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水人平静地看着冷月，一点也没有生气。青阳云莺蓄着力，挡在冷月的一侧，生怕水人对冷月进行回击。
“很好！归墟之灵没有选错人，冷月值得信任。”两个水人一起说，声音却没有重叠，如同出自一个水人之口。
“这么说，归墟之神不会拆散我们了？”青阳云莺激动地问道。
“至少探索混沌边界，冷月需要一个帮手。好了，你们也该离开归墟之地了。”两个水人一边说，一边挥动双手，射出两道水线。
四道水线化为飞练，激射入水柱，索住了幽灵船的船身。未等冷月反应过来，幽灵船竟冲破了水柱，腾空而出，在两个人头顶上划过。冷月抬起头，看到船底密实无缝，平滑得令人惊叹，毫无半点锈迹。
船身一旦冲出，便落下不少海水，恰似一条大鱼一样，跃到了石台上。这艘幽灵船长达百丈，比冷月见过的船都大。冷月拉着青阳云莺的手，绕着幽灵船转了一圈儿，惊叹于这艘船的精妙造船技巧。
幽灵船的船身看不到拼缝，崭新得似乎能够倒映人影。靠近吃水线的位置镶嵌了一些珊瑚石，闪烁着诡异而变化多端的色彩。站在船头的黑衣人露出了头，将一条绳梯系下来，一直垂到了地面。
“这真的是鬼匠才能造出来的船啊！”青阳云莺赞叹道。
说话之间，船身落下的海水慢慢聚集，化成一个新的水人，纵身一跃，跳入了水柱，仿佛是破开了水帘一样。在那水柱之中，似乎有千万个水人，正在没有方向地跑来跑去，试图挣脱水柱牢笼的束缚。
隐隐之间，冷月听到头顶与脚下传来隆隆声，仿佛沉寂的大海在咆哮，想要将这神秘的空间吞噬。更为可怕的，石墙上的晶石光亮不再，变得黯淡而沉寂，没有了灵动的生气。墙上的花儿也枯萎了，仿佛遭遇了霜雪的打击，承受着寒冬的凛冽。亮晶晶的蜜蜂逃离石墙，全都飞到幽灵船上，落在那扬起的风帆上，或者落到了绳梯上。
两个水人彼此接近，合二为一，仰头看着上方黑洞。水柱似乎在发胀，变得比刚才更粗，闪烁着诡异的蓝光。冷月注意到，脚下的洞沿正在扩大，如同融化的冰层一样，发出“咔咔”的怪异声。石台上有的地方出现裂缝，海水如同蛇一样钻出来，慢慢地向幽灵船游来。
水人朝着冷月点了点头，仿佛做最好的告别一样。随即，水人将那颗明珠捧出来，递到冷月的眼前。冷月拿起明珠，看到它的光华大盛，反而比之前更亮了。
“有了这艘幽灵船，外加这颗归墟灵珠，你们可以畅游大海了。现在，该是你们离开归墟的时刻了。”水人缓缓地说道。
“这里要发生什么？”冷月有点担忧，不由自主地问道。
“幻象就要破灭，神明之路重启。”水人微微点了点头。
更大的隆隆声传来，好像战场上敲响的战鼓，仿佛在催促冷月一样。青阳云莺不知所措，焦急地看着冷月。突然之间，冷月心中涌起悲伤的情绪，好像将要面对与至亲之人的分离。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眼角竟落下了泪水。
“归墟使者不要流泪，当你完成了使命的那一刻，一定还会再见到归墟之神。”
水人说罢，幻化成无数个水人，手拉着手，结成了一张水网，将幽灵船与二人一兽护在中心。避水水晶兽摇头晃脑，用角去触碰冷月的手，示意两人赶紧登上幽灵船。突然，冷月头顶上方的巨洞开裂，水柱像被人用锤子击碎，向幽灵船在的位置倒了下来。更为可怕的是，四面石墙坍塌了，越来越多的海水涌来，将这个神秘的空间淹没了。
千钧一发之际，冷月与青阳云莺的身子悬了空，被一股力量托上了幽灵船的船板。那张水网密不透风，越缩越紧，好像将幽灵船封印。透过尚未完全封闭的水网，冷月看到整个空间像一个大水缸，被某股力量驱使，正在用力地摇晃，以至于缸内一片混沌。海水狂暴地撞击水网，想要撕裂水网，吞掉网中央的幽灵船。
冷月感觉到水网浮起来，自己的身子浮起来，幽灵船自然也随之而浮起来了。海水变得更加狂暴，猛地摇晃水网。水网承受着一切，一点不为所动，继续缓缓地上浮。这张被赋予神秘力量的水网，如同一个蓄了水的大船舱，幽灵船反倒成了舱中的鱼，上下颠簸，剧烈晃动。
幽灵船的旗帜在飘扬，风帆“呼啦啦”作响。罩着黑披风的黑衣人各司其职，有的站在船头瞭望，有的牵着帆绳，有的紧握方向轮，绝没有一点儿惊慌失措的样子，竟使冷月产生一种乘风破浪的错觉。
直到此刻，冷月才仔细地打量一番，观察幽灵船上的情况。这的确是一艘四帆船，甲板与船弦厚重如石，看不到一点连接缝，好像由精巧的匠人挥舞巨斧，在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上雕刻出一样。
船楼不高，状似一柄长剑，指挥幽灵船劈波斩浪。船舱的门关闭，由一个黑披风船员把守。上百个橡木桶被一条粗麻绳系着，堆在船舱附近，好像上百个被捆缚的皮肤黝黑的奴隶一样。船头与船尾都有铁锚，大得超乎想象，好像大八爪鱼似的。
整个幽灵船上有四十几个黑披风，行动迅捷，井然有序，似乎对眼下的险情漠不关心。正当冷月两个人观察之时，一个黑披风从船头走来，站在她们的面前。这个黑披风很高，足足高出冷月一头。在忽明忽暗的视线里，冷月扫过黑披风的脸，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一张可怕的脸，一半是模糊的人脸，一半则是腐败的骷髅，被如同竹竿的颈骨支撑。然而，就是这样一张可怕的脸，没有使冷月感到害怕，相反产生一种敬畏感，仿佛看到了一段尘封的历史。
“主人，黑披风向你致以最衷心的感谢，幽灵船将永远供你驱使。”黑披风发出黯哑的声音，如同乌鸦的叫声一样，令人觉得可怖而难受。
青阳云莺向后躲去，显然被黑披风吓到了。冷月倒是格外平静，朝着黑披风点了点头。
“我们正在离开归墟？”冷月问道。
“是的。”
“这样颠簸的状态还会持续多久？”
“主人，很快。”黑披风说完，转身离开了。
“宫主，你一点儿也不害怕吗？”青阳云莺小声问道。
“现在你可以说一说四帆船的由来了。”冷月说道。
“好吧。庄帝时代，帝国战船延用廊中设计，多用灵巧易转动的大三角帆。三角帆优势与特点突出，无论进攻、撤退或者奔袭，均可在逆风的状态下，发挥出很高的速度。不过，这种三帆船装载量不足，无法满足跨海征战的需求，更不能搭载重型攻击武器。
“那时，帝国正准备进攻金角湾，决定采取新的造船模式，有针对性地左右海战局势。恰在杨夏焦虑之时，一位造船奇才出现了，就是廊中匠山匠人堂的杜班。杜班是一位水手，拥有丰富的航海经验，亦去过尘服大陆的沿海地带，对大月国战船颇为了解。
“与亚夏大陆的海船相比，大月国战船造型比较多样，只是总体相差不大，一般使用柚木作为造船材料，也有使用芒果木制造的。当然，大月国船体比较结实，可以满足远洋航行需要。大月船只拥有龙骨、肋骨等，船板也采用了平接方式，采用棉纱和橡胶制成的材料捻缝。为了保证航速和稳定性能，大月船采用锥形船头和较高方形的船尾，这与亚夏海船已经非常类似了。”
“嗯。”冷月点了点头。这时，幽灵船的晃动不太剧烈了，两个人已经完全适应。青阳云莺受到鼓舞，继续开口说道。
“大月战船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颇具特色的帆装：方形帆。方形帆的特点非常突出，对于风的利用比较好，只是帆船索具过于简单，对于风向要求太高，逆风时不得不收帆而使用桨。大月船导航技术并不成熟，甚至可以说非常落后。不过，大月国人沙特利亚很厉害，通过穹空位置不变的天航星，初步确定了航行时的对照。”
“具体如何？”
“沙特利亚的办法并不复杂，乃是利用海员的手掌，当保持手臂长度之时，四个手指的宽度就是四个‘斯巴’，即一个确定的角度。”
“嗯，的确不错。对付这样的大月战船，杜班必须有设计更先进的战船。”
“是。针对大月战船的特点，杜班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利用榫卯技术，拼接四帆海船。”
“我想与冰海、火海极难航行有关吧！”
“是。为了避免海上航行意外，杜班想将船体核心运往沙罗半岛，于海边接续打造四帆海船。”青阳云莺说道。
“如果不是庄帝在位，这个大胆的想法恐难实现。”
“没错。庄帝听了杜班的讲解，显得非常兴奋，调派辅政大臣们全力支持。有了庄帝这个坚强后盾，杨夏做起事来顺风顺水，很快在通天港造好五十个核心船身。杨夏统领十万精锐步兵，保护三万水军与装载船身的辎重车队，浩浩荡荡地向沙罗半岛进发。
“后来，杨夏在麦拉湾修筑了简易海港，督造大型四帆海船。为了更好地打击敌船，杜班没有采用三层楼船设计，而是改用二层浮顶设计，保持高度的同时不降低航速。”
“没想到云莺这么了得。”冷月微微一笑。
“帝国接受大月停战请求，同意分治金角湾，于海峡东畔打造沙港，修筑了一座小石城作为基地，以便亚夏大陆商队休整。沙港曾经颇为风光，可以停靠几十艘大船，一度可见千帆云集的场面。可惜，自从庄帝去世之后，沙港变得极为萧条与破败。”青阳云莺说道。
这时，幽灵船的晃动轻缓下来，变得慢慢有了节奏。保护幽灵船的水网紧贴船身，好像一层薄膜一样。
冷月走到船边，用手轻轻地触碰水网。“哗”地一声，水网碎裂。她环顾左右，竟觉得恍若隔世。
碧蓝的天空下，朵朵白云飘荡，明媚的阳光洒在船上、身上，让人觉得无比舒服，和煦的风令人陶醉。
“这简直就是一场梦啊！”青阳云莺站在冷月的身边。
“是啊！”
“宫主，我们先干什么？”
“找庄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