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明他们走过许久,肚子开始咕咕叫,到了此时他们方才发现来地下国来的太仓促,早知道是如此艰苦的旅行,应该多做充分的准备,至少也该带些干粮和水,要不然在这荒芜之地如何自处。他们抬眼望向那座高楼,发现还很远,高楼附近的村镇也同样的远,一时三刻到不了那里。看样子,只能继续忍饥挨饿,饥饿还能忍受,口渴最为要命,他们口干舌燥,走路越来越慢,想到乖龙是条能够降雨的小龙,大家便央求它下场雨。
乖龙知道眼前处境艰苦,不敢推辞,从落落肩膀上飞出,蜿蜒游动到天空中。
可惜它飞过片刻,又落回落落肩头,为难地说道:“这里万里无云,根本无法行雨。”
“没有雨也就没有水喝。”重明等悲戚道,“我们可能要渴死在地下国。”
乖龙却面露喜色:“虽然不能降雨,但是我刚刚好像看见前面有条小河,小河里有水可以解渴,或许也有鱼能够用来充饥。”
乖龙向前飞动而去。
重明、陈孝楼、小慈、秋练等都跟在乖龙的身后向前面跑去,原本个个有气无力,浑如死尸,到此个个容光焕发,动若奔雷。
他们跑过百余步,果然看到一条小河出现在眼前,小河蜿蜒曲折,像大地上的绸带,河水清冽,闪耀着白如银子的波光,游与可数。
看到了水,他们都伏下身,大口大口喝起来。
解决了口渴的问题后发现肚子更加饿,这时候他们像黑暗里的猛兽般盯住水里的游鱼:“我们的午饭!”
重明和落落脱去鞋袜,卷起裤管,跳进浅浅的水中,看着那游鱼来到身边后,双手齐出,抓向水里,手从河水里拿出来的时候他们各抓住一条仿佛蝶鱼的大鱼。两个举着手中的鱼向岸边的秋练、陈孝楼、半影、姚应梅等炫耀,可除了他们两个高兴外,谁的脸上也看不到欢喜快乐,多是惊恐和骇然之色,似乎重明和落落抓住的不是鱼,而是两条蛇。
重明和落落面面相觑,茫然无措。
乖龙和墨精则飞了过来,望着那两条鱼自言自语:“好奇怪的鱼,好奇怪!”
这个时候,从荒野中跑出来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穿着朴素的衣裤,来到岸边后,大声喊:“你们捉住的是半面鱼,不能吃,快点放掉!”
半面鱼记载于《会稽志》中,言越王食鱼未尽,以半弃之水中化为鱼,遂无一面,名半面鱼。
这样的鱼已不是鱼,而是妖。
重明对此还是熟悉的,忙去看鱼身的另外一面,果然都是白色的鱼骨,心头一凛,将鱼扔在水里。那鱼又欢快地游走了。
落落也看到了鱼骨,慌忙扔掉,趑趑趄趄,差点跌倒在河水中。
重明和落落上了岸,看着眼前的小小少年,倒忘记先感谢他出言提醒,而是诧异他为何会出现在地下国:“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我叫陆生,是地下村的村民。”陆生回答之后反问道,“你们到此地何事?”
落落指指远处村落和高楼所在之处道:“我们要去那里救一个朋友!”
“救一个朋友?”陆生看看重明和落落,接着环顾秋练和陈孝楼等,“是要救里面的负屃吗?”
重明他们都非常惊讶:“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整个地下国只有一个地下村,地下村里也没有外来者停留,除却七绝楼下的负屃。”陆生滔滔不绝地说,“几年前,有两个外来者出现,他们去而复返,带来了负屃,并把负屃压在七绝楼下,让我们守护着,如若负屃逃走,地下国便会倒塌,村民全都会死。”
姚应梅道:“那两个人叫王洪和尤平吧。他们两个是大妖,告诉你们的恰恰是相反的,如果不救走负屃,任由它掀翻七绝楼,地下国和上面的州城都会坍塌,你们才会有危险。”
“我知道这个事情,但是地下村的其他村民是不信的,你们若是想要救负屃,会受到他们的阻拦。”陆生非常的清醒,是“举世皆浊我独醒”的那种清醒。
重明他们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知道一切?那么你到底是谁?”
“你们会知道的。”陆生很神秘的样子。
陈孝楼走过来,看着陆生的眼睛:“地下国的拥有者是鲸鲵之属,你们所有的村民皆为鲸鲵,所以,你的身份并不难猜。”
陆生很认真地说道:“我和其他村民是不一样的,因为不同,所以有着清醒的头脑,能够跳出某个圈子,看到事情的真相,他们则不同,因为太在乎地下国的安危,很容易就被人用言语带入坑里。不过,我是不是鲸鲵还倒在其次,主要是你们想要营救负屃的话恐怕会很难,因为你们会遇到很多鲸鲵的阻拦,根本靠近不了七绝楼。要不我把你们送回你们来的地方吧。”
重明、陈孝楼、姚应梅等互相望望,说道:“我们肯定会救出负屃,不会走的。因为负屃刚刚给雍州带来了很大的灾祸,地下国也应该受到了影响,如果不把负屃救出去,它一旦发威,雍州城还会遭难,再者说,救出负屃也是让地下国没有了隐患,这算是双方都得益的好事。只要我们把事实说清楚,地下村的村民会理解的。”
陆生观察着,从重明等脸上看到了坚定的神色:“你们能够来到这里定然都不是一般人,就算不能用言语说服,或许也能凭借你们的本事把负屃救出去,从而彻底杜绝雍州和地下国的隐患。”仰头望天:“天很快就会黑下来,而距离地下村还很远,你们先跟我去我住的地方,等到明天我再带你们去地下村。”
“嗯,那多谢小兄弟了!”重明他们道。
“不客气。”陆生很像个小大人,“我知道负屃是隐患,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未能做出些什么,你们的出现或许也是对我的一种成全。”
接着陆生走在前面,带重明等向前走了一段路,然后停了下来,陆生掀开地面上许多干草,露出地面下的阶梯。重明他们跟着陆生下了阶梯,来到一座地穴里,里面宽敞,点着长明灯,宛如屋舍。陆生把他们领到厅堂上,拿出煮熟的番薯和木薯招待他们,虽然简单,也勉强可以充饥。
吃东西时,秋练、施飞云和姚应梅等询问了半面鱼的事,陆生细心地给解释,说是自从鲸鲵在地下国建立了地下村时,这里河流中的鱼就只有半面鱼,再也没有别的鱼,不过这种鱼非常神奇,虽然不能食用,却有着特殊的用处,它们会在夜晚的时候成群结队从河里游出来,变成鸡鸭鹅,变成猪羊,甚至还会来到田地里,让谷物茁壮生长。村民们会在特定的日子来制作鱼灯笼,鱼灯笼的一边还会描摹出鱼骨的形状,然后交给家里的孩子,让孩子在晚上拎着在七绝楼前集合,算是对半面鱼的一种祭祀,也是对地下国的一种祈祷。
秋练等又问出了疑问:“陆生,你为何会住在远离村落的地方,又居住在地穴里,莫非你是被故意安排在这里,留意可能的闯入者?你是守夜人那样的存在!”
陆生黯然,半晌说道:“我的父母犯下错误,离开了地下国,地下村的村民不能容我,我只好住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触碰了你的伤心事!”秋练道歉。
“事无不可对人言,这本来就是事实呀!”陆生爽朗道,“我这座地穴只有两间卧房,饭后,男子跟我睡在一起,剩下的女子则共同睡一个卧室。”
重明他们应道:“嗯!”
大家填饱肚子后,天色慢慢变黑,简短地说了会话,便都去休息。
2
外面的光亮照入地穴时,陆生把重明、秋练等众人喊了起来,梳洗洗漱过,来到厅堂上,陆生准备了肉酱面招待他们。地下国里靠近七绝楼的地方,有村民开辟出来的田地,也会种麦种豆种菜蔬,养了猪羊鸡鸭等,当然,也有半面鱼变成的。陆生在来地穴生活时带来了充足的麦粉、咸肉等物,用麦粉和咸肉可以做肉酱面。陆生做的肉酱面味道不错,重明他们吃过,心情舒畅,在余味之中不免想到地下村可能是记载于书本里的世外桃源。
陆生带着大家爬出地穴,来到地面上,清晨的风非常凉爽,也吹拂的很急。
乖龙和墨精仗着自己飞行的本领,准备要翱翔空际,哪知道刚刚飞起来就被疾风裹挟着倒栽葱似地跌入草叶里。落落、秋练等像寻找多年前丢失的玩偶那样在花草中找了半天才把两个找到。
陆生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七绝楼发呆,他不单单在望着楼,还在望着那附近鳞次栉比的屋舍,望着连绵起伏的麦田,也在回想着往事——他父母还在身边时的往事。
陆生转过头对大家说道:“继续向前走吧,再走不久,就能到了。”
于是在漫无边际的旷野中,出现了这样的一个队伍。
队伍的前面走着陆生,后面的则是落落,落落肩头停着乖龙和墨精,落落后面是并肩走着的秋练、姚应梅和小慈,再后面是施飞云、重明和陈孝楼,最后则是半影。半影只有背面,没有正面,所以他像是在倒退着走路。
半影走在最后,多少有点酸楚落寞。
他们不知在风里走了多久,发现七绝楼越来越近,村落越来越近,而麦田已经近在身边,一切如陆生所说,他们已经非常接近囚禁负屃的高楼了。在他们准备欢呼时,看见平生从未见过的画面,只见在七绝楼附近的村落上空出现数头巨大的鲸鱼,每头鲸鱼身上都驮着个村民,村民骑着鲸鱼就像武士骑着骏马向这边而来。唐代柳宗元在《小石潭记》里描述游鱼的情形,所用的词句是“皆若空游无所依”,用在此时来形容鲸鲵空游的情形再合适不过。
数头鲸鱼驮着村民出现在重明他们前面,停在半空中,中间位置鲸鱼背上的一个年迈、相貌威严的老者说道:“你们这些外来者,干嘛闯入地下国,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
重明等还未开口,陆生站了出来:“陆放爷爷,他们是来救七绝楼里的负屃,你让他们过去吧。”
“七绝楼的负屃是支撑地下国的支柱,谁也不能放走。”陆放愤怒,“陆生,干嘛领外人过来,还妄图救出负屃,你实在是地下村的耻辱。”
陆生解释:“负屃不会支撑地下国,它只会毁掉地下国,当年告诉你们要好好看守负屃的两人名为王洪和尤平,乃是两只上古之妖。他们在利用地下村······”
“不要再多说!”陆放出言阻止,“快带着这些陌生人离开,若是不走,便是地下村的敌人,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姚应梅不耐烦:“你这个老头,怎么如此固执,陆生所说的都是真的,你居然不信。你虽然满心为地下村的安危考虑,其实却在做着置地下村以及所有地下村村民存亡于不顾的事,简直是愚昧透顶,不可救药。”
“就是,我从来没有遇到像你这样顽固不化、听不去人言的老者。”施飞云也嘲讽,“估计你也是年纪大了,知道没有几天好活,想要让大家一起给你陪葬。”
小慈则是大声喊出:“只要负屃存在,地下村以及上面的雍州城就不会安全,你知道吗?老爷爷。”
陆放听到这些言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面子上挂不住:“你们这些无知的女子,信口开河,满嘴胡言,实在是不可理喻。我劝你们快点离开,否则后悔无及。”
“我们不会离开,必要救出负屃。”重明他们不会退缩。
“这是你们自己选的,可不要怪人。”陆放拍拍座下的鲸鱼,鲸鱼摆动尾巴,向重明他们冲了过来。
鲸鱼身躯庞大,冲来的力道非同小可,没有任何人能够直挫其锋,因此陆放坐下的鲸鱼刚刚冲过来,重明他们像是被人脚或者野兔碰到的蒲公英种子那样四散逃开:秋练、施飞云、小慈、姚应梅、乖龙和墨精飞在半空里,陈孝楼、半影跳到左边一座孤零零屋舍的屋脊上,重明、陆生、落落跳到右边的空地。
躲开陆放所骑鲸鱼的冲击不算完事,在鲸鱼冲下并贴着地面飞向前的时候,鲸鱼的胸鳍将重明、陆生和落落刮蹭倒地,而姚应梅、秋练、小慈、施飞云、乖龙和墨精也被鲸鱼的尾巴击落下来。
等鲸鱼回到空中,仅半影和陈孝楼还站在屋脊上,其余全都狼狈不堪地倒在尘埃里。
半影和陈孝楼跳到地面,将重明、陆生、落落、秋练和施飞云等扶起来,重新审视当下的处境,看到身前的半空中有数头鲸鱼驮着几名跃跃欲试的百姓,陆放所骑鲸鱼则已待在后面,从而对重明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我们不能太集中,也不能太分散,找到搭档,协同闯过去。我们的目的是救负屃,无论是谁先闯到七绝楼前,都要先设法施救。”重明临危不乱,做了安排。
众人认可重明的办法,应声点头,同时目光交错,各自寻找协同突围的搭档。
在短短的刹那间,他们便已达成难能可贵的默契,当一头头鲸鱼从前后两个方向攻过来的时候,他们各自和选定的搭档施展突围的本领。施飞云没有选择和重明、秋练、姚应梅等作搭档,而是一把抓过墨精和乖龙,原地纵身而起,飞跃到几头鲸鱼面前时将乖龙和墨精向上抛了出去,随之施飞云落了下来。在大家以为施飞云会有危险时,一只很漂亮如乌鸦大小的小鸟从几头鲸鱼的口吻处飞了起来,加入到墨精和乖龙之间,向着前面的七绝楼飞去。
秋练、姚应梅和小慈齐头并进,一起突围。她们直面眼前那条巨大的鲸鱼,纵身而起,在靠近鲸鱼的时候踩在它的胸鳍上,以此作为踩踏之处,继续纵跃。她们要翻身跃上鲸鱼的脊背时,鲸鱼上骑着的村民拿出鱼叉似的武器戳来,姚应梅和小慈不曾提防,落了下去。
在姚应梅和小慈落下时,秋练边用掌心的花穗吸住鱼叉,边回头向着坠落的姚应梅大喊:“快用你的飞绫!”
姚应梅估计是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鲸鱼,没想到会从鲸鱼的脊背上落下,忘记了自己是穷奇妖,忘记了自己的拿手本领飞绫十三式,经秋练提醒,真是如梦初醒。
姚应梅在坠落时,右手扬起,使出了“一衣带水”,一道红色的飞绫卷上来,宛如长虹经天。
飞绫系在鲸鱼的胸鳍上。
此时,姚应梅伸手抓住小慈,用力拉动飞绫,复又飞了上来,落在鲸鱼的脊背处。
鲸鱼脊背上少年的鱼叉被秋练掌心的花穗吸住,少年无暇分身,姚应梅近前,一脚将之踹了下去。
秋练她们成为鲸鱼的主人,骑在上面。
被打落的少年并没有受伤,因为他也化身为鲸鱼,攻击秋练、姚应梅和小慈。
秋练、姚应梅和小慈以红色飞绫为缰绳,控制住坐下的鲸鱼,一个俯冲,摆脱少年变成的鲸鱼,向着七绝楼飞去。
重明、陈孝楼、半影、陆生和落落本来是兵分两路从地面上奔逃向七绝楼的,但因慌不择路以及地面空间限制,他们渐渐跑到了一起,而数条鲸鱼已从高处飞来,掠地而过。
重明回头看了眼,大喊:“快低头。”
他们五人赶忙弯腰低头,避免了鲸鱼的冲撞,贴着鲸鱼的肚腹下面向前跑。一条条鲸鱼飞过,压迫感十足。虽然危险,但也是非常有效的策落,鲸鱼上面的村民一时间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影踪。
直到他们顺利从鲸鱼的身影里跑出来后,鲸鱼上所乘之人方才知觉,调转方向追来。
秋练、姚应梅和小慈控制一头鲸鱼在空中飞,旁边是精卫鸟、乖龙和墨精,地面上留下滚滚烟尘跑得比羚羊还快的则是重明、陈孝楼、陆生、落落和半影。
在他们的后面则是陆放率领的鲸鱼队伍。
3
七绝楼越来越近,累累屋舍在身边延伸出去,而那些站在七绝楼前的许多村人也越来越近,这些村民目光灼灼,身上散发出强大的威压,簇簇拥拥、声势浩大地一点点迎上来,重明、陈孝楼等无法再前进,只好停下,秋练、姚应梅和小慈也控制住座下的鲸鱼,不让它再飞,精卫鸟落地,变成施飞云,乖龙和墨精则飞落到落落的肩膀上,
陆生冲到最前面,向那些村人解释道:“七绝楼里囚禁的负屃不是地下村的福星,而是巨大的灾祸,只有放掉负屃,地下村才会永远安宁。”
但是这些话语根本说不到村民的心中,没有人信陆生:“陆生,你私自带领外人前来,犯下大错,以后你没有资格再生活在地下国!”
“负屃不应该留在这里。”陆生痛心疾首。
村民们道:“你件事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陆生忿忿不平:“你们既然冥顽不灵,就不要怪我。”
陆生双脚离地,身子缓缓升起,到了半空中时身上发出绮丽的光彩,慢慢化成条大鱼。陆生化成的大鱼虽然很像鲸鲵,但绝非其种,因为大鱼除了有少许的体态相似外,并无其他相同点。大鱼体形硕大,是鲸鱼的几倍,胸前两侧各有数条鱼鳍,鱼尾也非普通的鱼尾。
陈孝楼、姚应梅等惊讶:“这是······”
“这是鲲鱼。”重明道,“出自《庄子》《五杂俎》。”
大鱼鲲的出现,震慑住了地下村的村民,那些村民皆僵立在地,不知所措。
陆放率领的鲸鱼队伍已经赶到,看到眼前的鲲鱼,厉声呵斥:“陆生,你难道真要因为外人和我们为敌。”
鲲鱼反身游动过去,面对陆放:“负屃不应该留在七绝楼,不然大祸不远。”
“你不要危言耸听,祸乱人心。”陆放道,“我们虽然不及你,但是必会周旋到底。”
“我真的是为地下村好。”鲲鱼的声音很响亮,略带沉闷。
陆放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那么从现在起,你也是我们的敌人。”
陆放招呼其他骑着鲸鱼的村民发动攻击。村民骑着鲸鱼、手拿鱼叉向鲲鱼靠近。鲲鱼掉转身子,一个摆尾,就把许多鲸鱼和村民击落尘埃。陆放骑着鲸鱼侥幸躲开,但陆放不愿放弃,继续对地下站着的村民下达命令,很快就有一个个村民飞身而起,化成鲸鱼,冲向鲲鱼。可是这些涌上来的鲸鱼根本不是鲲鱼的对手,一个个被击退下去。
陆放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从刚刚的追逐中,陆放发现重明等人绝非等闲之辈,若是和鲲鱼联手,地下村或许会遭受很大的损失,因此,陆放似乎是相通了,说道:“罢了,大家快停手,随他们怎么做吧。”
鲸鱼纷纷飞开,鲲鱼则化成陆生,落回到地面。
“早这样多好!”秋练说着,和姚应梅、小慈从鲸鱼身上翻身跃下。
鲸鱼化成了少年,少年名陆齐。
然后,重明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七绝楼。
七绝楼内负屃的身子已和高楼的基座融为一体,仅剩脖颈和脑袋露在外面,只要负屃稍稍挪动,七绝楼就会颤抖,然后地面上的雍州就会出现震动。
“几年时间都被囚禁在这里,肯定很不好过吧!”重明感慨。
“失去自由,还不能挣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趴着,可比蹲大狱还要痛苦。”施飞云悲悯不已,“好可怜的妖!”
秋练、小慈和落落则道:“谁说不是呢。”
姚应梅近前,低语道:“你肯定受苦不少,是我害了你,假如当初你不掩护我离开,或许就不会和王洪、尤平有隔阂,不至于被他们所算计,也就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姚应梅······”秋练等想要安慰,又觉得言语有些轻。
此时,负屃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姚应梅,它眼里的光芒越来越亮,然后一抖身子,想要从里面爬出来,然而在它刚刚挪动的时候七绝楼颤颤巍巍,地动山摇,地下国似乎不保。
“不要招惹它。”陆放在陆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只要惹动负屃,地下国会坍塌,地面上的州城也会消失。”
重明道:“我们不是在招惹它,是要把它救出来。”
“可是它现在躁动不安!”陆放神色有些紧张。
“它见到了故人!”秋练莞尔。
姚应梅伸出手,轻轻触碰负屃的脑袋,安抚道:“我们是来救你的,不要动。”
负屃眨了下眼睛,慢慢平静下来。
“你们真是笨蛋、傻瓜,干嘛要允许别人将负屃压在下面,这样不就等于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吗?”施飞云想起陆生曾经的讲述,斥责陆放等人,“地下国、地上的雍州还有我们大家都危如累卵。”
陆放似乎明白过来一些,回忆地说道:“三年前,七绝楼出现动摇,眼看有倾覆的危险,这个时候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少年,分别叫做王洪和尤平。他们说:‘地下国出现动摇,是因为七绝楼不稳,只要让神兽负屃驮着七绝楼,那么就可保地下国万年平安。‘我们这些人议论数天,查找各种古籍,终于确定负屃是不可多得的神兽,可能会保佑地下国,就采纳了王洪的建议。王洪和尤平离开一段日子,说要去找负屃,几天后,两人回来,还带来神兽负屃······三年间,负屃越来越大,和七绝楼成为整体,却也让七绝楼保持稳定,只有不久前出现了一次动摇。”
“三年前那次七绝楼出现动摇,可能就是王洪和尤平故意所为,只有这样,你们才会产生畏惧,也才会相信他们说的话。”重明道,“你们上了王洪和尤平的当,将地下国的安危寄托在负屃身上。”
落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否则会很惨。”
陆放羞愧道:“我们这么多人,都被人愚弄,却还不如陆生,真是惭愧呀。”
姚应梅道:“现在悔改还来得及。只要平安救出负屃,让七绝楼回到从前的样子,就可以了。”
“还能恢复到从前吗?”陆放道,“我们生怕七绝楼倒塌,地下国消失,都是把负屃当神明供着,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你们也太谨慎胆小了。”重明叹息,叹息他们连尝试都不敢。
陆放问:“用什么办法救出负屃哪?”
重明道:“负屃可以试着从七绝楼下爬出来,陆生变成的鲲鱼和一些地下村村民化成的鲸鲵托住七绝楼,不让它倒下。这样就能平安救出负屃。”
陆放稍加思索,就说道:“这个办法可行。”
姚应梅走向负屃,来到它旁边:“我不希望你推倒七绝楼,不希望你毁坏雍州城和地下国,当然也不愿看着你被囚禁于此。现在,我们找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要好好配合。”
这些话出自喜欢之人之口,负屃温顺地点头。
“你已吃了很多苦,现在是获得自由的时候!”姚应梅用脸贴贴负屃。
“那我们开始吧。”重明转向陆放。
陆放道:“我去动员大家,你们也做好准备。”又对陆生道:“你跟我来!”
陆放在陆放和陆齐的搀扶下来到外面,面对村民以及空中飞动的鲸鲵:“陆生是对的,这些外来人也是对的,错的是我们,现在我们要把负屃救出来。所有鲸鲵都游动在七绝楼附近,等七绝楼出现倒塌的时候,设法托住它,从而救出负屃。你们明白吗?”
“真的要这样做?”村民们问道。
陆放掷地有声:“这是真正的救赎之路。”接着陆放回头,冲着七绝楼门内大喊:“让负屃爬出来吧,我们会托住七绝楼的。”
“那我们就开始了。”重明道。
姚应梅对负屃道:“你试着爬出来吧。”
负屃眼目里闪过丝清澈见底的光亮,身子晃动,从高楼的基座里一点点探了出来,凸出在外。负屃的身子出来后,四足也慢慢露出。然而就在这时,七绝楼出现晃动,楼内的地面四分五裂,地动山摇。楼内难以驻足,重明等人转身走了出来,只有姚应梅还待在负屃身边,待在摇摇晃晃似乎要倒塌的七绝楼内。
负屃探出身子,把七绝楼拱起丈许的高度,七绝楼瞬间倾斜,向着地下村的方向歪倒,围绕在侧的鲸鱼马上飞了过去,陆生也变成鲲鱼飞上去,集中在七绝楼倒下的方向,用口吻和身躯稳稳托住倾斜的七绝楼。为防止适得其反,把七绝楼拱向别的方向,还有几只鲸鱼分别飞向七绝楼另外三个方向,像风雨之夜用手护火炉的书生那样呵护着随时会失衡的七绝楼。
鲸鱼和鲲鱼的力量很大,它们稳稳托住七绝楼,与此同时,负屃和姚应梅缓缓从楼里走了出来。
眼看已救出负屃,站在下面被陆齐扶着的陆放继续发号施令:“大家缓缓松开七绝楼,让它恢复原来的样子。”
鲲鱼飞走。
一条条鲸鱼也慢慢从七绝楼边飞去。
七绝楼落在基座上,基座已空,渐渐向下陷入丈许的地方方才屹立住。
最后一条鲸鱼飞走后,七绝楼屹立不倒。
“成功了!”鲸鱼们飞落在地,化成人身,发出欢呼。
鲲鱼化成陆生,来到重明他们身边:“从此雍州和地下国不会再有隐患了!多亏了你们!”
重明他们给了陆生一个大大的笑脸。
陆放、陆齐以及其他众多村民则也陷入欢欣雀跃里。
4
七绝楼完好地耸立着,刚刚地动山摇的情况很快停止,地下村的屋舍也恢复静止,能看到风从远处吹拂而来,又匆匆而去,在麦田和花草间留下层层温柔的波浪。空中跳动着灰尘尘土,墨精在里面飞舞,那些灰尘尘土对墨精来说就像大大小小的悬浮陨石,墨精好似在进行一场横跨天河的奇妙冒险之旅。在重明他们看来,墨精身后拖着墨汁,倒像是在书写文字,文字为:完结。
救出负屃,又保住七绝楼,是个很不错的完结,作为长者兼具族长的陆放邀请重明他们到村里做客,陆生也被地下村的村民接受,于是他们大家走向了七绝楼旁边的村落。
“陆生,你干嘛去?”重明看见陆生走向相反的方向。
陆生回头,腼腆地说道:“我回自己的家里。”
转过身,孤独落寞地走向自己位于地下洞穴的家。
看着陆生走开,地下村的许多村民并无出言相留,重明等相互望望,倍觉凄楚,各人萌生出退却的意思。施飞云最受不了地下村村民冷落排挤陆生,看重明等也有放弃的念头,走到陆放和众村民面前,说道:“我们人这么多,要是去做客的话肯定会吃很多东西,你们处于地下,各种物资很少,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好。我们既然已经救出朋友,便要离开地下国,回到地面上。”
施飞云这些话背后的意思是:你们不接受陆生,我们留下来也没意思,本姑娘和大家告辞了。
陆放也是个活了几百年的鲸鲵,话中意思不会听不出来,回头看看其他村民,尴尬地说道:“陆生也是我们地下村的村民,虽然之前有些误会,但他拯救了七绝楼和地下村,我们应该接受他的。”转过身,提高嗓门,喊住陆生:“你回来吧,以后都和大家住在一起,不会有人再敢无礼地对待你,否则将会被赶出地下国。”
陆生被喊住时静静聆听,待到听完陆放的话,猛然回头,字字句句地说:“你们愿意接受我?愿意让我回来居住?”
陆放让陆齐扶着他走过去,慢慢走到陆生的跟前:“你父母的事已经成为过去,我们彼此应该和解,和光同尘,况且你此次又立下大功,可以回来了。”
陆生望向其他村民:“他们会······”
看来陆生此前没少受伤害,都已失去能被众人接受的信心。
陆放再次强调:“再没有人不接受你,你过来扶着我吧。”
陆生走到陆放身边,和陆齐一道扶着老者陆放,折返身走向地下村。
经过施飞云等身边时,陆放说道:“现在你们愿意去我们村中做客了吧?”
施飞云狡狯而笑:“当然要去,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冲着重明等嘻嘻发笑,跟着陆放向前走。
半影忍不住摇头:“施姑娘果然很善变,像夏日的天气。”
重明压低声音:“不止施姑娘呦。不过施姑娘做的很对,算是随机应变吧。”
施飞云听见半影和重明的话,拐过来,大踏步走到他们跟前,假装生气,狠狠又满含柔情地看了重明一眼,又拦住半影,声色俱厉地说道:“怎么说你也是我姐夫,也这样说我,就算我善变,难道我姐姐就不善变。善变虽然善变,可你这个只有背影的妖怪是怎么看到的?”
长时间以来,重明等和半影接触以后,知道他只有背影,不见五官,但是看得见万事万物,听得见天地间的所有声音,也搞不清楚为何会这样,当然也不敢贸然发问。毕竟谁都不会去问瘸子的腿是怎么瘸的,哑巴为何不开口,但是此时施飞云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问了个敏感的问题,实在有点不太好。
纵然是姐夫,还是伤了颜面。
气氛凝结,谁都不吱声,半影徐徐开口:“我虽然没有眼睛,却有心眼,有心眼要比有眼目看的更加清楚。”
回答的还算完美。
姚应梅微微而笑:“半影拥有佛法上的五眼六通,具有慧眼、天眼和佛眼,远远超过我们这些只有肉眼的。”
“就算你看得见我的善变吧。”施飞云走到姚应梅身边,想是为化解刚才自己的尴尬找话说,“冰美人,想不到你也知道蛮多事情的,也知道慧眼和佛眼。”
姚应梅赧然而笑:“‘冰美人’之称,实在让人不能承受。”
“这里也只有你称得上了,再没有别人。”施飞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重明、陈孝楼忍不住微笑起来,觉得施飞云送予姚应梅的雅号实在和她非常匹配,她那浑身黑衣、冷若冰霜的形象,粉面桃花的脸庞,只有如此的字眼可得其精髓。两个都被她们欢笑的气氛影响,忘掉了刀光剑影,忘记了刚刚不久前发生的事。
只听姚应梅道:“我当不了冰美人,去掉‘美’字,当个‘冰人’还是比较贴切的!”
秋练和小慈道:“你太谦虚了。”
“我愿意当冰人,”姚应梅话带机锋,“尤其是当施飞云姑娘的冰人。”
落落、墨精和乖龙挠头不解:“当施飞云姑娘的冰人?什么意思?听不懂呀!”
姚应梅闻此莞尔一笑。
“冰人就是媒人。”陆放停下,
对落落等说,“《晋书》里曾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说西晋时有个孝廉,叫做令狐策,某天做梦梦到自己站在冰上,和冰下面的人谈话,这梦来的奇怪,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就找了一个叫做索统的人,问卜吉凶。索统说:‘明阴阳天文,善术数占候,冰上为阳,冰下为阴,为阳语阴,媒介事也。’”
秋练转向姚应梅:“想不到你还留有后手,反戈一击很成功。”
“我反戈一击的可不是施飞云。施飞云想让我给她作冰人,难道你就不想让我帮你和重明牵牵红线。”姚应梅故作深沉,“想不到我作妖怪之余,还可以当当神仙,不亦说乎。”
“当什么神仙?”落落满脑袋都是浆糊和豆腐。
“月老呀!”姚应梅捂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