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镇女人们从未见过宋会计如此潦倒的样子，从未见过。
宋会计在方镇，一直是精致优雅，风景这边独好。她的“幸福生活”从和董校长在一起之后，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可是这段时间，宋会计妆也没心思化，漂亮衣服也不穿，每天的眼睛肿得像金鱼泡泡。
她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路子。她先去了姜芸家里，她唯一知道的是姜芸和她老公，可能和贺小薇在上海的工作有所牵连。
“宋姨，你想知道什么呢?”姜芸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暗自好笑，想想之前她去董校长家打招呼，宋会计可是另外一副嘴脸，“我们是认识小薇的老板，但是我们就必须把联系方式告诉你吗?”
“姜芸， 小薇是你高中同学，宋姨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小薇现在遇到麻烦了呀，”宋会计一边哭诉，一边泪眼涟涟，“你看前两天宋姨还给你一个包，好孩子，你给个联系电话吧? 你看你也是做妈妈的人了，哪个母亲受得了自己孩子被冤枉呢。”
“那个包? 这个系丝巾的Celine吗?” 姜芸轻悠悠地把一个手袋拿出来，在宋会计面前晃了一下，“这个本来就是我买的，丝巾是我配的，小票都还在我这里。”
“什么? 不可能，这是小薇给我的，怎么会是你的呢?” 宋会计越听越疑惑，“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小薇赚钱买的，这怎么可能是你的呢? 姜芸，你是在给宋姨说笑话吗?”
“宋姨，具体我也不方便多说，明桦总监的号码我给你吧，你去找她谈吧。阿晖总不愿意跟你们直接说，明总监心善，还愿意接您的电话。”姜芸的孩子有些哭闹了，阿晖总也事先嘱咐过姜芸，如果小薇家的人来找，让她找明总监。她在宋会计面前小秀了这个包是“物归原主”之后，已经很惬意了，这其实是当初吴非在贺小薇暗示下送的礼物，真相是什么，就让宋会计猜去吧。
“谢谢谢谢，宋姨知道了。”宋会计拿着那个号码，如获至宝。
明桦这两天正在做移交前的准备，她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只等着贺小薇家里的联络。她不确定会不会有外地的电话，但是阿晖总十分笃定地告诉她，一定会有。
“你好，是明总监吗?我是贺小薇的妈妈，我姓宋。我能和你聊聊吗?”明桦的电话刚接起来，宋会计的声音就噼里啪啦地传了过来。贺小薇当然还在死犟，阿晖总和明桦的联系方式，她连妈妈宋会计都不肯讲。
“我是，伯母您说。”明桦对长辈保持着礼貌。
“明小姐，我女儿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为什么品晖要跟她提起诉讼?我们有什么办法私下协商解决吗? 差多少钱我们可以赔偿的是吗?” 宋会计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收受代理商贿赂可不是单纯的哪里做得不好，宋女士。您确定要私下协商吗? 私下协商当然也是可以的，你知道需要赔偿的金额吗?”明桦就等着她这一句，这几年，贺小薇从品晖“挖”走的，就有大几百万。
“可是我们小薇做错什么? 她一直勤恳工作，要赔偿也要有证据的吧?” 宋会计一听说可以赔偿解决，就觉得事情未必那么严重，立马想讨价还价起来。
“当然有证据，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乱起诉的。录像视频都有，到时候法庭上可以看到。除了收受贿赂，我们还有人证物证可以说明，贺小姐是怎样把公司的饰品手袋当作私人所有拿去转卖的。”
“不不不，你别起诉，明总监，你体谅体谅一颗做母亲的心，”宋会计楚楚可怜的气调又出来了，“三五十万的话，我这几天就咬牙凑一凑。”
这么多年，宋会计在董校长身上一百多万是攒下来了，这点底气她还有，所以此刻她也觉得问题不会很严重的——大不了赔钱，从头再来。
“三五十万? 伯母您可能有点误会，您这点钱肯定不够，您跟小薇问问清楚，”明桦听着宋会计那时而自信时而卑微的风格，简直和贺小薇的如出一辙，“贺小姐如果能赔偿，就不用牢狱之灾，如果没办法，就要付出青春的代价。”
没等宋会计再说什么，明桦就抢先挂了电话——她也同样泪如泉涌。贺小薇出现的这一年，她和阿晖总本来是要结婚的，阿晖总也终于肯在她妈妈的病床前出现了。可是年轻迷人的贺小薇，又让阿晖总本来要收拢的心，重新心猿意马。贺小薇要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可她明桦又何尝不是? 她的青春也粉碎了，碎得一败涂地。
她也该离开了，她知道她想做一个“海王”太太，他的最后一个女人，让他为她修心养性的梦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妮儿，你给妈说，你到底要赔多少钱，我问过你那个明桦总监，怎么三五十万都不够?” 这边宋会计放下电话，又急匆匆地给宝贝闺女贺小薇打了过去。她心里还暗自嘀咕，难不成要100多万? 把她这小半辈子的家底都赔进去?
“差不多700万吧，不，600万，”贺小薇已经回到上海了，她蓬头垢面地缩在自己的小公寓里，面前是阿瑞寄过来的一张卡，还有一封分手信，“我上海的房子车子全部卖掉是……勉强够的，只是房车转卖没那么快，我大概只有两周的时间就需要答复。”
贺小薇望着那封分手信心情复杂又悲凉，阿瑞写的很简明扼要，分手是定局，100万是补偿。这是她“甜美”爱情的终结吗? 还是不幸中的万幸的一点点“有情有义”?
“老董，我求求你，小薇欠的钱，你帮着先凑一点，我回头就还你?”和明桦聊过，又和小薇确认过的宋会计，更加惶恐，她煮了满桌的饭菜。可惜她的“糖衣炮弹”已经没什么功效——她的“殷勤”，董校长的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董校长已经拿到调令了，市里的星火中学看中了他在2004年那一届爱知，带出了乔锋这样的高材生，直接对他抛出了校长的橄榄枝。市重点中学待遇就是不一样，董校长只要一过去，明面上的月薪就是税后15000，同时安排住房和补贴。最重要的是，董校长已经去过星火中学几次了，星火的高中政治老师冯婉也是离异单身，女儿在国外，和他“你来我往”之间有那么点“郎情妾意”。
宋会计，是该挪一挪位了。在方镇的风言风语，董校长已经很受不了，哪里再受得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方镇上上下下都默认他和宋会计是一家人，可这贺小薇眼看着要蹲牢房了，再这么下去影响了董飞可不行。当然，挪位之前该算的账得算一下。
这么多年这个女人像吸血虫一样依附在他身上，吃他用他明里暗里——也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了。
“你冷静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我一个穷校长能有几个钱?” 董校长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我，因为工作调动要去市区了，我看你，也该回到你家老贺身边去吧? 我们好聚好散，我再给你十万块，作为我为小薇的事情表达的一点心意。”
“你说什么? 老董你说什么? 你要干嘛?” 宋会计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样，“我没听错吧? 你要调市里去? 那我怎么办? 你怎么能不带我? 我可是跟着你都快20年了，什么叫让我回老贺身边去? 老董，你做人也要讲良心啊，我是你养在身边的一条狗吗? 还是你请来的保姆?”
“你喊什么? 我们在一起，是你情我愿的，我强迫你了吗? 小薇跟过来的时候才8岁，她是谁养大的? 你家老贺养的吗? 我替他养大了女儿，你暗地里贴补了小兰多少，我都没计较吧?都是做爹妈的，你也顺带照顾小飞了，你偷偷摸摸给，光明正大给，我说过一句么? 我老董够上路了吧?”
宋会计突然觉得自己才是被套路的一个，她这些年为董校长当牛做马，洗衣烧饭陪睡，她自作聪明的以为等小薇小兰都解决了婚姻大事，她再考虑自己下一步的规划。没想到董校长早就把她排除在计划以外了，他多聪明啊，他们法律上的婚姻关系都不存在，分分钟就可以甩了她走人。
但宋会计站在那里汗水涔涔往下调，她的小薇现在不是订婚伊始的风光时刻，而是岌岌可危的牢狱之灾啊! 董校长怎么可以这个时候走人? 这个时候走了她靠谁去?
“老董，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直对我好个够，”宋会计瞬间又软下来，她伸出手去拽董校长的胳膊，“我们这么多年了，跟真正的夫妻有什么两样? 我们可以一起去市里啊，这里的房子借出去，市里没人知道小薇的事情，也影响不到小飞什么。再说，你让小飞帮帮他妹妹吧，别让她坐牢，我们一起凑点钱帮她把债还了。我宋云汐，这辈子，下辈子都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父子俩。”
“这里的房子，的确是要借出去了，”董校长缓缓甩开宋会计的手，厌恶地看着宋会计，“新的租客下周就会搬进来，你可以开始打包你的东西了。至于你，你账户下的150万，这不是你的钱，算上我资助的10万，你得退140万回来。”
“老董，你说什么呢? 什么150万，我哪有?”那是宋会计的“养老金”，她这么多年像蚂蚁搬家一样从董校长那里坑来的，奇怪的是，董校长不是一直不知道么?
“银行的流水给你看? 你在每个账户的转账?” 董校长突然眼神犀利地看着她，“你以为我就没有银行的朋友么，你以为我这么多年不记账吗? 你以为你给小薇买东西和给小飞买东西的价格，我从来不比对么?”
董校长的三个“你以为”，让一向自以为精明的宋会计，嗔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老董，你别这样，我没做什么，这是我俩的养老钱，”宋会计还在强行狡辩，可是她现在又为小薇的事情心急如焚，不然她是死都不会认账的，“这笔钱你先救救小薇，你多少再拿点儿，过几天等她卖了车子房子，转回你户头就是了。”
“不可能，140万先转回来，我们俩分手了还是朋友，小飞那里我还尽量帮你问问，有事我还会撑你一把。”董校长做出一番思忖许久的样子——这就是他最终的目的。宋会计吞掉的钱当然要她吐出来，小飞那里能帮忙的稍许说几句，毕竟“夫妻一场”，也不想做得太绝了。
“我都知道了，我按你说的做，你一定要帮我问问小飞，小薇怎么样才能不坐牢呀，”宋会计一百万个不愿意，却也知道自己此时根本什么也没的计较，“小薇千万不能坐牢，你替我问问小飞吧。”
一周后，董校长和宋会计都搬家了。
董校长直接搬到了市里，星火中学分配的二居室。政治老师冯婉身形窈窕面容清秀，她给董校长做饭的时候，温柔又美好，董校长觉得生活又掀开了新的一页。发妻身故之后宋会计陪他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如果贺小薇不出事，他们或许也能再这样“凑合”下去，但半路夫妻而已，大难临头可是各自飞的。
宋会计搬到了学校宿舍，董校长告诉她从小飞这里得知的信息，贺小薇欠款700万，量刑的话极重。这对宋会计来说是天文数字的负债，让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脸和风采。
方镇女人们也开始指指点点，她们对宋会计多年的羡慕嫉妒，此刻都生出了讥讽的意味。她们看着那个平日里光鲜动人走路目不斜视的女人，此刻精神都简直垮掉的样子，心里其实惬意无比。抛弃退役军人“前夫”，靠勾搭别的男人养孩子，在民风淳朴的方镇，从来都是被人不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