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险恶,所以得常保持戒心;
世道不平,因此江湖需要侠士。
言归正传——
一名翠绿衫子的少妇,手牵一名小男孩,怯生生地进了小汉铺。
那少妇约莫二十二三年纪,一张瓜子脸,肤色甚为白皙,容色极为清秀,一脸的疲惫与风霜之色,三寸金莲行走得颇为艰难;小男孩则只有三四岁大小,长得白白胖胖,脚步蹒跚,忽闪着一对漆黑的大眼,好奇地左顾右盼。
这自然便是淑贞和瑞儿母子俩了。自昨夜逃出徐氏米行之后,他们已行了将近四个时辰,方才行了不足三十里地。
“娘,这是哪儿呀?”瑞儿脆生生地问。
“唔……娘也不知道哩。”淑贞擦擦额角的热汗,环视一遍街道两旁的店铺,神色有点惶惑。
“怎么还没到外婆家呀?……瑞儿走不动啦。”瑞儿停下脚步,噘着嘴不耐烦的抱怨。
“就快到啦!……乖瑞儿,再坚持坚持!”淑贞拉着瑞儿,继续前行。
瑞儿不耐烦的走出几步,干脆一屁股坐在街道之上死赖着不肯走,伸手道:“娘,你来抱!瑞儿脚好痛,走不动啦!”
淑贞无奈,蹲下身去脱掉儿子的鞋子查看,果见脚底已肿起好几个水泡,有一个甚至还被磨破,渗出些微鲜血。她心下好不疼惜,忙涂了些唾沫上去,然后穿好鞋子,将儿子给抱起身来,紧咬牙关,一步一顿地继续往前走。
“娘,瑞儿好饿!瑞儿要吃米花糖!”瑞儿指着街边一卖米花糖的小摊。
“吃糖不好,牙会长虫的!”
“瑞儿不要牙长虫,瑞儿不吃米花糖。……娘,可是瑞儿真的好饿哦!”
淑贞蹙眉左右巡视,忽见斜对面有家饭馆,招牌之上写着“幺妹饭馆”,便指着兴奋地道:“那儿有家饭馆,咱们去吃饭吧,好不好?”
瑞儿喜道:“好!瑞儿要吃抄手!”
淑贞微笑道:“好。乖瑞儿,真听话。”
茶馆之中一名干瘦的青年看清渐行渐近的淑贞母子之后,兴奋地碰了一肘正在唉声叹气的何七:“七哥快瞧!那娘们好生标致啊!”
同桌的另一名白净青年亦几乎同时瞧清楚,先是惊叹,接着摇首道:“标致倒真不假,可惜的是,已是一个有了孩子的少妇啦!”
“哼!少妇又怎么啦?……那才有味道哩!”干瘦青年淫邪地笑笑,又死死的盯着目标,赞叹道:“啧啧!华老四,你可瞧仔细了,模样儿还挺清纯呢!”
“你还别说,真是呢!”猫头鹰定睛看了一眼,表示赞同。
何七无精打彩地转过头去,顺着同伴的目光只瞧了一眼,便双目放光:“我靠,果真是个大美人哩!”一边啧啧惊叹,一边色急地站起身来。
猫头鹰忙又一把拉住他:“先别急!”
“你……三哥,又怎么啦?”何七气恼:“这次我敢肯定,这小娘子绝对不是一只蜜蜂!”
“这我知道。”猫头鹰正色道:“可青天白日的,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到底不好!”
“唉……真是的!”何七急了,不耐烦的道:“三哥,那你快说,究竟怎么办才好嘛!”
“放心罢!这娘们,三哥一定帮你给弄到手的!”
猫头鹰自信地笑笑,向华老四一努嘴:“华老四,你去!还是老地方!利落一点!”
淑贞怀抱瑞儿刚走至茶馆门口,忽被匆匆而出的华老四给重重地撞了一记,险些摔倒在地。
华老四忙扶着她,迭声道歉:“呀!对不住!真对不住!有点急事,望请见谅!”
“不打紧的!”淑贞紧抱瑞儿站稳身形。
华老四欠了欠身,快步走过“冯记布行”和“康民药馆”,在“阎王有命棺材铺”的角落一拐,迅速消失于支巷之中。
淑贞定了定神,正欲前行,忽见一名猫头鹰脸的汉子快步走出,神情紧张地对淑贞道:“刚才撞你那家伙是名惯偷!……你快瞧瞧,可丢什么东西没有?”
一语惊醒梦中人。淑贞一摸左肩,之上的包袱果然不翼而飞啦!
淑贞霎时惊得面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惶急的道:“我的包袱!我的包袱!……怎么就不见了啦?……钱财可都在里边呢,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你的包袱就是被那小贼给偷去的!”猫头鹰急声道:“快把孩子给我!我陪你去追!”
淑贞戒惧地看了他一眼,如何肯将孩子交给一名陌生之人?
“小嫂子,别紧张!我不是坏人!”猫头鹰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我是看你们母子俩太可怜,所以想帮你!……咱们得赶紧去追!如若不然,就让他给跑掉啦!”
猫头鹰不再强行去抱瑞儿,只是拉着淑贞衣袖,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淑贞半推半就,跟着跑处数十步之后,渐渐跟不上了。
猫头鹰大急,连连挥手催促道:“快!快快快!要不然,就追丢啦!”
淑贞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又跑了一阵子,终于落后了一大段距离。猫头鹰不耐烦的跑回,一把夺过孩子,大步往前奔去。
淑贞终于感觉形势大大的不妙了,又惊又怕,又急又怒,想夺回孩子,却哪追得上?当下咬紧牙关,奋力追赶。
猫头鹰走后,何七与那名干瘦青年亦出了茶馆,不疾不徐地跟在淑贞身后十数丈开外。
待得这四人一走,鸦雀无声的茶客们,方才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有茶客摇首叹息道:“又在造孽呀!……唉,这对母子,真是可怜呀!”
一名三十来岁的壮健汉子气得脸也黄了,猛的站起身来,“啪”的一拍桌子,愤声道:“真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太可恨啦!……不行,得立刻去救那母子俩!”
一名同伴忙拉住他,劝道:“常大哥,不可冲动!……就凭咱们,如何斗得过他们?”
“哼!怕什么?……老子豁出去啦!走,跟我一道前去!”常大哥拉他起身,嚷道:“再叫上毕五、皮二他们,跟那帮兔崽子拼啦!”
“常大哥,冷静呐!”那名同伴大急,死死扳住他肩膀,提醒道:“贺老虎的人,咱们如何惹得起?……会家破人亡的呀!”
常大哥闻言如中电殛,霎时动弹不得,大口大口的喘出几口怒气之后,终于无奈的坐回。
他悲愤地大叫一声,“咚”的一拳,重重的捶在桌面之上。
“哗啦”声中,茶碗翻倒,茶水淋淋漓漓的溅洒了半个桌面。
潘驼背无处不在,立刻便出现在他身旁。
眨眼的工夫,他便将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重新换上新茶,波澜不惊的高举着茶壶,将白汽腾腾的沸水注入茶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