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一“咯噔”，达延汗皱了皱眉，攥住手中马鞭。
少女们已消失在湖对岸，军队中的儿郎们也都安静下来。
“王上，怎么了？”近侍察觉达延汗的不对劲，问道。
达延汗没说话，忽而翻身上马，猛一扬鞭，沿着湖岸纵马而去，绕过半个碧湖到了对岸，再朝着少女们离去的方向驰骋，翻过几个山坡，便见散落的一堆毡包。
方才取水的少女们在毡包外四处，片刻后便聚拢到一处，各自手捧着一束鲜花，编成花环，戴到同伴头上，而后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踢着脚转着圈唱歌。
姑娘们跳了会便停了下来，盘腿坐在草地上，依旧拍手歌唱，圈子中心只留下那个汉人少女，随着歌声拍子作舞。
草原上的舞蹈热烈而轻扬，以少女额外柔软的腰肢舞出来，更显得曼妙动人。
笛音清亮，不知何时加入歌声中，与圆润宛转的马头琴相得益彰，而少女的舞姿也渐渐有了变化。
一阵轻风吹来，扬起衣角与满头青丝，少女一个旋舞间，坎肩长袍随风而落，露出里面蓝紫色的纱裙来。
这一下动作即快且美，其他少女们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然看着，歌都忘了唱。
没了坎肩窄袍的束缚，这汉人少女的舞姿越发舒展飘逸，既有草原的自由奔放，更有中原之地的妩媚风流，从指尖到发梢，充满了灵气，仿佛都长出了自己的生命，都要在此刻尽情地绽放，尽情地展示。
日光落在少女身上，落在她的舞裙上，照得原本流光溢彩的衣纱如云锦般将她罩住。
云袖开合遮掩，玉带迎风展动，这是草原上从未见过的另一种风情，看得人如痴如醉，不敢眨眼，不敢靠近，更不敢出声叫停，只能静静地观看。
很久以后，随着笛声渐转低沉，少女终于歇了舞蹈，双手交叠在胸前，左膝抵在右膝窝后，微微下屈，朝每个方向行了一礼。
草原姑娘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起身将其围住，热烈称赞。又有一少女入毡包中，片刻后出来，手中多了一条洁白哈达，捧在至汉人少女面前，两手高举，将哈达赠予她。
汉人少女知道这是表达了其最诚挚的敬意与祝福，便微笑地接过，旁边姑娘们纷纷拍手而笑。
马蹄“得得”声靠近，众少女的笑语也戛然而止，待见到马上人的装束后，更是纷纷噤声，退至毡包边。
唯有那汉人少女未动一步，只是安静地立在原处，看着对方身姿矫健地跃下马来，走到她身前，定定地看着她。
片刻后，少女双手手心朝上，将哈达捧至达延汗面前。
“见过王上。”
达延汗并未接过哈达，还是直直地盯着她：“真的是你？”
“是我。”
达延汗皱了皱眉，声音沉了几分：“你怎么在这？”
“因为汗王也在这。”言兮语气平静地道。
达延汗的薄唇抿得如利刃，忽而抓起她捧着哈达的手，将她拉得靠近几分。
“我是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言兮一抬眸，便对上那双锋利的鹰眼，近在咫尺，仿佛要将她的心看得透亮。
“因为王上说过，日后还有相见之日。”
旁边的草原少女们见此情形，只道汗王要对言兮猝起发难，纷纷跪下求情道：“王上恕罪，言兮姑娘是半个月前来我们这的，说是在中原之地无家可归，她们姐妹不得已才流落到了我们这，借住我们帐篷，还有吃用都是给钱的，平日帮我们一起干活，还教我们唱歌舞蹈，从没做过坏事，绝不会是什么坏人，请王上放过她。”
达延汗对旁边的求饶声充耳不闻，只目不转睛地打量言兮，好一会才松开手，道：“你还记得我？”
“汗王天姿英伟，言兮不敢忘。”
达延汗唇角微勾，呵笑了一声。
狩猎的军队早已跟了上来，却不靠近，只远远地山坡上列成一条线。言兮见达延汗不说话，便转身到其他少女跟前，将她们扶起。
方才献哈达那叫塔娜的少女看这情形，猜出些什么，小心问道：“姑娘这是要走了吗？”
言兮点了点头。
塔娜面露不舍，又道：“那姑娘以后还会来教我们跳舞吗？”
言兮微笑道：“方便的时候，会的。”
塔娜这才舒了口气，又往山坡上的军队瞧了一眼，便红着脸退到一边。
近侍牵来一匹马，达延汗却摆摆手，忽而跨步到言兮身前，将她拦腰抱起，放在自己的坐骑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军中将士见此情形，纷纷扬起马鞭，高声笑着呼和。达延汗不说话，只是扬唇一笑，抖索马缰，开始回程。
言兮在马背上扬了扬手，坐在毡包前的小叶儿收了短笛，小跑过来，骑着那匹刚牵来的马，跟在姐姐身后。
军队紧一程慢一程地赶了十几里，山峦地势渐变崎岖，也越发难以辨认，且开始见有哨兵驻防，越向前走，驻防点便越密集，后至每百步设一岗，还能见到往来各处巡查的骑兵。
“怎么？”达延汗低头看了眼言兮：“想记住我王帐的位置和布防吗？”
言兮与他对视一眼，便将手中哈达覆在眼睛上，于脑后绑了个结。
达延汗不禁一笑，道：“这倒也不必，即便找到了这，我的王帐也没人能攻得破。”
言兮由他说着，依旧不解开哈达，耳边只闻马蹄声和风声，忽而远处传来一声“王上回来了”，号角声由远及近，然后是木栅栏开合之声。
她知道这是军队已经进入王帐了。
达延汗勒紧缰绳，停下马蹄，扯开她脑后的结，道：“到了。”
言兮环眼四周，见四处都是青瓦白墙的房舍楼台，因地制宜地栽种花木草树，各处设有奴仆卫队，虽比不上中原皇宫那般富丽堂皇，然规制比起一般的勋贵还是有余。
达延汗先下了马，顺势将手递过去，言兮扶着他的手也下了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