地,像一座孤冢,寒碜又凄凉!门外新种了一些花草,许是水土不服,不见光的缘故,色泽黯淡,恹恹的没有精神。屋后新辟了一个池子,水色污濛,池里的睡莲俱已枯的枯死的死,散发出一股腐 败的浊味。

 

还好他没让牡丹跟来,若是她见了秭月这般境况,指不定哭成什么样!来之前让他带这带那的,生怕秭月在这儿挨饿受冻,抑郁成疾,不过眼下看来,她倒自在得很!

 

极渊仿佛在沉睡,乌沉沉的水面没有一丝涟漪,凝固了一般。风带来阵阵寒意,瞬间在眉毛上结了一层白霜,沐寻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可不过半刻的功夫,那平静水面突然如沸水一般翻腾起来,咕隆咕隆冒着气泡,白气蒸腾缭绕,笼罩着极渊。热浪扑面而来,如同烈焰炙烤一般,沐寻不一会儿又被烤出一身汗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折身回屋。不知这些时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屋内亮如白昼,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静静地照着吃饱喝足相拥而睡的一人一狐。

 

这点功夫,她就困得不行?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好好款待一番吧,那么多吃的喝的,她全藏进混元葫中,真是小气得紧!

 

沐寻又扯了片竹叶去挠她,秭月又惊颤着醒来,又一巴掌拍在脸上。沐寻打量着她通红的两颊,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连胭脂也省了!”

 

秭月瞪着他:“你还没走?”

 

沐寻不满地看着秭月:“有你这么待客的吗?嗯?”

 

秭月眨了眨眼,想想也是,他带了这么些东西来,是该好好感谢一番的。她从混元葫里取出一坛百花酿,递给沐寻:“给。”

 

沐寻见她只取出一坛,不满地皱起眉头,可随即又大度地摇摇头,罢了罢了,她如今这般困窘,一坛便一坛吧。

 

他接过那坛百花酿,掂着有点轻,赶紧揭开盖子一瞧,顿时气得一口血差点吐了出来!里面只剩一口的量,还不够塞牙缝呢!这这这......也忒小气了吧!他此生就从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神!

 

沐寻看着一脸坦然的秭月:“你你你......”你了半晌,你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索性耍起赖来。

 

他走到床边,将开颜拎起来扔下床,四仰八叉地躺了上去:“今日我若不饭饱酒足,就不走了!小牡丹若是等不到我的消息,就让她哭去吧!”

 

秭月为难了,让他饭饱酒足,他带来的这些肯定是不够他喝的。他喝完了,她和开颜喝什么?可若不让他满意,按他赖皮的性儿,指不定得缠她到什么时候,介时,牡丹得不到回信,必得忧心忡忡,惶惶不安。

 

思及此处,秭月向沐寻伸出三根手指,试探着问:“够吗?”

 

沐寻偏头瞟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秭月再扬起一根手指,他还是不为所动。最后秭月五指张开,伸到他眼前,干脆地道:“不能再多了!要喝就喝,不喝拉倒!”

 

沐寻猛地坐起身,嘴里不满地嘟囔着:“恁地小气!”

 

秭月瞅了他一眼,才磨磨蹭蹭地拿出混元葫,不情不愿地取出五坛百花酿,往桌上一搁。

 

三杯两盏下肚,沐寻打开了话匣子。说的是他近日到四海八荒游历所闻所见的奇闻轶事。什么东海大公主不顾龙王的反对,只身闯鲛海夺珠。什么东荒帝君曾诞下一女,时山洪暴发,水淹大陆,雷劫骤降,死了不少人,以为此女是灾星,被母弃之荒泽。什么西荒的麒麟王也诞下了一女,满月宴上,那女婴见到天帝就笑,逗得天帝很是高兴,赐名玲珑......

 

最后他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句:“凤神已经请旨天帝,为玄苍和清漪赐婚了......”

 

秭月正仰头喝着酒,听了这话动作一顿,可很快便又恢复若无其事的神色,将坛中酒一饮而尽。

 

酒穿喉而过,将一颗原本寒凉的心激得一阵痉挛,一股钝痛自心窝蔓延至全身,身体不自主地微颤着。嘴里回味的甘甜顿时变了味道,苦中泛着涩。秭月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丝浑不在意的淡笑。

 

沐寻眉宇间笼着一层阴郁,一双桃花眼虽然笑着,眸底却盛满了落寞。他举着酒坛仰头大灌,酒水倾倒如瀑,泼了他一脸一身。

 

伤心人对伤心人,道不断肠,却满腹心伤。

 

“拿酒来!”沐寻很快便晃着空空的酒坛,对着秭月不客气地吩咐道。

 

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秭月蹙眉:“没酒了!”

 

“你撒谎!”沐寻不满地瞪着秭月。

 

“你已经喝了五坛了!”秭月提醒他。

 

沐寻晃着脑袋,竖起一根食指,左右划着:“你一点也不可爱!”

 

“哪啊?”秭月不服气地抗 议,“我可爱着呢!你这个酒鬼,才不可爱呢!”秭月作势要起身,懒得搭理他。

 

“酒鬼?呵呵呵......”沐寻嘴角勾起邪肆的笑,起身靠了过来,长臂一伸,环住秭月的肩膀,满是酒气的嘴凑到她脸畔,语气轻佻魅惑,“你不觉得,我们很般配么?你负责酿酒,我负责喝酒,你貌美,我风 流,咱们天生一对啊!”

 

灼热的酒气扑在秭月脸上,秭月紧凝了眉头,一把将他推到地上,起身坐到一旁,毫不留情地奚落:“我对酒鬼可没什么兴趣!你是风 流不错,想嫁你的仙姑排着队能从南天门排到地府里去!按照先后顺序几辈子也轮不到我呢!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沐寻依旧笑嘻嘻的,起身又蹭了过来,不过保持了一点距离。他挑了挑眉,桃花眼一眨,眉眼间风情流转,秭月差点便被他勾得神魂出窍。恍惚间他拉起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略带蛊惑地道:“我如此丰神俊逸风 流倜傥貌美无双,你怎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投入她人的怀抱?”

 

秭月眨巴着清澈透亮的水眸,忙不迭地点头:“不忍心......”

 

沐寻“哦”了一声,秭月接着道:“......才怪!”

 

沐寻大笑,笑着笑着,忽地止了声,握着秭月的手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搭指一探,而后抬眼看着秭月,一脸严肃:“你怀孕了!”

 

秭月被他的话一惊,脸上的笑容顿然掉了下来,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沐寻,她怀孕了?怎么可能?这是能随意开玩笑的么?

 

沐寻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秭月细细回想这几日的身体状态,疲乏无力,精神不济,腹部总有一陌生的气团,任她如何引导,都未能导入丹田。难道,这竟然是怀孕之故?

 

她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

 

秭月足足愣了好久才回过神,尽管她一时难以接受这件事,但当她抚着微拢的肚子时,却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这是真真切切的事,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渐渐漫上心头,茫然无措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欣喜和感动。

 

一个新的生命在她体内孕育着,这是她和玄苍血脉的延续,彼此关联的纽带啊!她将成为一个母亲,这是世间最幸福最富于爱的身份!想到这儿,她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薄淡的慈爱的笑容,可瞬间,眼前浮现玄苍决绝离去的背影,脸上的光彩又瞬间退去。

 

“别告诉玄苍!”秭月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沐寻。

 

沐寻沉默了一阵,长长叹了一气,点了点头,旋即又一改沉重的表情,抖着她的手笑道:“我要当爹了!”

 

秭月嫌弃地将他的手甩开:“别乱认儿子!”

 

沐寻看着秭月微拢的腹部,无不感慨:“没想到干儿子这么结实,打神鞭愣是没把他打下来!”

 

秭月立刻黑了脸,斥道:“滚!”

 

沐寻立马起身:“好好好,我滚!我滚!孕妇切忌动怒,切记!切记!”说着踉跄了两步,一闪身没了影儿。

 

秭月望着绝地中顽强生存的苦竹,心底充满了感激和期待,她要像它们一样,哪怕身处多么恶劣的环境里,也要顽强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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