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生的身影消失后,重明他们来不及感慨,尤其是施飞云,她作为施家的女儿,这些年来竟然不知道家中藏着王洪和尤平这两个妖怪,她完全被蒙在鼓里,被欺骗的好苦。更为让她不忿的是,王洪和尤平竟然利用负屃来推动七绝楼,借此毁掉雍州城,这样的阴谋诡计是完全将施家也一同算计进去的。
王洪是施家很有身份的管家,尤平是施家的厨子,施飞云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他们两个下人欺上瞒下、坏事做尽的。
施飞云愤愤不已,大步流星,走走回院落。
她知道王洪和尤平肯定还在家中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生活着。她要抓住他们两个,给予最大的羞辱,然后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事情原委,将他们逼出原身,再集合重明等人的力量赶走或消灭他们。
看到施飞云怒气冲冲的模样,众人都担心她会做出极端不利的事来,担心她会受到伤害,因此陈孝楼忙跑过去,双手张开,拦在她前面:“你先消消气,大家共同想对付王洪和尤平的办法,考虑周详后共同行动,才能有备无患,事半功倍。”
“闪开,不然连你一起收拾。”施飞云粗暴地推开陈孝楼。
秋练、姚应梅和落落跑上去,迎头拦住施飞云:“鲁莽行动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是考虑周全再做行动为是。”
施飞云痛苦地说道:“我忍无可忍,必要收拾这两个吃里扒外、狼狈为奸的家伙。”
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小慈叹口气,望向重明:“还得你来劝劝她。”
“我?”重明怔了下,“他们劝不动,我未必就能劝得她回转。”
半影不正经地说道:“我家小姨子还不错,你就算牺牲点色相也不吃亏。快去吧,就靠你劝说呢。”
重明望了眼颇为幽怨的秋练,硬着头皮走上去,和施飞云并肩而行:“当初你们家招王洪为管家,是通过什么途径?是张贴告示把他吸引过来的,还是有人引荐,亦或者是你们一家和他熟识?”
重明没直接劝阻,施飞云便没有将矛头对准他,而是平和地回答:“六年前,我的父亲做漆器生意,一日日兴隆起来,赚了很多钱,找来工匠建造了府第,一家五口和着许多下人仆从共同生活。某天,父亲带人往北方的州府运送漆器,走到片枯林中,遇到可怕的灾难。他们不是绿林好汉,不是大盗劫匪,而是恐怖的虫沙。王洪出手救了父亲,父亲带他回来,让他当了管家。”
“这么说王洪过去对你家是有恩情的。他隐藏自己妖的身份,甘愿做个管家,暗地里却在密谋自己的惊天计划。”重明有条不紊地说,“这几年之中,你们可曾发现端倪?”
施飞云沉思起来,脚步放慢,看着重明说道:“近年来,我是发现些许的端倪,比如我的父亲渐渐地在王管家面前失去威严。父亲不多过问,很多事都由着王管家去做。另外,我父母在说起王管家时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神态中有无尽的苦衷。”
“要是如此,你的父母或许早已知晓王管家妖的身份,并暗地里受到非难!”重明说话的语气非常缓慢,一字一句。
施飞云脸显痛苦之色,停了下来:“我早就想和哥哥探查里面的内情,可是哥哥却非常迟钝,看不出什么,而我自己又力量有限,对抗不了他的老奸巨猾,不了了之。如今只要去问我的父母亲,便能知晓前因后果。”
“我们会陪着你去问你的父母,但你要答应我们大家,见到王洪和尤平的时候不要发怒。”重明看着施飞云说,“保持冷静,才能解决问题,才能让坏人、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施飞云回望着重明:“我答应你。”
施飞云放慢脚步,不徐不疾和大家同行。
小慈、秋练和姚应梅都走到重明身边,小声说道:“还是你有办法!”
“我······”重明来不及说什么,他们就走到旁边去了。
重明他们走入第二进院落,当面遇上管家王洪和厨子尤平,施飞云很好地克制住怒气,做到了她答应重明的,心平气和地和两个打招呼,就像她从来没曾到过地下国,也没曾出现在七绝楼里。
王洪和尤平平平常常,招呼施飞云和重明他们:“你们突然失踪,家主家母非常担心,还好你们现在回来了,我们这些下人也就不用再担心害怕。”
王洪看向李如桢,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李如桢道:“我出来了。”
王洪和尤平才明白重明、施飞云等人去了地下国,但还是不动声色,说道:“李如桢,别忘记自己的身份,我和尤平始终是和你一起的。”
“当初威胁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说。”李如桢冷漠地走了过去。
姚应梅说道:“李如桢现在已回头,不要再拉他下水了。从今以后,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彼此再没有瓜葛。”
也向前走去。
施飞云见状,忙带着大家走开。
步入正房,刚好施飞云的父亲施敖和母亲施玲正在派人去寻找失踪的女儿和客人,施飞云便走过去,给父母行礼。重明等人也陆陆续续施礼。
施敖和施玲见女儿和客人们失踪后重新现身,问:“你们都到何处去了?害得我们夫妇好担心。”
施飞云望向重明等人,说出在雍州城下地下国的经历,并言明了王洪和尤平妖的身份,以及他们两个之前利用负屃推动七绝楼进而毁坏雍州城的事实。听过施飞云的话,施敖和施玲毫不怀疑,而施敖脸色赧了赧,自愧不已地说道:“我没有揭穿王管家,是感念他的恩德,也是慑于他的淫威!我很多次都想把王管家赶走,甚至能永远囚禁住他,因为他用妖力伤害施玲——我的妻子。而我为救妻子,妖力损耗很多,也受到他的要挟。”
“这个混账东西,我真恨不得把他杀掉。”施飞云怒不可遏,“还有尤平,也不能放过他。”
施敖说道:“尤平是饕餮妖,我们夫妇也知道,他是被王洪引荐来的,本不算太坏,可渐渐的跟王洪后也是蛇鼠一窝了。”
姚应梅:“王洪和尤平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们原本就曾一块干坏事,所以这只是他们本性的体现。”
姚应梅、李如桢曾经和他们交好过,也不方便提及了。
秋练对施敖说道:“我们听飞云说,王洪曾经救过你,那次你们遇到了虫沙,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事情?”
施敖怅然说道:“是件六年前的旧事,就是那件事让我碰上王洪,把他带回施家的。”
1
那年,施家的大门外,施敖辞别家人,准备将一批漆器送往北边的州府,交给买家。在确保漆器完好、骡马都已喂饱后他登上位于最后面的马车,向管家兼车夫冯斌发出命令,让队伍出发。
满载漆器的数辆太平车被骡马拉动,辚辚而行。
施敖的马车位于最后,在施玲、施灵云、施流云和施飞云殷切的目光里也慢慢向前驶出,年龄最小的施飞云看着从车幔后探出身子的父亲,看着父亲慢慢远离,觉得再犹豫的话就不能实现自己跟父亲同去的心愿,于是猛然挣脱母亲的手臂,向前追了上去。
“飞云快回去,不要跟来。”施敖焦急不已地说。
施飞云并不听父亲的话,追了上来,隔空拉住父亲的手。
施敖见此,只好让冯斌停下马车,把施飞云拉上来。
施玲带着施灵云和施流云跑过来,惶急地说道:“要把飞云也带上吗?路途之上风餐露宿,坎坷辛苦,带个女孩子很不方便!”
“我也不想带着她这个累赘,可是看她的样子,估计是不带着不行了。”施敖爱女心切,很无奈地说,“带她去见识见识吧,经历过一次,就能知道其中的辛苦,下次让她去也不会去了。”
施玲执拗不过,只好应允,施灵云和施流云见妹妹能去,也想跟着去,但被施敖用谎言“等到下次我再带上你们”敷衍过去。
施飞云可以跟父亲去送货,心里欢喜,马车行去很远后还在用力向母亲、姐姐和哥哥挥手,等到拐入别的街巷,看不到了,她才坐回马车里。
在施飞云的心里,已经好几次想要跟随父亲去远方送一次货,这种心理也是因哥哥施流云而起,施流云曾经跟着施敖出过不远的远门,回来后就向施灵云和施飞云夸夸其谈地讲述,说别处的风物如何动人,客栈如何干净舒适,饭铺里做出的驴肉汤如何美味,以及坐在马车上欣赏两边的山水如何赏心悦目等。
施流云那次的述说,在施飞云心里萌发出远行的萌芽,萌芽渐渐生长,长成枝叶茂盛的大树。而且她已经十多岁,还没有去过雍州城之外的地方,是时候去涨涨见识了。
心愿得遂,施飞云难掩心中的欢喜兴奋,笑容久久不散,施敖看出她的心思,说道:“这下满意了!”
“满意呀!”施飞云用甜甜的声音说,“能跟着父亲去很远的地方当然高兴。父亲已经带上我这个累赘,就算再带上几个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姐姐哥哥我都不带,同样也不会带你那屠狗宰鸡的朋友。”施敖发现自己的女儿得寸进尺,“好好待着,不要多说,不然我就把你撵下去。”
“她们是我的好朋友,从来不屠狗宰鸡,因为她们是鱼妖。”施飞云温柔似水,“我答应过她们,等到某天跟父亲出远门时,肯定会带上她们。昨天晚上,我告诉她们父亲要出远门,彼此约好一起去,她们肯定不会相负,必然在路上等着我们。”
“原来,这都是你的诡计。”施敖感觉自己掉入这个机灵鬼女儿设计的陷阱里,“我们是去送货,不是远游,你也太儿戏了。”
施飞云嘻嘻哈哈:“父亲是去送货,我们就当远游吧。”
这个时候,马车猛然停下,施敖和施飞云差点彼此撞到一起,施敖弓着身子,掀开车幔:“发生什么事?马车怎么停下了!”
冯斌指着前面被拦住的太平车:“有三个女孩子挡住路,不让我们过去。”
施敖看过去,发现是三个和施飞云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穿着粉红色的衣裙,眉眼弯弯,肌肤白净,身形略显丰腴,看样子是富家大户出身。她们中稍稍高些的站在前面,另外两个站在两侧,组成展翅飞翔的燕子形状,十分奇特。
她们站在路边,拦住骡马和太平车,正在煞有介事地和施敖手下押送太平车的仆从争辩,口口声声说道:“这是施飞云家的车队吗?施飞云可曾跟来?”听她们如此说,施敖想到女儿的话,明白她们可能就是女儿口里提到的朋友。
施敖回身,准备把事情告诉女儿,刚好施飞云听到话语声,抢先说道:“她们就是我的朋友。”
跳下马车,向那三个女孩子走去。
施飞云把她们带过来,来到马车前,施敖也不好再站在马车驾驶台上,跳落到地面。
施飞云将她的朋友们介绍给父亲:“她们是我的朋友,分别是庄妍、庄筱和庄齐,她们和我约好在路上等着,没有失约。”
庄妍、庄筱和庄齐都说道:“施伯伯,我们想坐你的马车,和飞云一块远游,你不会反对吧?”
施敖看着三个楚楚动人、端庄有礼的女孩子,铁心肠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只是说道:“那就快上马车吧。”
马车空间有限,又都是女孩子,施敖便留在驾驶台上,和冯斌共同当起了车夫。
2
去年元夜之时,雍州城内花灯如昼,施敖一家五口在游玩过后意兴阑珊地走回府邸,施飞云突然停住脚步,仰头望向母亲,说出一番话,然后便从父母和姐姐、哥哥身边跑过去,跑向他们刚刚来时的方向。施飞云还是个女孩子,身上也发生不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如此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样子,是因为她遗忘了一样东西:兔子灯笼。
兔子灯笼是她看中并用自己积攒的铜钱买下的,上面绘制着几只站在月宫里的白色兔子,白色兔子竖起双耳,像人那样站立着,两只大兔子以手相牵,站在前面中间的小兔子提着个小灯笼。看见这个兔子灯笼的第一眼,施飞云便喜欢上了,可她在买到手后非常粗心,和父母、姐姐和哥哥在路边面摊吃面的时候把它忘在那里,走出很远后方想起来。
她快速跑向那个面摊,希望别人没有将那个灯笼拿走,希望面摊的主人能够看到那只兔子灯笼,将它放起来,等待它的主人回来。
施飞云气喘吁吁,来到那个面摊前,目光在几副桌凳边打量,都看不到那个兔子灯笼,虽然失望,她还是向忙碌的面摊主人问:“你有看到一只上面画着兔子的灯笼吗?我刚刚在这里吃面,忘在这里了。”
“兔子灯笼吗?我没留意。”面摊主人盛出面,给客人端过去。
“你真的没有看到吗?可我确实是把灯笼忘在这里的。”施飞云说。
“小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诬赖我吗?”面摊主人不耐烦起来,连连摆手,“快走快走,别耽搁我的生意。”
“我······”施飞云词穷,不知说什么。
“给你的灯笼!”声音从铺子旁边传来,那里是雍州城内的一条河。
声音落,一只和施飞云所丢完全相同的兔子灯笼幽幽飘了过来,好像有个看不见的鬼魂将这灯笼提着过来。施飞云可是妖,是精卫鸟,根本不怕鬼,从从容容看着慢慢飘到眼前的灯笼。
看了半晌,她看见灯笼的手柄上有条红腹的圆形小鱼,是这条小鱼叼着灯笼,给她送过来。看到这条红腹的小鱼,施飞云想到父亲的话,知道这是条《尔雅·释鱼》卷记载的鱊鮬或鳜鯞,似鲋子而黑,俗呼为鱼婢,江东呼为妾鱼,游必三,如媵随妻,先一后二。
看到可爱的妾鱼给自己送来丢失的灯笼,施飞云很是欢喜,很想好好谢谢它,但它只是条小鱼,她能做到的也许只有把它送回河水里,或者带回去养在家中。
在施飞云准备将灯笼接过来时,眼前突然溅起些水花,水花落在脸上,朦胧了视线,等到她擦去脸上的水花看清眼前所见时,发现兔子灯笼还在,妾鱼已消失,但是却出现个十余岁的女孩子,女孩子拎着兔子灯笼。这个女孩子指着面摊的主人对施飞云说道:“灯笼是被他扔进河里的,我们姐妹三个捡到,看见灯笼的主人回来,完璧归赵。”
面摊主人面色红了起来,还要强口,但也已是不打自招的模样。面摊主人记得,他看到兔子灯笼放在桌上有碍客人用餐,随手拿起,走到河边,将之扔了进去。当时他看到左右无人,更没有小女孩,实在想不到会被人看见。其实也情有可原,毕竟当时确实无人,只有几条妾鱼在水面下游来游去,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
施飞云接过灯笼,不想去多责备面摊主人,反倒是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说道:“你说这灯笼是你们帮我捡到的,那其他人呢?”
女孩子向后挥挥手,从河岸边走来两个女孩,这两个女孩来了以后,站在前一个女孩的身后,呈现雁翅状排列。
施飞云见了:“你们帮我,我要谢你们。我带你们去吃好处的食物吧?”
站在前面的女孩摇头:“我们今晚还有重要的事去做,现在不去做的话就来不及了。我们以后再领情吧。”
“你们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才能找到你们?”施飞云说的很急迫,似乎很怕她们忽然失踪。”
答话的女孩继续说道:“我叫庄妍,她们叫庄筱和庄齐。我们是妾鱼,就住在眼前的河里,你什么时候想要找我们,站在河边喊我们便可。”
庄妍带着庄筱和庄齐离去,施飞云拎着自己的兔子灯笼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次日,施飞云从父亲那里听到个非常奇怪的事,说雍州城里那些渔家、饭铺等处晾晒的妾鱼鱼干统统在元夜的时候被风刮上了天空,州城里的黑猫、黄猫、白猫和玳瑁猫很多被吊在河边的树上,虽然没死,但是吊着整整一夜也把命丢掉大半。
谁也不知道这些事是谁做的,但个别人曾经看到有三个女孩子在那时候出没,围堵州城里的野猫,并将鱼干埋葬,因此一切的一切或许就是她们所为。
3
“荒野无人处怎么会有一只小狗?而且它还始终跟着我们。”施飞云坐在火堆边,看着不远处草科里浑身黑色毛发的奇特生灵,向父亲、冯斌以及庄妍等如是说。
庄妍等三个妾鱼妖的到来让施飞云的旅途变得热闹,路上她们说说笑笑,观看着沿途的风物,从来没有觉得无聊和疲惫,似乎希望旅途没有终点,她们这样友好恬然地相处着,直到千年以后,变成四个鹤发童颜的老妇人。
整整一天的路程里,她们在路边的饭铺里停下来过,众人吃了热乎乎的饭菜,之后继续赶路,可是刚刚出发不久,施飞云便看到有只黑色的像小狗的东西从后面跟上来。
它似乎不足三月,瘦瘦的,有两条尾巴,在马车掀起的尘土里奔跑。
看到有两条尾巴的奇怪生灵,施飞云便告诉庄妍、庄筱和庄齐,她们三个此行本来便是享受旅途、增长见识的,听说有那样的生灵,都好奇不已,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向后望。像小狗的生灵跑着跑着,忽然停下,纵身跃入草丛里,无影无踪。施飞云和庄妍等又看过许久都不见它的踪迹,便只当它是条生活在荒野的奇特小狗,不放在心上了。
哪曾想,傍晚时分支起火堆准备休息过夜时,施飞云又看到了它。
“它是条狗吗?狗没有两条尾巴的。”坐在施飞云旁边的庄妍认认真真地说。
庄筱很有同情心:“它莫不是失去了父母,无依无靠,没有吃的东西。看见我们,是来问我们要吃的?”
说完,把自己手里烤熟的馒头掰下块扔了过去。
庄筱很伤心,因为小狗嗅嗅馒头,却并没有吃。
庄齐狡猾而笑,去施飞云和庄筱身上翻找,施飞云和庄筱不解何意,庄齐却说道:“肯定是你们拿了它的骨头,它才会穷追不舍,我只想找到,把骨头还给它。”
施飞云和庄筱故作生气:“你骂我们是狗,看我们不打你!”
她们玩闹时,小狗还待在草丛处,浑身被晚霞照着,发出独特的光泽,两条尾巴高高竖起,不同俗种。施敖见多识广,看出它绝不是狗,而是一种记载于《本草集解》上的妖兽,名为祸斗,是火灾之兆和不祥的象征。言母犬在受孕月余后,如果被流星的碎片击中,那么它生下的便不是普通的狗,而是祸斗。祸斗出生后,会受到其他小狗的排挤,也会不招母亲的喜欢,只能独自出来生活,若能存活下来,便可成为能够带来巨大火灾的妖兽。
眼前的这只祸斗确实像庄筱说的,是肚子饿了,不过它不会吃馒头:它吃的食物很特别。
看出小家伙的来源,施敖不动声色,放下手里的食物,站起身来,从女儿身边走过去,走向瑟瑟缩缩的祸斗。施敖自认为能够接近祸斗,能够抓住它,用它喜欢吃的食物笼络它。
施敖错了。
因为他刚刚要走近,祸斗便在地上撒了泡尿,宣示地盘,然后像很多奶凶奶凶的小狗那样冲着施敖龇牙咧嘴,发出“呜呜”的叫声,两条尾巴也高高举起。
庄筱见此,抢先走到施敖身边:“施伯伯,看来他是怕你,不敢让你靠近。让我试试看。”
庄筱俯下身,拿着手里的馒头诱引,同时口里说着“过来,过来”的话语,慢慢接近。但是庄筱也未能走到祸斗的跟前,就退了回来。
庄妍、庄齐和冯斌似乎都意识到,只要谁能接近眼前的奇特生灵,能获得它的信任,那么就会成为它的主人,因此在庄筱失败以后,他们也都纷纷轮流上阵。
庄妍以妖力化出个毛绒球,用线拎着,在它身边摆来摆去,结果被它一口咬去毛绒球,它也迅速蹿到旁边去了。庄齐拿着根树枝,又拿着块熟肉,软硬兼施,但是它根本不买账,既不吃熟肉,也能避开庄齐的抽打。冯斌用的方式比较直接,他不论青红皂白,直接跳过去,纵身扑下,抓住了它的两条尾巴,结果被它在地上拖着滑行很长距离,才不得不放弃。
“试试用炭火喂它!”施敖知道祸斗的食物是火,因此小声叮嘱女儿施飞云。
施飞云运用妖力,将炭火凭空吸取上来,慢慢送到祸斗的面前,祸斗张开嘴巴,将红彤彤的炭火吞了下去。吃过了炭火,祸斗看向施飞云,大着胆子走去,然后便和平常的小狗无异,用舌头去舔施飞云的衣裙,用头去蹭施飞云的脚,并把两条尾巴摇的拨浪鼓似的。
施飞云蹲下来,用手触摸它,和它亲昵,然后将它抱在了怀里。施飞云看着它,说道:“以后你就叫小虎吧,从此是我们家的一员。”
小虎是施飞云儿时遇到的个男孩,男孩后来得病去世了。
庄妍听到施敖说的那句“试试用炭火喂它”,又亲眼见到它吃下炭火,便已知道它的来源:“它不是小狗,而是祸斗,施伯伯早就知道,却偏向飞云,让飞云成了祸斗的主人。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公平的吧,施伯伯!”
“就算成为祸斗的主人也不能始终带着它,等我们回雍州的时候还得把它放去。”施敖绝不会允许施飞云带着祸斗回家,“它是不祥的象征。”
“我只能在回雍州之前是它的主人吗?”施飞云喜忧参半。
“没错,在我们返回家中之前,你还是可以和它成为伙伴。”施敖回到火堆边躺下,“大家快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那晚,施飞云把祸斗放在自己身边,像搂着个小狗似地搂着它入眠。
4
这天,施敖他们听说大路上出现许多流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施敖决定绕路过去。绕路的时候,施敖和冯斌不断留心身边的环境,确保不走错方向,而施飞云、庄妍等则轻松的多,她们轮流抱着祸斗,逗弄它玩,施飞云更是在附近捡起许多枝叶和木柴,点起火来,用火来喂祸斗。
在祸斗吞食着炭火时,施敖突然发现身边的林子很古怪,这片林子里的树木大多都是蔫巴巴的,叶子不断地掉落,好像所有的树木都得了奇怪的病。
不是秋天,林子里却是秋天萧瑟的氛围,这种反常现象让施敖倍感不安,他命令大家快点走出林子。
但是已经迟了。
只见地面上出现裂缝和洞穴,从里面钻出许多“虫沙”。
“物汇虽逃于刍狗,孤寒竟陷于虫沙”,虫沙是罹难而死的乡民百姓,或者战死的士兵,他们无人收葬,横尸荒野,夜以继日,成为了虫沙。他们还穿着昔日的衣衫,保留着过去的面目,宛如平常人,实际上他们已没有人的意识,变成僵尸,潜伏在地下,猎食经过的生灵。
虫沙是妖,也是怪,他们从地下纷纷钻出,密密麻麻,数百数千,将施敖、施飞云等众人团团围在中间。
虫沙因为看上去很像活着的普通人,因此在他们刚刚钻出来时,施敖手下的那些仆从有短暂的时间陷入迷茫中,还以为出现的是躲藏起来的普通百姓,没能提高戒心。虫沙贴过来,对面站着,忽然嘴巴裂开,露出嵯峨的牙齿,并伸出没有血肉的指爪,将十数名仆从杀死。
仆从纷纷倒下,骡马惊嘶,只剩下施敖、冯斌、施飞云、庄妍、庄筱、庄齐和祸斗,而伪装成平常人的虫沙继续踏着坚定的步子缓缓走来,似乎是要邀请他们去家中做客。
施敖见情势危急,吩咐冯斌:“保护好她们,不要让她们受到伤害。”
施敖独自面对那些虫沙,在附近转着很大圈子,运妖力在手,将一只只虫沙打成粉末。可是虫沙的数量太多,密密层层,饶是施敖三头六臂,也不能在短时间里将他们全都杀死,眼看着虫沙越来越近,并且逼近施飞云等人。
施敖化出原身精卫鸟,在施飞云、庄妍等人身边来回飞动,飞动之时,妖力如同蓝色的荧光在流转,荧光接触到虫沙,虫沙则慢慢四分五裂,跌落尘埃。
精卫鸟飞翔了数圈,杀死许多虫沙,让虫沙无法靠近施飞云、庄妍等人,但是施敖这种对付虫沙的办法是极度耗费妖力的,渐渐的,难以支撑,只能变回人身来应敌。
妖力损耗太多,施敖施展不开手脚,捉襟见肘。施飞云还年幼,妖力不足,见父亲处境艰难,不由得忧从心上起,喊着:“父亲,不要管我们,你自己走吧。”
“他们不过是虫沙,我还对付得了。”施敖故作镇定地说道,“不要担心我。”
冯斌也看得出来施敖妖力损耗太过,支撑不久,转向庄妍道:“你们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后面支应,不让虫沙靠近。”
抡刀而上。
祸斗到底是妖,有灵性,看到施飞云的担心,一下子从施飞云的怀里挣脱出来,落在地上,三步两步地跳到施敖身边,咬向那些虫沙。祸斗虽然个头小,但是本领不凡,它纵跃迅急,而且所咬之处会留下灼烧的痕迹,灼烧的痕迹不断扩大,将虫沙整个从里到外燃烧起来。
祸斗站在施敖的身后,刚好可以弥补施敖的不足,两个并肩作战,一时间占据上方,阻挡了很多的虫沙。
冯斌以单人单刀对抗虫沙,守住施飞云等身后的方向,可过不多久,便不见冯斌的身影,虫沙慢慢向施飞云等靠拢过来。
施飞云、庄妍、庄筱和庄齐躲在马车后面,以马车为屏障,暂时坚持片刻,但那些虫沙很快反应过来,越过马车进攻她们。
庄妍、庄筱和庄齐相互望望,达成默契,她们将施飞云围在中心,用身体将她完全遮护住。施飞云看出她们的意图,不愿让她们这样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想要冲出去,但是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庄妍三姐妹已经在她身边建立了防护结界,以妖力将她牢牢屏蔽在内。
与此同时,庄妍三姐妹不见了人身,变成三只妾鱼在结界周围游动,加强防护的力量。
这种被动防护的方式,就是保护着里面的施飞云,同时承受来自外面虫沙的进攻。
施飞云知道是庄妍三姐妹以死保护自己,心痛不已,在里面像敲打门扉似地敲打着结界,却怎么也打不开,然后看着三条妾鱼接受虫沙攻击的时候,潸然泪下,口里不断说着:“我不让你们为我而死,不让你们为我而死。”
5
在林子外面一座破庙里睡觉的猰貐被打斗声和哭喊声惊动,睁开了眼睛。它伸伸懒腰,打个哈欠,侧耳倾听,知道是虫沙在为非作歹,于是化成人身王洪。
当年王洪、尤平、李如桢和姚应梅本是四只异兽,共同生活着,后来姚应梅在食世间蛊毒的时候,慢慢改变,不再放任几个朋友做坏事,出手阻止。这样的结果就是姚应梅和王洪等反目,各奔东西。
姚应梅一个女孩子开始走上自己选择的坚守正义的孤独之路。
尤平、李如桢当时在跟着李墨香(能变成菜刀的那位)学习厨艺,王洪不甘寂寞,想要毁城池,食居民人等。
王洪在选择州城下手时,觉得势单力薄,准备从村落开始,但是诸多原因让他还未能动手,烦闷无聊时在破庙里睡去了。
猰貐醒来后,化出人身,走向那片虫沙出没的林子中。他看到许多虫沙在围攻一个中年男子和一只小狗,细看之后,发现小狗居然是祸斗,中年男子身上也隐隐带着妖气。而更让王洪惊讶的是,他看见结界外的三条小鱼以及结界里的女子。他意识到这些被虫沙攻击的也都是妖,不忍见死不救,从衣袖里取出两件类似牛角羊角的武器,冲了上去。
这个时候,施敖那些死去的仆从也变成虫沙,从地面上站起来,面无表情,一点点走向施敖。施敖以为他们还没有死,刚要上去拉他们回来,这些已经变成虫沙的仆从伸出了锋利的指爪。眼看施敖要有危险,王洪凌空落下,以手中的兵刃将那些虫沙全都打成碎屑。
王洪手拿奇怪的兵器,在施敖和祸斗四周兜圈子,他转一圈,就有很多虫沙变成碎末,再转一圈,更外层的虫沙也灰飞烟灭。他行动迅速,不断转着圈子,连那些围攻妾鱼设立结界的虫沙也陆续变成了飞灰。虫沙不断被杀死,直到最后的数十只虫沙受到惊吓,无奈钻入土中,事情才算尘埃落定。
这场遭遇是个灾难,施敖失去了管家冯斌和十数名仆从,骡马也有走失;祸斗虽然勇猛,到底个头小,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施飞云完好无损,但是庄妍、庄筱和庄齐却耗尽了妖力,变成三条奄奄一息的小鱼,散落在地面上,施飞云拿出瓷罐,装上水,把它们养在里面。
施敖走到王洪身边:“多亏阁下出手救了我们,实在是感恩不尽。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是何处人氏?现在所做何事?”
“我叫王洪,青州扶风镇人,现在无事可做,闲云野鹤。”王洪应对如流。
“既然如此,请你跟我回去做我家中的管家吧,也算是我报答你的恩情。”施敖说道。
王洪答应下来。
施敖和王洪在附近村子找了数名村民,付给丰厚的报酬,让他们帮着把数车漆器向目的州府运送,施飞云则坐在马车上,捧着装有三条小鱼的瓷罐,看着躺在脚边的伤口自动愈合的祸斗。
行过半天,天色渐晚,他们在荒野中点起火堆,坐在火边吃干粮。施敖是无心饮食的,施飞云也全无胃口,不过施飞云要照顾她的朋友们。施飞云把小肉块扔入瓷罐喂妾鱼,用炭火喂祸斗。
王洪则站在火堆外面,仰望天空,思量着自己毁坏城池的恐怖计划。
那些请来的村民似乎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大口吃着烤肉,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
火光当中,突然跑来个人,施敖和施飞云看时,发现他是原来的管家冯斌,施敖兴奋不已,说道:“原来你没有死。在那片林子里,我们没找到你,还以为你也死掉了。看来,你当时或许只是累倒了,还好好活着。”
冯斌面色冷漠:“刚刚在面对虫沙时,我一面对付虫沙,一面不知不觉离开了大家,不小心倒在地上,被石块碰到头,晕过去。后来醒来,不见虫沙,也不见主人,好在看到地面上的车辙,就循着车辙追来。”
冯斌跪了下去。
施敖将他扶起,安慰道:“你走了这么多路,肯定饿了,快吃些东西。”
施飞云见到管家还活着,也难能地露出笑容:“冯叔叔回来就好,快歇着,然后填饱肚子。”
冯斌向施敖和施飞云示意,坐到火堆边。
施敖和施飞云父女两个不辨真假,王洪却是很清醒的。王洪在看他们主仆重逢的时候,余光之外,看到了奇怪的地方,就是冯斌的脖颈上。冯斌的脖颈处有只白色的小虫在蠕动,似是在到处寻找可以钻入的空穴。那小虫像糯米粒子,浑身柔软,是蛆虫无疑,可只在腐败尸体上才出现的东西,为何出现在冯斌的身上。在王洪不解的时候,他看到蛆虫爬来爬去,当真钻入了皮肤下。
王洪知道,在刚刚面对虫沙时,几乎跟随施敖的仆从都被虫沙杀害,变成另外的虫沙,反过来攻击施敖和他,又都纷纷变成飞灰。若是冯斌当真像他说的那样,是个侥幸逃生者,那么他不仅仅是靠的运气,必然也是妖或者身怀不错武艺者,但要是这样,蛆虫如何能钻入他的身体。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已是个死人,一个被虫沙侵染后变成的虫沙,没有葬身施敖和王洪的手底,混入撤退的虫沙里遁去。
由于刚成为如死尸般的虫沙不久,他还能拥有冯斌的记忆和意识,于是着意修饰一番,把身上的伤口和开始腐败腐朽的血肉掩藏,变成冯斌的模样,来寻找施敖等。他隐匿的毫无瑕疵,可是在细微之处失去先手,从别的虫沙身上爬过一只蛆虫,准备在他身上安家落户、化蛹成蝇,从而传达出精准无比的信息。
王洪思绪如烟,浮沉各异路。就在这漫长的猜想里,时间过去的非常短暂,因为冯斌已开始发难,他左手拔刀,反手向施敖的咽喉削砍,可是他知道施敖即便在无意的情况下也能躲过去,而且就算砍中,也不能带来严重的伤害。他准备有后手,也是杀手,那就是他的手爪——虫沙的指爪,可以像瘟疫那样把脏东西传到施敖身上,让其变成虫沙,就算是妖也会受到重创。
王洪距离冯斌数步之远,在冯斌出手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在施敖躲过了那一刀,并没有被砍中。接着,冯斌伸出指爪,抓向施敖,施敖已经避无可避。王洪不假思索,冲了过去,以袖中的类似牛角羊角的兵器向下击落,将冯斌的手抓击落在地。冯斌还要进攻,王洪反手将兵器刺入冯斌的身体,冯斌慢慢变成了一堆碎屑。
6
过去的事,像挂在脖子上的念珠,每次回忆,都像是在手中将它们一遍遍拨动。
施敖做漆器生意,那年他带着仆人到北面的州府给买主送货,半路上遇到虫沙,幸而得到王洪出手帮助,施敖和施飞云才得以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并保住那批货物。
施敖带着王洪回来后便将他留下来,让他做了施府的管家。
王管家心甘情愿被施敖驱使,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年。他原以为施敖和施玲都是精卫鸟,可是发现施玲是平常的女子,而施家三个子女当中,施灵云也无妖力。
摸清了底细,王管家胆气豪壮起来,因为他估计出敌我力量的差距:施敖的妖力在自己之下,施流云和施飞云尚未成年,毛手毛脚,纵有妖力也不足惧,他们一家三人纵容联手也不在话下,即便偶有疏忽,受伤不敌,也有尤平、李如桢和李墨香帮他。
握有胜算,王管家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他一天夜里以有事相商为由,来到正房见施敖,可是谈不上两句就露出狐狸尾巴,让施敖把施府以及手上的产业全都交给他,否则就要他们全家的性命。
施敖乍听上去以为他在胡言乱语,可看着王管家变成猰貐妖后,才神色严肃起来:“你要掌控施家?看来这些年我是养痈遗患,自作自受。虽然引狼入室,可我还没打算束手待毙。”
施敖平心静气,运起妖力,推向王管家,王管家看见团拳头大小的白光凌空而来,身子轻转躲了开去,那白光落在窗上,慢慢滑向地面,就如一朵开在地面上的芙蓉花。
施敖继续催动妖力,一团团同样大小的白光如惊散的鸟群般飞向王管家,王管家身法矫健,能给很轻松地躲开,碰到白光来的太急,就缩身入地,而后再现身出来。
总之,数百团白光没有一次击中王管家,都落在窗扉、墙壁和门首,然后又像有生命的生灵那样滑向地面,铺展开来,地面上仿佛开出许多许多的芙蓉。
王管家低头看时,发现脚边都是那样的白色光团,像花朵,像倒影,像水泡,虽然美丽动人,使人沉迷,可也隐隐透露出危险的信息。王管家刚想抽身退出,那些如花朵、倒影般的白光团忽地从地面上升起,升起后从四面八方袭向王管家。他措不及防,被白色光团紧紧包裹在身上,重重叠叠。
白色光团成为个圆形的大光团,开始慢慢压缩变形,突然,光团变得极平展极薄,就像从河面上捞起的一块薄冰,掉落下去,飘散无有。
施敖以为王管家已被自己的妖力所伤,谁知王管家又从地面上冒出,安然无恙。施敖此时明白自己的妖力伤不到他。
王管家看着施敖,说道:“还好我留心在先,及时逃开,要不然肯定要吃亏。你的妖力也让我忌惮三分!”
说着话两步移到施玲的身旁,抓住她的手腕,将一股妖力传了过去。施玲“啊”的一声,身子摔倒在地,王管家瞥了眼,大笑而去。
施敖忙扶起施玲,询问哪里不舒服,施玲只说身体里有股力量在乱窜,非常痛苦。施敖为减免妻子的痛苦,也将自己的妖力传些过去。
之后的日子王管家虽得到施敖许多金银财物,慢慢接手产业,但为掌控施敖以及耗费他的妖力,常常拿施玲开刀,或偷偷潜入内室,或背后偷袭,以妖力加之于身,施敖不得不将自己的妖力也送入施玲的体内,来抵消王管家给的伤害。
王管家是造成伤害的,是主动的,妖力使用不多,能在短时间里快速恢复,而施敖是用妖力被动抵御,耗费妖力颇为厉害,常常要以源源不断的妖力输入来缓解施玲的苦楚。一里一外,形成事半功倍和事倍功半的相反效果,相差倍蓰。
王管家看出这卞庄刺虎的效果,动辄去伤害施玲,来耗费施敖的妖力,以致这些年来施敖的妖力渐渐被磨去,仅剩的防身尚可,与别的妖对敌却几乎是无稽之谈。施敖是不中用了,徒有精卫鸟的虚名。
施敖夫妇成为王管家的囊中之物,“施家主人”之说接近名存实亡,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能维持住那样空荡荡的架子。
施敖和施玲被王管家控制着,施灵云、施流云和施飞云三兄妹也逐渐长大成人,可只有细心的施流云有了发现。
那天他见到父亲正在用妖力为母亲疗伤,看见白灼灼的光华从掌心流过去,可是他发现父亲的妖力弱了很多,涌出时也没有江河奔流的气势,而是如细泉那样淌出,断断续续,似乎已无很多的后续。用了会功,就要停下歇歇,显得非常疲惫。
施流云心痛,心想:“父亲是老了吗?可是随着时间的积淀,年岁的增加,相貌有了老去的迹象,但作为妖会拥有更加纯厚的妖力,父亲为何妖力变弱!难道是因为发生别的可怕之事,或者仅仅因为像这样使用的太多!”
施流云不知缘由,只能胡猜乱想。
看见母亲神情困顿地睁开眼,慢慢站起身后,走过去,问:“母亲,你怎样了?是不是遭到别的妖的伤害?”
施玲不想让儿子分心或参加进来,那样的话会打破现有的平衡,遭殃的不止他们夫妇,施灵云、施流云和施飞云都可能有性命之忧,便撒谎道:“你们都已长大,我们却在老去,身体容易出毛病,不碍事的。”
施流云听出话里有隐情:“平常的身体不舒服吃些药就行,可是父亲用妖力来给你疗治,那么身体受到的伤害便不是普通的伤害。母亲,你莫要瞒我,还是把实情告诉我吧。”
施玲沉默不语,把眼看着施敖。施敖沉闷片刻,看着已是翩翩少年的流云,说出了被王管家胁迫伤害的事。那段长长的故事被说出,施流云发呆很久,最后双眼炯炯地道:“我定要找他算账,为父母报仇!”
施敖忧心忡忡:“流云,这事你不能告诉姐姐和妹妹,以及其他任何人!”
施流云坚毅地说道:“我不会说出去。”便出门而去。
施流云私下里和王管家交手数次,可每次都被打败,他跟父亲学到的本领根本不足以应付,可是他并不死心,依旧寻找机会,等着反败为胜的那天。
尾声
“几年里我对这样的事竟然全然不知,也没能及早看出并予以改变,我不是个合格的女儿。”
施飞云双眼红通通地望着父亲母亲,看到的不是他们脸上的皱纹,也不是华丽的衣衫,而是一幅幅活生生的父母被猰貐妖暗中伤害并要挟的画面。
让她更加自愧的,是那个时候她无视父母受到的委屈,却只顾自己的快乐生活。
及至如今的许多日子,她已觉察出王管家的行为举止有点不同,去找过哥哥,可哥哥却不以为然,而她也不深作追究,把注意力放在重明身上。
施飞云走到父母身边,跪下去,叩头请罪。
被母亲扶起后,施飞云说道:“父母那些年的苦痛我们不能分担,可造成苦痛的妖却不能逍遥法外。”
施敖脸有忧色:“王管家是猰貐妖,妖力在你们兄妹之上,而且这些年来我为了减少你们母亲所受痛苦妖力损耗很多,现在已等同于平凡人,帮不了忙。一个猰貐尚难以对付,再加上饕餮尤平,更加棘手。”
“重明、秋练他们很厉害的,是难寻难觅的帮手。”施飞云回过头来,看着重明他们,眼光闪闪,“你们会帮我们的对吧?”
重明、秋练和姚应梅他们都认为猰貐和饕餮曾利用负屃颠覆半个雍州城,食人无算,那么便已是大家的敌人,更不要说猰貐伤害施敖夫妇,故而说道:“愿尽所能!”
施敖和施玲道:“有你们帮忙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施飞云恨恨不已:“今日就取王洪和尤平的性命。”
施飞云和重明他们离开正房,来到院落里,王管家和尤平却已不在,于是走到了前院,正要寻找时,却发现王管家在院落里负手站着,眼望天空,神态悠闲惬意,似乎他在欣赏难得的尘世风景,也或者他已经知道将要发生的事,就在这里等着。
施飞云气恼愤恨,近前道:“尤平在哪里?他是不是逃跑了!”
“他不像我无牵无挂,他还有李墨香,所以我让他离开了。”王管家回转身,“有什么事找我就行了。”
“好啊!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今日要你拿命来偿还!”施飞云目光里似乎要喷出火。
王管家平平静静地道:“你所指的是我伤害你母亲那事吗?我不否认,可也不认为自己就是罪大恶极。我真想伤害她的话,有许多机会都能杀掉她,而我没那样做,只不过在她身上加了妖力,耗费你父亲的妖力。当然,我到底也算是生出叛逆之心,可寻根究底,我生出此心也只是因为我明白,所谓管家不过是你们家的看门狗,你们可以随意打骂,随意嘲讽,随意训斥,而我救你父亲的事则被你们忘的一干二净!”
施飞云说道:“作为管家,管辖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漆器生意方面你也有很多权力的,你怎么能如此贬损。我们家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的恩情,可是你却无情无义,害我的父母。”
王管家哈哈大笑:“只要你觉得有理说什么也无所谓。”
施飞云强口:“我想说就说,不爱说就不说,管他有理无理。”
“管他有理无理,只要是你说的话我王洪都是喜欢听的。”王管家话里有了猥琐之意。
施飞云脸色红了红:“今天可不是来比嘴皮子的。”
王管家阴沉下脸,看了眼施飞云身后的众人,说道:“你们虽然人多,可也不足为惧,我自己已足够应付!”
施飞云不屑地笑笑:“那就看看你怎么足够的!”
王管家已把惯用的两件类似牛角羊角的兵刃拿在手里,施飞云刚刚说完,他便向前扑去,双刃齐刺。施飞云平身上纵,如燕子般从王管家的头顶飞跃,落在王管家的身后。
王管家回身再刺,兵刃到的施飞云身前不足尺许时,施飞云从手底扔出颗石子,这颗石子的位置较低,击向王管家的小腹。王管家瞥见,忙收回兵刃,将兵刃并排合拢,放于身前,快速转动身子,犹如一股旋风将飞近来的石子弹开。
石子击伤施飞云的肩膀。
秋练看看姚应梅,两个心领神会,一起冲向王管家。秋练使双肉掌,攻王管家的左边,每当碰到那像牛角羊角的兵刃上时,秋练都感到手掌骨骼的疼痛,为了不受伤,占据主动,不得不把妖力运到手心,催出彼岸花的花穗,以此来抵敌;姚应梅攻王管家的右边,以红绫为武器,红绫可短可长,坚不可摧,柔韧有余,在此时近身肉搏时仅仅用了三尺,摆动起来,红影冥冥,让人眼花,招式中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就像浣衣女在河水里摆动的轻纱,搅动了水草,吸引来成群的小鱼,曼妙难言。
秋练和姚应梅双斗王管家,王管家也非泛泛之辈,越斗越勇,两件兵刃上下翻飞不停。王管家卖个破绽,引得秋练和姚应梅靠近,忽然双手在身前交错,分刺两个,在此万分艰险的时刻,秋练和姚应梅也是心诚意合,把对方当成患难与共的挚友,不顾自己受伤与否,分别控制住刺向对方的兵刃:秋练以手心里的彼岸花花穗吸住一只兵刃;姚应梅以红绫缠缚住另一只兵刃。
秋练和姚应梅相视而笑,都感激对方为自己舍身忘死。
她们牢牢控制了王管家的兵刃,王管家挣脱不掉,也逃不开。秋练见此,默默念诵,地面上露出一些草芽,草芽在短短的时间里完成一春的生长,变成一株株彼岸花,彼岸花用花茎死死缠住王管家的双足。
与此同时,姚应梅也受到启示,使出飞绫十三式第十式“千丝万缕”,将手里的红绫伸长,很快从兵刃上延伸出来,旋转着包裹住王管家的身子。
王管家全身被束缚,难以挣脱,便从口鼻里喷出股黄色的砂尘烟雾,烟雾蔓延开来,很快充斥着院落,那些在墙边屋角看着的施敖夫妇和家中的丫鬟仆从等人被呛,大声咳嗽起来,退避三舍,重明、落落他们也有点受不了,纷纷掩鼻。
这烟雾并没有持续多久,施飞云变成精卫,吹了两口气就把烟雾吹散,依旧显出各人的身影,而王管家依旧在秋练和姚应梅的手里。
这个时候飘然而降一位穿淡白衣衫的蒙面人,他身形展动,来到王管家的后面,抓住王管家腋下,用手一托,彼岸花花茎折断,彼岸花花穗的吸力消失,红绫也松散下来。
王管家的身子被托起,跟着蒙面人飞向半空,远远逝去。
王管家被救走后重明他们发现蒙面者很像施流云,而且更为可靠的证据是:自从他们和施飞云从地下国回来后,就没有看见施流云,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救走王洪的确实是施流云,他把王洪带到州城外面的石清娘娘庙,扯下面纱,对王洪说道:“猰貐妖岂是平庸之辈,可是面对两个丫头,你竟然败下阵来。我实在不忍见你遭到什么不好的下场!”
“你干嘛要救我,我们以前可是冤家对手,交手过数次。你不是要替自己的父亲出气吗?怎么改弦更张做起好人来。”王管家猜不透他的用意,“你到底有何目的?”
施流云走开两步,看着别处:“现在的施流云已不是半年前的施流云,若还是那时的他,他肯定会加入进来,火中取栗,要了你的命。”
王管家细细回想某些事,大概在半年前施流云对待他的态度已不是横加怒目,或冷冰冰的爱理不理,而是变得平常,一视同仁,甚至露出赏识和亲近之意,很多事情施流云都会虚心向他请教,或交给他处理。如府上有人偷窃犯错,施流云会找到他,和他商讨如何解决,其实,在以前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仆从,发生过雷同的事件,施流云主张把仆从留下来,再给一次机会,而王管家则提出不能姑息养奸的建议,但因施流云是少主人,犯错的仆从就会得到改过自新的机会。
因此当施流云把这样的事来问他时,他觉得施流云在笼络人心,或者想挽回什么,而在这显而易见的表象里似乎存在着可怕的用心。但是他的意见被采纳——偷窃的仆从被撵出去,施流云神色自若,甚至没有表现半点过去脸上常见的悲悯。这让他觉得施流云若不是心肠变得坚硬,就是换了个人。
施流云到别的州府给买家送漆器时每次都让他陪着去,说是王管家多经历练,见惯风浪,身手不俗,有他坐镇就不会出乱子。一路上,施流云会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他,会在烤炙野味后率先孝敬他这个长辈,在客栈打尖吃饭时也会给他倒酒不辍,见到好的景致会和他一同观览,心中的言语也会和他诉说,施流云似乎完完全全排除了对他的仇恨,可是这种仇恨是因施流云的父母而来,如何做到彻底抛撇。
对于诸多反常现象,他心中惕惕,倍感凄惶,暗暗猜想,施流云大概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表面上假装热和,其实是在惨淡经营中酝酿毒计,伺机偷袭,但是几月过去施流云还是一如既往地表示出对他的友好之意。
渐渐的,他觉得施流云并没有藏奸,坦坦诚诚,恳恳切切,因而也收起戒备之心,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莫名力量的作用下越来越近。
被救后施流云露出真面目,他已不惊讶,更加笃定之前的看法,但还是说道:“你已不是半年前的施流云!难道一个人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就算是妖,是精卫鸟,恐怕也做不到!”
施流云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眼王管家:“要想让一个人或妖发生改变,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某天突然领悟,而是取而代之,变化成他的模样······”
王管家窥见了真相,之前种种疑窦都豁然贯通,再也没有无法取信的地方,眼睛发亮:“那原来的施家二公子在哪?”
施流云转过身,自鸣得意地说道:“在雍州城的梅园,被我锁住,哪里也去不了!”
王管家心头涌现出敬意,因为施二公子是精卫鸟,妖力不容小看,作为猰貐妖的他虽然在多次的较量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但说到将其生擒活捉却力有不逮,但眼前假的施流云似乎在谈笑间就把精卫鸟制服,还能将其囚禁,大有身份来历,难以望其项背。
同时王管家也感觉到汗毛发冷,丝丝凉意直透脊背,因为不知对方的意图,而对方若要为难的话,他也会有和施二公子同样的下场,因此王管家的脸色忽青忽白,就像要变天的天色。
他也竟然忘记了言语。
施流云打量他的神情,似有所悟地说道:“你肯定想知道我的身份?也想弄清楚我来此的目的!”
王管家:“没错。你对我知根知底,而我对你一无所知。况且能轻易制住精卫鸟的,只怕妖力······妖力······”
施流云没让他结结巴巴说下去,接口道:“我的妖力也没有什么值得夸口的,不过金木水火土,一物降一物吧,而且当时陷入爱情漩涡的施二公子有点头昏脑胀,给了我可乘之机。我的身份也没什么要遮遮掩掩的,不过是被那场天火从封印里释放出来的鸣蛇而已!”
王管家张大了口,半天挤出几个字:“鸣蛇······是鸣蛇······”
施流云心中有点轻视王管家,堂堂的大妖如何变得这般没出息,连话也说不连贯,但因为要将他拉拢过来作为己用,还是说道:“至于我来的目的吗!有两个,一为公,一为私。私的乃是我的个人私事,不可与人言,于公的就是和《白书传》这本在绘的图册有关!”
王管家镇定下来:“我也听说过这本图册,它好像就在施府的几位客人手里——重明、秋练和落落。最早的传说应该是他们三个,现在无端多出姚应梅、墨精和乖龙,也都是妖,是他们的帮手。他们在这本图册中记录沿途遇到的妖,任何妖被记录下就会成为正统的妖,将来此本图册刊印出来,被记录在案的妖会让更多的人知道,因此获得和人友好相处的机会,如果它们不做坏事不吃人的话!”
施流云点头:“这些在妖类朋友中流传下来的内容果然大同小异,如出一辙,像是被精心炮制出来的!”
王管家惊讶地说道:“你不信传言?”
施流云说道:“不信,但是却感到害怕。”
王管家:“你的意思是有所指,‘周公恐惧流言日’。可事情好像是两码事!”
施流云摇头:“不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是殊途同归,异曲同工。若然有关《白书传》的传言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散布的,那么背后的真实原因定是让人恐惧的!在传言如火如荼时已说明它的可信度有了水分。很可能那些被记录的妖不仅不能名流千古,还会给自身带来难以预估的灾难。我辈皆是刚从封印里被放出二十年,在人间逍遥快活的日子才刚开始,定要保护好得来不易的成果。绝对不会仅我一个心中犯疑惑,肯定还有别的妖类朋友有先见之明,我们应该站在一起,集合力量,找出传言后隐藏的真相。我已和尤平透过底,他答应站在我这边,因此我也希望王管家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
王管家本来的初心只是想成为施府的主人,将来有一天施敖的宅院能够属于他,“施府”变成“王府”,拥有无数金银,坐享富贵,美女在怀,听了鸣蛇妖的这番倾心之谈,知道作为一只妖却恋着尘俗富贵是非常狭隘的,也是很不明智的,因为在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排斥妖的,总有力量蠢蠢欲动,想要将妖赶出匿身的所在,驱逐流放。
猰貐虽然是上古之妖,妖力震烁众多的小妖,许多的阴阳师也没办法奈何,但不能不虑一点,就是绘制百妖这件苦心经营的事一旦落成,如果相关的传言是假的,那么众妖面对的灾难是难以想象的。
考虑及此,王洪有点热血沸腾,认为这样的大事才是妖应该做的,也是数十年平淡时光苦守等来的放手一搏、惊闻天下的机会,若能折腾出些动静,即便不被绘制下来,千百年后也有他们的故事。
而做大事,需要很有能耐的领头者和参与者,鸣蛇妖绝对是个可以依赖的领头者,在他的覆翼下会将诸多对手击退,即便重明他们想要阻拦也是徒劳无功。
王洪自认他和尤平分别是猰貐和饕餮,与鸣蛇抱团取暖后就算是风雪严寒之天,也会用融融暖意温润一方。
王洪思绪万千:“只要你们不嫌弃,我心甘情愿加入,从此唇齿相依,甘苦与共。”
施流云十分有把握地说道:“我们定然只有甘没有苦,只有生没有死。”
王洪:“尤平也已决定站在你那边?什么时候的事!”
施流云冷冷而笑。
原来,鸣蛇在变成施流云不多久,就很快被尤平看出不同,并被认真观察跟踪一段日子。
尤平为何会如此有心,是因为在施府的几年中施流云对他还不错,施流云曾用言语暗示,知道他尤平是妖,但是依旧容忍他的存在,让他做施家的厨子,拿着丰厚的银两,因此这点尤平格外记在心中。
其实尤平不知,施流云当时正和王管家较劲,想把他发展成心腹,但因为尤平和王管家也关系深厚,施流云才无计可施,但平时总算对尤平高看一眼,让尤平念他的好。
真的施流云被困,假的施流云出现,尤平发现这样的情况后留心提防,施流云也知自己被尤平连日观察,已露出了马脚,因此也不等尤平发难,提前出手——在一个晚上出现在尤平所居跨院的房舍外,身影闪过就飞出院墙外。
尤平毕竟警觉,披上衣服追出来,连着追过数里,始终一前一后,相隔数丈,但等到了州府城墙边的鼓楼前施流云忽然停住脚步。尤平也急忙定住身。
此时两个之间的距离,依旧是刚刚追逐时相隔的远近。
施流云先声夺人:“不用你来找我,我先来见你!”
尤平说道:“你不是施二公子,你到底是谁?”
施流云弹弹衣衫上的灰尘,轻浮地说道:“和少主人说话可不能用这样不礼貌的口气!”
尤平瓮里瓮气:“不要贫嘴,老实交代,若是交出真的施二公子,说不定我还可以饶过你!”
施流云哈哈大笑,笑过他的不自量力后,又面容严肃地说道:“一个厨子,有此衷心,也算可敬。只是你的衷心给错了对象。对自诩为高贵正义之妖的精卫鸟来说,饕餮就算做的再好也只是他们的仆从,被高看一眼已经是最高礼遇,仅此而已。在他们的心里,你和他们不是一类。”
尤平知道施流云一家多是精卫鸟,虽未看到他们高高在上的姿态,但在心内深处是有些卑微的,是自知不能完全融入他们的世界,只能做个仆从。施流云的言语刚好击中了他。
但尤平不会轻易被调唆:“疏不间亲,你这个外人却来胡言乱语,不知死活!”
施流云嘿嘿而笑:“是吗?看来只有等动手后,你才知道谁是疏,谁是亲!”施流云变成了原身鸣蛇。
尤平面对着鸣蛇已经忘记了出手,而是把他骄傲的头颅深深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