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嵩想到关窍处,忽如醍醐灌顶,通身舒泰,便不由喊出了口:“就这么办!”
这一喊着实把屋中的另外三人的吓得不轻,骆嵩回神方才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小室之中。见室中摆设有妆台,香器,女红物件,便也不抬头,慌忙赔礼:“在下方才失神,误闯小姐闺阁,失礼。”
说罢转身欲要逃出这间小室,怎知此时有人死死拽住自己衣袖。抬头望去原是李平,正欲问询,李平倒是先开了口:“这位是建宁来的骆嵩,骆公子。这位就是珍妃娘娘的父亲赵康,赵太医。”
见李平在身边,骆嵩方才抬眼,正看到坐在桌前的赵家父女二人,又行了一礼:“在下建宁骆嵩,字仲商,方才失礼,还望海涵。”
赵康此时听见来人姓骆,忽地起身,也不顾什么身份气度,便拉住骆嵩的手,问道:“小友可识得建宁府骆戎,骆先生?”
“正是家父。”骆嵩言道。
“如此正好,如此正好,”赵康拉骆嵩重又坐下,“我现今任太医令,与骆先生有过数面之缘,宫中药材大半都是从贵号采购的。贤侄此番到来想必是也对小女有意?”
说到此处,赵二小姐正眼瞧了骆嵩,倒是抢在骆嵩前面开口了:“你可知我刚刚将那求亲的泼才给点了扔出府去?你们这些人不就是图个权势吗?”
“燕儿,莫说胡话!”赵康赶忙地打断赵庭燕的话头,还狠狠地瞪了赵庭燕一眼,随后开口道,“贤侄莫听小女乱言,我这女儿自小被我和她姐姐娇惯坏了,就是当年逃荒路上都没让她受一点苦,现在越大却越是跋扈了,贤侄见谅。”
“无妨的,世伯。骆嵩此番只是路过贵地,原只打算客栈歇息一宿,明日一早便要往棠山去了。”骆嵩说番话语气谦冲随和,将之前的事一笔带过,既是说明自己心意,也免了赵家父女二人误会的尴尬。
听完骆嵩这话,李平自觉是因自己引起这番误会,便对着赵康搔了搔头,甚是不好意思地说道:“老赵,骆公子,瞧我这粗人莽撞,话都没问清楚就拉着人家进来,着实抱歉。”
“他若无意怎就好巧不巧的今晚到了来凤里,又好巧不巧地碰到李叔叔,最后又好巧不巧的进了我们赵府?如今说是无意,莫不是嫌我难看配不上他。”赵庭燕的脾气,确是一点也不愿在人前示弱的。此时赵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看了骆嵩一眼,又自顾饮了口茶轻叹一声。
骆嵩这人,往日看似行止随意,心中却时时恪守孔孟二圣言教,不做半点逾矩之事。只是性子有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可这自从和这前世墨九残识合而为一后,不遇事还好,遇着一点违拗之事,胸中就似堵着团火,不发出来总觉得要被憋死。
所幸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不至于动辄与人争执,但总也要说两句刻薄的话让自己舒服舒服。
“赵小姐,可知骆某何故还在此处?一是因误入贵府,需向此间主人赵世伯道声歉。二是因为赵世伯与家严有故,既到贵地按礼自当要登门拜会长辈。”
赵庭燕自小聪慧如何听不出骆嵩何意,不过是说我来此与你何干,切莫自作多情。想到此处,赵庭燕翻身就往侧间去了。赵康见状知晓不妙,也顾不得说什么,拉着骆嵩和李平就要夺门而出。
赵康快,却不知赵庭燕更快,闪身出来。骆嵩余光瞥见,赵庭燕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这短剑森森冷芒照得自己心中发慌,知晓这剑刃是要朝着自己招呼的。此时也顾不得长幼尊卑了,一把将赵康李平二人扒到身后,自顾地就钻出了门。这到了门外,就着月光一眼就扫到立在墙角水缸边的扁担。
骆嵩是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墙角一把就抄起扁担,心想:这赵二小姐当真跋扈,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看这情形定然是走不脱了,索性搏命拖上一拖,说不定赵伯父尚有转圜之法。心下拿定主意,靠着墙,回想过去在二姐营中士兵操练枪法的架势,此时依样画葫芦竟也摆的有些样子。
从阁中追出的赵庭燕见骆嵩这架势,以为骆嵩是个练家子,倒也不敢轻敌,追在赵庭燕身后的赵康李平二人看到也松了口气。赵康转念一想,女儿不过与宫中小侍卫一同学了两年武,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而这骆嵩可是昔日天下第一剑骆戎的亲生儿子,被女儿两番言语激得说不定动了真怒,若手下没了轻重,伤着女儿可如何是好。
赵康心中一急,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生怕骆嵩听不到,放声大喊:“骆贤侄,手下留情,我这女儿不过装装样子,平日也就是吓唬吓唬人,她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当不得真!”
此前不少家仆听到动静,怕二小姐把这春馨阁也点了,都点着灯拿着器具,甚至水龙车都推了过来救火。正这时满院的人都听到赵康喊出来的话。自小被捧大的赵庭燕,如今被赵康当着满院的人这般贬损,尤其在她耳中这话语间还向着外人,当即恼羞成怒,双眼噙泪红着脸,挺剑照着骆嵩就冲将过去。
骆嵩见状心中暗叹:伯父害我。就闭上眼拿着扁担胡乱挥出去一通。初赵庭燕却也停了一步,但见这斯挥舞的毫无章法,便心下大定,想着:待我找到破绽,今天这面子说什么也要讨回来。
骆嵩一边挥一边却也胡思乱想,赵庭燕这跋扈的小姐名声在外,传说手里沾了不少人命,今日在此若是自己丧了命,卫萤该如何是好。自己定然不能死,卫萤还在等着自己,没了自己卫萤也活不成。
此时骆嵩心下焦急,手中扁担却是越舞越快。舞了好一会儿,见还未有人近身,这才睁开眼,看到自己舞的棍花是水泼不进,雨打不进,甚是惊奇。纵然自小在家也做体力活,身子比一般文弱书生是强壮许多,可如今这般挥舞扁担,面不红气不喘,到时有些意外。
再看赵庭燕此时急得直打转,没走两步更丢了短剑,蹲下嚎啕大哭了起来,赵康见状一喝:“你们速速回屋歇息吧,此事以后谁要提起,杖二十!”下人们赶忙出了后院。
骆嵩见赵庭燕可怜,也放下扁担,走到她身边想安慰两句。可谁想到赵庭燕竟拾起短剑直朝骆嵩心窝刺来。
“燕儿不可!”赵康离的远,见赵庭燕捡起短剑时便大喊出声。
可这一喊哪里能快过赵庭燕的短剑,眼见剑尖已经抵上骆嵩的胸膛,忽的赵庭燕又丢下短剑哭了起来。骆嵩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尤自在颤抖,所幸保住了性命。
“你大可安心,我墨九留最后一点残识未与你相融,保你三次性命。若刚刚这女娃娃最后没有停手,怕是她就要伏尸当场了。”骆嵩心底响起墨九的声音。骆嵩死里逃生,墨九的话并未太往心里去。
“贤侄无恙乎?”赵康匆匆跑过来,见一旁的李平将骆嵩扶起,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下骆嵩,方才言道。
“无恙,自得多谢赵小姐手下留情。”骆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心中尚未消气。我好心来看你,你却差点要了我的命,换做是谁能不气愤?
“哎。”赵康重重叹了口气,随后看了眼一旁扭头抽泣的女儿,便对骆嵩一揖到地,骆嵩见状赶忙还礼。
“贤侄,我说句话你许是不爱听的,觉着我骄纵女儿。虽是如此我也要说的,燕儿确是有些跋扈,可也从未真的苛待过谁。今日当着这许多下人的让她丢了脸面,再加这些时日家中遇到难事,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实在是重了些,才如此躁狂。”
骆嵩细想赵庭燕确实也未真的想要了自己性命,此时气也消了大半,便开口问道:“不知是何事让世伯与赵小姐如此忧虑?”
“进屋再与贤侄细说。”赵康领着三人重又回到阁中,关上门方才开口。
“贤侄可知当今圣人有几位子嗣?”
“如今是元辰二十年,圣人十岁登基继位,那如今圣人不过三十的年纪,可并无皇子,只育有五女。民间不少传闻说若圣人再无子嗣,就要将兄弟陈王次子过继来做太子。不过兄长说圣人并不担心子嗣之事,一心理政。”
“贤侄,李大哥你们且听我说,出去是万万不可以多舌的。上月珍儿不适,我入宫给珍儿看诊把脉,把出了喜脉,且大概会是个皇子。只怪我不懂人情世故,一心岐黄之术。将此事直接上禀了圣人。珍儿当下圣眷正浓,又将再得一子,让不少妃嫔都对着珍儿虎视眈眈。”
“那珍妃与圣上直言多遣些护卫心腹便是,这与二小姐招亲又有什么关系?”
“那日恰是我在太医院值夜,又恰巧吃坏了东西。半夜路上被人拦下,便是皇后宫中女侍,偷偷出了后宫来太医院。因之前我救过她一命,她冒死来告知我,皇后绝不容珍儿诞下皇子。我顿时失了主意,等天明赶紧回家与燕儿商议。也想不出什么法子,燕儿就说自己招亲,待怀上孩子,就耍赖赖在宫里护着姐姐。之前圣人说燕儿很像数年前难产过世的婉平公主,便想认燕儿做干妹妹,说是待政事消停些了,就给封个郡主。燕儿就想若是自己怀孕了,求圣上,圣上想到自己的亡妹说不定能答应燕儿的要求。”
“你们当真糊涂,且不说圣人能不能答应你们的要求。”骆嵩说着转向一旁的赵庭燕,继续开口,“便若答应了,圣人勤政,自没精力管后宫之事,后宫谁说了算?你进去自身都难保,还保你姐姐?再说你招了亲也不定三两天能怀上,若未怀上又如何,难道要欺君不成?”
“哎,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从前都是百姓,哪里知道这些明争暗斗之事。”
“此事也不难解决,就如世伯诊病,找到症结,用对方子,自是药到病除。”说到这里骆嵩整了整衣领,只见父女二人急切望向骆嵩。久未说话的李平也开口道:“仲商兄弟,速速说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两条人命。”
“此事症结就在皇后,皇后是后宫之主。若想找出生路要么制住皇后,要么离开后宫。事急从权,嵩有一计成与不成全看圣人对珍妃信任与否。”说到此处骆嵩看了眼李平,又道,“不过小侄尚有一事不明,还请世伯如实相告。”
赵康见骆嵩说时成算在胸,哪里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赶忙开口道:“贤侄但问,我自是知无不言。”
“请问,李平大哥究竟是谁?”
听完此问,李平顿时脸色微变,目光闪烁地在骆嵩与赵康二人脸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