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眼神发呆(完结)
她在我八岁的那年,来镇上看过我们。灵姨穿着一件好看的旗袍,梳着一头短发,脸色白得像婴儿的脸。灵姨给我买了好看的玻璃球,甜甜的糖果,还有一个玩具冲锋枪。我拉着灵姨在镇上游玩。我们来到蓝河边,看着那些在河边垂钓的老人。灵姨眼神发呆地坐在河边,脱下鞋,赤裸着细嫩白皙的脚,撩着河里的水。我站在岸边举着我的玩具冲锋枪,对着河边的树扫射,对着河里的鱼扫射,它们都没有在我的扫射中死去。我有些沮丧。我哀求着灵姨,我们到蓝河远处的树林里去玩,我要采树林里好看的野花给灵姨。树林里雾很大,我因为跑得太远了,看不到灵姨了,我在树林里哭喊着。茫茫的大雾淹没了一切,也淹没了灵姨的身影。树林里鸟叫的声音吓得我在树林里疯跑着。镇上的人说,树林里有一个女鬼。我想象着鬼的模样,大声地呼喊着,灵姨……灵姨……我的声音被树林吸收了似的。灵姨没有回答。没有。灵姨也迷失了方向吗?
我突然肚子疼得厉害,蹲在一个草窠旁边大便,当我用一根草棍刮净屁 眼的时候,我看见身后一个崭新的土堆,在土堆旁还摆放着一个颜色鲜艳的花圈。我吓了一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寂静的树林里,我注视着那颜色鲜艳的花圈。我连裤带都没系上,两只手拎着裤子,向树林外跑着,我的冲锋枪也跑丢了。直到我跑出树林,也没看见灵姨的身影。我在树林外等着灵姨,心里对幽深的树林充满恐惧的时候,我听见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敢冲进树林。灵姨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定遇到女鬼了。女鬼子里浮现出来。她披头纸一样,两只眼睛是红破旧的白裙子,细长的手指上长的不是指甲,而是爪子……
当我恐惧得想逃离树林的时候,我里冲出来,她的脖子见的那个颜色鲜艳的姨……灵姨……
灵姨根本没听见我的喊叫,满脸惊跑过去。我追赶上去,大声地追问,灵姨怎么了?你脖子上的花圈是死人的,你怎么挂在脖子上了?
灵姨没有回答我,就仿佛我不存在。
脖子上挂着着花圈的灵姨吸引了镇上人惊恐的目光。他们一个个都面色苍白,瞪着惊恐的眼睛。
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姨没有说,说,我也无从知道。灵姨病了,一个我不认识的老女人把她接走了。
我问母亲,灵姨是不是在树林里遇鬼了?
母亲生气地对我说,灵姨是遇到了镇上的那个女疯子了。那个女疯子就是五金店老板的老婆。
母亲的表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衷。
半年后,我再一次见到灵姨的时候,她刚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她的脸色仍旧苍白,冲着我嘿嘿地笑着。
几年过去了,母亲说灵姨的病好了。她又说要来看我了。我殷切地期盼着。
没想到灵姨没有来,母亲却突然死了。
一、流血的脸
李小梅走进电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梁峰也走出了办公室。她心里暗笑,从她到这家公司,梁峰就一直在向暗地里追她。李小梅没有正式回应过他,实话说,梁峰挺帅的,也挺有气质。不过和所有在西京市闯荡的人一样,他除了帅和气质外一无所有,而现在的女孩早就不是只看脸蛋找对象了。
但不管怎么说,有个帅哥追总还是让人有成就感的。李小梅虽然不想委身梁峰,但也没有明确拒绝。想在大城市混出人样,女人的美丽是不能浪费的优势。李小梅的目标是找个富家公子,少奋斗二十年。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有这个资本,她也确实结识了一个富二代。不过她明白,女人的资本只在上床之前,因此她一直若即若离,不肯就范。而那个公子哥也并不是专情的主,在李小梅这里碰壁后,自然有其他女人填补空白。两人就这么耗着。而梁峰则是李小梅可以用来在对手心里增加分量的一个筹码,不能轻易抛弃。
电梯门关上了,梁峰跑了几步没赶上,李小梅调皮的从门缝里冲他挥了挥手,她知道,梁峰一定会跑楼梯下去,反正只有三楼,他以前就这么干过,只是为了能和李小梅一起走一段路,从楼门口到车站。
李小梅出了电梯,走出楼门,旁边的楼道里已经传出了梁峰气喘吁吁的动静,她没等他,直接向前走。身后忽然一股冷风,然后是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响。那声音就好像一团软中带硬的东西忽然被砸扁了一样。正奔着楼门口走过来的几个女孩尖叫了起来,李小梅下意识的转过身来,她的眼睛顿时一片血红。
她的身后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已经摔扁了的人,全身的骨头几乎都摔断了,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姿势趴在台阶上。那是个女孩,尽管已经摔得不成人形,但仍能看出是个年轻的女孩。圆圆的脸,长长的头发。那相对完好的脑袋上,脸冲着天,眼睛瞪得大大的,鲜血不断的从眼角、口、鼻中流出来,很快就流遍了整张脸,变成了一张鲜血染红的脸。
李小梅惊恐的叫起来,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哽咽般的声音,就昏倒在地了。昏倒前她感觉一群人围了过来,其中也包括脸吓得煞白的梁峰。
李小梅站在原地,那个摔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就躺在她面前,她很惊恐,自己怎么又回到这个地方了?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是站在公司楼下,而是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窗前。可是,如果自己是站在落地窗前的,为什么那个女孩还能躺在自己面前呢?她想起自己住的是十三楼,女孩怎么会躺在窗外呢?难道她是漂浮着的?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女孩竟然动了起来,已经严重变形的四肢在地上扭动着,然后怪异的把脸转向窗内。那张流满鲜血的脸正对着李小梅,李小梅傻傻的盯着那张脸,长长地黑发挡住了脸上的表情,但她本能的觉得那是一种世界上最恐怖的表情。她后退一步,惨叫。
李小梅醒了过来,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一身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小护士正陪在她床边,同样在床边的还有梁峰。看到她醒了,小护士转身出去了,梁峰紧张的握着她的手:“你没事吧?”李小梅惊魂未定的说:“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梁峰神情一暗:“听说是送外卖的,不知为什么从楼顶阳台上跳下来了。”
医生见李小梅没事了,给她开了点药,就让她出院了。走出医院大门,李小梅觉得自己两腿发软,梁峰自告奋勇的要送李小梅回家,李小梅犹豫一下,同意了。以前梁峰多次要求送她回家,都被她拒绝了,她不愿意别人知道她的住处。但她现在确实有点惊魂未定,有个人陪着总会好点。但李小梅仍保持了必要的谨慎,在进了小区后,李小梅拒绝了梁峰送她上楼的要求,梁峰在楼下痴痴的看了一阵,才转身离开。
自此以后,梁峰每天都想办法要求送李小梅,李小梅半推半就,接受了两次,不过她分寸把握得很好,走在路上保持着前后两米的距离,不会让人误会她和梁峰在恋爱。
1
那一阵子,我在一家证券商行里当业务员,每天看惯了众人为多了几点,少了几点奔波不停,钱来钱往的,就像一场疯狂的闹剧,我每次下班后,都会走到中心公园,选个白铁椅,坐下来沉思,平静心头的紊乱。
中心公园晚上会有一些上了年纪仍浓妆艳抹的人叨扰你,但我通常把头埋到大腿上不去理会,直到我离开。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那时经过一个地下道时,几乎都会看到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绻伏在灯光阴暗的两旁,看起来都是女的,头发留得很长,那时我厌倦金钱的游戏,又觉得世上缺乏温暖,所以我总会施舍一些给她们,不然就把还没开封或懒得吃的便当、面包之类的轻轻放在她们身前。
或许是那两位乞丐通过鞋子认出这位时常好心在馈赠的人,终于有几次她们会在我弯腰放下零钱或食物时,抬起低下的头,拨开头发看我,然后我很惊讶的是一个是女生,而且长相不俗,至于另外一个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中年男子,一脸丧家之犬的模样,但好手好脚的,两个看起来都是,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流落街头当乞丐。
我想起来很久前去美国纽约自助旅行时,在还没倒塌的双子大楼旁,那座中央公园,总会有一些西装笔挺的男士在那儿乞讨,他们的英语用字也颇文雅,看起来绝不像市井无赖,后来我问了一些当地人,他们叫这些人白领乞讨者,这些人发现他们在这里乞讨的钱比自己在办公室操劳挣得还多,所以干脆收拾起廉价的羞 耻心,我有时在想他们回家时要怎么跟自己家人解释他的工作,服务业?服务人们滥用的同情心?
不过眼前这两个人是地道的乞丐装扮,衣服像是多年没换,白色被染成五花十彩,不过那个灰尘遮掩不了的娟秀面孔却在后来不时回绕在我的记忆里。
我还是持续我的生活步调,他们也是,有几次我们三人的视线又邂逅,但随即远离,只是我慢慢发现这个地下道弥漫着一种味道,闻不到的味道――仇恨。
就在那一天,我走过地下道,一样在中心公园的一处白色铁椅上静默沉思,突然一只手碰到我的肩,我不为所动,因为我之前说,这里总会有一些可怜人希望找到另一个可怜人,但这只手却不像平常的状况,见我没反应就离开,去寻找下一笔可能的生意,反而是停驻在我肩上,而且是一只很小的手。
我惊讶地回神抬头一看,是个披头散发的人,是她?为什么她的手这么小?
她努力把头发收到后脑勺,但卷成一团的发丝不会去听她的安排,她放弃了,但至少拨 弄间我更看清楚,她真的蛮漂亮的,算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乞丐……这样说会不会很怪。
她要做什么?
我闻到一股味道,污垢堆滞久后的异味,但她却没经过我首肯就挨着我坐下了。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她好像太久没说话,即使思索了很久才开口,但抑扬顿挫还是让人觉得不自在。
什么忙?假如有一个乞丐突然拉住你,要你帮个忙,你会怎么做?我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能静观其变,选择沉默不语。
“我只能找你帮忙了,我找不到其他人了,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我也不知道,或许施舍他们只是想让人看到我虚伪的同情心吧!但你别期望我会进一步帮你。我没有开口,她又顿了很久,似乎是在罗织脑海中那些有限的字汇。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要当乞丐吧!”
是的,我很好奇,毕竟这个社会已经转型成女性较占优势,你那张脸,说句不客气的,要当秘书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你看。”
她伸出左手,我才发现她的上衣太大了,把过长的右手袖子橹开,我看到了,那只小孩子的手……
2
难怪我会误认那是小孩子的手,因为那是只只剩手掌、没有半根手指的手,长得很畸形,在昏暗灯光下的五个断面,让人作呕。
这是她流浪去当乞丐的原因吧!我心中这么想,的确,一只没半根手指的右手就跟双手残废没什么两样,无论是当秘书还是业务员都不可能,即使要从事色情行业,只怕也会吓跑寻欢客吧!
“小姐,你的手……”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鬼。”
我的喉咙本来有点干涩,我并不喜欢看鬼怪小说,但网路上那些流传得震天价响的鬼故事我也不可能没看过,当时我的确联想到那儿去了,但听她这么说,我的心稍缓,可是……小偷会说自己偷东西吗?
“你不相信吗?”
她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好复杂,就像勾起了什么陈年的伤心事,然后我感觉到一股恨意从她的眼中不停地往外扩散,难怪我有时会在地下道感受到那种气氛,原来是她。
“这是背叛,这是血淋淋的背叛。”
她似乎在心中演练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很多次了,变得很流利和……很凄厉。
“我十八岁的时候认识了我第一任男友,我很爱他爱他,可是他却沉迷于赌博,有一次因还不起庞大的债务被对方找上门,那时带头的说要斩了他一双手,可是,你知道吗?男人没有了双手就什么都不是了。”
“爹,铲子在这里,”如风将长铲递到了他爹手里,“你接稳了吗?”
“好了,接稳了,”如风他爹回答道,“风儿,你再去墓门外看看,你那几位师弟确实没有躲在外面偷看吗?”
“爹,我看过了,他们没有偷看,”如风说道,“爹,你这次为什么一定要弄得这么神秘呢,难道这个墓地里真有什么大宝藏吗?”
“风儿,我跟你说啊,”他爹的声音明显压低了几分,“这次我们要搞的是一座贵族大墓,是古楚王一个妃子死后的墓地,如果这次搞成了,以后我们这辈子也不用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我们可以带着这笔货转手后卖掉,再用这些钱逍遥自在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那该值多少钱啊,”如风吐着舌头说道,“爹,所以你才不让师弟们一起跟进来,对吗?”
“对,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爹回答说,“风儿,干我们这一行的每天都相当于光着脚在油锅上行走,不得不谨慎点,爹不让他们进来,一则怕他们分走这里的宝贝,二则怕他们贪心一起,会合计起来填土将我们活埋在这里面,在这个世界上,爹最信任的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原来爹是这个意思啊……”如风心想,干盗墓这一行还真的风险不小,几乎要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待身边每一个人,连平日里关系最好的朋友也不敢相信,说实话,如风还真不太乐意一辈子从事这个职业。不过现在好了,干完这一票就可以金盆洗手,永不出山了。 鬼故事
“我知道你一定在心里骂我,风儿,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人性的阴暗面了解不足,你太善良了,”他爹说道,“人在江湖上行走,不得不谨慎点,哎,幸亏你以后也不要懂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了,爹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单出手。”
“嗯,爹,”如风点头道,“那我跳下来跟你一起进去吧。”
“慢!”他爹忽然叫住了他,“你先把上面那扇石门闭上吧,免得你那几个师弟们使坏,放毒气活着水进来,这种事情还是仔细点,有备才能无患。”
“哦。”如风极不情愿地合上了石门,然后才跳了下去。
“风儿,你就跟在我身后走,”他爹叮嘱着他说,“古代楚国王室防盗墓措施也是做得相当完善的,只要把石门合上,外面的人就拿我们没办法了,风儿,你倒是要随时注意墓地里的情况……”
“墓地里还能有什么情况?”如风手里拿着火把,纳闷地问道。
如风今年十九岁,还是个半大小孩,虽然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他爹早已经是支撑一大门派的掌门人了,但他爹从小惯着他,并不希望他再走上一辈的老路,也不想他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并没有真正教会他多少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事关重大,他爹不信任外人的话,他爹也一定不会带他过来的。
“墓地里的情况也非常复杂,”他爹告诉他说,“特别是像这样的王侯大墓,里面就跟个宫殿似的,一则害怕会迷路,二则害怕里面有什么暗器机关,三则担心在挖掘墓地的时候,尸气冒出来伤人。”
“哦,原来还这么麻烦啊,”如风嘟喃一句道,“那我跟在爹身后,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