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死,无疑是给这个原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了,我真的好希望死的不是父亲,而是我自己。
他还年轻,用村里的一句话是说这是“早死鬼”,晦气,他去世时年仅三十二岁,他走在了奶奶的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时候并没有庄重的祭文去纪念他,他是偷偷的被送去火化的,自从那天下午看着他握住我的双手后又不得不松开的最后一眼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全村的人都知道我父亲是一个不务正业,好吃懒做,贪图享乐的人,可他毕竟是我父亲,我也曾经恨过他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也恨过他为什么和母亲离婚,更恨他的是为什么那么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以往家里出什么事情,我都有感应,我以为父亲已经改过自新了,带我去街上买糖吃,给我买书看,也教育我要好好学习,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为什么他不可以和我一起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认真的看着他叫父亲,也没有过像个小孩子一样在他面前撒娇。
和父亲真正待在一起的时光我只记得那一个下午,可惜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了,太短暂了,他给自己的手腕隔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流不止,他再也不会叫我野孩子了,也不会打我了,父亲在女儿的心中应该是个伟大的英雄,可是我父亲在我心中英雄的形象只存活了一个下午。
我并没有想到最先离开这个世界的会是父亲,此时的奶奶躺着病床上对这发生得一切都不知道,也许他从奶奶住院的那天开始就在忏悔,也许他也想过要好好弥补我之前所失去的父爱,也许他也想成为一个好儿子好父亲对社会有用的人,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勇敢的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人生不过是从出生走向死亡的一个过程,道理听上去我明白,面对父亲很突然的离世我却无法接受,他有没有想过我今后要怎么生存?
家里一贫如洗,奶奶躺在病床上,我成了孤儿,伯父他们根本缴不起昂贵的医药费,伯母带着姐姐和弟弟在她娘家住,这个家成了一个散架子。
我已经有两天没有吃饭了,就坐在家里等,我不敢去父亲的那个房间,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那个血淋淋的画面,睡着了也会做噩梦吓醒一身汗水,我只能躲在被子里,用双手抱紧自己,甚至不敢发出哭声。
伯父在处理父亲的后事,那天伯母回来了,医院打来电话说再不交医药费,奶奶的药水就要停掉,饭桌上,伯母瞪了我一眼说:“野孩子,今天吃完饭把你送你妈那儿去。”
我一听要送到我妈妈那里去内心还有些激动,至少可以回到母亲的身边,能寻找一丝慰藉。母亲一定可以保护我的。
吃完饭后,伯母给母亲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过了好一会母亲才打过来。
我在洗碗的时候依稀听见他们的对话。
伯母说:“海芸他爸爸去世了,这你是知道了吧。”
伯母接着说:“她奶奶在医院住,再不交医药费可要再出一条人命。”
这次她提高了嗓音说“你再不把她接走我们可要把送福利院去了。”生怕我没有听见似的。
电话开了免提也是故意让我听的,我真想母亲赶紧答应下来,不管是明天来接我还是这个周末都行,只要让我快点回到母亲身边,我都可以等。
母亲那头支支吾吾地说:“嫂子,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这边打算生一个小孩了......我家那个也不会同意的。”
伯母听了之后很气愤,还没等母亲把话说完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气冲冲地走进厨房把我扯开了,我差点从小凳子上摔下来。她说:“谁要你洗我家的碗了,你爸不要你就算了,连你妈,你妈也嫌弃你。”
像是晴天霹雳一样,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你爸不要你就算了,连你妈,你妈也嫌弃你,嫌弃你,嫌弃你。”我妈不要我了,我满手都是泡沫,手扶着自己被伯母刚刚用力扯了一下的肩膀,低下了头,抽泣,慢慢的从凳子上移下来,想要走开。
她拿出一个碗,那是我中午吃饭的这个碗,放在了案板上吼道:“明天,你就拿着这个碗出去讨饭,没人要的野孩子。”
趁伯母在洗碗的时候,我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奶奶的房间,趴在床上,眼泪就不听使唤的往下流。奶奶还在生病在一样, 伯父伯母这个小家庭积攒的一点点钱也被花光了。我听见左邻右舍来我家,有偷偷地给伯母塞钱的,有送鸡蛋的,还有送衣服给我的,伯母都一一把它们记下来,真是雪中送炭啊。还有远房亲戚来我家,将一叠钱递到伯父的手里说:“先拿去用,你妈的病得治。”便拍拍他的肩膀后离开了,伯母反反复复的仔细数着这一塌钱,这些是要还的,要记住人家的好,记住人家的恩情,这次我们家有困难,他们记得我们的都来帮助我们,我们要记得
我拿着碗傻傻地楞在那里,把碗放在案板上便出去了。我妈妈不要我了,她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父亲去世了,奶奶还在医院,我真的要上街乞讨吗?父亲临死的时候说要把我送到母亲这去,现在所有人都不要我了,大人都是骗子。
我想起学校老师教的一首歌:
没有花香
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
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
我想从这首歌里找寻一点安慰,我不知道谁会收留我,我也不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就这样趴在床上睡着了,我希望我醒来时奶奶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