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似已流尽;痛,似已哭尽。
淑贞眼神空洞,直直地盯着黑乎乎的蚊帐顶,宛似冰美人雕像。
良久良久。
淑贞终于有了动作。
她摸摸熟睡的瑞儿的小脑袋,眼圈又红了,可却再无眼泪可流,便紧搂着儿子呜呜咽咽着。
饮泣了好一阵子,淑贞方才魂不守舍地穿好衣服,下床,点上烛火,寻了一根条凳,站上,解下腰带,绕梁打了个结,将脖子套入。
“娘!”
瑞儿忽然惊醒,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惊奇地望着母亲。
——一直以来,他还从未见过母亲有过这等怪异的举动。
——这是在干嘛?难不成,这是荡秋千的新式玩法麽?
瑞儿满心疑惑。
淑贞浑身一震,蓦然清醒过来,跳下凳子,复搂着儿子哭泣。
“娘,你是怎么啦?”
“没什么。……乖瑞儿,快睡罢。娘这就来陪你。”
瑞儿困倦不堪,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淑贞紧紧搂着儿子,生怕他突然自身旁消失一般。
“我若就这么死啦,以后谁来照顾我的瑞儿?……不,决不能寻死!……可是,今后得遭受那畜生多少无尽的凌辱啊……呀,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呐!……我可怜的瑞儿,以后你不知要遭多少的罪,受多少的欺凌呀!”
“……不好!瑞儿乃是老爷的亲骨肉,那畜生一心想谋夺老爷的产业,一定不会放过我家瑞儿的!”
心念及此,淑贞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徐良善深夜来至房中,一手卡住瑞儿脖子之情景来,心下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便一骨碌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过得好一阵子,一颗怦怦狂跳的心,方始慢慢平复下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是?”淑贞心乱如麻。
“留在此地,瑞儿迟早会被那畜生给害死的!……不,绝不能留下来!”
她定了定神,忽然想起前去崆峒山的沈凌霄一行,眼前一亮,喃喃道:“惟今之计,只有跟着他们,咱母子俩方才有活路!”
主意已定,便穿戴停当,下了床,取出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钱,背了包袱,怀抱熟睡的瑞儿,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穿过厢房,到得大厅。
厅门紧闭。
她缓缓抽出门闩,掀开一条门缝张望,确定无人之后,小心翼翼地出了门,慢慢掩回门扇。
尽拣黑暗的地方隐身,很快地,淑贞穿过大院,到得大门处。
低沉的鼾声,自左侧的一间瓦屋之中传来,她知道,那是守夜的徐庆之鼾声。
淑贞生怕惊醒了他,便一边顷耳细听着那房中的动静,一边慢慢地抽那门闩。
终于抽出门闩。于是一分一分地开那门扇,当开至尺许之后,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再一分一分地掩上。
雨已停。
有星,有月,夜风清冷。
淑贞精神一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给瑞儿裹身的棉袍裹得更紧一些。
她突然觉得,自己乃是一只终于逃出牢笼,海阔天空任我飞之鸟儿。
她也不知忽然自哪儿来的勇气,不再畏惧那素日望而生畏之黑暗郊野,便藉着微光,沿昨日沈凌霄一行远去的道路快步而行。
很快地,她的身形便被吞噬于茫茫的夜色之中。
晨曦微露。
大道之旁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
淑贞走得香汗淋淋,便在土地庙之前将瑞儿给放下,气喘吁吁的道:“乖瑞儿,快给土地公公……磕个头!土地公公……会保佑咱们的!”
“好!”
瑞儿觉得新鲜好玩,便一连叩了十几个头,又见香案之上贡着几只苹果,便伸手欲取。
“不可!”淑贞忙阻止。“那是给土地公公吃的。小孩子,不可以吃的!”
“为什么?是土地公公不肯给麽?……娘,瑞儿肚子好饿哦!”
“不是不肯给,那些苹果已坏了,吃了肚子会疼!……乖瑞儿,再忍一忍,等到了镇上,娘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
土地神望着这母子俩的背影,叹息道:“唉,真真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可怜呐!揪心呐!”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且孤身带着小孩夜行,你觉得,艰难不艰难?
——江湖险恶,龙蛇混杂,一个从不曾行走于江湖之弱女子,如今却独闯江湖,你说,危险不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