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桎梏的爱(五)
“笨手笨脚的!”
花惠芬扫码付款,冷柜旁蹲着一年轻女孩。女孩低垂着头快速捡起散落在地的几瓶盒装酸奶。
“打听一下这附近哪里有卖节能灯的?”
同花惠芬随行的妇人问柜台店员。
“不清楚。”
对方淡漠地应道。
“你去前面灯具市场看看。”
新手女孩走上前说。
花惠芬让她帮忙指个方向,女孩跨出店门用手比划路线。
“快进来!转个身人就不见了!”
一位年长的女人面露不悦地跑出来大声道。
女孩红着脸向上提了提口罩转身回了杂货店。
“好看顶什么用?偷懒倒不用教。”
女人咕哝着小声抱怨。
“小王,你把菜先拿回去。”
花惠芬对身旁的妇人说。
“姐,我一个人回去啊?”
“怎么?”
花惠芬诧异地问。
“那个……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一个人处理不来。”
小王为难地说。
“没事,我开着摄像头。”
“姐,”
小王欲言又止,她看见对方拇指绑的白色纱布渗出一抹红。
“你的伤口开了。”
“嗯,等回去你帮我重新绑一下。”
花惠芬用四指压住出血的地方,疼痛令她微微皱了皱眉。
“玻璃划得蛮深的,我觉得应该去医院打个破伤风针。”小王说。
“别耽搁了,你回去把菜烧了,洗衣机里的衣服差不多好了,你把它晒了。”
“嗯。”
小王提着装满菜的两个塑料袋向反方向走去。
约莫凌晨二点花惠芬下床上厕所,背后“啪”一声脆响,黑暗瞬间罩住她视野,扶着墙壁心脏猛地一跳,又来了!她无奈瑶瑶头。不知道是不是年龄见长,这次不仅反应大,晚上起夜多,最尴尬的是时不时还漏尿,哪怕一个咳嗽或一声喷嚏。按下灯没亮,跳闸了!花惠芬没好意思让里间的小王帮她拿内 裤,她只得先换下再穿上外面的睡裤,她弯腰拉开近边的浴室柜摸索着抽出一块卫生巾塞口袋里。
“吓死个人!”
小王惺忪着眼从床上坐起。
“可能是走道的感应灯爆了,这两天一直一闪一闪的。”
花惠芬猜测说。
小王打开手机手电筒走了过来,借着那点光花惠芬拉过椅子推上电闸。按下开关,厨房的灯亮了,花惠芬蹲下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蟑螂!”
花惠芬手一抖玻璃划到肉里,她忍着疼用力按住伤口。
“老大一只从你旁边窜了过去!”
小王瞪着眼说。
“别大惊小怪的!待会喷点杀虫剂。”
花惠芬其实也怕蟑螂,她站起身跺了跺脚让对方去房间拿柜橱上的医药箱。
消毒包扎时小王手忙脚乱毫无章法。
“我……没弄过,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会,怎么绑不牢啊?”
“你去把玻璃渣扫了。”
花惠芬吩咐说。
小王从门口拿了扫帚和畚箕,花惠芬提醒她细心一点。小王点点头,花惠芬回看自己被缠绕的松松垮垮胖鼓鼓的大拇指不禁轻叹了口气。
来的第一个是五大三粗腰肥膀圆的中年妇女,看那体型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起初一两天还算客气,三天过后显露了本色,资格老起来,话里话外不把花惠芬瞧在眼里,完全不听她的指导,自顾自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买来的大鱼大虾大肉好的自己吃,边角料打成肉泥混在汤汤水水里给顾鹏。花惠芬被厨房的油烟味熏得食欲全无,让她弄的清淡些,女人嘴上答应每顿都重油重盐。替顾鹏按摩和肢体锻炼不存在,半夜起来把尿更不可能!水果不断,菜式变着花样来,每天摆拍了发给顾清平。记下的菜价每样比实际高出一点,花惠芬看出一点苗头便想把人回了,但对方洗衣做饭体力活样样拿手,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在没有更好的人选之前只能忍着。
自我介绍里的吃苦耐劳是假,老油条是实。花惠芬让她给顾鹏洗澡,直截了当拒绝,尿布裹一天不换,后几天干脆让顾鹏脱了裤子躺着不下床,花惠芬亲眼看女人把药片混在顾鹏的食物里,问她加的什么,说是维生素可以增强抵抗力,见顾鹏的大便有点稀,竟然拿庆大药水灌在喝的汤里,花惠芬看到扔在废纸篓的针剂空瓶再也忍无可忍,她不容对方狡辩坚决辞退,那女人说她没这个资格,苦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干,那些好吃的又不是她一人享用罗。说花惠芬不要得了便宜卖乖,肚子大做不下去却还留恋这份美差想着给自己日后留个位置,背后使劲讲她的坏话。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点伎俩,装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花惠芬气急了说自己的胃口没有她那么大!有本事就开了摄像头让顾阿姨好好看看!女人憋红了脸鼓着腮帮子让花惠芬算足她二周零五天的工钱,好在贵重物品上了锁,不然那女人定会不甘心顺手带走一两样。
第二个三十出头,她说自己在医院干护工只有个把月,是外科女性普通病床的一般陪护,替家属和不能行动的病人拿拿药、领领饭、看看挂水情况,以及陪上个厕所端个尿壶之类的,她一个人承包四五个病人,不是那种一对一的床位陪护,钱不多但工作比较轻松。近来医院里三天两头死人着实有点害怕,看疫情有上升趋势同为护工的老公让她出去找其他事做。花惠芬想自己手把手总能教好,小王倒是听话说什么做什么,紧随身侧,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他会不会睡到半夜突然没了呼吸?”
“他吃东西会不会被噎住?”
“他听不听得到我们说话?”
……
花惠芬被小王的好奇心扰得不胜其烦。
虽没有了呛鼻的油烟但小王做的饭菜只将就能吃,淡而寡味; 衣服过几遍还有泡沫;拖得地上到处湿哒哒的,有一次差点让花惠芬在厨房滑倒。
“你在家里干活吗?”
花惠芬问。
“干的不多,大都我男人做。”
小王尴尬地一笑。
难怪!
和顾阿姨夸下海口,来的一个比一个糟糕。
买灯管回来走进楼道,她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
“姐,你觉得我能干好吗?”
小王洗碗的时候问。
过个一星期再说吧!
站在身后的花惠芬心想至少等她手指能下水了。
“姐,”
小王把洗碗布吊在挂钩上抹了抹手,她松开腰间的围裙转过身不好意思地说:
“我不想干了,早上就想和你说的。”
小王没要四天工钱,花惠芬挽留的话没说。
等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她才顿感后悔!
划开手机,微信通讯录“新的朋友”一栏出现一个红字1,稍有迟疑点了进去。他添加她好友,留言栏写着:雪儿,你好吗?她通过了邀请,写下自己的地址发过去。
没有意外的意外,钟奕铭三小时后到达顾家。
没有寒暄,开门时花惠芬不自觉低头,眼里闪过一丝难以隐藏的惊喜。
没有令人脸红的场景,钟奕铭先一步踏进屋,花惠芬在后拉上大门。
“我的手伤了,你能不能弄点吃的?”
钟奕铭从冰箱的冷藏里挑了只鸡。花惠芬说不用解冻,洗干净的。钟奕铭焯了水煮在一只大汤锅里。花惠芬让他把节能灯装到了房门口的天花板上。钟奕铭从房间的桌子上拿来医药箱替她拆开纱布重新细致地包扎了拇指伤口。
“多吃点。”
钟奕铭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也是。你瘦了好多。
话卡在她的咽喉发不出声,花惠芬喝了口面前的鸡汤说:
“你盐加少了。”
“你口味变重了?”
原来不是小王烧的清淡而是自己没吃出来。她想到。
花惠芬让钟奕铭给顾鹏换尿布。
她说得那样自然连自己都感觉一丝诧异。
“我只帮我女儿小时候换过。”
钟奕铭抽出纸巾擦了嘴抹了抹手站起身说。
“也差不多。尿布放在床垫底下。”
花惠芬一边说着一边啃手里的鸡大腿。
“你顺便帮他揉揉脚和手臂……力道轻点……你把他抱到旁边轮椅上……推到窗口……你把窗户开了透透气……窗……帘开一半就好。”
花惠芬嘴里念着,视线始终停在男人身上,直到对面隔栋人家的玻璃窗突地亮了灯。
钟奕铭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衣襟敞开露出奶白色的薄款半开领毛衫。他的面容略显憔悴,眼神暗淡无光,他转身看过来,花惠芬慌忙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你一个人照顾他吗?”
“还有他妈妈,顾阿姨在外地做了手术,近期回不来。”
花惠芬叠起桌上碗筷。
“放着我来。”
钟奕铭响亮地说着快步走出房间。
“麻烦了。”
人站到近边花惠芬想起进门没给对方喷消毒水,也没让他换鞋脱外套。
“同我客气什么?”
钟奕铭将碗筷放进水槽,打开龙头水汩汩地往下流。
“你从电梯上来的吗?”
花惠芬问。
“走上来没有碰到人。”
钟奕铭简而言之。
被对方瞧出了心思,花惠芬掩饰着打了个哈欠说:
“吃多了犯困。”
几个月以来汤汤水水她至多喝半碗,今天却破天荒舀了两碗。一只鸡她吃了大半,钟奕铭来之前她的肚子饿的咕咕叫,昨天还没有这种情况,多是吃不下什么东西,胃口突然转好,是巧合还是因为某人?
她让钟奕铭洗了碗帮忙把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倦意说来就来,她的眼皮发沉,靠墙坐着没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醒来她躺在顾阿姨床上,她当是做了个梦,去到厨房看到灶台上汤锅里那小半只鸡才确认对方真的来过。
床旁的背靠椅上放着折叠好的衣裤和袜子。她放在卫生间脸盆里的内 裤洗了吊在阳台的不锈钢多夹环形架上。
钟奕铭要是自己男人就好了!那晚过后她老不自觉把钟奕铭和强子做比较,两个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个天,一个地。
第二天钟奕铭比前一天早了几小时,对讲门铃响花惠芬止不住一阵欣喜。走时他将电饭煲预约了明早的用餐时间。第三天他买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第四天带着早点过来,走的时候花惠芬随口问了句:你不上班吗?钟奕铭没回答。第五天他没来,花惠芬扒在窗台一整天,听到门口一点响动便跑去开门。
第六天钟奕铭走时花惠芬给了他门卡。
“楼上楼下看见了不好。”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解释的有点多余。
“嗯。”
钟奕铭点头不语。
花惠芬让他明天帮忙把相机里的照片复制到电脑上。
第七天钟奕铭忙完家务接过花惠芬递来的相机包,找到外袋里的连接线和转换器将照片上传到电脑,调成幻灯片模式,一张张划过顾鹏眼前,他的眸子里没有光。
“尹骏?”
钟奕铭吃惊地看着电脑屏幕。
“你认识他?”
花惠芬不敢置信地问。
“我和他高中同一届,他是国际部的。”
钟奕铭说。
“那你不认识他吗?也是你们一个学校的。”
花惠芬指着轮椅上的男人。
“没有印象。”
钟奕铭撇撇嘴说。
“尹骏他现在过的好吗?”
花惠芬问。
“他回国后在一个科研所工作,去年年底结的婚,受工作性质还有疫情的影响两个人前天才去泰国度蜜月,他妻子是妇产科医生,是雅兰的闺蜜也是我们高中同学。”
一想到在地铁口为陈雅兰撑腰的女人那咄咄逼人的话语激起花惠芬一阵反胃。
钟奕铭走上前躬身轻拍花惠芬后背。
“你的脸色不太好,第一天来我就发现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关切地问。
“没有,就是晚上没睡好。”
花惠芬随意编了个理由。
“不要讳疾忌医。”
你陪我去医院吗?
花惠芬没说出口。
她从放在窗台上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替顾鹏擦去嘴角溢出的口水。
“没道理去打破人家平静的生活。”
花惠芬有感而发。
“你……说我们吗?”
钟奕铭后退着靠到墙上,他神情落寞地低头看向地面。
“我说顾鹏,他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和那人再续前缘了!”
花惠芬看着轮椅上的男人淡淡地笑笑。
点击桌面企鹅图标,用顾阿姨给的账号登录了QQ,顾阿姨改回尹骏一开始设的初始密码。两人合体的头像在置顶位置,备注名爱人,状态离线,如果尹骏近期稍加留意会发现日记的内容有了更新,顾阿姨道出那一声迟来的“对不起”。
——请问是尹骏先生吗?
——我这里有封信,是顾鹏多年前写给你的。
花惠芬把家庭地址放在后面,她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看到,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来,她不确定她这样做究竟有没有意义,但这是她唯一可以帮顾鹏做的事。
室外阴雨绵绵,空气中潮气很重,花惠芬将窗户关了。
“他的头发都打结了,乘他现在醒着,你帮他洗个澡。”
钟奕铭在剪顾鹏最后一个手指甲的时候花惠芬说。
浴缸占了卫生间五分之三的位置,不大点的地方洗浴用品和工具挤在一堆。马桶和洗手台面对面,狭小的空间仅够一人站立和挪位。轮椅放厕所门口,钟奕铭抱起顾鹏轻手轻脚地放到浴缸的蓝色气垫上,花惠芬伸进一只胳膊把室内的浴霸按开。风扇呼呼地响着,灯光亮的刺目,没一会儿功夫温度升了上来,钟奕铭脱了自己的外套和毛衣扔给顶在门外坐着的花惠芬。他把顾鹏的衣裤扔在地上,拉下花洒试了试水温淋在对方身上,不一会儿钟奕铭挥汗如雨,白色的背心渗出了汗渍。
“你以前一个人给他洗的吗?”
钟奕铭大声问。
“我没那么大本事,我和阿姨,一个蹲地上,一个坐马桶盖上。”
花惠芬贴着门缝回道。
“啪!达达!”
室内的声响令花惠芬心头一振,她拉开厕所门,水注迅即喷到她脸上身上。
“把龙头关了!”
花惠芬喊道。
钟奕铭按下水龙头捡起地上的莲蓬头。
“你把裤脚管翘起来,我这里没裤子给你换!”
花惠芬撩了撩额前湿哒哒的头发用轻松的口吻道。
“有没有裤子换问题不大,你不开点门我可要闷死了!”
钟奕铭说笑着将贴身的白背心绕颈套出甩在浴缸边。
花惠芬用椅子支开门一角。她踮脚走进来坐到马桶上。
钟奕铭看着浴缸底下混沌的脏水说:
“多久没洗了?刚用肥皂搓呢就一层泥!”
“动作轻点,别伤了顾鹏,你用旁边的沐浴露,那个柔和一点。”
花惠芬提醒道。
“我晓得。”
钟奕铭说着挤了沐浴露在手心。
汗水在强光照射下突显出他背部紧实的肌肉线条和宽阔的肩膀。
花惠芬拉下身后毛巾架上的粉色毛巾抹干自己的脸和脖子以及湿了的头发。
“过来点。”
钟奕铭退后,她用手中的毛巾替他擦去背上的汗。
“你这味道好香啊!”
钟奕铭吐出一句。
花惠芬收住手,她的脸微微发烫。
“说什么虎狼之词呢?”
“别误会,我指的是你沐浴露的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花惠芬感觉有些闷热解开前襟的几粒纽扣。
“转过来,我给你前面擦一下。”
她把毛巾在男人腹部和腰间由上而下快速溜了一遍。
花惠芬抬起头接触到男人火烫的目光,她推开对方,毛巾从男人侧肩滑落,钟奕铭脚底一滑向前扑倒在花惠芬胸口,女人哪禁得住男人的重量跌坐在浴缸边,她的胸脯起伏不定,这两周胸涨得厉害,内衣包得太紧不舒服,于是内搭她只罩了见厚款的吊带衫,此刻上衣被水淋了现出里面的凸起和傲人挺立的胸部。
钟奕铭手扶浴缸俯身亲吻女人。花惠芬无处可躲她紧闭双眸。一清一浊两两呼吸交叠,沐浴露透出的香气从室内飘散到室外。钟奕铭平坦有力的腹肌贴在她的小腹上,他眼神透着痴迷,轻抚女人脸庞,提起上衣低头吮吸女人白皙而柔软的部分。
“阿……嚏!”
浴缸中的男人打了个喷嚏。
花惠芬整了整自己衣衫。
“你……给他冲一把就擦干吧!”
她的嗓音发颤,从毛巾架上抱下浴巾放到身后的浴缸上。
“好了叫一声,我把他衣服拿给你。”
花惠芬扭身出了厕所一把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