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马明显比去时快得多,一个月后,李沁喜一行便回到了喀拉哈尔。
甫入宫室,席娅便来通传:“殿下,虞部有使者求见。”
李沁喜很意外,疑心是葛吉禄搞鬼,但转念一想,虞部使者为何要求见自己?
葵姑也看出蹊跷:“别卖关子,虞部使臣为何不直接向王书房通传?”
席娅眼神流转,犹豫道:“此人......自称是奉嘉淑可敦之命秘密前来。”
原来,就在七天前,从前在金罗苑中与席娅熟识的那对马奴夫妇找到席娅,说自己的侄子带了嘉淑可敦的密信要求见王后。
席娅对这个侄子一无所知,担心有诈,便把人留在了城郊的一间客栈里,让陈冬柏盯着。
谁知侄子求见心切,每天都追问王后何时回来,还对陈冬柏说恳求王后不要因为过去的私怨而拒绝可敦的信函,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实在不像装的,陈冬柏对他不放心,便让席娅等李沁喜回来就紧急通告,自己则一直守在客栈等消息。
“那咱们出去见他。”李沁喜道。
若要陈冬柏把人提进王后殿来,目标太大,况且这名信使的身份仍存疑,万一是葛吉禄安排的细作,被李沁喜放进来,麻烦就大了。
对上官宁宜,李沁喜现在有太多疑问,太多担心,若这使者真是她派来的,至少,自己还能通过此人确认她的安危。
想到这,李沁喜叹了一口气,为彼此这数年的音讯隔绝而懊悔。
不待多歇,深夜,李沁喜便在葵姑的安排下,秘密出宫前往那名使者所在的客栈。
出乎意料的,那是个颇俊俏的少年,看上去只比赫苏图大几岁。
见李沁喜来,他立马跪下,恭顺地伏在她脚边,以面贴地。
这是......马奴的礼节。
仔细看少年的衣着,却又都是绝非马奴所能穿用的上乘衣料。
有诈。
李沁喜心想。
她朝陈冬柏使了个眼色,后者已经悄悄布好了随时能将少年拿下的架势。
“殿下,求您前往虞部一趟,救救可敦吧!”马奴面露苦色,说道:“可敦她......受苦了。”
果然有诈。
“胡说,可敦贵为一国之母,怎会要人救?”葵姑开始套话。
马奴看了看李沁喜,王后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显然是不信任自己。
他眼神立刻变得焦急:“半月前可汗从显朝一回来就和可敦吵架了,那晚,可敦被.....”
他改口,于心不忍地换了一种说法:“可汗动手了。”
“从去年秋天,到今年五月,可敦接连小产,身体一直很虚弱,又因为可汗不许她一同前往显朝,她一直闷闷不乐。直到可汗回来,她们不知为了什么事爆发了争吵,虽然从前也经常这样,但可汗动手打她,这是第一次。”
李沁喜心中有所动容,但她仍不能轻信这马奴的话。
上官宁宜向来最重身份,闲杂人等绝不准近她的身,休说一介微贱马奴,就是王宫中身份稍低的婢仆都是不准到她眼前侍奉的。
那等宫闱秘事,这少年是如何得知?
葵姑对李沁喜的疑问心领神会,继续问道:“你说说,可汗是怎么动手的?可敦伤着哪了?”
闻言,马奴的脸色变得很不好,他眼神锋利起来,语气也随即改变:“您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想细细听了她受的苦,好在心里痛快痛快?”
“放肆,”陈冬柏当即便从背后按住了他,他手往胸前伸,挣扎地想掏出什么东西来,被陈冬柏一把捏住手腕,登时就失了劲。
陈冬柏扣着他的手慢慢从衣襟里扯出来,只见他手上,握着一圈褪了色的五彩绳。
“殿下,请看这个,”他解释,“这是可敦给我的信物,她说,要是看了这个你还不相信我,就是上天要显朝有一难!”
葵姑把信物取来交到李沁喜手里,她低头看一眼,眼神示意陈冬柏把人放开。
这圈五色绳,是上官宁宜亲手制成,送给了李熠的。
当年端午,宫中设蹴鞠赛,潜龙府对阵崇文殿,上官宁宜特地编织了五色绳去给李熠助威,那一日,李沁喜与她同去赛场,在场边等候之时,她拿着彩绳,问李沁喜,“沁喜,你说,表哥会不会喜欢?”
那一年,英淑郡主十七岁,高月公主十六岁。
然而这彩绳不知为何又回到了上官宁宜手中,现在,被她交给眼前这少年,拿来取信于李沁喜。
李沁喜看了看马奴少年,他脸上没有半点李熠的影子。
——她果真是恨透了他。
轻叹一声,李沁喜问:“她现在身子怎么样?”
少年摇头,“很不好,应该还下不了地。”
“真是可汗打的她?”
“绝无虚言。”
李沁喜闭上眼深吸一口凉气,再睁眼时眼神已变得冰冷。
她吩咐道:“备车马。”
......
马奴少年名叫古托,未免他因传信被葛吉禄惩处,李沁喜让他先行一步潜回去,自己则领着一小支车队在后,声势颇壮地向虞部都城莫罕进发。
此次行程,她是以奚赫王后的名义正式拜访虞部可敦,只有这样,葛吉禄才不能阻挠她见到上官宁宜。
葛吉禄对她的突然到来有些意外,幽幽眼神中暗藏压制着的愤怒,他猜测,李沁喜应该是知道自己打伤了上官宁宜才来的。
哼,想不到他自诩固若金汤的虞部王都,竟让一只苍蝇给逃出去了。
他伸手朝嘉淑寝殿的方向做了请的手势,“王后来了也好,嘉淑身体虚弱,你正好陪她说说话,说不定她精神就好了。”
李沁喜皮笑肉不笑:“有劳可汗。”
虞部宫室比奚赫的热闹一些,里面住的人也比奚赫王宫要多,一路上,李沁喜看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她们见了她也不行礼,装作没看见,仿佛知道她并不属于这里。
李沁喜心中冷冷,暗叹葛吉禄实在傲慢无礼至极。
往前走,花园中还有三两孩童,正随母嬉闹。
与外面这些活泼秋景相对的,是病榻上面黄如纸的上官宁宜。
一见到李沁喜推门进来,她脸上便淌下一颗泪。
不过,她还是竭力维持自己的傲气,伸手飞快地把脸上抹了,嘴里只责怪道:“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