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沉浸在回忆里的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为什么不发我的聊天记录?本来,我都已经准备好你发出来,我要怎么反驳推脱了。”
我望着她的游戏角色,心里的难过忽然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欲将我淹没,让我窒息。
“因为,”我望着那陡峭的悬崖,缓缓在对话框里敲出一行行字来,“无论你现在怎么对我,我都相信你在跟我说那些事情的时候,是真心在拿我当好姐妹,真正在信任我,所以才会把伤疤揭开给我看。”
“我可以厌恶反击现在的你,但是我不能对不起当初信任过我的那个你,有些事情既然是你最不想启齿的秘密,那在你分享给我的时候,也会变成我的秘密。”
“因为我知道面对那种痛苦回忆的绝望感觉,我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所以我不会去加重你的痛苦,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守住我自己的底线。”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我不是你,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你现在这副样子。”
她再次沉默,许久都没再说话。
我不想再待下去,于是点开交易,把背包里那三百张外观券放了上去,“还给他吧,正好我也不想要。”
“我确实还有当初的聊天记录,但是我懒得去翻出来截图,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我们也没办法再维持表面和平了,我会把我们的好友全部删掉,这些事以后也都不会再有记录了。”
“从现在起,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申请进队,从结拜里传送回微澜身边,过完图的那一瞬间,心里忽然有块石头落地了,不轻不重,但莫名轻松。
队伍里的其他三个人各自去做任务了,只有卿御还留在原地。
“聊完了?”
“是啊。”
“你肯定把外观券给她了吧?”
我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一声,“因为你一直就是这样,笨得很。”
微澜连连附和,“没错,西西真的蠢死了。”
狐狸笑道:“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够爽,我不会去做,但是我真的佩服能做到这样的人。”
“哟,还有你佩服的人?”从刚才断断续续的对话中,我知道了一直和狐狸拌嘴的是脚踩仙人掌,他俩的相处模式十分像一对欢喜冤家。
“好吧,老实说,我觉得有点太善良了,她都网暴你造你黄谣了,你还把券还回去,要我说就该让她自己去还这笔钱。”
我沉默了下,“她还不起这笔钱。”正因为以前太过熟悉,所以我很清楚她现在的处境。
“那是她活该好吧?她这样对你,换个脆弱点的人就要跳楼了,她只是背了笔债,不要太轻松噢,实在不行,让她进去蹲局子好啦。”
听得出来,狐狸对于我的做法其实有点生气。
我知道自己现在在他们眼里像个傻白甜,可在那些不敢宣之于众的隐秘里,我和她是一样的人,我不止是在救她,也是在救曾经的自己。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有多想救从前的自己。
“哟,生气了?完了完了,你和卿御刚救的妹妹打起来,我们帮谁好?这也太让人头痛了。”
“帮你大爷!你和卿御打起来我们都不会打起来!滚!”
“西西。”微澜忽然叫我的名字,“快看喇叭!”
我看向喇叭,那里正滚动着美人蕉的话。
“之前说的关于南西的事情都是我瞎编的,还有那些截图,是我拿小号自己编出来的聊天记录,欺骗了大家,真的很对不起。”
“南西,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帮里人都喜欢你,你确实很好,同样的处境,我的心态却比不上你一点。”
“事情已经做了,我无话可说,谢谢你的外观券,是我欠你的, 以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这笔钱,我会还给你,一定会还给你。”
“我销号了,剑水,再见。”
私信跳动了两下,我点开,是美人蕉留给我最后的话,“你知道吗?我真的还不起这笔钱,坐在那个悬崖边上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等再晚一点,人再少一点,我就爬上顶楼,从那里跳下去。”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
我望着屏幕,心里百味杂陈。
“她在发什么疯?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现在又突然出来说你的好话。”微澜十分不解。
卿御却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你们刚才聊了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啊。”
其余几人一听这话就来劲了,“南西你快说说,你们聊了什么?她突然就转口风了。”
“快说说快说说,都说什么了?”
“我也想知道,求求!”
我只能含糊其词,“随便说几句,可能是我圣母光环太强,把她感化了,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的嘛?”
“切~”几人齐齐作鸟兽散。
“不早了,我要下线休息了,晚安米娜桑。”
“我也下了,玩推塔去。”
“那我也下了,追番去。”
很快,队里就只剩下三个人。
“我有点事,也先退了,南西,你发我个联系方式,一会我拉你们进群。”卿御说完,也退队离开了。
微澜看着世界上因为美人蕉的话再次引起的激烈讨论,终于长舒了口气,“还好没事了,这一晚上真是过得惊心动魄的。”
我这才恍然察觉,原来才只过了一晚上。
“对了西西,你偷偷告诉我,美人蕉说的聊天记录到底是什么啊?我真的很好奇,你就跟我说说嘛。”
我一边回卿御的消息把联系方式发过去,一边朝微澜抱歉道:“对不起澜澜,我答应过她,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她很不高兴,“她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替她守秘密呢。”
我笑了下,没有说话。
我没办法告诉她,在一个安静的深夜,那个女孩子曾那样绝望地跟我说起自己小时候被继父侵犯,被妈妈骂狐狸精不要脸,上学时又被家里有钱的校霸带人堵在黑胡同里的事,更没法告诉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那些作恶的人一个都没受到惩罚。
我无法向她坦诚那个女孩不堪的过去,因为陷入那片黑暗的也是我,是千千万万个有着同样遭遇的我,她们手里的利刃可以刺向我,但我不能把刀刃对准她们,我不能杀死我自己,就算再不堪的我,也有资格活下去。
幸运的我今天遇到了帮我出头的卿御,可无数个不幸的我还挣扎在深渊里,挣扎在每一次被人暴露在阳光下的痛苦里。
我无法去做那个曝光者,我只想在黑暗里变成一盏灯,哪怕燃烧我自己,如果有可能,或许我也能为身边的自己照亮一条路,而我们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对从前自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