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夏尘浅还在上小学。
由于当时的纪落和夏尘浅年龄相仿且在同一个村子,同一个学校和班级,因此,两人的关系很是要好。
她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玩耍,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可那么要好的关系,终究也会败给现实。
有段时间,夏尘浅同往常一样去找纪落一起回家,但纪落不知何故竟拒绝了她。
一次两次还好,可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是这样。
夏尘浅很想知道是为什么?于是她去问,显然纪落不会告诉她。
原以为两人就这样下去,忽然有一天,纪落主动找上了夏尘浅,说:放学一起回家。
夏尘浅非常高兴地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什么。
但也因此,导致两人走上了相背离的道路。
这天,夏尘浅一如往常等在两人约好的地点 ,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人,可却不是她要等的人。
一个艳丽又张扬的女生问:“你就是夏尘浅?”
夏尘浅看了看面前不怀好意的几个人,最后朝方才问问题的女生回答道:“是,我就是夏尘浅。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闻言,为首的女生朝后面勾了勾手指,站在她身后的一群人一窝蜂地朝夏尘浅涌了上去。
晚上,夏尘浅独自来到小河边,将染满污渍的外衣扔到河里使劲搓了搓,随后,洗了洗脸上乱七八糟的颜色。
待收拾好后,她像往常一样回家。
第二日,上课的老师特意问了句:“夏尘浅,你脸怎么了?”
夏尘浅用手遮挡住脸上的痕迹,回道:“没事老师,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您先上课吧。”
闻言,老师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农村的孩子磕磕碰碰的都是正常的。
坐在斜前方的纪落快速地瞟了一眼,随即佯装无事的继续听讲。
放学时,夏尘浅来到纪落座位旁,道:“我有点事,所以近期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你……嗯,放了学早点回家吧。”
倏地,纪落抬头看她,目光中皆是不可置信,不确定的问:“为什么?平时不都是我们一起回家的吗?你……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
夏尘浅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但不过仅仅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笑了笑,说。
“不用,我不是说了嘛,有事,所以你就先回去,不用特意等我。对了,我们以前常约定的地点你就不要去了。”
随后,纪落走到教室门口,她脸上似有犹豫,挣扎了许久,最后一咬牙,出了教室门。
接下来的几天,夏尘浅脸上的痕迹淡了许多,但其它看不见的地方却多了些不知名痕迹。
一个月后。
那艳丽张扬的女生瞧了瞧夏尘浅,顿时觉得甚是无趣,原本她想离开的,但刚一转身,心头突然蹦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于是,她蹲下身子,玩味的看着夏尘浅,道:“你想不想结束这种关系?嗯?”
夏尘浅直直地盯着她,没有回答。
见状,那女生也不恼怒,只道:“明天放学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了之后,我们这段关系就彻底结束,以后各不相干。如何?去吗?”
夏尘浅点了点头,无论她答或不答应,最后不都得去。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
一个废弃的老教室。
“待会儿,我不让你出声,你就不能出声,否则,你知道后果的。”那女生道。
随后,夏尘浅便被她们塞到一个犄角旮旯里躲着,恰好那里有个小孔,可以看见外面。
半晌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夏尘浅视线当中。
看见这幕,夏尘浅也顾不得警告,就当她刚要起身时,传来的一句话登时让她愣在原地。
“林姐,你不是说只要我找到另一个顶替的人,你就放了我么?”
林月嗤笑一声:“是,我是说过,并且也没打算收回。”
纪落一愣,问:“那您这是?”
“哦!”林月似是不经意地暼了某个地方一眼,道,“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那个叫夏尘浅的不是你好朋友吗?你怎么舍得让她替你受罪了”
纪落犹豫了一会儿,似是在权衡什么,最后一咬牙,道:“好朋友?林姐,您说笑了。朋友我多的是,不差她一个 ”
“哈哈哈,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完全没当她是你好朋友?”
“是,我不需要一个穷女孩当朋友,她不配!”纪落道。
啪,啪,啪……
林月拍了好几个响亮的巴掌,道:“你可以出来了。”
起先,纪落完全不知道她在干什么,直到某个人缓缓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霎时,纪落僵在原地。
“我不配吗?”夏尘浅靠近她,红着眼眶再一次问,“我不配吗?”
纪落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我是被……”
“呵……”夏尘浅打断她,道,“不用,你不用解释,我理解的。是我不配……”
不配和你成为朋友!
不配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深吸一口气,夏尘浅笑道:“原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却没想到……”
人与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这件事过后,纪落就和她家人一起离开了云城,两人之间也断了联系。
几年后。
纪落拿着监控去找夏尘浅。
“你如果愿意同我重归于好,那我就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别人,还你清白。”
闻言,夏尘浅笑了,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
纪落气道:“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你怎么还是这么小肚鸡肠!当初是我的错,我也向你解释过,道歉过,你怎么如此固执!低一下头会怎样?!”
夏尘浅看着她,轻声道:“会死。”
沉吟片刻,纪落道:“难道你愿意一直被别人误会?”
“你把录像放出来不就还我清白了吗?”
纪落僵住,问:“如果我还了你清白,你是否愿意同我重归于好?”
“破碎的镜子还怎么完好如初?”夏尘浅反问。
“……”
——
躺了几天后,夏尘浅气色越来越好。
这天,处理完工作的她闲来无事,去网上刷了会儿视频。
可能是兴趣不大,网上很火的视频都留不住她的目光,就在她要关闭手机躺下来休息时,一个措不及防出现的身影挡住了她离开的脚步。
可能是由于天色昏暗,也可能是由于滂沱大雨导致视频画面很模糊。
但即便是这样,夏尘浅也能一眼认出视频中的人。
登时,有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感情堵在了她心里,这种情感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所以不知道该怎样描述。
仔细翻了翻评论,有许多人这样说:
“我是无神论者,但此刻却真切的希望这世间有神明。”
“怎么办?这让我又相信了世间尚有真情在!”
“啊啊啊!一定要如愿啊!我愿意用二十斤肥肉换他实现所求!!”
诸如此类的评论还有许多,全都是陌生人对他的祝福。
忽然,有人开门进来。
蹑手蹑脚地梁战刚踏进病房门 ,就对上眼眶通红的夏尘浅。
梁战心一慌,急忙过来,着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眼睛怎么那么红?是不是有人惹你了?”
夏尘浅盯着他:“是,就是有人惹我了。”
“谁?我帮你教训他!”
“你!是你惹到我了?”
“……”梁战一愣,疑惑又小声道,“那……请问梁某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女皇陛下如此生气的?”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去灵昭寺的?!我还没弱到需要你去求所谓的神明!”
原来是这件事啊,瞬间让紧绷心神的梁战稍稍松了口气。
他摩挲着夏尘浅冰凉的手,解释道:“我求的不是神明,而是你。”
我?
夏尘浅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求我?”
梁战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醒的,所以 我去求的不是神明,而是你。也只有你才会实现我的愿望。”
“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
梁战当即打断她,道:“没有万一,你就是自己的神明,也是我唯一相信的人。”
闻言,夏尘浅说不出此时的感受,她只知道自己的内心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占据的满满当当,再没有一丝空隙。
“梁战。”
“嗯?”
“过来抱抱我。”
随即,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揽过夏尘浅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包在怀里。
夏尘浅闭上眼睛,汲取着属于他特有的芳香。
那种熟悉、安全的味道令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梁战感觉怀里的人在动来动去,于是低头看了看,顿时好笑道。
“你是小狗吗?怎么嗅来嗅去的?”
“你才是小狗!”夏尘浅从他怀中出来,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撇了撇嘴,不满道,“你身上那么香!我身上全是药水的味道!一点也不好闻!”
梁战失笑道:“那能一样吗?你现在是病人,身上有药的味道是正常的,等你好了,你想要什么味就有什么味。”
“嗯……行吧。”
两人聊得正欢时,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
来人是纪落,她将手中的康乃馨和水果放到桌子上后,似是鼓足了勇气,转身看着夏尘浅,道。
“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以前经常打搅你是我不好,不过你不用担心,以后不会了,今天,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我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嗯……你和梁总好好的,我祝福你们。”
随后,不等夏尘浅回答,她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
顿时,纪落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子。
说实话,纪落为她做的事情,夏尘浅还是记在了心上。即便她表面装得有多么冷淡,可那纹丝不动的心墙还是裂了一丝缝隙。
如果她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原谅了纪落,那如何对得起当初的自己?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她,有些事自己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望着她那带着一丝期冀的眼神,夏尘浅很是犹豫不决。
久久没有等到她说话,纪落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刚想再次转身,便听到。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瞬间,纪落眼神亮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真的吗?你是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夏尘浅露出一抹和缓的笑,道:“真的。但,这是最后一次。”
得到肯定回答,纪落开心的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但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
——
这天,梁战一如往常来给夏尘浅送吃的。
平时两人都是有说有笑,但令人意外的是,今天气氛有点沉默。
于是,梁战特意仔细观察了一番夏尘浅的神色,踌躇许久后,问。
“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好吃?”
“没有。”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夏尘浅沉默一会儿,抬眼,道:“待会儿我要去xx监狱。”
正要倒水的梁战倏地停在半空,但仅仅几秒便恢复了正常,好似对夏尘浅所说的话早有预感一般。
“我陪你。”
对于他的回答,夏尘浅没有过多惊讶,只微微点了点头。
饭后,两人便启程前往。
由于是提前申请探视,所以两人很是顺利的见到了方窦。
方窦因为是故意伤害罪,所以被判了好几年。
再次见到夏尘浅的方窦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整个人都淹没在悲伤的河流中。
“见到我还活着是不是很失望?”
方窦仿若没听见似的,空洞的眼神穿过夏尘浅落在不知名地方。
见状,夏尘浅也不生气,而是极有耐心的继续说。
“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起来确实挺令人伤心的。不过,”夏尘浅轻笑一声,道,“你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听了这话,失了魂的方窦才将视线重新落在夏尘浅脸上。
夏尘浅对她笑了笑,像是拉家常一样,轻声道:“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赵大款所在医院门口吗?”
登时,方窦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这细微变化稍纵即逝,但还是逃不过夏尘浅的眼睛。
“你有个好女儿,”夏尘浅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白皙纤细的双手,“当年我欠她一个人情,本以为她会为自己而求,却没想到她居然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留给了你那不争气的儿子。”
说到这,即便是再傻的人也该懂夏尘浅所要表达的意思,可方窦比傻子还傻,哪怕心里有了猜测,却依然不愿意承认。
夏尘浅单手捂住受伤的腹部,一副可惜到不能再可惜的样子,道:“你应该晚一天动手的,说不定死的就是我而不是你宝贝儿子了,哈哈哈。”
方窦直直地盯着她,忽然,被锁住的双手用力挥向了夏尘浅。
原本这想法是挺好的,但奈何她没有考虑到身后有监管自己的人。
于是,行凶者成了“受害者”被压制在桌子上,无能狂怒着:“夏尘浅!你个贱人!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我害死了你儿子?”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夏尘浅捂嘴笑道,“可不是嘛,我就是因为想要害死你儿子,所以才大老远地跑去为他捐骨髓!”
“怎么会有我这么坏的人?”
随后,夏尘浅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微靠近她,轻声道:“记住,你儿子原本是有救的,可他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却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断送掉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赵大款,亲手害死了你唯一的儿子。”
“不!”方窦仰天怒吼,“不是我!我没有害死他!没有害死我儿子!不是我!”
随即,监管人员将陷入疯魔的方窦拖了回去。
等人都走后,仿若脱力般夏尘浅一下子就跌回座椅上。
梁战急忙查看她的伤势,等掀开她的衣服后,映入眼帘的却是血色玫瑰。
赶往医院的路上,夏尘浅侧过头,问他。
“我很坏吧,居然嘲笑一个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夏尘浅唇瓣微动,“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沉默片刻,梁战握住她的手,道:“你若是带刺的玫瑰,我愿亲手被你刺穿。”
只有被不断撕扯的血肉,才能让我爱上最真实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