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孟某对庄兄佩服才是真的。你以一个学士的身份，竟然能够组建一支骑士团，对抗凶残的叉字军，这实在是令我没有想到。”与庄柏交流一番，孟禹对他的印象极佳，在心底已视对方为友。
“若非世事艰难，百姓深受其苦，大道即将沦陷，庄柏也不会斗胆率领学城大举正义之旗，与易教孤阳炙死战到底。”庄柏说罢，眼望穹空，流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无奈之情。
“据我所知，庄兄更喜欢归隐山林，为后世留下一些直指人心的文章。”
“在下不考虑身后之名，只希望我的观点有人认同，那便足矣了。”庄柏微微一笑。
“实不相瞒，我第一次看到庄兄写的《游天》这部书，的确是有些迷惑。庄兄认为，‘日月众星，自然浮生于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你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气？”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我一直坚信，整个天地是由于气构成的，并且是无限的。”
“想必庄兄的观点与《老隐》相似，体现了隐教之风，即‘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这种观点对于修身养性没有问题，但是对于理解世间万物，恐怕缺少实证与根据吧！”
“人失去了体内之气，将面临死亡的归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天地失去了磅礴之气，万事万物何以依托？草木若是无气，焉能绿意盎然？”
“庄兄认为，世间一切都是由气而生，因气而兴？”孟禹问道。
“想必布政使一定知道，天地未成形之前，一切都是混沌的吧！那么，混沌之气何来？”
“混沌之气虚无缥缈，难道是真实存在的吗？”
“你我都没有亲历，焉知混沌之气不存在？又为何不能凝聚天地万物？”
“……”孟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反驳庄柏的话。
“我想告诉布政使的是，混沌之气无所不在，若是由无心者感知，必是虚无空洞的。假如是有心者，则会在虚空中看到根本，明了世间大道。”
“如何才能看到根本？”
“迷雾永远存在，破除唯有一心。天下局势纷乱频仍，一切似乎陷入混沌的状态，使人把握不准方向。布政使不是一个超然事外的隐者，必当会在这个乱世有所作为，甚至影响历史的发展，绝不可被混沌迷惑，而选择一种始终处于自保的状态中。”
“庄兄的意思是，京师自治不可取？”孟禹略微有点不满地说。
“世道经历巨变，必然要大破大立，如果不能主动参与其中，恐怕会被裹挟而失去方向。庄柏深知七子之教分裂已成定局，组建学城骑士团可能只会延缓败落之势，却不得不去做这件事。”
“这是你的使命？”
“没错。即使没有庄柏，学城也会有人去做。同样，京师作为帝国仅次于昭阳的城池，自治无疑会延缓参与战争，却失去了主动而为的良机。”
“庄兄指的良机是什么？”
“在历史洪流中担当责任，为真正的明君提供助益，替真正考虑亚夏族人福祉的帝国探索全新的体制，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庄柏说完，热切地望着孟禹。
孟禹看着庄柏，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将他缓缓包围。远处山岗上的崎岖山路间，一个砍柴的人正负重而行，好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蚂蚁。
“孟禹明白了。庄兄认为，我应该为改变天下局势做些什么呢？京师又该怎么探索新的体制呢？”
“昭阳被大漠国围困，孤阳炙虽然宣称与帝都共存亡，却必然不敢死守在那里。若是大漠国控制银河北岸，南下扫荡诸城就是必然，京师与布政使都该有所抉择：是否接受游牧文明的统治。”
“答案显而易见。孟家自诩亚夏文化传承之脉，必然要举起抗击游牧铁蹄的大旗，不让大漠国在京师疆域内肆虐。”孟禹情绪颇为激动地说。
“既然如此，布政使就该早做决定：正式并入墨国。”
“哦？庄兄此言是真心话吗？”孟禹神情严肃，眼睛射出两道寒光。
“布政使不相信我？”庄柏反问道。
“为什么一定是墨国呢？济国占据廊中地利，又有白圭商坛、商人集团与灰子联盟支持，加之亚夏文明的发源影响，难道没有争夺天下的可能吗？”孟禹和缓地说道。
“五王之战给廊中带来了灾难，天谴已经降临于济国，魏武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帝王。反观墨国则不同。辽阔的疆域、众多的人口、丰富的资源与正确的国策，都使墨国最具接替帝国称霸的潜力，何况还有真正的变天者泰平呢？”
“庄兄如此看好墨国？那么，你为何不率学城骑士团加入墨国？”
“布政使怎么知道我没有这么做呢？”庄柏微微一笑。
“孟某没有看出来，庄兄被誉为‘太虚公’，解决真正大事的手段却有雷霆之势，隐隐有杀伐决断的霸气。”孟禹点了点头。
“我刚才对布政使说过了，权力、地位这些过眼云烟，庄某是一点也不在乎的。然而，我对亚夏族的未来有自己的期许，故而一定会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庄兄想怎么做呢？”
“我要离开勤岭学城，到墨国助泰平一臂之力。”庄柏笃定地说道。
“是因为墨国君臣失和？”孟禹问道。
“不。墨白不是亚夏族的选择，他早晚都将被历史抛弃，而泰平自然会做出顺应历史的事。我之所以去墨国，是要帮助对抗混沌之气。”
“孟某不明白。”
“任何人听到我的说法，恐怕都会认为庄某疯了。”庄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
“这是什么？”
“我在学城藏书洞的角落里找到一本书，里面描绘了邪恶的混沌之气将通过混沌之门，控制整个亚夏大陆。”
“匪夷所思。混沌之气会出现在哪里？为什么又会在当下出现呢？”
“天地开启之后，混沌之气被控制在天域雪山。至于为什么是现在，也许是因为亚夏诸神面临消亡吧！总而言之，这将是一场无法想象的劫难，如果泰平不能扭转乾坤，你我以及千千万万的亚夏族人，都会在不见天日的痛苦中苟延残喘。”
庄柏的脸上有一种大无畏的表情，使他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天光之下。孟禹看着庄柏的脸，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