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穹顶计划
书名:奥麦蒂 作者:言风 本章字数:10779字 发布时间:2024-10-02

就像琼斯预估的那样,随着广大民众消费能力的增强,被压抑许久的国内需求被逐渐释放了出来,商品市场逐渐由冷变热,很多税率未变或者享受减免税待遇的中小企业的经营业绩开始明显好转,这些企业的股价也随之开始回升,一些税率有较大提升的中型企业在经历了一段困难期后经营业绩也开始企稳,股价也逐渐走出了低谷,迅速扩大的市场的确补偿了他们在税收上的损失。

但对于那些税率大幅提升的大中型企业而言,繁荣起来的市场并无法抵消他们的税收损失,这些企业在业绩上都出现了大幅下滑,股价也始终在低位徘徊,这样的行情对这些企业的企业主和华尔街的各大金融机构造成了相当沉重的打击,可以想见,随着穹顶计划的推出,继续增加的企业税负一定会使这些企业的业绩进一步下滑,虽然这些企业的企业主和以华尔街金融机构为代表的股东们表面上不敢向琼斯政府提出反对意见,但私底下他们早已忍无可忍。

与冰火两重天的股市相比,公众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这件事就是物价的上涨,事实上,美国的物价在几个月以来一直在上涨,但由于涨幅较小,所以并未引起公众足够的重视,但最近的一个月里,物价指数上涨了将近30%,由于物价的累积效应,再加上近期物价的上涨开始加速,所以公众才感觉到了物价的明显变化。

这样的物价涨幅引发了公众不小的恐慌,但琼斯和他的执政团队对此却并不以为然,因为他们对物价的上涨早有预料。

为了消解民众的恐慌情绪,美联储主 席莱特对本次通胀的成因和走向予以了权威的解读,他认为,政府给民众发放月薪增加了货币的流动性,由于在这几个月间,民众购物热情高涨,大规模采购各种商品,在商品一时供不应求的情况下,物价自然就会被相应推高,这符合正常的经济规律。

虽然看起来物价涨幅较高,但现在的物价仍然比十年前的物价低很多,原因在于十年以来美国的超低就业率使得民众的消费能力一直处于较低的水平,这也导致美国一直处于通货紧缩的状态,所以,现在的物价只是在向正常的物价水平回归,没必要对此大惊小怪。

随着企业提高产量和扩大商品进口的规模,商品的供应就会逐渐满足民众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莱特估计在采取调控措施的情况下,物价仍会持续上涨一段时间,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物价会达到峰值,之后物价就会稳定下来并会逐渐回落,虽然物价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水平,但最终应该能稳定在一个民众都能接受的区间。

在公众对本次通胀的性质有了一定的理解之后,琼斯也发表了一次讲话,承诺政府会尽快解决通胀的问题。虽然物价还在上涨,但公众至少知道了物价上涨的原因,以及什么时候通胀能够结束,由于对这件事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又得到了政府的承诺,所以公众原本焦虑不安的情绪就逐渐平复了下来。

而与小行星防御方案相比,现在的通胀问题也只是一个小插曲,接下来,在美国民众强烈要求修建防护罩的请愿声中,琼斯又开会了,这一次,戴维斯没参加,因为他已经说了,他不会过多涉入琼斯的工作,他正在忙自己的事。

会议开始后,琼斯首先说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要么,索性什么也不做,毕竟那颗小行星还有与地球擦肩而过的可能,要么,我们只能建造防护罩,但我们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现在,就请大家做这道选择题吧!”

琼斯虽然给了幕僚们两种选择,但实际上大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谁也不敢赌那颗小行星五年后会与地球擦肩而过。于是,幕僚们一致表态,必须建设防护罩,而且要在四年内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

接下来的讨论重点就聚焦到了如何解决工程经费的问题上了。首先,财政部长贝克把当前的财政状况做了详细的介绍,然后,琼斯就如何解决工程经费的问题谈了自己的看法,这些天里,琼斯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不论他们如何苦思冥想,在排除了国有化这个选项后,他能想到的也只能是进一步提高企业税率,缩减除月薪之外的国民福利,控制政府开支,发行国债等方案,于是,在这个会议上,他就将这套行政和金融手段的组合方案提了出来。

在这个议题上,琼斯就没必要继续做作地演戏了,他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大家。

对这套方案做了简要的说明后,琼斯着重指出了这套方案的弊端和面临的问题,“不过,这套方案的效率仍然比较低,筹集资金的速度仍然比较慢,筹集资金的额度也不够,虽然戴维斯先生捐了一万亿美元,我们的财政也只能撑过防护罩工程的第一阶段,而防护罩工程的工期非常紧张,在未来的几年内,政府的财政收入在面对如此庞大的工程时仍然会捉襟见肘,我们仍然要面对很严重的财政困境。

除了经济上的问题,我们还要面临这项工程所引发的社会问题。我希望能完全不缩减国民福利,但我实在做不到,现在,虽然我们不用缩减国民的月薪,但在免费医疗,公共设施等社会福利的投入上,我们还是要在不严重影响民众的生活和就医的情况下,予以适当缩减,比如,某个医院原本要增加十个床位,现在可能就只能增加五张或者干脆就不增加了,这就意味着公众的利益还是受到了一定的损害,民众仍然会产生不满情绪。

另外,由于还要提高企业税率,所以,利益集团对我们的敌视态度还会加剧,也就是说,我们不得不承受来自人民和利益集团两方面的压力,我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相信这也不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在这样的局面变成现实后,我们将如何应对!“

对于这套方案,多数幕僚都只能接受,因为他们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解决办法,对于这套方案的弊端,对于应该如何应对他们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幕僚们也不愿意轻易表态,于是偌大的会议室显得十分安静。

过了片刻,终于有人打破了沉寂,“为什么非要应对这样的局面?”,说话的人是凯莉,她显得有些激动(现在她和琼斯的关系已经恢复正常,至少在表面上看算是恢复正常了),“我们就不能突破自我限制?我们就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将利益集团的资本全部没收?只要没收了他们的全部资产,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不仅解决了财政问题和福利问题,同时,我们也彻底解决了利益集团,如果这样做,最后的局面就是一片大好,国库充盈,防护罩建成,人民的福利待遇不仅不会降低,反而可能逐年升高,民权党的执政地位将进一步巩固,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最大威胁,庞大的利益集团将彻底消失,这个局面不就是我们最想看到的吗?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现在凯莉和琼斯的关系已经恢复正常,至少在表面上看是这样,所以她说起话来就又恢复了先前的风格,甚至比之前更无所顾忌了,虽然她说的不是国有化,但她说的其实就是琼斯所极力回避的“国有化”,而她的用语似乎更准确,“没收”这个词似乎比“国有化”这个词更贴近所谓“国有化”的本质。

继戴维斯和凯恩斯之后,凯莉的国有化主张再一次触动了琼斯的敏感神经,皱着眉头沉吟片刻,琼斯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他想听听幕僚们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聪明的幕僚们立即嗅出了凯莉的话中所蕴含的丰富内涵,他们开始兴奋地交头接耳,似乎对凯莉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死气沉沉的会议室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财政部长贝克首先发言:“凯莉女士,我觉得还是将没收称为国有化更为恰当,”,他一本正经地纠正了凯莉的用词不当,然后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支持凯莉女士的主张,这些私有企业所赚取的财富本就属于全体国民,现在,到了该把这些公共财富还给人民的时候了,只有实行国有化才能根本解决国家的财政收入问题,才能为国家的基建项目和人民的福利提供充足的财政支持!”

“我也支持国有化!”,商务部长耶伦说,“只有实行国有化,才能彻底消灭剥削和压 迫,才能打破技术壁垒和技术垄断,人民才能享受到更好的物质生活,这个国家才会变得更加强大!”

“我也赞成国有化!”, 能源部长菲利普说,“尤其对那些能源企业,必须全部国有化!在能源趋于枯竭的今天,能源已经成为最重要的战略物资,能源危机已经对美国的经济和国家 安全构成严重威胁,所以,能源企业只有掌握在国家手中,美国才能扼住命运的咽喉,美国人民才能过上幸福和安宁的生活!“

“我同意!”,国防部长布莱恩说,“我建议不但企业要国有化,而且土地也要国有化,这样,美国 军方就可以随时征用任何需要的土地,就不用和土地拥有者进行没完没了的讨价还价了,这样,美国的军队就可以更好地保卫国家和人民了!”

“是的,土地必须国有化,”,农业部长霍尔立即接过布莱恩的话,“这样更便于对闲置土地的大规模开发利用,从而促进美国农业的进一步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才能得到进一步的提高!”

“我认为学校也要全面国有化,”,教育部长摩尔说,“这样才能彻底消除金钱对教育公平的负面影响,使人民享有真正的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

内阁成员在国有化问题上几乎达成了空前的一致,看来国有化的确是官僚们的最爱,虽然他们每个人在发言的时候都必须打着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旗号,但琼斯很清楚,其实他们打的都是个人的如意算盘,因为国有化后,几乎所有官僚机构的权力都会迅速膨胀,而在膨胀的权力背后就是膨胀的利益。琼斯深知绝对的权力会导致怎样可怕的后果。

看了看面色凝重的琼斯,汤姆认为该表明自己的观点了,他说:“我认为这样做是不可取的,也是十分危险的,不管称之为没收,还是美其名曰国有化,本质上,这就是国家对企业,对个人资本的抢劫,我坚决反对这种所谓的国有化!”

教育部长摩尔一脸严肃地对汤姆说:“副总统先生,说到抢劫,难道企业资本积累的过程不是对广大民众的抢劫?”,

“对呀!”,能源部长菲利普附和道,“琼斯总统也说了,把本该属于人民的财富还给人民就是我们民权党的使命之一,所以,实行国有化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虽然内阁们不敢对琼斯的话提出任何异议,但他们还是敢于偶尔质疑一下副总统的。

既然菲利普搬出了琼斯的话,汤姆就不好说什么了,毕竟对这句话的解释权归琼斯所有,琼斯当然也不会令汤姆感到为难,他郑重说道:“首先我要说的是,我十分赞同汤姆副总统的观点,我坚决反对国有化!”

然后,他看向摩尔和菲利普,“二位,请注意,我说的是把本该属于人民的财富还给人民,但我可没说把本不该属于人民的财富也交给人民,资本所有者在经营企业的过程中同样投入了大量的劳动,精力,财力,同时,他们还承担着各种不可预测的风险,他们理应获得合理的回报,理应拥有属于他们的财富,从法律的角度来看,企业就是他们的合法财富,如果我们没收了他们的企业,就是对他们的抢劫,这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在人工智能时代,企业利用人工智能赚取了高额利润,加速了社会财富向少数人的集中,其代价就是制造了大量的失业人口,虽然企业归企业主所有,但人工智能具有公共属性,其创造的财富中的一部分也理应归公众所有,这才是我所说的把本该属于人民的财富还给人民的真正含义,而不是把企业全部收归国有,将本该属于企业主的财富也抢了过来!我们提高了企业税率,就是在对社会财富进行更公平的重新分配,民众已经从中得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财富,这就够了,如果越过了红线,将企业没收,那就严重侵犯了企业主合法的财产权,这就是犯罪,是绝对不行的!”

幕僚们开始面面相觑,刚才的那股热情也所剩无几了。

琼斯继续说道:“从政 治层面上说,国有化就是对美国的立国之本和价值观的彻底颠覆,美国的强大建立在尊重和保护每个人的自由和尊严的基础之上,如果将企业国有化,进而将个人的土地也收归国有,就严重侵犯了个人的财产权,就是对个人的自由和尊严的粗暴践踏,最终,美国民 主赖以生存的土壤将不复存在,到那时,人民就有权推 翻我们,就像我们推 翻约翰逊政府一样!”

说到这,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而且,实行国有化还会为权力寻租提供空间,到时候,在座的各位就成了国有资产的实际控制者,你们的权力都是可以转化为巨额财富的,我想,这就是你们在这个问题上兴致盎然的原因,不是吗?”,说完,他用如炬的目光逐一扫视着每一个人。

琼斯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幕僚们虚伪的面具,被目光击中的幕僚们纷纷低下了头,只有一个人除外,她就是凯莉。当琼斯最终将目光锁定到凯莉的身上时,凯莉非但不回避,反而直视着琼斯,与琼斯的目光展开了正面交锋,显然,凯莉并不服气。

过了片刻,凯莉说道:“但是,利益集团就是我们的敌对势力!既然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为什么要对他们手下留情?其实我早就想提到这个问题了,这次,借着这件事,我索性就实话实说了,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个防护罩工程就是消灭他们的天赐良机,我们如果不消灭他们,他们就是我们永远的威胁!“

会议室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其他的幕僚们都将惊诧的目光投向凯莉,他们很想知道凯莉敢于反驳琼斯的勇气从何而来。

琼斯喝了一口水,以使自己冷静下来,待情绪平稳后,他说道:“凯莉,我一直在实话实说,首先,我不认为所有的企业主都是我们敌人,真正敌视我们的是像约翰逊这样的少数人,再者,我之所以无法接受所谓的国有化或者你所说的没收,除了我认为这种国有化会导致国家走向腐 败,走向极权专治,还因为我们目前需要这个利益集团,即使这个利益集团就是我们的敌对势力,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们也是我们最大的监督力量,我们需要这样的敌人!”

琼斯的话令幕僚们瞪大了眼睛,他们以前从未从琼斯的嘴里听到过“我们需要敌人”的论调,这样的论调令他们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琼斯的话在继续,“如果我们将他们全部消灭,谁还能监督我们?如果我们失去了敌人,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暗箱操作,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操控民 意,欺骗人民,我们就很可能彻底变成真正的独裁政党,到那时,你们还相信人民能监督我们吗?还相信我们能搞好自我监督吗?如果没有了监督,民权党还能真正代表人民吗?”

说到这,他的情绪又有些激动了,“如果要实现国有化,也要实现真正的国有化,而这种国有化就是我所主张的全民所有化,但全民所有化在短时期内是无法实现的,这必须与我们的政 治改 革同步推进,我们要用和平赎买的方式实现全民所有化,而不是通过暴力抢劫的方式实现所谓的国有化,和平赎买代表对私人产权的尊重,暴力抢劫只能把整个社会拖回蛮荒时代,这二者有本质区别。

而现在,我们连和平赎买的条件都不具备,即使若干年后具备了这个条件,我们也不可能一次性买下所有的企业并将它们的股份分给民众,这注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在当前的形势下,我希望大家就不要再谈什么国有化了,更不要谈什么没收,这个话题非但对我们解决当下的问题起不到任何帮助,反而还具有很强的误导性和破坏性!”

当琼斯滔滔不绝时,凯莉的嘴角居然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似乎在对琼斯说:“你说得真好,但我还是不同意!”。

说完这番话,盯着凯莉那张表情怪异的脸,琼斯心想:“为什么这段时间戴维斯,凯莉和凯恩斯都提到了国有化,难道这只是一种巧合?还是他们真的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突然,琼斯的思绪被凯莉的一声窃笑所打断。

虽然凯莉的笑声很小,但其中夹带着的浓浓的嘲讽意味却令琼斯感到浑身不自在,“凯莉,你笑什么?”,琼斯问道。

“对不起,总统先生,我实在没忍住,因为这真的很好笑!”,凯莉边笑边说,“总统先生,如果你真的需要监督者,那现在就应该把利益集团的代表请到会议室,和我们一起讨论如何给他们加税,不是吗?如果一边说他们是监督者,一边又在他们不再场的情况下讨论怎样给他们加税,这难道不好笑吗?如果他们在给自己加税的问题上都没有发言权,他们还能监督我们什么?”

虽然琼斯没做出回应,但根据琼斯已经变得很难看的脸色,善于察言观色的幕僚们都看得出他只是在强压怒火。会议室里的紧张气氛升级了,幕僚们甚至不敢继续呼吸,担心自己的出气声会引起琼斯的注意,然后把他的怒火引到自己的身上,于是,会议室瞬间变得死一般寂静。

虽然凯莉有过质疑琼斯的先例,但公开质疑甚至嘲讽琼斯,这还是第一次,这令琼斯感到十分尴尬和恼怒,但琼斯却并未在恼怒中爆发,而是在恼怒中选择了沉默,这是因为,琼斯不是约翰逊,即使他感到被人冒犯,他也不会失去理智,从而对冒犯他的人进行疯狂报复,他不仅不会这样做,反而会反省自己的过失和错误,这正是琼斯最为可贵的品质之一。

在克制住本能的愤怒后,琼斯首先想的是为什么凯莉会对他这样说,很快,他就做出了判断,他觉得凯莉说得不无道理,一时间,他找不出为自己辩护的理由,于是,他就僵在了那里。

这一次,汤姆不得不再次表明他的态度,他严肃说道:“只要我们的敌人还存在,就会给我们施加压力,从这个角度上说,他们就是在监督我们,所以,我们的确不该消灭利益集团!”

“是的,”,琼斯向汤姆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向凯莉,“不过,凯莉,我觉得你说得也有道理,究竟该让利益集团如何监督我们,这的确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问题!

凯莉愣了一下,似乎对琼斯的话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她又笑了笑,只是,这一次,她的笑没有了声音,嘲讽和不屑在她的笑容里也找不到了,同时,她的目光中似乎流露出了几分钦佩之情,也许她是被琼斯的宽容和大度打动了。

琼斯的话和凯莉的笑缓解了会议室的气氛,现在,讨论又可以正常进行了。

琼斯对汤姆说:“教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汤姆说:“我和琼斯总统的观点是一致的,所谓的国有化并不是我们的选项,我们只能选择琼斯总统提出的方案,面对可能出现的不利局面,我觉得只要使局面处于可控范围,不至于出现大的社会动 乱就可以了,对于继续提高税率,我们会与利益集团进行积极沟通,他们虽然对我们心存不满,但迫于来自美国民众乃至全世界的压力,当然也出于对我们的畏惧,相信他们也只能选择妥协。

对于广大民众,我觉得只要做好宣传教育工作,制定一个相对合理的土地收购征收价格,并且把缩减的福利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他们还是会支持我们的决定的,因为说到底,广大民众最关心的是小行星危机的解决,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对民 意的回应,既然他们都在呼吁我们建设防护罩,那么在充分理解了政府的难处后,相信他们也是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全力支持防护罩工程的。

即使这套方案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财政问题,我们也不要灰心,我相信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个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相信到时候我们一定会找到更多的办法,也会有更多的人向我们提供帮助。现在,尽快启动防护罩工程并为今后的工作打好坚实的基础才是我们最应该考虑的事。”

汤姆的话得到了幕僚们的普遍赞同,凯莉这一次并未说什么,她的沉默也可以理解为她无意反对汤姆的观点,这就意味着在提高财政收入的问题上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接下来,大家在修改税法等一系列问题上都达成共识后,本次会议就结束了。

散会后,虽然琼斯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但他却始终感觉凯莉就在他的身边,因为他的耳边一直回荡着凯莉质疑他的话,“如果一边说他们是监督者,一边又在他们不在场的情况下讨论怎样给他们加税,这难道不好笑吗?……“,

琼斯默默坐到了他的总统椅上,神情逐渐变得深沉和凝重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政府的财政,土地,税务,金融,社会福利等部门在提高税率,发行国债,融资贷款,收购地下资源和征地补偿价格等问题上进行了研讨,最终,在提高税率这个敏感问题上,在琼斯尽量不大副提高税率的原则指导下,税率的增幅最终被确定了下来。

所有企业的税率都增加了5%,以超大型企业为例,这些企业的税率都由原来的60%提高到了65%。在更为敏感的缩减除月薪之外的国民福利的问题上,在琼斯尽量不大副缩减社会福利的原则指导下,在免费医疗和公共设施服务的预算上缩减了三分之一。

琼斯为这一整套以防护罩工程为核心的一揽子方案取了一个名字:穹顶计划。这个计划要以议案的形式经过议会的审议才能成为有法律效力的法案,但琼斯并未急于将这个计划的草案提交议会审议,也并未急于将整个计划全部公之于众,而是通过网络先透露了一些信息,诸如建造防护罩需要投入一千万亿美元,当前的政府财政无法支撑防护罩工程,如果想让防护罩工程在四年内完工,就只能进一步提高企业税率并缩减除月薪之外的国民福利等等。

这些信息的释放在美国引发了轩然大波,使公众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公众希望建设防护罩,另一方面,公众又不想失去既得利益,“这个防护罩怎么这么费钱?!”,“政府这么缺钱吗?”,“不会是找借口克扣我们的福利吧!?”,“凭什么缩减我们福利,那些资本家富可敌国,所有的钱都应该让他们拿!”……

于是,一时间,抱怨,疑惑,不解,愤怒的声音充斥于网络之上,利益集团和资本家虽然不敢公开表达不满,但他们在私下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看来又要抢我们的钱了,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某位企业主在酒后的一句怒骂代表了所有企业主的心声。虽然资本家们以为自己私底下的抱怨神不知鬼不觉,但戴维斯通过他的监控技术,还是收集到了资本家们大量的不满和愤怒。

对于这种情况,琼斯早有预料,这也是政府不急于公布整个穹顶计划的原因。可想而知,政府只是透露了加税和缩减公共福利的意向就引发了全社会如此强烈的反响,那么,一旦冒然公布具体的加税和缩减福利标准,一时难以理解的公众就很可能在突如其来的刺激下采取过激行动,所以,政府需要给民众一个精神准备期,让人们逐渐接受这个事实。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政府的公告又对政府的财政状况进行了详细的解释,然后通过精心策划的宣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对民众施加潜移默化的影响,爱国主义,国际主义,奉献精神等宏大叙事是宣传的主旋律,经过为期半个月的全天候的、几乎无处不在的宣传和教育,公众渐渐理解了政府的难处,很多人甚至感动于政府的良苦用心,全社会积累起来的怨气逐渐开始消散,人们对于缩减他们的福利已经不那么反感了。

同时,政府也在积极接触利益集团,琼斯亲自接见了几十家大公司的总裁,通过摆事实讲道理的方式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以琼斯为代表的政府官员们循循善诱,彬彬有礼的态度令资本家们感到有点受宠若惊,而这正是琼斯想要的效果。

接下来,政府就开始对资本家们提出了具体的要求,不仅要求他们积极配合政府的决定,还把即将公布的加税方案提前告知了他们,以让他们有一个心理准备,既然如此强大的政府对资本家们如此客气、如此尊重,即使内心抗拒,资本家们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接受政府提出的要求,当然,即使政府强迫他们必须接受,他们也不敢明着拒绝,说到底,政府的强大才是决定性的力量,政府对资本家们表现出的客气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也是更为严厉的威胁。

既然利益集团的问题解决了,公众的怨气也消解了很多,正式公布穹顶计划的时机就成熟了,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琼斯发表了全国讲话。

在这次讲话中,他首先正式宣布政府即将启动防护罩工程,然后,他再次详细介绍了政府目前的财政状况,再次强调防护罩工程需要投入一千万亿美元,再次强调现在的政府财政根本无法支撑庞大的防护罩工程,再次强调如果想让防护罩工程如期完工,就必须进一步提高企业税率并缩减除月薪之外的国民福利,再次诚恳地要求各个企业支持政府的提高税率计划,再次真诚地请求广大民众理解政府的难处,并对因缩减公共福利和拆 迁征 地给公众带来的不便表示了真诚的歉意。

他号召民众积极配合政府采取的各项行政措施,他着重强调的是,政府会按照法律规定的标准收购工程覆盖区的居民所拥有的地下产权和资源,也会按照法律规定的标准对需要拆 迁的居民予以补偿。他还承诺,在防护罩建成后,政府将逐步缩减企业税率并增加在公共福利上的投入,以弥补工程建设期间给企业和广大民众造成的损失。

然后,他正式公布了穹顶计划的具体内容,包括加税和缩减福利的具体标准。

最后,他说道:“同胞们,美国乃至全世界都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大灾难,那颗小行星已经向人类宣战了,这其实是一场战争,我们不能让小行星毁了我们的家园,我们不能让他夺去任何人的生命,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为了避免大灾难的发生,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我们每个人都要做出一定的牺牲,但牺牲是必要的,也是值得的,因为我们所做的牺牲换回来的是一个完整的,没受到小行星攻击的美国,我们的牺牲会拯救无数人的生命,我们的牺牲会使得整个世界免于生态环境的破坏,同胞们,为了美国,为了全世界,让我们携起手来,让我们共同建造这个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工程吧!愿上帝保佑美国,愿上帝保佑世界!”

琼斯结束讲话后,整个美国都显得很平静,因为民众的负面情绪早已提前得到了释放,另外,公众对琼斯的信任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民众不仅平静地接受了政府的方案,而且很多人甚至觉得很满意,因为他们预计政府会把免费医疗等公共福利的预算降到原预算的一半,而实际只降了三分之一,这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很多。

很多人甚至对琼斯充满了感激,因为人们都知道,在财政经费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政府完全有理由缩减民众月薪,但政府最终并未这样做,而且,在地下产权的利用,地下资源的收购和房产拆 迁补偿的问题上,政府完全可以给予房主法律规定范围内最低的收购金和补偿金,但实际情况是,对于所有处于防护罩建设区的民众,只要工程建设需要利用房主所有的土地的地下空间,需要收购房主地下产权的资源,需要对房主的房子进行拆 迁,政府许诺都会给出令房主满意的收购金和补偿金。

显然,这都归功于琼斯的努力,这是琼斯尽其所能为人民所争取的利益,对于琼斯的恩德,民众都记在了心里,可以说,到目前为止,琼斯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不仅未受到丝毫的损害,反而变得更加高大了。

至于那些资本家们,除了要么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比如,我们应该为美国作出贡献或者没有美国哪有我们的未来等等,要么干脆保持沉默外,他们还能怎样呢?

最终,穹顶计划草案和之前的议案一样毫无悬念地通过了参众两院的审议,投票结果也和以往一样,只有参议院的一名参议员一如既往地投了反对票,这名议员就是那位作家德鲁克,德鲁克几乎在每次的议案审议中都投了反对票,倒不见得所有的议案都不合理,他其实是想通过投反对票的方式捍卫说不的权力。

现在看来,向议院提交审议之前,先将穹顶计划的部分内容向社会公开实属明智之举,虽然议会一定会通过这个议案,但在缺少宣传引导的情况下,民 意一定不满这个议案,如果琼斯并未事先做好足够的舆论铺垫,那么很可能出现议会通过了议案而民众却反对议案的尴尬局面,所以,琼斯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目的就是避免这样的尴尬。

但这件事也令琼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民权党主政之前,尤其在约翰逊执政期间,由于社会公众对两党的监督能力越来越弱,所以议会通过了很多违反民 意、侵犯公众利益的法案,但现在,如果事先没做好宣传解释工作,那么穹顶计划草案也可能在违反民 意的情况下获得议会的通过,这种对比令他感到有些沮丧。

“难道现在的政府和以前的政府没什么本质区别?”,琼斯经常冒出这样的念头,“也许更糟,以前的议会在议案表决时至少还有很多反对票,可现在只有一张反对票了!”,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就会感到头皮发麻,心跳加速,他成立民权党的初衷是让民权党真正代表民 意,但讽刺的是,现在有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和民权党的主张是否真的代表民 意了,对于他而言,恐怕这才是最大的尴尬。

穹顶项目获得议会通过后,琼斯任命汤姆为穹顶项目的总负责人,任命布雷克为防护罩工程的工程主管,一个星期后,穹顶项目就正式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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