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婆，拿命来！”殷郊一手掐腰，一手指向我，态度很是嚣张。
我抬了抬眼皮：“就凭你？”
“还有我！”殷洪也呼哧呼哧地赶来了。
只见兄弟俩各从怀中掏出一件宝物，一个形似玉玺，一个宛如铜镜。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广成子的翻天印，和赤精 子的阴阳镜。
听说当初帝辛与众臣商议如何处理姜王后时，曾派属下秘密追杀过两兄弟，后续如何我便没再关注。看来是被广成子和赤精 子救了，又策反了回来复仇的。
我被这两个小孩蠢笑了：“你们是否忘了自己是商王的儿子？”
殷洪大叫：“不要你管！你害死母后，如今我兄弟二人学了本领，又从师父那儿得了宝贝，定要将你这坏女人扒皮抽筋！受死吧！”
我冷冽一笑，闭眼。
一股力道将宝物掀翻在地，申公豹用缚仙索捆了殷郊殷洪二人，怒斥我道：“为何不躲？！”
我懒懒地起身行礼：“拜见国师。”
申公豹目光凌厉：“不要命了？”
“反应慢了。”我说。
申公豹没再言语，拽着捆住殷郊殷洪的绳索，道：“来吧不肖子，去见见你们的父王。”
诺大的宫殿，又只剩我一人。
我是个动物，我不懂人情世故。朝歌灭亡的进度，也从不取决于我祸国殃民的速度。
那我这么努力地害死比干、害死伯邑考、顶替姜王后有何用处？
还不如买买买，多看几场联欢会呢。
“王后最近总是闷闷不乐，出什么事了？”
一日，帝辛这样问我。
“没什么，只是最近不想变成狐狸，”我懒懒地说，“入宫十年有余，妾身早已修炼成人，变成狐狸不过是哄大王开心罢了。”
帝辛凑过来吻我，柔声道：“既然已经修炼成人，那咱们要个孩子吧。”
“姬昌回到西岐，很快吞并了周围的小国。大王难道一点不慌，不觉得大限将至吗？”
“西岐与朝歌的仇恨早已埋下，若他真能推翻大商，孤只会钦佩他是条汉子，”帝辛浅笑，“如果大商注定要亡，不必难过，也无需替我报仇。孤知道你一定能活下去，但孤希望，你能不孤单地活着。”
战争爆发，西岐来势汹汹，朝歌也不甘示弱。
闻太师马不停蹄地征战，申公豹也搬来无数截教同门救场。
惟有帝辛不争气，用人之际还想着挟持家眷让将士们替他卖命。然而，这种老掉牙的手段显然已失民心。
黄飞虎的妻子不甘作为人质，从鹿台一跃而下；黄妃为救大嫂跟着跳了下去，双双筋骨尽碎不治身亡。武成王一夜之间反出朝歌，哪怕亲爹搬出七世忠良的噱头都拦他不住。
被腐朽现实逼死的人越多，剩下那些活着的，只会愈加难活也愈加难死，只好生不如死地瞎混，既不想着过好今天，也不奢望活到明天，只求平平无奇地熬过每一天就是最大的心愿。
就这样，仗打了许多年，姬昌死后，次子姬发的攻势更猛，天兵神将越来越多，西岐队伍愈加壮大。
随着朝歌的战败，我的榜单人数也持续增加。殷商六百年基业就快塌了，人人皆心知肚明。
帝辛遣散了宫里的乐队和舞女，陈年佳酿也换成了最便宜的米酒。他常闷声独饮，也不再到寝宫寻欢，我与九凤偶尔去看他，只觉得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一天比一天老了。
“你们本就不属于朝歌，趁早离开吧。”他说。
九凤紧了紧眉头，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舌尖滚了几十圈，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说：“大王，我们不走。若我姐妹是忘恩负义之徒，当初也不会留在朝歌了。”
帝辛苦笑几声，说道：“好日子过久了，确实会忘记当初怎么苦过来的。有些话你说过，姜王后也说过，孤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还真是挺有道理。”
我安慰道：“恭喜大王，就算身死也是个明白鬼了。”
九凤说：“大王待我姐妹不薄，不管怎样，我与姐姐都不会弃您而去，您永远是我们的大王！”
他眼眶微红，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孤这一生虽败，但并不后悔。”
晚上，我来找九凤修炼，却见她身披战甲，正要出门。
“你去哪？”我急忙拦住她。
“姐姐，西岐大军已到牧野，朝歌必败。姜子牙欠咱们轩辕坟三百多条性命，他凭什么封神？”九凤咬着牙说，“改朝换代我不管，但姜子牙，必须死。”
我刚想劝阻，却听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九头姐姐说得对。”
“琵琶妹妹？你变回人形了！”我与九凤喜出望外。
“妹妹只是打回原型，又不是失去意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妹妹都是知道的。”琵琶妹妹叹了口气，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九姐姐，如果姜子牙都能封神，那我们姐妹即使不上战场，也注定没有活路了。”
是啊，任务完成了，那帮神仙不会留我们活口的。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是条条大道通地府，只有成为炮灰，才能更加衬托出他们的勇猛与正义。
曾经，我向往不灭的生命。但如今，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很丰富多彩，不必再羡慕神仙那般冗长且单调的寿数了。
我牵起她们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一起去，轩辕坟三妖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为轩辕坟讨公道，这个理由挺好的。
死得其所。
“你是哪山的鸡，也敢来偷袭营帐！”
“你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老娘叫鬼车，是上古神鸟！”
我们三个抱着必死的决心，说着最臭的话，下着最狠的手，不为别的，就为那一点不甘心。
我突然觉得申公道长说得真对：凭什么生灵的存亡荣辱，要由神明决定？
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他们的心思，也太难捉摸了。
若是被他们扼住了命运的喉咙，我等众生将永为刍狗，再无安生之日。
芸芸众生，理当自生自灭，不应由上方神明生杀予夺。
因此，即使看起来不够正义，我们也要战。不为别的，只是为自己而战。
他们的安排，我们不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