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练在陶百岁提供的这间屋舍的桌案边开始绘制最近遇到的妖:橐蜚,傀儡虫,白鹇,类,九尾狐,还有如愿妖。
每个妖在绘制出来后也要在旁边附上段文字,多是有关它们的原身、本领、性情、出现的地方以及对人的影响等。
落落在旁边磨墨,重明站在一旁帮着回想,各得其所。秋练陆陆续续绘制出妖的图像,或在屋舍附近,或在水滨,或在废寺莲亩,这样虽然形象生动,可也大耗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下半夜,外面的夜越来越悄然无声,淡淡的月光满满洒落,落落支撑不住,跑到床上去睡觉,很快传来了轻轻的呼噜声。
重明在旁边陪着秋练,待秋练给所有妖的图像着色完毕时已然接近黎明破晓,重明和秋练都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太阳升起很高,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来,落落被阳光照射了眼目,慢慢醒来,下了床,却猛地发现桌上除熟睡的重明和秋练以及灯盏、笔架、毛笔、砚台之外多出些东西——一只蜷缩身子呼呼大睡的黑紫色小龙和一个其大如拳的小道士。
小龙呈现黑紫色,身长尺余却非常瘦弱,若不是露出爪子以及脑袋上的小角,会让人觉得是段枯藤,小道士则身穿合身的灰布道袍,头上挽着小髻,插着木簪,脸蛋胖乎乎的,仰身而卧,像是只胖乎乎圆滚滚的豚鼠,十分惹人喜爱。
落落吃惊不小,赶紧去拉重明和秋练,并嗫嗫嚅嚅地喊着:“重明哥哥,秋练姐姐,快点起来,快点起来,有小妖闯进来了!”
重明和秋练虽然听不清楚落落小声的喊叫,但手臂被从桌上拉下,也都醒过来,缓缓睁开眼,并顺着落落指向的桌面之处望去,两个看见在他人卧榻之侧酣睡的不速之客。
重明和秋练困意消去很多,精神振奋,相互对望,似乎在询问彼此:“这两个小妖什么时候进来的,你知道吗?”
两个转过头去,审视桌上的小龙和小道士,秋练忽然道:“这种小龙若不是幼龙,就是大名鼎鼎的乖龙······”
重明听后,若有所得:“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它。乖龙在天上领受降雨职责,却以此为苦差事,不愿普降甘霖,被雷神追的到处躲避,犹如丧家之犬,不得不藏在牧童的帽子里、老水牛的牛角里甚至于屋檐墙壁处,从而隐匿尘世间!”
重明、秋练和落落已经十拿九稳确定了乖龙的身份来历,但乖龙和这个小道士怎么搞到一起,小道士具有人的所有特征,只是个头太猥琐渺小,和重明他们相比,真如孩童面对石像石人。
各自心里思索着小道士的来历!
重明突然说道:“他莫非来自失传已久的小人国?”
“小人国?有这样的国度吗?”落落问。
秋练微笑着回答:“古代以来有很多对小人国的记述,小人国又称焦侥国、周饶国、周头国、朱儒国,《淮南子》《三国志》皆有相关的记载,言焦侥人长三尺,短之极。不过眼前的小道士身形更小,简直是焦侥人初生的婴孩。再不就是这小道士原是某所寺观里的道人,可能十余岁上下,某个风雨隐晦的夏日午后正在观里修身打坐,这只乖龙慌不择路,逃命心切,钻入了小道士的发髻中藏身,轰隆隆的炸雷从天而降,劈在小道士的身上,让他变成如此模样。”
“嗯,不排除这样的可能!”重明和落落异口同声。
他们三个正在思绪飞扬地猜测,乖龙忽然双眼睁开,抬起头来:“你们能看出我的来历,说出乖龙两字,已经是很了不起,我的的确确是乖龙,来自天上。”抬起左爪,捋捋自己的龙须,情趣清漪地说道:“不过你们却看不出这小道士的身份,就有些古怪,甚至可以说是孤陋寡闻、毫无学识以及鼠目寸光。其实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又怎会是因我而受到连累,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比岳飞还要冤屈。”
“你没有睡着?”落落震惊。
“要是睡着了怎么听得到你们的谈话。”乖龙答,“须知隔墙有耳,况且我不过是躺在你们面前的桌子上。”
“我们也只是猜测而已。”落落辩解。
乖龙道:“可是在我听来也不怎么算是好话。”
秋练没有理会乖龙和落落的争辩,只是看这条大泥鳅样的乖龙有些老气横秋,心知不管怎样的不像龙到底也是颇有来源,说不定它已经活了几百年、几千年,也可以摆摆为老不尊的姿态。
她和重明、落落不知小道士的来历,听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乖龙可能清清楚楚,知根知底,于是道:“我们确实是目不识丁、目不知书,又给声名赫赫、威震百虫的乖龙‘莫须有’的罪名,实在是不知好歹。就是不知乖龙先生,能否不计嫌弃,肯指点一二,道破根底,以开我们的茅塞。”
重明也看出秋练的意思,世人皆爱颜面,喜欢被人戴高帽,想这叛逆的乖龙也沾染了如此风气,或者做到更高的境界,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三人行必有我师’,乖龙先生今日便是我们的老师!”
乖龙听了秋练和重明的话,没有意识到话语里的挪揄之意,只是心里受用,有些飘飘然:“这个小道士不是道士,而是墨精:从墨汁里跑出来的精怪。”
重明、秋练和落落异口同声地喊出:“墨精?”
显然在此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连师父述说百妖的时候也没有提出。
乖龙伸出爪子戳戳墨精的肚皮,想把他叫醒,可对方只是嘴里吐出个黑乎乎的气泡就没有动静。
乖龙继续道:“《云仙杂记》上记载,唐代时,内圣外王的唐明皇某天见墨上竟有个小道士,如拳头大小,徐徐而行,很是惊异。明皇厉声叱之,那小道士竟边呼‘万岁’,边说道:‘臣不是别人,乃是墨精,人称黑松使者。’这就是墨精可查可考的踪迹。墨精看上去很渺小,并非微不足道,其实他出现的很早,寿命应该已有数千年,比我还要老迈苍苍。”
重明他们大为震惊,想不到墨精如此不同寻常,虽然如此,但墨精和乖龙为何会成为朋友,更令重明他们想探问明白,秋练则道:“乖龙先生,你和墨精是怎么碰到的?是患难之交,是刎颈之交,或者是牛角之交?”
秋练最后的话本想说“总角之交”,忽然想到乖龙好藏在牛的角里才说出个“牛角之交”。
乖龙听出话中的嘲讽,也不以为忤,毕竟如秋练这样犹如团扇遮面似地半笑半痴模样,即便是妖魔鬼怪看了也会生出怜香惜玉之情,何况一只在世间寂寞存在的乖龙。
它身子挺起,四个指爪放在身前,高了许多,缓缓地说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地分离,也没有平白无故地相遇。很多年前,我们两个在代州······”乖龙说出了多年来的经历和际遇。
1
乖龙为逃避降雨,从天界逃走,它飞到代州,看中了气派恢弘的酒楼,飞身藏在其招牌下面。
它没有留意招牌上的字:天下咸。
乖龙虽然藏的严丝合缝,不露丝毫痕迹,厅堂里的酒菜香气却能飘进它的鼻子里,让它忍不住打个小小的喷嚏。打过喷嚏,它透过招牌的缝隙看过去,看到了一位少年和一个女子。
少年面容不俗,神清骨秀,身上衣衫简练厚重,颇有佳气。少年的右侧站着个穿松松垮垮衣裙的美丽女子,女子头戴金钗,胸前挂着个神奇的宝石,皮肤白皙,脸颊潮红,神韵尤美,略略有些肥胖,眉目间甚是知足快乐。
少年和女子两手紧握,脚步款款,走入酒楼。
乖龙想不通那女子为何穿的衣裳如此宽大,身材又是如此臃肿,猛然间想起:“那美丽女子而是有身孕,要生娃娃······”
乖龙对那少年和女子生出好奇,往下移动点身子,向里面窥看,见少年和女子点过酒菜,在厅堂里坐下。少年紧紧握住女子的手,目光沈沈,说道:“我们已经远远离开,可是那些人还是找了上来!”
女子面露愁色:“娘家人以为蒙羞,势必不能撒手不管,穷追不舍自是意料之中,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怕也摆脱不掉。”
少年环顾厅堂里的客人,说道:“阴魂不散,的确让人头疼。”
女子突然想到一事:“那天我们在路上遇到的奇怪马车,由位穿黄衣的小人驾驶,他们是什么来路?我总觉得是冲着我们而来。”
少年面色沉静,双目低垂,陷入思考,半晌道:“那穿黄衣驾驶马车的小人是庆忌,据说能日行千里,非同一般,若是冲着我们而来,应该是类似信使般的存在。”可能是担心女子过度忧虑,又安慰道:“庆忌不过是种妖力平常的小妖,即便来了其他更厉害的妖族,也不过如此,谁也伤不了你分毫,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女子伸手放在他的口上,不让他继续说不吉利之语。此时,伙计端来酒菜,两个斯斯文文地吃喝起来。
乖龙看过片刻,些许涎液垂下,滴在一位走来的胖乎乎的客人脖颈处。乖龙赶忙缩进去身子,不敢再看,那位客人则莫名其妙,左顾右盼,不知是谁吐的口水,暗骂两句,大步走进去。
乖龙每天都可以见到少年和少女在厅堂里食用饭菜(偶然还会有个小丫鬟),之后两人依旧会到外面闲逛,无所畏惧,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去房间休息。少年少女留意到酒楼外面时常出现的奇怪之人,全不在意,当他们犹如无物。
女子身怀六甲,临产在即,待在房间不再出来,而是由少年吩咐伙计做几样菜,亲自带回。
那个晚间,酒楼里灯火通明,少年还没有像往常那样出来自斟自饮,酒楼外面忽然停下辆马车,乖龙听到动静向外望去,不看则已,一入眼目,不由得面色僵住,只见马车上挂着灯笼,驾驶台上有个小人,长不满三尺,衣黄衣,冠黄冠,戴黄盖,俨然有王者风范,正是少年和少女早些日子谈论的庆忌。
“到了,各位请下来吧!”庆忌说着拉开马车的幔子。
马车里走出数位衣饰不同的人来,他们有的穿着蓝色道服,有的穿黄色僧衣,有的穿金丝长袍,有的则是黑色短打,但都携带着各种法器:桃木剑,青铜钵盂,石匣,镇妖铜镜,降妖杵,太极伞,斩妖剑,不一而足。
他们让庆忌驾车离去,一字排开站在“天下咸”酒楼之下,其中道士模样的捉妖师观望了酒楼片刻,说道:“此处有不同寻常之气,此气却非单单只是妖气,还有祥和福瑞的氛围,气冲牛斗,流光溢彩,氤氤氲氲,看来众人的消息没错,它肯定是藏在里面!”
另一个身材魁梧、眼目如电者,则道:“那只上古大妖自然在这里无疑,很多捉妖师都亲眼目睹,可是还有别的妖不知死活,也来跟着凑热闹!”
说着话撑开太极伞,飞身而起,伸手探出,已把迷迷糊糊、正在偷听的乖龙擒住。
乖龙虽是有千余年的岁数,可是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它并没有获得道行和修为,只在想方设法地逃跑躲避,到头来就是只会降雨的小龙,仅仅能从嘴里喷出闪电,被捉妖师抓住后,便被太极伞中发出的红色光芒震慑住心神,再也无力挣扎。
其余捉妖师看到一只束手待毙的小龙,也都不以为意,只是有人往空中释放出烟花响箭。
这些刚刚到来打算一探究竟的捉妖师就欲离开,去和别的捉妖师汇集,谁知转身后看见个少年傲然站在那里,乖龙昏昏沉沉中看的分明,就是和有孕女子一起的少年。
少年望望捉妖师们,又看看乖龙:“你们把那条小龙放掉,不然,谁都别想离开!”
那道士、和尚模样的捉妖师似乎知道少年的厉害,唯唯诺诺,示意魁梧的捉妖师把乖龙给他,魁梧的捉妖师对同伴的眼色不以为然,将太极伞轻轻挥出,端端正正地笼罩在少年的头顶,亭亭如盖,伞中发出一束束红色的光线,像落日光芒。
光芒非同寻常,可以摧毁妖的妖力,甚至于意志和元神。
少年不动声色,身体里射出道白光,将太极伞中的红光全部抵消,余力不竭,直冲云霄,黑乎乎的太极伞支离破碎,钢铁伞骨便化成十余支暗器短箭,射向捉妖师们,那些人各自腾身跃起闪避。
魁梧的捉妖师想不到对方如此厉害,以妖力毁掉自己的法器,正在错愕间,眼前人影闪动,少年已经飘然而来,到了面前,快捷无伦地从他手中抢过乖龙,接着,又飘然而退。
少年望着由近及远不断升起在夜幕中的烟火,又看看手足无措的捉妖师们,带着乖龙淡定从容走回酒楼,回了房舍。
少年正是重瞳,把乖龙的遭遇对郭梓说了,郭梓生出怜惜之意,善加对待。
乖龙早已感觉出少年是妖,这次见他与捉妖师为敌,救下自己,便再无疑惑,坦诚地说道:“我本是天界负责行云布雨的乖龙,逃离出来,躲在这家酒楼的招牌下面,不曾想被捉妖师发现,擒住,实在是生死之间。多谢相救。”
重瞳念起刚刚之事,对那些捉妖师依然愤愤不平:“这个世间并不只是属于人类,在上古时期,人与妖是共同存在的,只是为了争夺领地,才出现矛盾和斗争,那些上古之妖分成两拨,为了各自的首领而战。后来,百妖被封,天下成了人类的天下。或许有天,这个局面打破,人类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些捉妖师就会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郭梓看他情绪激动,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纵然百炼钢,也成绕指柔,重瞳的义愤填膺、满腹幽怨转眼间荡然无存。
两个目光相对,紧紧相偎。
乖龙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山木自寇,膏火自燃,而我则是庸人自扰。谁让我来到这天地间至情至性的一对伴侣身前哪?少不得以后会见到恩爱缠绵的画面,让我这孤家寡人可怎么过呀。”
躲到几案上闭上眼睛装睡。
“你是孤独的,我也是。”说话的是钟素素。
钟素素坐在几案前:“小龙,以后我来陪你,咱们大家都不孤独了。”
乖龙看着钟素素,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你是丫鬟?为何也有妖气。”
重瞳和郭梓道:“她可不是丫鬟,而是我们夫妇的朋友,是九尾狐。”
“真的吗?”乖龙好齐发问。
钟素素站起来,忽然生出狐耳,又生出九尾,证明了自己是狐族,然后望着乖龙说道:“大家都是妖,五百年前是一家。”
乖龙飞起,落在钟素素的肩头:“我们同属妖族,便是亲人······”
2
重瞳、郭梓和钟素素沿途走过许多州城,东躲西藏,最后在“天下咸”酒楼里住下来,纵然发现外敌环伺、捉妖师云集,他们也无力再躲到别的地方——郭梓临产在即。
那些捉妖师隔三差五地出现在酒楼里,和重瞳、钟素素彼此遇到,只动手过一次,其他时候都装作没有看到彼此。
重瞳和郭梓曾经讨论过,认为:“那些捉妖师迟迟不动手,或许是因为人手相对没到全,或者是发现郭梓她已经有身孕,是想等她生产后再出手吧。”
重瞳和郭梓很长时间都认为,这些捉妖师纵然再利欲熏心,却良心未泯,还有着仁善的一面。
为救乖龙,重瞳又出手了,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加剧事情的进展,促使大战发生!
乖龙和钟素素友好起来,钟素素却告诉他一件事:“其实我们还有位朋友,他老是喜欢待在墨汁里,所以我才会冷落他。你也认识认识他吧。”
乖龙来到几案边,看到几案上有笔墨纸砚,砚台里还有磨好的墨汁,墨汁搅动,一个拳头大小的小人从墨汁里浮上来,站起身,跳到几案上,而衣衫无所染。
小人梳了一髻,带着木簪,穿着道服,白白胖胖,精巧可爱。
乖龙精神一振,躬起身子,忙问:“你是捉妖师?”
那小道士摇摇头:“不是。”
乖龙看他身形很像驾驶马车的家伙,又问他是不是庆忌?
钟素素背负着双手:“庆忌乃是水泽之精,和他倒有相同的地方,可惜还不对!”
小道士也说道:“我不是庆忌。”
乖龙摸摸自己的胡须,思考起来,心想:“你不是庆忌,却又很像庆忌,庆忌是水泽之精,莫非你是山精、木精?”于是回过神来,望向小道士,却忘记刚刚心中思索的结果,却问:“你是被妖法变小的道观里的道士?”
小道士有些失望,垂头丧气地说:“难道天下当真很少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吗?我们是如此的毫无名气。”
这时重瞳和郭梓携手走到案前,说道:“墨精向来行事小心谨慎,不招摇过市,不露行藏,自然知道的人很少,况且乖龙是在天界降雨的乖龙,如此天悬地隔,云泥有别,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无可厚非!”
乖龙吃惊:“原来小道士是墨精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有如此的精怪,幸会幸会呀!”
墨精走近,问道:“你是乖龙,肯定会飞吧?”
乖龙神色得意:“所有的龙都会飞!”
墨精双目骨碌碌转过:“你驮着我,我来看你到底会不会飞?”
乖龙毫无心机,把身子伸直:“上来吧,我带你在屋舍里飞一圈,证明我们乖龙从来不会欺世盗名。”
墨精欢天喜地,爬上龙背,乖龙指爪一点,身子腾空,绕着重瞳、郭梓和钟素素飞舞几圈,就如条带子,盘旋来去。
墨精觉得意兴未阑,以言语相激,说道:“乖龙只可在室内飞吗?”
乖龙听后从窗扉里飞出,遥遥而上,升到了灯火辉煌的州府上空,而那时远方刚好升起许多烟火,和乖龙、墨精的身体遥相重叠,在重瞳、郭梓和钟素素的眼中墨精和乖龙似乎转眼化成别样的烟花。
3
乖龙带着墨精在州府上空飞掠来去,再次回到窗扉前时,发现郭梓、钟素素已去安睡,重瞳则在桌边专心致志的写着文字。
墨精和乖龙待在旁边,小声说话,墨精说道:“我以前在四处流浪,是早些日子遇到重瞳他们的,重瞳写的不错的文章,若不是妖能当名编写史书的史官,可他却是妖,只好将其才华用在书写对所爱之人的痴恋上。”
墨精指指重瞳在写的文字,说道:“这多半也是写给郭梓的言语,甚至还包括那位未出生的孩子!毕竟捉妖师云集,不久要有大劫难发生的,虽然过了昨天,也过了今天,不知能不能有明天······天地间的重明鸟也有畏惧,也会害怕,只能把心中的话和未能完成的事写出来吧······”
乖龙和墨精俯身过去,从头到尾缓缓看来。
夫人亲启:
吾本是妖,天有缝隙,从中坠落,误入人间,化为平民布衣。几多年间,泯然于众,粗茶淡饭,淡然养身。后因缘际会,错中之错,结下良缘,数月前,夫人又孕有麟子,实乃天赐之喜。谅不久的日月,诞下孩子,一家三口,竹篱小院,茅斋野花,可尽享天伦之乐。
终因逃脱之时,露出本相,他们虽然惊慌失措,但事后更加坚信汝为妖所惑,非是倾心。可纵然两厢情愿,在他们看来,不过夺人之爱,坏人婚姻。
一路颠簸,四处躲避,只愿得一隐蔽场所,从此隐姓埋名,乐得自在世界。夫人为孕体所累,苦涩难言,然从未出微词,亦且多有劝解之词,不改当初,死生相随,以千百柔情施予莽夫。吾生有何能,所作何德,得遇伊人,纵身死万次,亦难能于来世寄予此红尘相遇!
些许时日,所见所闻,秋毫之端,已可知二三,彼时以为尚能漏网,侥幸避开,不妨对方聚集天下能人异士,四处搜罗,烟花响箭便是讯号,非是虚有声势,而是顺藤而上,吾一家,已是藤上之瓜。十面埋伏,楚歌齐唱,虞姬死难,而是孤身,夫人却是有孕在腹,当为子女计,忍辱负重。
以目下情形来看,不出几日,势必集齐人数,倒时吾与对方纠缠,夫人可于酒楼后院处逃出,那时众人目光集中于我一身,或可忽略。若对方别有安排,我也当为夫人扫空障碍。夫人逃出后,不可再徘徊回头,吾若逃出罗网,可依凤眼石寻到夫人的藏身之处,相会有日;若无幸,神魂俱灭,也不当以吾为念,抚养孩子长大是一,但遇到情投意合者可考虑终身。钟素素、冯姑姑、乖龙、墨精吾两人所遇之友也,不当趟此浑水,今夜之时,忆折柳日!
次日晚上,重瞳和郭梓在房里摆下宴席,宴请钟素素、乖龙和墨精,席间重瞳突然说道:“我夫妇在劫难逃,死多生少,你们是我们的好朋友,不应该受到波及,趁此时,远远避开。”转向钟素素,说道:“我们夫妇知道冯姑姑也在附近,你可找到她,一起离开。”
钟素素似乎并不伤悲,吃些东西:“我明白你们的苦衷,我会和冯姑姑一道离去的。”
之后站起身,慢慢走开去,头也不回。
乖龙和墨精则被重瞳和郭梓夫妇在窗扉前送别,他们夫妇两个说道:“当前所处之地凶险万分,只要是稍有和我们牵扯的人都会受到波及,更何况是两只小妖,到时候那些捉妖师肯定不会手下留情,因此你们没有必要留下来犯险!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却也有深厚的情谊在,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遭遇磨难!”
郭梓道:“更何况,你们若是执意留下来,不仅不能很好地对付那些捉妖师,还要重瞳分心······”
墨精听完这些言语后,假装愤然,飞起后说道:“你就是嫌弃我们本事低微,会成为累赘吧!我们两个走就是!”说过飞到乖龙的脊背上,气呼呼地道:“他们夫妇不需要我们这样妖力很弱的朋友,再留下来就是讨人嫌。你带着我,咱们逃出这是非之地,不再回来了。”
“墨精,你干嘛要说这样的气话,重瞳和郭梓都是为我们安全着想,才会口出恶言的。你干嘛当真。”乖龙想不到敌人还未到,他们先自乱阵脚,大是疑惑、懊悔,“我们哪里也不能去,留下来同生共死。”
“他们夫妇当我们是朋友,自然和他们同生共死,可惜他们嫌弃我们本领低微,那么我们干嘛要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墨精言之凿凿,怒气未消,“不要多说,快点和我离开,彼此各奔东西,生死无关。”
重瞳和郭梓本是有意激走墨精和乖龙,不想墨精居然信以为真,在伤心嗟叹之余,也都打蛇随棍上,强忍着心中酸痛:“没错,就是各奔东西,生死无关。”
“看见了没有?我没有说气话,他们也没有说气话。”墨精摊开手,对着乖龙解释,“非是我们无情无义,实在是缘分尽了,不走也不行。”
墨精拍拍乖龙的脖颈,示意它飞走。
乖龙犹犹豫豫,看着重瞳和郭梓,重瞳和郭梓回看一眼就把头转过去,显示出决绝之意。
乖龙想到重瞳的救命之恩以及他们夫妇相待之情,心中不舍,眼泪汪汪地看了半晌才终于腾起身子,驮着墨精飞出窗扉,出了酒楼,遥遥地飞走,慢慢消失在重瞳和郭梓的视线之外。
等到乖龙和墨精两个单独在半空中时,乖龙很沮丧,也想不明白,问墨精:“为何说出那些话,又为何愤然离开?”
墨精听后也黯然伤神,潸然欲泪:“我也不想说出那些让重瞳和郭梓难过的话,可是我不这样说他们不会认为我们已真的离开,那么我们再回去的时候可能被他们发现,然后继续为了我们的安全再把我们往外轰!”
乖龙听到墨精说“我们再回去”的时候就领会出墨精的意思,墨精那样说,是为麻痹重瞳和郭梓,是出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其实,重瞳说出那些话又何尝不是苦肉计,只为让乖龙和墨精离去,在看到乖龙和墨精愤怒地飞走时,重瞳和郭梓都相信他们的办法起到效果,相互望望,异口同声地道:“乖龙和墨精不用牵扯进来,不会有危险,我们也算不亏欠朋友。”
乖龙和墨精在天色黑下来后,沿着代州街巷铺面的屋檐飞行,像夜间活动的黑猫,或者蝙蝠,悄悄躲过行人的目光,飞到了“天下咸”酒楼。
两个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藏在乖龙之前藏的地方,既酒楼招牌的后面。
他们留意着酒楼外面的动静,心里暗下决心:当捉妖师开始着手进攻时他们作为守护者会紧守门户,墨精会吐出墨汁,让酒楼全部淹没在黑暗的烟雾里,乖龙会连续不断地喷出闪电,从而阻止捉妖师的脚步。
重瞳在送走乖龙和墨精后,把那封信放在几案上,然后走出酒楼,回来后到酒楼楼下的厅堂里吃东西,还不忘让伙计给另外煮了鸡汤。
重瞳回到房间时,郭梓已经看完信,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发呆,因为她突然生出很不好的预感,预感到和所爱的人此生相处的日子不多,很可能在分别后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到。
她眼中闪着泪光,心中痛苦到极致,却无法让眼泪流出。
重瞳看着郭梓痛苦的模样:“我们的朋友已走,你也得离开,我想那些捉妖师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孕妇的!我刚才去找了马车,车夫可靠,会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待你平安生产后,那时候我应该已经逃出这场劫难,会在凤眼石的指引下和你相见的!”
郭梓知道这是夫君的安慰之语,源于她心里明明白白,在众多捉妖师的围攻下就算是上古之妖重明鸟也是有死无生,逃脱劫难之言纯碎是友善的欺骗之言。
郭梓不会在他最危难的时候弃他而去,两个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我不会独自离开。”郭梓说的决绝。
“你必须走。”重瞳坚持自己的决定。
郭梓面色痛苦:“我绝不会走。”
重瞳还要说什么,看到郭梓手捂住肚子,脸色苍白,痛苦地呻唤着,同时郭梓的下身已有鲜血流出:郭梓不偏不倚在这个时候要生产了。
重瞳急急忙忙向酒楼外面跑,想要去找稳婆,哪知道钟素素突然出现,原来钟素素假意离开后,找了冯姑姑,两个都决定和重瞳他们夫妇同生共死,因此钟素素返回,躲藏在酒楼附近,观察里面的情况,看到郭梓临产不得不现身。
钟素素道:“你留下照看郭姐姐,我去请稳婆。”
钟素素跑出酒楼,身影慢慢消失,后来带着着头戴珠翠、穿着宽宽大大衣裙的老妇人姜妈妈回来。
钟素素找来个稳婆,不想那稳婆却是捉妖师假扮的,出手偷袭郭梓,被钟素素和重瞳发觉······
郭梓生产在即,又没有时间去请别的稳婆,这个时候冯姑姑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拿着只手巾出现在酒楼之前:“听说这天下咸酒楼里有女子生孩子,我这稳婆刚好想讨些喜钱用用。”
冯姑姑于接生一道虽然是外行,可是眼下的情况也只能自己顶上去。
进到郭梓居住的房间,来到床边,看见郭梓已经下身流血,忙抓住郭梓的双手,以妖力缓缓度入,缓解其痛苦,接着让重瞳、钟素素准备剪刀、热水等物。
冯姑姑让钟素素留在身边,让重瞳到外面等着,关上了房门,便替郭梓脱去浑身的带血衣衫。
冯姑姑让郭梓平躺在床,身上用力,冯姑姑又以双手按压其肚腹,这一按之下不禁吃惊惊讶,原来郭梓的肚腹坚硬如铁,完全触摸不到婴孩的存在。
冯姑姑思绪如飞,心想郭梓下身出血的确是生产的迹象,可是肚中为何如此坚硬,想到重瞳的妖身,猛然醒悟,吃惊地说道:“这肚腹里该不会是个鸟蛋吧!”
钟素素听后惊奇,郭梓则是倍感难为情。
郭梓满脸汗水,思虑片刻,坚决地道:“不要管我,只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或者鸟蛋生下来就行,这是我的决定,毋庸再问他。”
他自然是指重瞳。
冯姑姑因此没有去问询重瞳的意见,就以手指化成利刃,破开郭梓的肚腹,取出个很大的鸟蛋,再以针线缝补郭梓割开的肚腹。
4
在郭梓生产的时候那些捉妖师露出险恶狰狞的嘴脸,悄然无痕地聚集在“天下咸”酒楼四周,用身上的术力在酒楼上空布下有十三名捉妖师守护的十三层结界,结界透明如渔网,密密匝匝地笼罩在上方,阻断重明鸟的飞逃之路。
另外在酒楼的四个方向各布下数百人,把四面八方完全封堵,还设下伏兵,待重明鸟逃脱后可以再次攻击,给予最致命的伤害。
等到重瞳偶然从窗扉看见外面汇聚的捉妖师以及天空上的多层结界后才恍然醒悟:“捉妖师迟迟不动手,不是因为顾念我的妻子怀有身孕,也不是要等到我妻生产后动手,而恰恰是要在郭梓正要生产时出手,在那个时候我担心妻儿,全部心神都不在自己身上,就是妖生之中最弱的时候······”
捉妖师们就像在荒原存活多年的狼群,他们很会利用猎物最虚弱的时刻闷声不响地发起攻击,一口咬向对方的脖颈咽喉。
但是这些捉妖师似乎忽略了什么:因为一个人在最弱的时候,就是他最强大的时刻,一个妖在最弱的时候,也就是他能毁天灭地的时刻。
重瞳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怒火和将要冲破身体的气息,重新走回来时,见钟素素已开了房门,问:“郭梓怎么样?”
钟素素道:“郭姐姐已经生产,不过不是婴孩,而是颗大如石碾砣的鸟蛋。”
重瞳不顾一切冲了进去,看到冯姑姑在给郭梓缝补肚腹的裂口,郭梓躺在沾满鲜血的床上昏迷不醒,在郭梓身旁的襁褓里则是颗很大的鸟蛋。
重瞳愣住,口里说着:“这是我的孩子吗?”走到跟前,看着发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重明鸟,那么生出个鸟蛋似乎也合情合理,又说:“没错,它就是我的孩子。”
他注视着鸟蛋,慢慢伸过手,感知到蛋壳之后新生孩心脏的跳动。
墨精和乖龙躲在窗外,看见郭梓生出个鸟蛋也是惊叹不已,随后也想到重瞳是重明鸟,那么也没有什么奇怪了。两个只顾高兴,不小心冲破窗户跌进来,重瞳看见它们,说道:“你们没有走。”
墨精和乖龙飞了起来:“你们不走,大家不走,我们又岂会走。”
重瞳望着它们,慢慢地嘴边荡漾起一丝悲壮的微笑:“既然彼此肝胆相照,那么就同进同退,一起来迎接捉妖师和妖的这场百年大战吧。”
墨精、乖龙、钟素素、冯姑姑以及微微睁眼的郭梓都被蓦然生出的壮阔凄美氛围所笼罩,心底有了视死如归的顽强意念。
捉妖师们已围住“天下咸”酒楼,从前后门发起进攻,大白蛇和小白还不知郭梓生产,但见捉妖师们动手,就从藏身的地方以白蛇的姿态出现,杀入捉妖师中间。
两个虽然牵制住数以百计的捉妖师,可是在酒楼外其他方向的捉妖师们分出许多人继续向大门里攻入,这个时候就轮到乖龙和墨精出手了。
墨精在门首附近以极快的速度飞翔,沿途吐出如烟似雾的墨黑色墨汁,墨汁散发飘散,充斥着厅堂并逐渐遮盖住整个酒楼,乖龙在这犹如黑夜般的墨色里飞动游走,向碰到的任何捉妖师吐出闪耀着灼灼光华的闪电,将其击倒。每击倒一个,在墨汁里视物清楚的墨精会帮着计数,说道:“一个,两个,三个······十六、十七······太厉害了,乖龙兄弟,这样下去这酒楼的厅堂里就会躺满捉妖师的,重瞳和郭梓以及他们的孩子有逃出去的希望!”
酒楼之内遮天蔽日,只有乖龙和墨精在里面自由出入,这间威名赫赫的酒楼瞬间变成了天上的云层,乖龙吐出的闪电则宛如从天而降的雷霆。
乖龙大约击倒数十名捉妖师,就发现闪电越来越弱,与此同时捉妖师里有能耐之辈则取出类似旗子的法器在墨汁里摆动,很快驱散满眼的黑雾。那些捉妖师看见是个小道士和一条小龙在作祟弄鬼后,群拥而上。
乖龙无畏地继续吐着闪电,墨精则在捉妖师的身边不断地转圈,卷起旋风以让对方昏倒。
乖龙和墨精被打落尘埃时,两个还在呓语般地道:“不能让他们攻进去······绝对不能!”
捉妖师要将乖龙和墨精杀掉,此刻,翩然飞来一只狐尾,狐尾像女子温婉的手臂把乖龙和墨精卷过。
乖龙和墨精被扔回到二楼上,由重瞳接住,带回房舍。
重瞳和郭梓看着乖龙和墨精,说道:“他们人数太多,不能硬拼,待我想法冲破结界带你们出去。”
钟素素以狐面人身的姿态站在厅堂里,狐耳聆听八方,九只尾巴张开如开在房檐的凌霄花。
钟素素将尾巴伸出去,卷住一个个捉妖师,向着四面八方扔出去,在接连不断的惨叫里,捉妖师们一个个丢掉性命。
九尾狐显示本领时,冯姑姑也拿着把如同镰刀般的兵器冲出来,说道:“钟姑娘,今天我们联手在人世大开杀戒。”
冯姑姑手持镰刀般的兵器在捉妖师群里飞速移动,兵器在捉妖师的身上留下道道血痕,雪花飞洒,宛如雨雪。
只是捉妖师的人数太多,有能耐的也不在少数,他们用手中的法器将冯姑姑手里的兵器打落,又反卷住狐尾,然后纷纷祭出法器。
钟素素和冯姑姑都瘫软在地,成为网中之鱼,陷阱里的鹿。
眼看冯姑姑和钟素素要被擒获,重瞳陡然跳了下来,眼目里各生出两个眼瞳,眼瞳里射出金光无数。金光所过之处那些捉妖师或被洞穿了躯体,或伤了腑脏,或者手臂、腿足被削去。
重瞳救起冯姑姑和钟素素,望向酒楼门首,又看到众多的捉妖师冲了过来,与此同时,连着厨房的后门处也涌进来更多捉妖师。
无奈之下,重瞳带着冯姑姑、钟素素回到二楼,对大家道:“待会我变出原身,你们伏在我的身上,抓住翅羽,我试着冲破天空上的结界,带你们离开。”
“可是郭梓姐姐刚刚生产,身体还很虚弱。”钟素素忧心道。
“是啊,郭梓还很虚弱。”冯姑姑也是叹息不已。
郭梓道:“我还行,还能挺住。只有冲出去,大家才有活命的机会。重瞳,不要让大家失望。”
“我知道。”重瞳有力地回答。
重瞳说过后运起妖力,变成只全身雪羽、大如小屋的重明鸟,在他变出原身的那刻撑破酒楼一隅,也撑破了酒楼的屋顶。重明鸟张开双翅,护住郭梓和钟素素等,然后从砖石、瓦砾和跌落的客人当中探出脖颈和鸟喙。
重明鸟伏下身子。
郭梓被钟素素以九尾托起,放到重明鸟身上,鸟蛋也被以同样的办法放了上去,接着冯姑姑、钟素素、乖龙和墨精飞跃而上,拦护住郭梓和那颗鸟蛋,同时紧紧抓住翅羽。
重明鸟鸣叫两声,振翅腾飞,头上尾下直直撞向十三层结界,只见那些结界犹如一张张旧渔网遇到大鱼那样不断断裂,重明鸟则不断飞跃层层障碍。
在冲到第十层结界时,守护第十层到第十一层的四名捉妖师扔出四根锁链,刻满符文的锁链缠缚在重明鸟的脖颈和翅膀上,配合着结界的力量,阻止了它的飞腾。
重明鸟振动双翅,用尽全力向上飞升,那些锁链被拉的笔直,差点把那些捉妖师也跟着带了上去。四名捉妖师早有准备,将锁链的另外一段扔到下面,由下面的九名捉妖师抓住。
那九名捉妖师或两人抓住一根锁链,或三人抓住一根,带着锁链飞落下去,从酒楼破损的屋顶落入酒楼厅堂,将锁链捆绑在天下咸酒楼作为支撑的四根巨大柱子上。
重明鸟继续扇动翅膀,向上飞升,却被酒楼的柱子向下拉扯,猛然向下滑落丈余,饶是如此,酒楼也摇摇晃晃,似欲离地而起。
冯姑姑和钟素素各抱住虚弱的郭梓还有那颗鸟蛋,对重明鸟道:“除非能把酒楼带起,或者折断锁链,不然我们还是逃不出去。”
墨精看见锁链上的符文,说道:“这锁链非同平常的锁链,恐怕难以挣断,而下面的酒楼又是如此笨重巨大,我们······”
乖龙看着头顶以及地下虎视眈眈的捉妖师们,道:“我们就是死也不能落入他们手里,绝不成为他们的俘虏。”
重明鸟回过头来,看了眼郭梓、鸟蛋以及朋友们,明白眼前九死一生的局面只有靠着自己才能打破,若自己认输那么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会遭劫,想到此处陡然激发出自身的强大信念,仰天长鸣一声,声闻九天,接着将身子向下滑落,滑落到原来最低层结界出现的地方,滑落到屋顶处,又滑落到酒楼里捉妖师站立的残砖碎瓦处,在即将被众多的捉妖师围攻的时候它猛地扇动翅膀,同时凝聚全身的妖力,开始旋转着快速向上冲去。
冯姑姑、钟素素等见重明鸟向下掉落,还以为它已受伤,等到看见它猛然旋转着身子快速腾飞才豁然明朗:“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呀!”
重明鸟像个巨大的竹蜻蜓那样飞上去,冲破了第十层结界,也挣断了四根精钢铸成、刻满符文的锁链,可是其中一根锁链断裂后搭在郭梓的身上,将郭梓狠狠从重明鸟的身上拉了下去。
看见郭梓坠落,冯姑姑、钟素素、乖龙和墨精也松开手向下飞去,同时嘴里喊出:“郭姐姐,我们来救你!”
郭梓被锁链扯着,速度极快,钟素素、乖龙他们飞落的速度达不到,在最后的关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郭梓从酒楼残破的屋顶落下去,坠落在酒楼厅堂(郭梓脖颈上的凤眼石掉落,被钟素素接住)。
重明鸟要护着鸟蛋,更是飞落相救不及。
郭梓坠地,有死无生,可是那些捉妖师太残忍,竟然在郭梓尸身上放了硫磺等物,郭梓的尸身很快淹没在火焰里。
冯姑姑、钟素素、乖龙和墨精停在空中,伤心落泪。
重明鸟眼中双瞳射出无数条象征痛苦、愤怒和悲伤的金光。
半空之中的四名捉妖师以及地面酒楼内外的众多捉妖师则是冷漠甚至略带欣喜地看着眼前上演的离合悲欢。
最后,重明鸟驮上冯姑姑、钟素素、乖龙、墨精和鸟蛋直直飞向空际,撞破最后剩下的三层结界,逃了出去。
重明鸟飞出代州城后,把冯姑姑、钟素素、乖龙和墨精放下,独自驮着鸟蛋离开。
重明鸟将鸟蛋安放在千窟万佛山的石窟里,变成天火飞向了麒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