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未尽之语
此时,身在温室里的宫晚压抑情绪闭目养神,外间吵闹不已,尘和雾正为揪出泄露消息的叛徒,以及招揽执行第二计划的成员做准备。
侥幸逃脱紫雾范围的人和灵兽四散开来,诡异雾气聚拢园区形成全新结界,内中情景不可见,难以接近,风琪转移阵地释放召唤契纹并没有得到回应。
“明明都出来了,怎会不见属于孚郢的毛发或脚印残留……”,少有夜里无风,独自思索的身影空空落落,只余一台手机背灯的莹白光圈陪伴她的呼吸探问附近凌乱的兽潮痕迹。
“叮~”,手心震动,风琪翻转手机查看荧屏:协会公知一则“某园区以灵宠用药问题的舆论事件被贴封条”的城市紧急维安调查消息,警告相关魂灵师们等待审查结果,切勿聚集在外。
如此巧合的警告……该不会她的行动已被预见?
临时契约失效时间将近,已经打草惊蛇,为了自身安全她该先溜之大吉吗?
可万一这群人消失,她又能依靠什么线索救回孚郢?
暂停动作,被事后危机感迫使而扭头望向园区的风琪无由联想着,或许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破开宫晚的结界,但应也不妨碍她另辟蹊径就是了,“譬如……”,依稀记得,绑走孚郢的人里就有个熟悉她的风衣女人。
几天后的凌晨,风琪顶着宫晚赠送的内伤又完成手上的一张维修单据,终于得空去岙城医院检查伤势。
“临城云家和徐家公布消息,云家长女与徐家长子情投意合,将于五日后订婚,合两姓之好,结百年之亲”,导诊台大屏幕播放的新闻叫醒了椅子上吊着灵药瓶打盹的风琪。
“云舒,嗯……和徐家,婚事?!”,风琪掏出手机差点将其摔坏在地,她抖着手将它捞回来,牵动针头深深扎进肉里,致使固定贴渗血见红,“嘶~疼疼疼”,风琪苦着脸惊呼,又看着通讯录里的云舒和刘丰,一时不知该打给谁。
“临城……那个地方、那把声音,会是她吗?”,某些关键词总是在吃痛的时候发人深省。
她想了想,先是打电话给云舒,但没人接,于是又打给刘丰。
“歪?你是风琪,你今天有空?……问我和云舒……哦!刚走神了……没事!哈,在临城医院。能有什么事,正常检查身体……你要找人?你说我可能见过?没有吧……还有其他参赛的人我认识吗,当时人太多了好像没什么印象……我先挂号呢,不说了不说了”,刘丰语气断断续续,吸气间还带着鼻音。
他生怕风琪听出异样迅速挂断了电话。
深知自己对敌人的了解太少,为早一步找到更全面的线索,吊完瓶又回家收拾一会儿东西的风琪乘坐下午首发的长途抵达临城医院。她咨询护士查到病房号,满是疑惑地站在门外弯指敲了敲门,门里应答的是久别重逢的沙哑慈音,像极曾最爱她的那人。
她愣愣推开门。
厕所这一头的床上,刘丰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另一床靠窗的病人则在悠闲地刷手机。
低矮的陪护床旁,一位陌生老奶奶放下削好的苹果,摇了摇被窝里的人,握着床杆弯下腰掀起被子一角,告诉刘丰有人来探望他。
错认他人的风琪难掩失落,回过神与他们打招呼。
“真是风琪?怎么说来就来了”,刘丰掀开被子,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脸。
“刘哥好,奶奶好”,无意惊鸿一瞥,风琪尴尬收敛被冲击的心神,礼貌问好。
“喏,奶奶闲着无聊削的苹果,孩子你吃吧。他是哭成个鬼,我看吃不了!”奶奶扶着床栏小步小步走到风琪面前,塞给她削了皮的苹果,又转身扶着床栏小步小步往回踱。
刘丰赶紧挪开输液架,放下床栏扶着老人,让她能舒服坐在他身边,奶奶嘴硬心软地抖着手背给刘丰擦干面上泪渍。
风琪见状,将苹果递给刘丰,摆摆手说道:“刘哥你吃,我不是病号我不用吃”。
“哈哈……,你怎么知道我馋很久了”,刘丰不好意思地接过苹果啃,风琪这才看见他除了脸以外,手臂上也有大片淤青。
换吊瓶的护士进屋,提醒她们不要聚集在病人身边。床边位置小,推车走动换药不算方便,护士叫站在一旁的风琪扶老人去陪护床待着,于是风琪就把带来的岙城特产放在床脚,静悄悄解放了自己的双手。
与刘丰奶奶压低声音闲谈不过七分钟,风琪就了解了新闻背后的部分事实:
云舒和刘丰是毕业前夕认识的,两人在临城青年们组织的多院校演灵比试上互有好感。无惧风雨携手六年,他们正稳稳朝着婚姻之路迈步。
但在四天前,刘丰奶奶从老家赶来去小两口家里看望两人的时候,云舒身边围了一堆亲戚,以及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云舒看见那人,拉着刘丰说了几句话,就跟着亲戚们回云家了。
刘丰听闻云舒与他人订婚的消息,以他们的关系,他忧心云舒是否被迫,对此不愿信十分之一,自然也没人会闲得去他面前戳破,这件事是否对他来说是不容置喙的背叛。
只是接连三天刘丰都被云家拒之门外,云舒本人暂时无法到场回应的论调变得更为外人所揣度。刘丰秉持着昨日之事非偶然,明日之事非必然的理念,听到周围有人造谣他女友脚踏两条船,当即就能和对方吵起来,吵的热火朝天又动起手,不出意外都进医院了。
言谈间,刘丰得知风琪也想找云舒问参赛者的事,遂把云家的地址告诉了风琪。
“如果你能见到她……请你代我转告她,我很想她,云舒……能见我一面吗?”,这回是他自己提起云舒,刘丰立时崩溃地捂着脸紧咬牙关,搓搓手臂,嗤笑着流下泪来。
次日,云家憩露亭,榕树栖栖,茶亭内二人近坐。
“云飞,你叫了他吗?”,左右肩以鎏金纽扣和麻花形绳结相连的米白色披肩、长袖黑裙的女子,抬手抚了抚宽大的黑色网纱帽檐,摇盏抿茶。
“嗯,我已经命人将他带至前厅”,一位约四十五岁穿着蒲青长袍的男士举杯闻香,不动声色地用拇指捻磨杯沿,敛目端详乌金石水盘倒映出的纱下面容,“你,又自作主张帮我了么?”。
从大厅赶过来的云家管事穿过回廊,快步走上亭阶,回禀道:“家主,林小姐,来参加大小姐订婚宴的最后一批客人已安置妥当”。
林语之咬唇不理他,“……”。
云家主眉眼锐利,明明灭灭,沉默了一会儿,收拢手掌摆手道:“请,林小姐,你当知道我不喜欢莫名奇妙欠他人的情”。
“他人?”林语之懊恼地踏着高跟鞋先行一步,“我为你做这许多,怎么会是他人……”,她生气地回过头,眼神有几许落寞,几许灵动。
云家主看在眼里,念及心底。
金碧辉煌的云家会客厅里,风度清朗的男人一身旧衫,颧骨淤肿,不安地向雕花椅上闭目养神的老太太行礼。
“大哥、林小姐”,他见云家主和林小姐走进来,方松了口气。
老太太睁开眼,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坐到主位上,才又高兴地招呼林语之到身边坐下,“语之,怎么才来看阿姨呢?听飞儿说你找他那个弟弟有事?唉……,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老太太亲切地拍拍林语之的手。
“阿姨~我也想您和云飞的,这不是才有空嘛~”林语之孺慕地牵起老太太的手背贴向自己的侧脸。云飞看着母亲和林语之有说有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她身上,于是慢慢收回了视线,“母亲,先让林小姐把她的事办了吧,过会儿我商会还有事,让管事安排她住下,你们可以慢慢叙旧”。
“是,家主。老夫人放心,我定安排妥当”管事回答。
林语之惊喜不已,红着脸看着器宇轩昂的男人,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子那不开窍的模样,心里难受,“语之呐,一会儿可要好好地和阿姨聊聊,阿姨想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咳咳”,林语之边答应边给老太太顺了顺背,然后走向青衣男人,将一团灵力光注入他脑海,“您是云小姐的父亲云升吧,这是灵师协会递来的珍贵消息,我想云小姐和她的朋友应该能用上,您也知道我在协会里新立的采风研究组工作,我也是想为云家拉拢一些人才”。
“我替小女多谢林小姐,这是高等级的补气丹,一番心意,一番心意”云升在大哥无声的默许下递完回礼,顶着老太太看他不满的眼神,向几人恭敬地行礼告退。
林语之转身对上云飞一瞬间望着她的柔和视线,她想,云升父女能有什么好东西给她,这珍贵的补气丹自然是云飞给她准备的。
云家主什么都没说,起身从她身边略过,离开了客厅。老太太让管事和林语之扶着她去偏厅吃午饭叙旧。
风琪和最后一批来送礼的客人们被安排到云家族地西边的中式客房区域,她还看见了金玲和严宇,于是和他们一起在客房公共大厅的咖啡角吃饭闲聊。
“云舒女神家真豪华!幸好这次我和玲玲是以宾客身份来的,不然这种旅游贵族式客房区域的消费属实昂贵”严宇吃着红烧乳鸽,金玲夹起一筷子雪菜黄鱼放到碗里,对风琪说:“幸好我和严宇家里有和云家合作,所以有两份请帖,带个朋友进来不是问题,不过,风琪姐你竟没有收到私人请帖吗?云舒姐和刘丰大哥没请你?”。
“云舒姐和刘丰大哥??……我能看看你们的请帖吗?”风琪以为自己幻听,向金玲要过私人请帖,看着上面徐家几个大字,“……你们不知道吗,是徐家要和云家订婚,刘丰大哥人还在医院”。听了风琪说的刘丰大哥的事,严宇和金玲拿过请帖查看,两人疑惑而小声地向风琪解释,他们在学校刚弄完课题作业,就收到自己家里说云舒婚礼邀请他们的消息,拿上请帖他们兴奋地直接就过来了,也没来得及细看,“所以云舒女神现在是什么情况?被逼婚?”,严宇觉得事情有点狗血,他真心替刘丰大哥和云舒女神捏了一把汗。三人决定立刻去找云舒问清楚。
“云小梅,少听你妈妈说的,云舒姐不厉害谁厉害?”,云舒的姑表妹云小梅带着三人前往云舒的院子,金玲和她相识。
“不听不听,我娘说了她没我厉害就是没我厉害,你是个云舒吹我很早就知道了”,一身粉衣的云小梅拍了拍金玲的屁股,蹦蹦跳跳地拉着她往前走,风琪笑着跟上她们,严宇在后面一个人沮丧地走着。
“二表舅!我带姐姐的朋友进来啦~你们聊,我得走,妈妈知道我来要生气的”,坐在女儿院子里发呆的云升转头看见自己表侄女露个脸就窜出去了。
“叔叔好”,云升才发觉面前三个年轻人等着,忙招呼他们坐下,“舒儿的朋友……坐吧,有事吗?”。
风琪三人说明来意,但云升也只是说新娘子不到时间见客人,让他们回宾客区等安排。他们明显看出云舒父亲是有些想赶他们走,于是假意告辞,三人看院子周围没人,装出走远的声音,一个拉着一个返回院门外听墙角。
云升从身上拿出一封信,红着眼对着它唉声叹气,“……傻闺女,当初走了又何必回来,爹一个人难道过不下去不成,现在闺女有难处,爹不帮你帮谁”。
“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你帮过云舒姐什么了?”金玲似乎知道其中内情,冲出来揪着云升的衣领子,将那封信抢了过来看,风琪和严宇一头雾水,连忙跟上阻止。
“哎!你们,小姑娘你,你松手成吗?能尊重一下叔叔吗……”云升睁只眼闭只眼,这小姑娘不满的样子,让他有些不确定她知道了什么。
严宇握紧金玲的拳头轻轻地拉下来牵着,云升见她松手,赶忙躲到柱子后面警惕地看着他们,还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服的褶皱,颤声喊道:“你们是老太太的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无聊,说了我们是云舒姐的朋友!风琪姐、严宇我们别理他,先看这信”,金玲没空理会云小梅提过的这位懦弱叔叔。
“‘徐家之人非我所愿,我与刘丰早已缘定于心,当日我和大伯做了交易,正式婚宴前我会替他办完这件事,他就会还我们自由,对外就说我于房中安心待嫁,不必担心,爹爹勿念’,这?”,严宇是越听越不明白,他只理解了云舒女神似乎不在?
风琪往前走了几步,探头说:“云叔叔,您不要怕,是刘丰大哥担心云舒姐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您可以出来和我们说说怎么回事吗?”。
“我们进去说”,云升看她们确实很担忧自己闺女,况且他们提到刘丰,这些人说不定能帮上忙呢。他从柱子后面走出来,领着三人进屋。
傍晚,云飞踏着影子走进书房,整理从商会带回来的文件。整理的差不多后,他便靠在梨木椅上,回想起早晨和林语之的谈话,闭上眼放松着思绪:
“林小姐,虽然我并不计较月前你挟恩图报的那副模样,但此刻,我希望你不要做多余的事”,自己那副表情应该没吓到她。
出于礼貌想给她添茶,她却凑到自己耳边呢喃软语地说着,“云家主不必担心,我林语之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敌人”。
“谢谢,再好不过……”,可笑,他不想相信任何人,尽管那女人的气息缠绕着自己的半边脸;尽管她用血引之术救过自己母亲;尽管她控制了徐家来帮他,需要承认的是……他确实欠她。
“我很开心,云飞,你能对我说谢谢,以后也请一直感激我吧”,她笑的开心,真是一个恶劣的女人,自己怎么能让她如此从容……
云飞无奈地揉了揉中庭,睁开眼,想到让他能稍稍顺心一点的侄女,希望这一趟能顺利带回属于他的东西。
三人听了云升的许多唠叨后真忍不住要告辞,这一通聊下来,他们也明白云舒去做自己的事了。
不过,风琪倒是没想到会在云舒父亲口中听到龙迹的消息,难道孚郢果真顺利逃出来了?或是其他龙族?它们有办法找到孚郢吗?
原本她想先把云舒的事回复给刘丰,然后没有意外地和严宇金玲一起等云舒回来,再去找找有没有孚郢的消息。现在,她得去看看这所谓的龙迹究竟有什么猫腻。
风琪拨了一个电话,将了解的事情告诉准备出院的刘丰,乘着夜色赶去了龙迹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