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左前方。
因为女子入学可是件新鲜事,所以这些半大小子一连几天上课都不太安心,逼得姬凤山连着几日都莅临太学府,对上课不安心者严惩不贷。
也难怪,虽说同学的有两位太子,不过在学子们眼中,大家也都差不多,虽然顶着太子的身份,但是在老师面前,有功课疏漏或者顽皮的,也同他们一样受罚。
但是四公主就不一样了,不仅老师和言细语,温婉对待;这位四公主本身也极为出色,大家早就听说了四公主聪慧过人,但是没想到一见之下,居然容貌也是相当出色,虽然年幼,但是谁都能猜到,这以后又是位绝色女子。
四公主每日按时入学,午时一到,也立刻回自己宫中,从不和其他同学交谈。
陈隶注意了几日,见如此,也就没了探究的心思。
刘定山这几天倒是有些神魂颠倒的感觉,他知道魏王曾有将四公主许配给自己的打算,之前从未曾在意过,但是见到四公主本人后,他就有些晕乎乎了。
魏宣等人也会是自己的竞争者,王室下嫁女儿,往往是在大臣的弟子中选择,这是惯例,其中魏显怀的夫人就是先王之女,只不过是侧妃所出。
刘定山开始关心起这些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但是他羞于去向自己爷爷打听,刘鉴从未问过四公主入学的事情,他从朝堂得知此事后,并未放在心上。
学府讲学,由于学子们入学时间不同,进度自然难以统一,但是姬凤山的办法是将一些基础的学问,交给学生自己补习,然后努力跟上前面的课程。
总的教程是根据大多数学子的进度来的,当初陈隶入学后,也是自己努力跟上了其他学子的进度。
学府教授的课程,当初陈隶所学的《墨子》里的《经上》、《经下》、《经说上》、《经说下》、《大取》、《小取》这些,四公主早就已经通读,所以她的进度要比别的学子快得多。
儒、道、法为各国同尊,魏以墨家为补充,所以四公主是先学的《墨子》,入学后补充学习儒、道、法的文章。其他类别的学问,是私教时间,如果有哪位学子对兵家感兴趣,那么可以自学并向老师求教。如果太学府没有这样的老师,那姬凤山也会找来相关的人员教习。
所以在大课上,儒、道、法为主课,各人根据自己喜好,可以另学别支,学子们大都根据自家长辈的建议选修课程,比如军方家庭大多希望自己后代侧重兵法,这也有相关的教习老师。
陈隶自己没有什么侧重点,所以除了主课外,对《墨子》有学习,其他各家也均有一些了解。
四公主的情况和大家不同,她也是诸家均有涉猎,只不过和陈隶不同的是,她实在是个学霸。
这一点包括姬凤山在内的所有老师都是称赞不已的,基本是学一门精一门,加上态度端正,从来也不像其他小子一样调皮捣蛋,是老师眼中好学生的模板。
太保姬凤山对她的夸赞言辞从来都是不吝的。
一帮学子之中,陈隶成绩平平,好在老师也不做过多的要求,处在优秀学员中的有刘定山、三太子成鸿逸和魏宣等几人。
四公主的到来,有一点让姬凤山感到满意,那就是大多数学子们上课都认真了很多,谁都有一股心气,不愿让个小女孩超过自己。
三太子成鸿逸还好,他知道自己小妹的厉害,但是刘定山和魏宣就有些个不服气。
在四公主入学前,这两人的功课基本是名列前茅的,尤其是刘定山,无论是功课还是修为,都是这帮学子们中的翘楚,否则也不会当上学府的学长。
学长虽然是刘定山自封的,但是也得到了学子们的认同,直到小伯爵陈隶入学,才打破了刘定山的学长规矩,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他学子都还是默认的。
如今四公主入学,那拜学长的一套肯定是不能让四公主去遵照的,这点刘定山倒是没啥意见,因为人家毕竟身份和性别都不同。
眼见这修行上,陈隶就快追上自己了,如今在学问上,四公主也堂而皇之地走在了前面,这让刘定山心里极为别扭。
修、学曾经双优的刘定山也发了狠,暂时顾不上看陈隶不顺眼了,一门心思的放在了学问上。
魏宣等人也感受到了压力,纷纷的专心学习了。姬凤山倒是没想到,四公主入学还有这样的效果,心中除了一些感慨外,更多的是欣喜。
人性之妙,看似普通,但是未曾经历过的人往往谁也不会去多注意。
魏王得知后,满意的哈哈一笑,原来送女儿入学,只是为了满足她的心愿,没曾想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优秀,将一帮小子们都落在了身后。
大太子早已出学,当时按三公共同建议,是出任一府之副职。但最后还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去了北境的边防军,未经磨砺,璞玉难以见色彩。
留在身边的三位太子和四公主,除了五太子年幼以外,魏王开始慢慢地让成殇和成鸿逸接触一些普通政事,现在看来,自己女儿也可以知晓一些事情了。
这样想着,魏王也就告诉自家女儿,有时间可以和哥哥一起旁听一些政事,回去后可以争论下,向他提出一些看法和建议。
他倒不是要从中听取什么有用的建议,而是让他们熟悉一点国家之事。
帝王之家的这种优势,极为难得的同时也极能锻炼人的思维和眼界。
这五位子女,均是魏王后所出。
魏王的侧妃五人,也均有所出,但是按照惯例,十岁后均要封王出宫,王位的继承只能是王后所出。
侧妃子女十岁封王出宫,这封王只是爵位名号,无封地和官职,出宫时可自行选择去地,除了不能和其他兄弟同在,没有别的限制。
虽然无地也无官,但是历代王上侧妃所出累计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只有一个名号,领取朝廷俸禄,但是日子长了,终究是个问题。
侧妃所出的子女到了地方后,也会开枝散叶,一人领取的俸禄有限,往往两代以后就难以养活家人了。
所以慢慢地,无法做官的王室子女只能开始经商,后来朝廷也发现,这些分散出去的子女后代中也有优秀的人才,所以慢慢地对当官一事也有了些改变,封王的子女可以参加朝廷的选拔考试,成绩优异者也会入朝为官。
魏显怀身为太宗,负责管理王室的爵位相关事宜,今日他就在廷议上禀报了一件事情。
汝东府的府尹上书,禀告了一起引经商引发的纠纷,导致了数人死亡的案件。
案件过程并不复杂,是两家商行因为货源问题,产生了纠纷,相互协商不成,于是处于弱势的一方采取了极端措施,将另一方商行的负责人连同家人全数杀害,造成一起死亡五人的灭门惨案。
案件虽然造成了数人的死亡,但是相较于其他人命案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案,能让魏显怀这位太宗在廷议上提出,就有了特别之处。
通常刑事案均有太士司负责的,大案的禀报也是由太士司卿负责,跟太宗一点关系也没有。
魏显怀一开口,在场的大臣就知道原因了:涉案两方均是王室之后。
被害方是当今魏王太祖辈分封的王之后,加害方则是魏王爷爷分封的王子之孙。
之所以说加害方处于弱势,是因为被害方家大业大,经商多年,除了在当地极具势力以外,经过多年的发展,在加害方之地也发展的颇为顺利。
这就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两家行商的冲突,天下安宁日久,挣钱的买卖早已稳定,纷纷为大势力所把持,想要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可谓是千难万难。
这里魏显怀也没有过多的阐述两家冲突的原因,大臣们也都大致知道,而且也不关心,问题是对这样的事情如何处理?
当日的晚宴上,成汤看看自己的儿女,问起了今日之事。
成汤当时等魏显怀将事情禀报完后,就将二位太子和四公主撵出去了,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廷议的结果。
现在问起此事,就有考究的意思了。
身为王室子女,封王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
早先,封王不封地,是为了避免出现先古的时候因封地导致的诸侯林立,各自征战不休;不封官则更简单,王室侧出无数,就连封爵都五世而消,一个国家即使再大,经年累月下来,也不够他帝王一人子女占据的。
但是历年封王无数,虽然只能领取一份俸禄,但是身份是仍在的,先王也不好诸事都做绝,你什么都不给自己子女从,连个名号都要吝啬,那也真是说不过去了。
可这世上就没有能预见之人,虽然只有王室名号,但是需要生存的这些封王们自己想出了各自办法。
总不能只许父王你一人生生生吧?我的子女也要生存,既然俸禄不能养活一大家子,又无法为官,那我经商总可以吧?
历来,商人为农耕社会不重视,地位也极低,所以朝廷对封王子女经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相比于普通商人,封王子女顶着的名号就有了极大的优势,不仅官府会照顾,就连普通民众也更愿意相信他们,只要他们能自觉地遵守商人的底线。
随着天下安定,这些不被看好的商人们逐渐地占据了一席之地,发挥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力,谁都小瞧了金钱的力量。
儒、道、法都教人轻利重礼,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没有利益,很多事情根本行不通,想必感受最深的就是修行门派了吧。
魏王问起这事,特意声明,并不是要他们拿出案件处理方案,因为魏国有完善的律法,现在的世人也都认可了律法最大,所以如何处理凶犯,这个还真不是问题。
他想问的,是该如何预防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两位太子的意见,成殇认为该取消封王的称号,他的理由是封王的名号给了这些王室子女太多的便利了,正是借着王室的名号,所以在商场上无所不能,同样在其他方面也差不多如此。
成鸿逸对此说法不认同,他反驳的是,封王作为各国的自古惯例,已经施行了近千年,虽然早就了一部分的特殊群体,现在贸然取消,先不说以后的侧妃所出将如何生活,对已经存在的封王,只会造成他们的背离。
不要因为人数少而小看了这些亲戚,现在多数的王室血脉都是极具影响力的大商贾,为一件并非常见的案件,而晧夺其他人的称号,可谓是相当的不公平。
两位太子的言辞虽然幼稚,但是基本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成殇认为行事需要干脆利落,不能有太多的妇人之仁;成鸿逸认为朝廷事并非一家之争,反对行事不分青红皂白。
其实在民间,也有嫡、庶所出的分别,就连爵位,也是非嫡出不可继承,庶出只是作为替补。
虽说老百姓和王室对待庶出子女的方式基本类似,但是放大到一国之君的身上,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对于王室来说,整个魏国都是他们的家产。
除了封王是为了表达对这些天生就比嫡出子女低人一等的一种补偿外,更多的是含有对亲情的一种认可。
王室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天下人所注视,你王室连一点亲情都没有,你叫百姓们怎么想?
魏王问成殇,你有没有关系好的庶出兄弟?以后他们需要离开王室,你会不会有些不忍心?
又问成鸿逸,如果你以后当王上,这些曾经的兄弟姐妹为了些许小事来找你,你是帮忙还是不帮忙?如果帮了这个,对其他人该怎么拒绝?如果你最要好的兄弟违犯了魏国的律法,你会不会为此犯难?
毕竟还是年幼,对这些问题,成殇和成鸿逸都答不上来,家事和国事一掺杂,就连大人都难以决断,别说这两个孩子了。
魏王没有一点不耐心,问的这些问题也很实际,就算是没有几个和自己玩得好的兄弟姐妹,但是魏王的侧妃们对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好。
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人不可能是毫无感情的动物。
四公主也是和两位哥哥一样,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毕竟按照她的年龄和地位,是接触不到这些的。
等到魏王将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她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到父亲和两位哥哥期盼的目光,四公主想了想,还是说了四个字:“维持现状。”
成鸿逸一脸高兴,为自己的观点找到认同而感到高兴。魏王和成殇则继续鼓励她说说自己的想法。
四公主只好解释说,自己的维持现状是说继续现状的状态,不做任何改变。
这么一说,连成鸿逸也不理解了,他认为自己刚才说得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四公主摇摇头,道:“三哥你刚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只是说二哥的提议不好,并非是想解决这类事件。”
成殇插话道:“我早就知道,哼,你自己没办法,就知道跟我唱反调。”
成鸿逸不干了,也接口道:“你主意不好,还不让人反对不成?”
魏王摇摇手,制止了兄弟二人的抬杠,让女儿继续说下去。
维持现状,法同常人。这是四公主的意思,还有层意思就不好明言了,这些个破事的根源还不是出在父王您自己的身上?
除了这八个字的看法,四公主就不肯多说了。
魏王这时候也懂了,今晚的论政,他对女儿的表现比两位儿子更加满意。
白天廷议的时候,当然也就论到这个问题,否则魏显怀也不会提出此事,廷议并非朝会,参加的一般只有三公六卿,这是朝廷的最高权力机构和智囊团,一般能上廷议的,非机密大事不可。
众臣的看法也有很多,但是除了消匿根源没人提起,最后议定的也就是四公主的意见,即律法为大,律法之前,无有身份。
你帝王哪天能将纳妃的毛病改了,这些也就慢慢地不是事儿了,为这点破事,大臣们可不愿多费脑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