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虎怒杀四徒,驱逐三徒,而后竟还有要事宣布。众人皆是好奇,马韩湘心中隐隐不安,只见马如虎走到角落里,左掌凌空打下,波的一声,拍在一箱子之上。
掌力在箱子上震荡开来,将那箱子推到人群中央来。壁水㺄只觉那箱子颇是眼熟,脱口而出,“铁马块。”她惊讶之下依旧力持镇静,声音甚小,唯有身旁的天门六宿可闻。
那箱子正是马如虎从山崖上带回来的!马如虎打开箱子,里头果然是一块铁马,他此时拿出铁马块,不知意欲何为?马韩湘满脸惊疑,问道:“爹,这铁马……从何而来?可是……是……”他先前在山洞之中见到铁马块时便十分惊诧疑惑,但彼时情况危急,并未详细探问,如此乍然见到,惊诧之下,便脱口问出来铁马块的来历,但余下的话语却停在口中,并未吐出。
明眼人都看得出,马韩湘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模样,分明是怀疑那块铁马乃父亲抢夺而来,就差说出那句“可是你从别处夺来的?”
马如虎被儿子当众质疑,怒火升腾,一记刀眼飞过去,吓得马韩湘当即闭嘴,但他也不得不解释,“这块铁马乃先父遗留下来,本存放在庐山。但二十三年前,适逢我大婚,江湖各派皆来观礼,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混迹江湖的小人物都来凑热闹,场面颇是浩大。”
“鱼龙混杂恐坏事,先父担心有贼人混迹其中,借观礼之机夺取铁马;为着铁马安全,他与我商议,借着送聘礼的机会,将铁马块运出庐山,安置在独萝山庄内。”马如虎娓娓道来,“这一放便是二十多年!近来,白茶老翁先上太白门强抢铁马,败退后竟往独萝山庄方向而去,我生怕铁马块遭贼人毒手,便匆匆将其运回庐山。但万万没想到,逆徒铁驼李竟先洞察先机,在路上先下手为强,盗走铁马,嫁祸天门七宿,而后引出一桩杀师夺位之事。”
马如虎交待了庐山派铁马块的来历,马韩湘还想问一句:“爷爷怎会有铁马块?”然知子莫若父,马如虎先一步洞察儿子心思,一记眼神震慑,便让其乖乖闭嘴。
令狐峥与鹿骄嵘相视一眼,皆是暗自盘算着:“江湖各派果然都握有铁马!如今八块铁马逐一浮现,则最后一块铁马,应在湘水门熊掌门手中了。”
庐山弟子、天门七宿、湘水门林带猿等人则好奇,马如虎突然拿出铁马块,究竟意欲何为?马韩湘率先问出心中疑惑,“爹,您打算如何安排这铁马块,运回庐山么?”他眉头微皱,并不愿这铁马块被运回庐山派。
马如虎凄然一笑,摇了摇头,暗道:“事到如今,这铁马块若继续留在庐山派,恐招至祸害。罢了,铁马本就属于瓜洲古渡,也当回归了。如今,我右手已废,再不能练《六阴梅花经》,浮云一场罢了。”他转向令狐峥与鹿骄嵘,道:“令狐小圣、鹿教主,多谢救命之恩,马如虎无以为报,这块铁马便权当谢礼了。”他左掌落掌一拍,掌力所及,箱子便缓缓向前推移,停在了狐鹿二人面前。
望着箱子中漆黑锃亮的铁马块,令狐峥心中一喜,他立志要将铁马重塑回瓜洲古渡,如今又添一块,离大功告成之日更进一步,他抱拳说道:“多谢马掌门大义赠铁马!”
马如虎道:“老夫借着报恩之举,顺势将铁马送出,亦为江湖安宁尽一份绵薄之力,望小圣有朝一日,将铁马重塑回瓜洲古渡,平了天下人争夺《六阴梅花经》的心思。”鹿骄嵘兀自在心中冷笑,“老匹夫,你对《六阴梅花经》死心不过是右手废了。”
令狐峥只感激马如虎赠铁马,道:“令狐峥必不负重望!”他突然得了铁马块,众人都好奇他将如何安置,孔雀姑三人站在大堂边缘处,心中猜测:令狐小圣必先北上,将铁马块先运回太白门。
令狐峥此番南下前往天门山,便是将天门山掌门之位传下去,然此刻他忽得铁马块,铁马事关重大,天门七宿皆猜测他必会先折返太白门,安顿铁马块。角木蛟先道:“铁马事关重大,掌门先将铁马块运回太白门罢。”庐山掌门之位,何时传承,七人并未在意。
马如虎马光下移,打在铁马之上,虽有不舍,却也决绝,道:“令狐小圣有要事在身,这铁马块是运回太白门还是送往荆州倚天教,全凭小圣与鹿教主做主。”他既送出铁马,便不再关心这些俗事。
令狐峥转向鹿骄嵘,询问她的意思;鹿骄嵘道:“如何安置听你安排便是。我于《六阴梅花经》无意,这铁马与我眼中,不过是一块黑铁罢了。”她有师父传授的三门武功,从未觉得《六阴梅花经》是稀世武功绝学,倚天教的铁马山乃义兄燕行天所托,故而才格外重视。
令狐峥道:“我往天门山还有要事要办,这铁马块就随我们一道儿前往到天门山罢,届时存放在天门山,由萤夫人看管,我也放心。”天门七宿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令狐峥竟如此安排,如此信任他们素未谋面的师娘——萤夫人。
令狐峥又道:“一路上有天门七宿一道儿护送,这铁马块的安危不成问题。”马如虎心道:“有你和鹿教主亲自护送铁马,还有人能抢走不成?”他面上凄然一笑,道:“天门七宿后生可畏,如今的江湖是年轻人的天下,老夫也当退位让贤了。”
此话轻飘飘的如冬雷忽然落地,激起满堂惊诧,众人皆疑惑这话中之意;狐鹿二人目光下撤,打在马如虎右手上,心中暗忖着马如虎打的什么算盘。张狲果微微一慌,问道:“师父何出此言?”
马如虎轻叹一声,满脸伤戚的神色,说道:“山崖布局,铁驼李等四个逆徒杀师夺位,另两个徒弟冷眼旁观,至为师心寒至极。为师教徒无方,心灰意冷,再无心神精力掌管庐山派,今日便当着诸位的面,退位让贤。”
满堂寂静,众人面面相觑!庐山掌门马如虎心生退意,则庐山掌门之位非马韩湘不可。张狲果、吕麝岩二人的目光当即打向马韩湘,只见这个师兄一脸惶恐,脚步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两步。
马如虎一语毕了,便迟迟不再吐出一言,大堂寂静唯有窗外北风飞过的呼呼声响;令狐峥、鹿骄嵘、天门七宿、林带猿等人皆是外人,不便插手庐山掌门传承之事,故而静默不语。林带猿慢悠悠摘下腰间的绿葫芦,喝了一口酒,只等好戏开场。孔雀姑等三人明面上还是庐山弟子,但已被马如虎逐出山门,已无资格参与庐山之事。
马韩湘始终无动于衷,马如虎道:“湘儿,为父身心俱疲,往后庐山的重担就交到你肩上了。”狐鹿二人一眼看穿,马如虎废了右手,不得已退下庐山掌门之位,然将掌门之位传给亲子,是心中所愿,故而他并不遮掩,直截了当传位。且马如虎传位之后,在背后指点马韩湘,如此一来,既全了自己的脸面,又能让儿子马韩湘渐渐立威扬名。
马韩湘身子却是一颤,微微发抖,早已慌乱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马如虎便先转向张狲果、吕麝岩二人,他暗咬牙关,抬起右手,朝两个徒儿拱手一拜,道:“庐山小八仙中,两人心术不正,三人冷血无情,唯你二人心地仁善,与湘儿是志同道合之人。今日为师心灰意冷卸下掌门之位,湘儿为父分担、接掌庐山,然他年纪轻、资历浅,日后还望你二人多加匡扶,师兄弟三人勠力同心,将庐山派发扬光大。”
受师父亲自一拜,且殷殷叮嘱,张狲果、吕麝岩二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磕头回礼,齐声说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与吩咐,今后必定齐心协力辅佐韩湘师兄,光大门楣,不负师父重托。”
马如虎心满意足,亲自扶起二人,见两个弟子一脸惶恐,又安道:“我知你二人的顾虑,不过是担心你韩湘师兄年纪轻、道行浅,不足以震慑底下弟子、支撑门派威严,为师虽心灰意冷而退位,亦会在身后帮扶你三人。”
孔雀姑、曹贝休等三人在一旁观看,心中百感交集,孔雀姑面容依旧清冷,眼里却泛起了涟漪,心中暗道:“师父果然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为韩湘师兄选了两个得力帮手,传位之后,又在背后为子筹谋,这一番苦心,可惜韩湘师兄胸无大志,未必领情。”
只见马如虎走到亲子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湘儿,庐山派的掌门信物,爹并未随身携带,待回到庐山,便亲自交到你手上。只有一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此刻江湖未定,庐山又发生此等变故,你的掌门大典,咱们暂且往后压一压,日后待你大婚,再一起大操大办,如何?”
马如虎殷殷切切地交待,满心满眼等着儿子答应,却见马韩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爹宝刀未老,不必着急将掌门之位传与孩儿,孩儿年纪轻、资历浅薄,难当大任,请爹收回成命。”
马如虎两眼上翻,眼中满是震惊,万万没想到儿子竟当众拒接庐山掌门。莫说马如虎,满堂皆惊诧,只觉得眼前一幕颇是不可思议。令狐峥最是震惊,实在猜不透马韩湘拒接掌门的缘由;鹿骄嵘惊讶之余,泄出三分鄙夷;天门七宿面面相觑,透着好奇;林带猿忙将酒壶系回腰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一幕;张狲果吕麝岩二人惊得目瞪口呆,满肚子不解;孔雀姑三人似乎早有意料,虽站在人群边上,却探起身子,向大堂中央望去。
马如虎震惊过渡,喉间发出呵呵两声,道:“湘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掌门传位之事,岂是儿戏,岂能随意一说?”马韩湘道:“孩儿自知资质平平,难当大任,爹若执意退让掌门之位,可另择贤能!狲果、麝岩两位师弟的武功才能与孩儿不相上下,爹可从中择其一以继承掌门之位。”
狲麝二人一听,愈发惶恐,急忙拜伏在地,道:“弟子无能,难当大任,但必倾尽毕生之力,匡扶韩湘师兄,光大庐山。”曹贝休心中暗自冷笑:“师父偏袒亲子,庐山派交到马韩湘手中,岂还有发扬光大之日!”
马如虎强压心中怒火,严肃叮嘱:“湘儿,庐山马家人从不妄自菲薄,你是马家子,生来就要继承庐山掌门之位,你两位师弟尚且如此清醒,你不许再说糊涂话。”
见父亲心意甚坚,马韩湘牙关一咬,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人人都言掌门风光,但在孩儿眼中,掌门之位乃千斤重担、无形之枷锁,孩儿无过人之处,担不起千斤重担,不愿受无形枷锁,我志不在一派掌门,求爹成全!”
马如虎怒火攻心,一口老血喷射而出,左手一抬,便扇了马韩湘一个大耳瓜子,大骂一句:“逆子!”跟着伸手向左一指,道:“你眼前两人,皆年轻有为,一个是太白门门主,兼天门山掌门,两派之主;一个是倚天教教主,统管荆州九山九堂;远在邙山之上,也有了一位小虎掌门;西南戴天山派,掌山弟子贝雪狮更是代替师父掌管戴天山多年;这几人都是你辈楷模,如今,你年过二旬,也当继承家业。”
“我当着众人之面,退下掌门之位,就再没有坐回去的道理。庐山掌门之位,非你莫属,你心甘情愿要当,心不甘情不愿也要当!”马如虎根本不给儿子辩驳机会。
吕麝岩上前一步,劝道:“韩湘师兄……”话未说完,马如虎一记凌厉的眼神便打了过来,他浑身一个激灵,急忙改口,“掌门师兄……”但这一吓也将到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然这一称呼“掌门师兄”便是向外人道明了马韩湘的掌门之位。
马如虎气恼之下,拂袖离去。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铁驼李四人,马韩湘念及师兄弟之情,于心不忍,与吕麝岩、张狲果二人合力,将四个师兄师弟安葬在农庄之外的小树林中。
这一日之内,几番劇变,师兄师弟被杀,师弟师妹被放逐,父亲突然退位掌门,自己被迫接掌庐山掌门,如此种种,马韩湘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从父亲手中接过庐山掌门之位,非心中所愿,马韩湘满心惆怅、闷闷不乐,踏着月色,一人行至那木桥梅花树下,不想,那梅花树下早已站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