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九有赖床的习惯,特别是冷天,只想躲在暖暖的被窝里不想起床,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悠哉悠哉的从床上爬起,便听到万宝堂内杂乱无比的喧闹声。
打开窗户瞬间,惊落了攀在窗沿上的积雪,避免雪积雪落入屋内,江九九急忙用手挥了挥漱漱掉下的小雪堆。
即使开了窗户,也是啥都没看到,低头只见沈寻沉在楼下笑着冲她招招手。
江九九才发现自己只穿的亵衣,还未梳洗,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和油腻腻的脸……江九九倏地脸一热,觉得糗大了,嘭得一声,赶忙把窗户给合上。
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不想让自己失了仪态,江九九也不例外。
平日里,江九九从来都不屑用那胭脂水粉的,今日特意从包袱底下掏出几盒小玩意,其实吧,这些胭脂盒还是从原上居沈寻沉的房间里顺来的。
江九九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一顿捣腾,给自己涂上一层淡淡的面脂和口脂……果然看起来顺眼多了。
随后拈起沈寻沉送给她的银簪,插入高高挽起的马尾中。
精心打扮了一番才下楼,本以为沈寻沉见了会有所惊艳,没想到他反而打趣道:“九九,打扮得这么美,准备上哪儿招蜂惹蝶去?”
身边的蝴蝶本来就够多的了……
这个男人怎么不解风情呢,就不能打扮给他看的吗?江九九两眼往上一翻,看了看天……
此情此景,说沈寻沉毫无所动,那是不可能的。她那细微的表情,沈寻沉也瞧在了眼里,他淡淡一笑,牵起她的手,“在我眼里,你不打扮也很美,哪怕以后白发苍苍,满脸皱纹,都是我最可爱的九九。”
闻言,江九九内心窃喜,脸上装得很淡然,忽而才想起今早万宝堂的喧闹声,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沈寻沉道:“任风门的一名弟子失踪了。”
无缘无故的不辞而别,如今人又失踪了一夜,下落不明,最坏的结果,想必这个任风门的弟子已经遇难了。
只是,这任风门在江湖中仅算为小门小派,向来低调安分,无论黑道白道,都从来没得罪过什么人,也毫不起眼,门中怎么会有弟子平白无故的失踪了?
果然……人多聚集之处,乃是非之源。
沈寻沉和江九九前往后堂吃饭,途中,江九九看见廊外庭院里也堆了一个高耸而立的雪人。
江九九内心道,万宝堂这闲情逸致真够特别的,雪人随处可见,只是……这个雪人堆砌得也太粗糙了吧。
总之,没有万宝堂山门外的那些雪人好看。
随后,江九九的目光便被雪人脚下一抹鲜红刺目的血渍给吸引住了。
江九九疑惑道:“雪人旁边为何会有血迹?”
沈寻沉也循着方向看去,眉头紧促,心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江九九好奇心重,已经跳下廊道,往雪人那儿走去了。
江九九才走近了,因为有积雪,盖住了原来地面,她不小心像是踩到一块板砖,板砖被踩的这一头,底下是空的,而另外一头便猛的翘起,这下好了,直接磕碰到雪人,只见雪人忽的一歪,头上有几块雪团漱漱往下掉。
顿时雪人露出了一个惨白青灰的人脸……
江九九的心,猛跳了起来,连连后退了几步,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确实有些令人难以接受,江九九确实被这张突然惊现的死人脸给吓到了,“这是不是那个任风门失踪的弟子?”
沈寻沉余光瞥见墙头的屋顶有个黑影一闪,心下暗叫不妙时,不远处已经有人大喊一声:“啊……有人杀人啦……”
听见有人大喊杀人时,江九九也暗叫糟糕,总感觉中了某些恶人的奸计了。
“快走!”沈寻沉急呼一声,一把将江九九拉了过来,想带她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门口的方向已经来了一波人。
因为尖叫声,把更多的人引了过来,他们现在不仅被人发现,并且被人指认成杀人凶手……如果跑掉的话,便被指明是做贼心虚,只怕有理也难说不清了。
人群中,挤出一个人,为首的那个人,正是青山派的卢掌门,只见他愤愤道:“好你个沈寻沉,原来就是你杀了任风门的弟子。”
来堰都的路上,江九九就有预感,觉得这青山派的卢掌门一定会按捺不住的搞事情,果真……
江九九愤愤不平,反驳道:“无凭无据,卢掌门休要血口喷人,这人早就被人雪藏在此,我们也是方才发现的。”
卢掌门冷哼一声,使得下巴的稀疏胡子一抖,眼睛尽是落井下石的意味,道:“分明是你们杀人灭口,想毁尸灭迹,将尸体掩藏于此。”
看着这个讨人厌的老匹夫,江九九差点一个没忍住,就想冲过去把他那一把稀疏的胡子统统拔掉,幸好被沈寻沉一手按住了肩膀。
沈寻沉淡然道:“人不是我们杀的,凶手确实是另有其人。”
“你说人不是你杀的,可有人证?”卢掌门眼扫众人,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摇头纷纷。
江九九急道:“我也在场,人确实不是我们杀的。”
卢掌门竖起手指,指着江九九,嗤声道:“你与那沈寻沉是一伙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是啊,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所见的,认定了沈寻沉就是杀害任风门的弟子,那目标只能锁定是他了。
江九九在人群中,看到了霍子郁,只见他一脸担忧之色。
任风门遇害弟子被人从雪雕中扒了出来,检查他身上的伤口,除了胸口的一团掌印,身体其他处并未见有伤患。
胸口那掌印周围发着黑,已然是被冰冻结了,霍伏拔开人群,走了过来,看着那人的胸口,道:“此人中了破云诀的碎心掌。”
沈寻沉疑惑道:“霍大人怎识得这是碎心掌所致?”
霍伏一个轻描淡写道:“自然是见过,当年暮雪山庄的闻庄主,就是这样一掌将那魔教教主一击毙命。不仅我见过了,在座的江湖人士,也有见过的吧!”
经霍伏这么一提及,任风门门主忽而也想了起来,上前一步接口应道:“没错,当时老夫也在场,这就是碎心掌。”
闻言,卢掌门就更加有理了,不管那是不是碎心掌所致,他只想着让沈寻沉永无翻身之日,“江湖中人都知道,这暮雪山庄的破云诀乃被你无铭庄所得,也只有你习得这破云诀功法,还说凶手不是你?沈寻沉你也有今天。”
沈寻沉无奈的摇着头,似有些不屑,“在下杀人需要用那破云诀的碎心掌吗?怎么会用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伎俩,在下又不傻,你们这样独断,只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
江九九也坚定,那个斗篷黑衣人已经伪装好了身份,潜在万宝堂的人群中了,想想都觉得可怕。
江九九说道:“诸位可知,这破云诀在数月前早就落入贼人之手,那贼人定是已习得破云诀功法,任风门的弟子怕是被那恶人所害。”
万宝堂的堂主终于站出来发话了,“也有这个可能,目前也是证据不足,还未能下定论。”
任风门门主道:“既然此时事发在万宝堂,就由堂主定夺,一定要给我任风门一个公道。”
任风门门主虽痛失爱徒,但也是理智的,并没有像卢掌门那般咄咄逼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卢掌门失去了爱徒。
江九九觉得这真是讽刺,卢掌门那种人会为爱徒痛惜吗,齐方还不是差点被他亲手送走……
毕竟死的是任风门的人,既然人家发话了,让万宝堂做主,大家也不好据理相争。
万宝堂堂主来到沈寻沉的跟前,脸上有些歉意,道:“既然沈公子嫌疑重大,老夫也只能暂且先将公子关押地牢,等事情查明真相,定还公子一个清白。”
沈寻沉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反而点首道:“那就有劳堂主了。”
沈寻沉的身手在江湖上是个谜,很少有人见他与人动手,如果他今日真要动起手来,在场众多武林豪杰,也定能将他压制住。但是,他没有动手。
“来人。”万宝堂堂主唤来了人,吩咐道:“将沈公子和江姑娘带去地牢。”
江九九跟在沈寻沉的身边,也做好了一起蹲大牢的准备。
就在此时,霍伏出声制止道:“且慢!”
众人意味不明的将目光投向霍伏,还以为霍伏要为沈寻沉辩解说情。
霍伏看了众人一眼,接着道:“既然任风门弟子怀疑是为沈公子所害,此女乃我霍伏知交之女,堂主可否看在我霍家的面子上,将人交还于我们霍家。”
闻言,大伙窃窃私语了起来,显然对江九九的身份毫无所知。
眼看就要得逞,卢掌门有一些不甘心,道:“她是无铭庄的人,什么时候是你们霍家的人。”
“她从小在我霍家长大,自然是我霍家人,不是什么江九九,她叫闻舒,亦是暮雪山庄故去那庄主的女儿。”霍伏睨了卢掌门一眼,接着道:“她本是闻家人,去到无铭庄,只是潜伏,为了那闻家的破云诀,才委身在沈寻沉身边的。”
江九九听得越发糊涂了,霍伏在为她开脱?
江九九想说点什么,却被沈寻沉拉着制止了,示意她先不要说话,静观其变。
大家伙都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暮雪山庄经当年的惨案,世人皆知,这闻家全庄无人生还,怎么还有一女存幸。
霍伏看向江九九,“闻舒,你说是不是?”
“我……”江九九犹豫不决,目光悠悠的看向沈寻沉,这话她难以说出口。
如果她依着霍伏的话,承认自己是为了破云诀才潜伏在无铭庄,她就可以和沈寻沉撇开关系,如果她不承认,她就得跟沈寻沉一块被关押地牢。
沈寻沉看着她,只笑不言,只有眼睛在微微眨了一下,尽管只有一个眼神就够了,她明白他要传递什么。
沈寻沉要她承认,他要与她撇开关系,他这么做,莫非还有其他打算,还是什么?
最终,江九九在沈寻沉坚毅的眼神下,当众承认道:“不错,我就是闻舒,我在沈寻沉身边,确实是为了破云诀。”
既然要作戏,那么戏一定要做足,江九九转身,双眸再次对上沈寻沉的眼,有些委曲求全道:“奈何自己按捺不住,受了他的蛊惑……”
说到这,沈寻沉一把将江九九拥住。
江九九当下一愣,这是仍在作戏吗,看着也不像啊!她在他的耳畔用最细微的声音,疑惑的唤道:“沈寻沉?”
“九九……”沈寻沉亦是用仅此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冲动。”
“嗯。”江九九轻声应了一声。
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他们心知肚明,他们被人陷害了。
看着尸体上的尸斑,这人肯定在昨夜就已经毙命了。大冬天里,被埋在雪里的尸体都僵硬了,哪里还能渗出血迹来,就算有血,恐怕也早就结冰了,早就被积雪所覆盖……
然而,雪人脚边的那滩血渍,明显是刚被人泼上不久的,估计是凶手事先在此地埋藏了尸体,而后得知沈寻沉会从这条路经过,所以就把血泼在一旁,好把他们吸引过去。
当江九九走过去,刚好踩到了板砖,使得板砖另一侧牵制动了雪人。雪人一旦被牵制动裂,包裹在尸体上的雪便会掉落,使得尸体展露出来。
而此时,凶手又将其他人故意引到此地,好让众人当场认凶。
这样既能栽赃陷害于他人,摆脱自己凶手的嫌疑,又能打压沈寻沉,可真是一举两得。
沈寻沉又细声道:“世上总有一些人,嘴上皆柔情,脚下皆白骨,人脸底下是丑恶,除了自己,谁都不要相信……”
江九九暗暗点了点头,不顾众人的眼光,将自己的脸埋在沈寻沉的颈间,猛吸着属于他的味道,满是不舍。
霍伏黑着脸,沉声喝道:“闻舒,还不快点过来。”
既然矛头指向沈寻沉,自然而然江九九的嫌疑就少了,她一个女子能掀起什么大波浪,既然霍家出面力保江九九,便也作罢。毕竟,众多的人,只想看沈寻沉遭殃。
听见霍伏的愠怒声,江九九浑身一僵,沈寻沉揽着她肩头的手,轻拍着她,像是在抚慰着她不要怕,下一刻,沈寻沉就将她推开了去。
“是,霍伯父。”江九九应了霍伏一声,便闷着头往霍伏身旁走去,霍子郁虽然未开口说话,见江九九走来,忍不住上前将她拉到他和霍伏身边,生怕她下一刻又被人拽走关了去。
沈寻沉终是被万宝堂的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