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鹇
书名:白书 作者:湘君白发 本章字数:12828字 发布时间:2024-09-17


重明他们离开锦屏村来到锦屏镇,镇子里热闹非凡,各色店铺里卖着酥糖麻花、蜜饯果子、烧鸡烧鹅、糕饼甜点、玉佩簪子和成衣鞋帽等,重明还可,平常视之,秋练和落落则像看见了万花筒,欢欢喜喜,流连忘返。每经过家铺子,秋练必要拉着落落到里面看上片刻,刚刚走过半条街,两个手里已经都是糕点、蜜饯等物,落落手里还有一只鹅腿,默默跟在后面的重明则被秋练和落落强把桂花糕等物塞进嘴里。


等到重明吃出其中滋味,变被动为主动,追着秋练和落落要那好吃的糕点来吃。


在重明他们欢闹的时候,遇到个与众不同的少年,那少年神采出众,双目有神,满头秀发蓬松低垂,遮住了眼脸,束发的发带短而精美,红如丹砂,显然是出自多才多能的女子之手。


少年看见重明的时候就眼光不移地盯着他,颜色温柔,好似看见久别重逢的故人似的。


秋练和落落望向重明,发现他今日的穿着打扮没有出奇出新,也没有大花脸,便道:“重明,那个少年干嘛盯着你看?”


重明确定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也不欠对方的银两,自然也回答不出个子丑寅卯,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呀。”


就在此时少年人慢慢走过来,小心翼翼,仿佛要过来和重明相认。


少年慢慢靠近,眼看走到重明跟前时忽然咳嗽起来,忙用手掩口,再把手掌放到眼前看的时候,掌心里有一抹鲜红,却是鲜血。


秋练见此,说道:“你吐血了,怎么不去看大夫!”


少年温和地望向秋练:“多谢姑娘关心。按照常理,生病就该看大夫吃药,加上调理修养,会慢慢恢复。可若是那人长期受到怨灵和幽魂的腐蚀,神气和气血慢慢衰竭,仿佛皲裂的土地,干涸的河床,那么试问天底下又有何人可以医治了!”


重明和秋练听后都觉得若是有人受此潜移默化、滴水穿石的伤害,一年年的累积,当今之世,就算有起死仙药、灵芝圣草,华佗、扁鹊重生,恐怕也不能让这精魂枯衰的病人恢复到之前健康的状态。但见他不过平常的少年,却说和冤魂鬼气有牵连,料定不会是凡人,十之八九又是化成人形在人间浮浮沉沉的妖。


也正是源于此,他还能留有生气,延缓日月,在春风春花齐现的时节在街市上漫步,不至于飞散如尘,早早没了性命。换做常人估计已是髑髅。


突然,少年剧烈咳嗽起来,痛苦地奔到墙边,扶着墙壁,身子起伏。


伴随着咳嗽,更多的鲜血被吐了出来,斑斑点点溅的墙壁到处都是,像是有人画了一枝梅花。


秋练走过去:“你感觉怎样?还能否继续走路?”


他擦去嘴边的血迹,勉强站直身子,风度翩翩地道:“我没事,还倒不下。”


可虽是如此说,也是种不肯在外人面前示弱的要强性情,其实四肢百骸虚浮无根,全身软绵绵的经不得轻轻的触碰。


走出几步后,就萎靡欲跌,实在已到病入膏荒的境地。


他嘴边又汩汩流出鲜血,尚不自知。


他来到重明跟前,说道:“我刚才始终在看你,多有冒失之处,还请见谅。其实我这样的行为是有缘故的,因为你和我们夫妇两个曾经的恩人非常相像!”


少年的话让重明想起冯姑姑,因为冯姑姑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么由此看来少年也多半见过他的父亲。


重明心头震动,知道能从这少年身上得知更多关于自己父母的事,便过去将少年扶住,问道:“你说我和你的恩人很像,不知那位恩人的名字是否叫重瞳?”


少年还咳嗽着,掏出手帕擦拭,听到重明的话后眼睛里发出明亮的光:“是的,那正是我恩人的名字,你何以知晓?”


“之前有人和我提及过,故而我能够知道。”重明异常沉重地说着。


重明还要继续追问,就听见天空传来阵清扬的鸟鸣声,大家抬头看时见到只翼若垂云的白鹇在上空盘旋,飞舞不停,似是在呼朋引伴。


少年已顾不得和重明说话,眼望着天空的白鹇,向镇子外踉跄走去。


重明、秋练和落落跟在少年的身后,蜿蜿蜒蜒行过几条街巷,出城北之门,来到条宽阔的驿道上,刚走过几里,见到地面上出现零零星星的血迹,接着又看见落在地上的一个包袱——污血沾染的包袱被翻找过,里面的衣衫散落满地,包袱里翻出的钱袋已空空如也,只在旁边默默躺着几粒细小的碎银和数枚铜板。


通过眼前的场景即可看出,这里曾经发生抢劫伤人的案件,可是只有包袱不见包袱的主人,实在有点奇怪。


这个时候在空中飞舞的白鹇慢慢落下,变身成为容貌端丽、不可方物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走到少年的身边,将其扶住:“两名劫匪抢走财物,将人杀死,抛尸于河中。我在青楼找到那两名劫匪,已经将他们杀掉。”


女子偶然间转头,看见重明,发了呆,惊讶不已地道:“这少年和昔年我们的恩人长得实在太像。”


“没错,几乎是一模一样。”少年应着。


重明听后,再也不疑惑:“请告诉我们有关你恩人的事情?”


少年和女子都道:“关于我恩人的事过后我们夫妇会详加讲述,现在请你们三人中会水的跳到河中,将尸首打捞上来,我们夫妇要为死者守尸。”


重明似乎能体会少年和女子此时的心境,主动请缨,将佩剑交给了秋练,来到岸边,纵身跳了下去。


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重明大概始终对自己游水的本事缺乏清晰的认识,在莽苍山跟随师父学艺时,山下的河流极浅,他跳下去的时候从来没能淹没自己的脖颈,因此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他是善于凫水的浪里白跳。等到跳到眼前较深的河流时,他看见宛如生长在眼前的水草时就忽然想起昔日和秋练、落落在河溪里戏水的场景,秋练挽起裤管露出的雪白双腿就像河里的白鱼,那白鱼在他的心头和眼前不断游弋。


在重明的身子慢慢沉入水草里时,他发觉自己也要变成鱼,和那两只白鱼在江湖里翻波随浪。


重明喝了不少的水,身子浮起来,被落落、秋练和那对白鹇夫妇救起。


秋练看到落落踩在重明的肚皮上,跳上跳下,就像宋代马远《踏歌图》里那几个头戴白花的老头在欢庆丰年。落落跳着,重明口里不断喷出水,还跟随着吐出小鱼、小虾和蝌蚪。


眼前的场面让人担忧,又让人觉得好笑,担心是秋练怕重明真的死掉,天上地下、黄泉碧落难相见,到时她踽踽人世也觉索然无味;好笑是笑重明不能自知,粗心大意,滥竽充数,明明不会游水还非要往河里跳,当真该多喝点河水,把这一河之水喝光才好。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也在秋练身上呈现。


重明重新站起来后还有点懵懵懂懂,傻乎乎的,这时候听到“扑通”有声,水花溅起,不知是谁跳了下去。


秋练看看四周,独独不见落落,很明显刚刚是落落跳入了水中。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秋练惊慌不已地喊起落落的名字来,因为虽然知道落落会游水,但遇到事情要做决策时先找重明和秋练商量一下才是他的一贯作风,怎么忽然画风改变,除非是谁不小心把他推下去的。又转头看看,只有重明和那对白鹇夫妇,没有生人,也无有别的妖物,于是心中了然,冲着河面大喊:“落落,是不是刚才重明失手把你推下去的?是不是这样?”


河水起个漩涡,落落猛然钻出水面:“秋练姐姐,是我自己跳下来的,这次你真的冤枉重明哥哥了!还有,水底果然有个死人,好多鱼围着,可是我力气小,拉他不上来。”


秋练看他平安无恙,总算放心,口里却道:“你呀,比刚才的那只旱鸭子强很多,以后你可以尽情嘲笑他!”又道:“你找到水底的尸体了?”


“是啊。”落落应着。


秋练看向白鹇夫妇,白鹇夫妇道:“我们需要一些藤蔓,用藤蔓做绳索······”


秋练知道这是很好的办法,眼睛亮起来。


接着,秋练拉着重明跟白鹇夫妇一起从路边攫取很多藤蔓,把它们连接起来,不多久,就有数丈长,然后将藤蔓扔给了水里的落落:“把它系在死者的脚上。”


落落答应道:“好的。”


又潜入水中。


那死者是个少年儒生,躺在水底的水草中,眼睛闭着,面容安宁,就像躺在旷野仰望满天繁星似的,可能是他正自走在归家的路上,想象着和家人的团聚,突然遭受毒手,是以没有痛苦。他的身边围满了大大小小、有鳞无鳞的鱼儿,将他身体里冒出的血水吸食干净,还未及吞食尸身。


落落潜到尸体的旁边,说了句:“马上就会把你从这里带出去,你的尸身不会被鱼吃掉。”


这些话变成了气泡。


忙忙在死者脚上系好藤蔓,才游向水面,来到水面后游向岸边,被重明和落落接住,爬了上去。


白鹇夫妇、重明、秋练和落落拉动藤蔓,将水底的尸首拉了出来。


白鹇夫妇心有默契,摇身变成两只白鹇,雌白鹇伸展开翅羽,围拢成个小小的“帐篷”,将尸首严严实实覆盖遮蔽住,连一缕发丝或者脚足跟都不露出,接着雌白鹇和尸体一起慢慢隐去形体。


雄白鹇则对重明他们说道:“我会在死者魂灵的指引下找到死者的家人,让他们前来收尸,还麻烦你们照顾贱内和尸体。”


“他们都隐形了呀!”落落道。


“虽然隐形,但是还在刚刚的地方。”雄白鹇道。


重明和秋练明了:“我们会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靠近,直到你回来。”


“那就有劳了。”雄白鹇鸣叫两声,扇动翅膀,缓缓离地,飞入云霄。


重明、秋练和落落守候一个时辰有余,方看到雄白鹇出现,在雄白鹇身子下方,还有一辆老者驾驶的马车,雄白鹇飞近,马车也已来到跟前。马车停下,从里面走出个满脸泪痕的美丽女子,美丽女子又从马车上抱下个身穿红色衣裙的五六岁女孩,女孩也是眼泪汪汪,母女俩拉着手,奔了过来。


雌白鹇和尸体浮现,雌白鹇收起翅羽,来到雄白鹇身边。


母女两个看到尸体,跪倒在尸体身边,一个口口声声喊着“夫君”,一个哭哭啼啼地喊着“父亲”。


母女两个从悲伤里恢复过来,向白鹇夫妇还有重明、秋练和落落下跪道谢,然后用马车运走了尸体。


白鹇夫妇把重明他们带回到住处,给他们讲述自己恩人的故事。







1






一团天火划过,落向凤鸣州城西数十里的麒麟山方向。


天火过后天空出现许多大大小小的缺口,缺口里放射出银白、明黄、金色、黑色以及紫色的光芒,光芒里泥沙俱下,木石齐落,不多久有许多千奇百怪、绝非人间所有的妖物落了下来。


凤鸣州的上空出现了亘古未有的壮丽景观:州城上面飞着色彩艳丽的上古神鸟,宛如只只纸鸢;地上奔跑跳跃着奇怪的异兽,这些异兽不是九只脑袋,便是九条尾巴,再不就是长了许多只眼睛;地上还有那些化成人形的各类妖,他们或老或幼,或男或女,争先恐后,似乎正在奔向自己阔别许久的家园。


大多的妖都是明目张胆,雷厉风行,唯独个别的妖胆小懦弱,因为乍到新地惊慌失措,躲躲藏藏,冲撞了路上看热闹的平民。


有个像狸且三条尾巴的家伙偏偏不巧落在丁澜和丁苹的身边,惊怕之中撒了泡尿,跌跌撞撞,身子转过变成个男子,加入到其他三尾妖兽变成人的队伍里。走出很远后犹在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他们夫妇见此惊天场景很像在庙会上看到数不胜数的万花筒和走马灯,但知道定是天地巨变,神明不及防护放出了它们,或者它们伺机逃出来,也或者是那团天火出了问题。


丁澜和丁苹被眼前的场景震惊着,突然看见头顶有团耀眼的火光从空际坠落,熊熊燃烧的火团之间有个少年,少年面目向天,双手放在胸前,身体平展,那样的姿势就像是一心赴死从悬崖坠落。


被火光淹没的少年从空中落向凤鸣州州城之外的平展大地,那里坐落着村落,也有孤零零的白塔,还有一望无垠的开着杏花的杏树林。


“他好像是落入那片杏林了!”


丁澜和丁苹看见后,便一起奔过去。


杏林方圆数里,粉色杏花交织,组成了花海。


少年掉入杏林,在他经过的地方许多株杏树被灼伤,凋零了花瓣,枯萎了早早结成的杏子。


在树荫和杏花之中的少年还在燃烧,燃烧的火势有增无减,已有些将地上的花瓣和旁边的老杏树点燃的趋向,渐渐的似乎会野火燎原,把整个杏树林变成片滔天的火海。可也正是那耀眼明亮的火光让丁澜和丁苹夫妇准确地找到位置,看见那仿佛在烈火里锻烧的少年后,他们便走到跟前,想要知道他的生死,若还有气息,他们会设法施救;若然已死,他们则展开羽翼为他守护尸体。


身上燃着火的少年盘膝坐在纷纭的花枝下,头垂在胸前,宛如入定的老僧。


少年身上的火苗在跳跃,散发出很多极小的光点,光点如流萤。


他的双手动了动,慢慢昂起头颅,以世上最黯然无神的眼光看向丁澜和丁苹。


“他还活着。”丁苹向丁澜轻声说着,语气温柔如水。


丁澜点头:“他既然还没有死,我们就要营救他。”


“先设法扑灭他身上的火焰。”丁苹道,“这些火焰在吞噬他的生命。”


“我明白。”丁澜运起体内的妖力,以妖力汇聚附近杏树上的杏花,杏花慢慢聚集,越来越多,向少年身上挟裹过去,要熄灭那源源不断燃烧的火苗。


飞向火苗的杏花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荡开,四外飞散。


“怎么会这样?”


他们夫妇不明所以,还以为是有人藏在附近从中作梗,可是等他们看到少年眼目里的双瞳和双瞳里未尽的金光后才知那股力量来源于少年本人。


少年伤悲凄楚,缓缓地道:“多谢你们的好意,可是我遭亡妻之痛,已无意于人世,九幽之地是我最后的归宿。”


“难道这个世上没有让你牵挂惦念的人吗?”丁苹想要唤起少年对生的希望,“我们的生命往往不仅仅属于自己,也属于我们爱的人,以及那些深爱我们的人,总会有些人甚至于妖,是你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吧?”


少年长长叹息出声,随着那叹息身边的火苗仿佛变得更加疯狂肆虐,要将他彻底烧成飞灰,但他在火团里依然是不动声色,说道:“我在世上也有妻儿,也有朋友,可是我重瞳不能周全朋友,也未能保护好结发之妻,只在危难之中带走了自己的孩子。我把孩子带到升仙镇附近的千窟万佛山上,放进石窟里,并且为他准备下丰盛的食物,他肯定能平平安安长大的。这个世上,我的妻子已不在,这个人世对我来说变成了阿鼻地狱······”


他忽然双目一闪,带着火团的身子出现在丁澜和丁苹面前,他用手分别抓住了他们夫妇的手。


他们夫妇以为对方以怨报德的时候,发现从手腕处传来绵柔似水的妖力,妖力缓缓流经他们的经脉,慢慢地和自己原来的妖力浑然天成地融合。


在接受了妖力后,他们夫妇只觉猛然间增加了百年的妖力,浑身清爽自在,飘然欲飞,浊骨化清。


再看火团里的少年时发现他变成个重明鸟的形象,大如小屋、羽如皓雪的重明鸟被火苗包围,火焰吞噬了它的每寸毛发,吞噬它的血肉。


重明鸟仰首向天,发出几声象征天下祥瑞多福的鸣叫声后便在火里变成千万支白羽,白羽如芦花,从火光里喷薄而出,覆盖了杏花红艳的杏林之海。







2



丁澜他们夫妇没能救下重瞳,没有帮他守护尸身,也没能驮负他的妖魂,却平白无故地蒙受其以妖力相赠的恩惠,觉得心里难以安宁,在联袂走出杏林的时候心有灵犀地达成个共识:“我们夫妇两个赶至升仙镇,找到千窟万佛山,找回恩人重瞳放在里面的孩子,把他抚养长大。”


他们夫妇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家。


刚刚踏入州城的大门,看见那些妖兽在肆虐,尸横遍地,游魂在街巷里哭泣悲叹。


邻居家那个喜欢见人打招呼的大叔抱着自己的小儿子死在门口,饭铺里的掌柜脑袋不见了,卖针线糊口度日的李大娘浑身不痛不痒、不见伤痕却已死在自己的小摊前,几个喜欢招摇过市?欺负弱小的地痞全都浑身腐烂······忍痛不去看这些熟人的幽魂,硬着心肠走进家门,收拾起衣衫和盘缠悄悄地离开了凤鸣州。


他们夫妇拿出张天下九州的地形图,发现升仙镇只是被标记的很小的一个点,在凤鸣州北面稍远的地方,距离代州城则很近。


确定位置后他们夫妇便化出原身飞翔而去,很快来到升仙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子。


他们走入镇子南头的一家饭铺里,想要吃点东西,无意中从几个食客口里听到有关重明鸟在代州被围攻的事,眼前仿佛出现众多的捉妖师围攻重明鸟和九尾狐等的惨烈情景,暗自叹恨不能也在当场从而为天地间的妖族出份力。


虽然内心恼恨,两个却不形于色,点了两碗面。


不多久,伙计端来面,两个边吃面,边静静聆听,待到听个食客说重明鸟驮着个鸟蛋飞走时,丁澜装作非常好奇的样子,问道:“郭梓生的孩子为何不是婴孩,反而是鸟蛋呢?”


食客见有人搭话,兴致更加浓厚,饮干杯中酒后说道:“被围攻的妖是重明鸟,它的夫人生个鸟蛋又有何稀奇,若然被围攻的家伙是只鱼妖,没准他的夫人还能生出条小鱼出来。人和妖的后裔,会遗传父母的特点,至于遗传谁的多些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丁苹回想重瞳说过的话,他口里提到的是“孩子”,而不是鸟蛋,疑心有错:“那么是说郭梓只生下一个鸟蛋,没有生下孩子?”


那名食客道:“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后,丁苹望望丁澜,认为事实多半和这些人说的相似,重瞳因为骨肉至亲,鸟蛋在他眼里就是自己的“孩子”。


他们夫妇明确要找的是鸟蛋而不是婴孩后,心里多了几分自信,又问道:“这附近是否有座千窟万佛山?”


饭铺里的食客们倒是古道热肠,纷纷说道:“出了铺门,向南走出五六里,能看见座抱着孩子的地藏王菩萨的石像,石像之后便是千窟万佛山。地藏王菩萨是法力无边的佛,当初鬼母的孩子喜欢吃人,到处作恶,作为母亲的鬼母非但不加管教,还煽风点火,地藏王捉住鬼母的孩子,放在瓮里,架上火焚烧,要让鬼母也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


他们夫妇听过食客们说的这件佛家典故后踏上大路。


走过几里,踏上一条狭窄绵长的小道,小道上被踩出白色痕迹,蜿蜒曲折,看上去像条女子遗落的白色带子,不过“白色带子”已萌生出绒绒绿草,要不多久,这条路也便不成为路。


走在小路上,已能看见远处露出的地藏王菩萨石像的头面,随着他们越来越走近,地藏王菩萨的石像慢慢露出了上半身,露出了怀里抱着的孩子,露出了石刻佛袍佛衣的纹路凸起,露出了双足和脚下踩着的石台。


这尊地藏王的石像在十余丈之高,身宽也有数丈,石像生动逼真,也比天下寺庙大殿里的更为庄严肃穆,让他们夫妇见了在感叹工匠的巧夺天工技艺之余,忍不住躬身下拜。


拜过宛如上古遗迹的巨大石佛,丁澜和丁苹沿着石台走过,视线也随之开阔明朗起来,在石佛的身后耸立着一座大山,大山巍峨挺拔,俊秀有余,灵气稍显不足,因为整座大山看不见一棵树木,听不到一声鸟鸣,也见不到一个石窟,看不到一尊佛像,满目都是藤萝异花包裹着的山体。


“莫非我们来错地方,这里不是升仙镇,也没有千窟万佛山?”丁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饭铺里食客说的话以及身边的大石佛却又是那么真切。”


“他们应该不会骗我们,就算要骗,哪里找这个大石佛!”丁澜没有疑惑。


“那我们怎么办?”丁苹征求夫君的意见。


“既来之则安之,到上面看看。”丁澜迈步而上。


他们沿着不甚陡峭的石阶登上这座似乎徒有其名的千窟万佛山,约莫行过百余步,便来到平展的地方,平平坦坦,覆盖着藤萝和花草,连块突出多余的石头也看不见,让他们明白山中出现这样的情况绝非偶然形成的,定是在许多年前大兴土木过,穿凿了山体。


沿着平展的地方行过数步,眼前出现了一些甬道似的通路,甬道纵横交错并延伸到山体的深处,仿佛这座大山已经变成州镇闹市,那些甬道便是一条条街巷。


甬道两边覆盖满满的藤萝,丁澜随手扒开它们,眼前就出现个石洞,石洞里光线还算明亮,于是丁澜和丁苹一起走了进去。


石洞里面是个高大的石室,石室里靠近石壁之处供奉着十余个石佛,这些石佛有的数丈大小,有的只有几尺,却都是双耳垂珠,口方鼻隆,披着佛衣,自有一番仙佛气象,而且姿态不一,或坐,或立,或合掌,或拿如意,或拈花而笑。


他们反身走出石室,把旁边的藤萝异卉也扒拉开,露出一个个的石洞,石洞里都供奉着神 佛的石像,或十余尊,或五六尊,所有的石佛也都是各具姿态。


“这样看来,这座山上至少有千余个石洞,每个石洞里平均下来都有十个左右的石佛,合起来至少有上万个石佛。千窟万佛山,果然名不虚传。”发现这座山的秘密,丁澜不禁为刚刚他们夫妇的狐疑而惭愧。


丁苹转向丁澜:“夫君,一千个石窟,恩人之子会在哪个石窟里?”


丁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觉得要找到鸟蛋恐怕不得不挨个找下去,略微皱眉,随机想到石窟被开启过,那么上面覆盖的藤萝该有动过的痕迹:“恩人把孩子藏在石窟,为了保护孩子的安全,肯定会重新掩上,但会留下些许人为的痕迹。”


丁苹道:“但愿恩人在隐藏自己孩子的时候身上也曾燃着火!”


“我把孩子带到升仙镇附近的千窟万佛山上,放进石窟里,并且为他准备下丰盛的食物······”这是重瞳临终之言,现在对丁澜和丁苹夫妇来说已经成为寻找鸟蛋所在石窟的重要线索。


他准备了什么食物?是否会发出香气,或者变坏发出臭味,若是有味道,便能成为一种指引。


从火烧的痕迹和食物的角度出发,他们夫妇分开行动,用了半天时间,将千窟万佛山上走了一遍,没能找到有火焰烧灼痕迹的藤蔓,也没能闻到特别强烈的味道。


再次碰头,他们不无沮丧地说出:“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个石窟一个石窟地找吧。”


那天,他们不断地扒开藤萝,不断地向一个个石窟里张望,希望能看到鸟蛋,不管是大如石卵还是小如雀卵,他们夫妇都希望能看到,没有鸟蛋的话有从蛋壳里钻出的雏鸟也是他们的目标。


他们的双手沾满草汁,衣衫上落满花叶,却看不到任何一丁点希望——除去几只蜥蜴卵外别无收获。


有蜥蜴卵,自然也能看到成年的蜥蜴,那些蜥蜴拖着长蛇似的尾巴,“咻”一下便能从脚下溜过去,丁澜出手去捉也只能抓到截断尾。


丁苹虽然是妖,毕竟还是妖变成的女子,见到这种小兽但觉有些心惊,敬而远之,偶然踩到只也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丁澜的怀里。


看到如此众多的蜥蜴,丁苹萌生出忧虑:“鸟蛋会不会被它们吃了?”


“不会的!”丁澜斩钉截铁地说,之后从地上拿起个很像蟋蟀的小虫,放到丁苹眼前,“它们才是被吃的。”


丁苹好奇地问:“是蟋蟀吗?”


“是斑石蛉!”丁澜说过,松开手。


他走到石佛前面,拿起地上摆放着的破烂蒲团,用手抖了抖,斑石蛉像倒豆子似地跳出来。不仅蒲团里有,连石窟角落干枯的藤萝里以及石佛的台座下皆可见斑石蛉的身影——它们受到惊扰,纷纷展翅飞出,或撞到墙壁上,或飞入猎食者的口里,还有不少撞上丁澜和丁苹。


看着眼前鸣虫乱飞的场景,他们夫妇想到深秋时节的狗尾草丛里那些像暗夜流星飞舞的黄褐色蚂蚱。


“莫非是食物?”电光火石的念头在丁澜的脑海里闪过,重瞳所说他给即将破壳而出的重明鸟准备的食物难道不是羊肉、牛肉等,也不是可以放很多天不坏的馍馍,而是活的东西:眼前随处可见的斑石蛉。


丁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丁苹,两个想象着重瞳在安置好鸟蛋后肯定以自己的妖力捉到了很多斑石蛉,把斑石蛉放在放置鸟蛋的石窟里,同时以防万一,其他石窟里也放了许多这种像蟋蟀会在夜晚鸣唱的虫子。


若推论合理,他们夫妇便已经很接近放置鸟蛋的石窟了!


他们信心倍增,连续扒开几十个石窟外面的藤萝,但结果却让人寒心,那些石窟里除去数目不一的石佛、很多的斑石蛉外全不见鸟蛋或雏鸟。


夜色降落,他们夫妇在石窟里生火,吃了随身带来的干粮,在身边蜥蜴和斑石蛉发出的簌簌声响里相拥入眠。


等到次日天晓,回到升仙镇南边那家饭铺里吃早饭,之后又买许多干粮带在身上,返回千窟万佛山继续搜寻。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可能是他们运气太不好,连续多月,搜索了山上大半的石窟,还依然没有收获。










3


春尽而夏,秋残为冬。


那天他们在徒劳无功寻觅一番后,傍晚时分回到升仙镇,天色隐晦,四下无风,不多久便雪落如絮,寰宇清澈,天地万物皆由青色变成银白,依旧还是黑乎乎的则是镇子里人家的井口,风雪覆盖不住的大树侧面以及背风的土坡。


他们夫妇身穿绣着双白鹇图像的氅衣,相互依偎,冒雪而行,可丁苹忽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东西跟随,可能是行踪诡异的坏人,也可能是风雪里觅食的小兽,不自觉地回头,看见全身光溜溜的长有四肢的一团肉球出现在大雪里,正踩着雪,从远处奔向镇子,身后留下整齐的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在纷纷的雪花里,她看着那团肉球似的东西,脱口而出:“那是天狗吗?澜,你快点看看!”


天狗是民间传说里出现的妖,很像小猫,不畏风雪,常常在雪天里出现,是以她才会将其看成天狗。


丁澜回过身,看着那个像天狗的家伙,发现不过是个很小的孩童,全身赤裸裸的不着一物,走在雪地里,况且孩童下体上的牛牛高高翘起也是最好的证明:“穷人家的孩子没有衣裳穿,在到处乱跑。”


丁苹再看,发现果然是个光屁股的男孩,担忧道:“他在这样大的风雪里会不会冻伤,或者死掉。”


“也不得不让人担心。”丁澜道。


“那我们帮帮他。”丁苹的怜悯心越来越强。


但是在转眼的功夫,那个孩童便没了影踪。


大雪里不见了孩童的踪迹,他们夫妇也未多做停留,相互搀扶着回到升仙镇,在客栈住了一夜。


次日天亮,大雪不止,他们夫妇简单吃些东西,相互携手,前往千窟万佛山。


千窟万佛山上原本碧绿的藤蔓早已发黄干枯,不太难清除,如今落上了洁白的积雪,清除起来多有不便,他们的双手被冰雪冻伤。


丁澜不忍妻子如此辛苦,便扒开旁边的藤萝,露出一个石窟,让丁苹到里面休息。


丁澜安顿好丁苹,刚刚走开,就听到丁苹的喊声:“澜,你快点过来,快来!”


呼喊里充满焦急、震惊和惊喜。


丁澜冲进那座石窟,看见明亮的石窟里高耸着数座大石佛,这些石佛似乎被人清扫过,周身光滑洁净,反照着外面淡淡的白色光线,白色光线投在丁苹的身上,让她变成了虔诚的善男信女。


丁澜向前走过几步,视线从丁苹的身上错开,发现地面上有个残破的蛋壳,蛋壳大如斗,蛋壳的外缘古朴庄重,像是在钱库里存放很多年的银锭,因此在石佛反照光线的映照里它闪耀着铅灰色的银光。


蛋壳上有个破洞,破洞周围是凝结的液体,散发出浓浓的腥味,地面上也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液体。


虽然他们夫妇已确定眼前的蛋肯定是重瞳口里所说的“孩子”,却已开始担忧蛋壳里钻出的雏鸟,它是离开了千窟万佛山,还是已被别的动物杀害!


他们两个发了疯似地在附近的许多石窟里寻找,希望蛋壳里钻出的雏鸟没有消逝,它因为雪天藏在于别的石窟里,正在抱着身子取暖,等待它的父母出现。


找过许多石窟,他们没能发现什么,再次回来时他们围绕着蛋壳转圈,发现蛋壳之后、石佛台座的下面刻着许多文字。


丁苹说道:“看看写的什么?或许对我们寻找蛋壳里的生命有用!”


俯身细细看时,见那些文字是重瞳写给他孩子的:


汝出世后,待能睁眼看世间,大约已孤,无父亦无母,滚滚红尘路,善自走之。


轻易抛舍,非是为父为母者心狠,殆不能也,其中曲折经过,生死之事,思之让人心痛,忆之悲怆之情萦怀,念之山石草木为之动容。


长歌当哭,何以当歌!


汝母有孕,不能远劳,与之入代州,寓天下咸酒楼,当此时你外公重金所聘捉妖师得知消息,以烟花为讯,燕集于侧,整日间络绎不绝。某晚间,与汝母凭窗而望,见烟火如霞,灿若玳瑁、珠贝,汝母不惧身陷泥潭之境,临地狱之边缘,笑对吾言:“他们虽可恨,然烟火殊不恶,此一日之活可抵万年。”不遑他去,两厢相守,死生共之。


左右环伺者密如蜂蚁,趁汝母临产时巧施诡计,暗箭伤人,幸好得友人予以化解,然汝母方娩,大战一触而发。以寡敌众,相差悬殊,顾此失彼,虽于重围中救出几位友人,却只能忍看汝母从空际坠落,尸首亦难找寻。


安顿好友人,带汝飞至此荒山,见山上草木凋零稀疏,更无树木,唯有藤萝满布,又且藤萝之后便是供奉石佛之石窟,却是藏匿佳处,然在掩上石窟外藤萝欲离去时,暮然回首,念汝当以何为食,如何得活?


遍搜山下升仙镇之破屋、瓦砾、泥缝、木石等处,以妖力收集难以计数的斑石蛉,当时数个孩童紧跟在后,见虫,挖掘泥土瓦片,似有效仿之意,遂以数只惠之,在其欢喜时相问大佛之后山为何名,答曰:千窟万佛山。故记之。


以虫散入数个石窟,愿其滋繁,倒时儿可取食也。


汝母不存,吾安能肝肠寸断复存于世,愿以千百年之妖力化为一团天火,焚烧麒麟山山洞之石匣,将其中之书付之一炬,放出天地九州原本显之于世的众妖。


向石窟之内石佛跪拜,以指为刀,刻下此文,存于石佛台座上。起身而去时,念汝某天长成,重回此处,见了此文,定然因父母之死而迁怒于人,彼时你若有心复仇,必然置自己于众人之对立面,若不复仇,则终身悔恨难安!权衡再三,欲毁弃,不留祸患于儿孙,遂然以掌击之,数字残损,石佛上灰尘簌簌而落。


人非草石,终有生身之父母,让子得知父母亡故之因,方可解其渐长时心中之困惑,埋头思之,竟留之。然父之愿,望汝独立于世,无病无灾,苦痛皆弥,平安喜乐。


丁澜他们夫妇读了遍重瞳留下的“赠儿遗文”,明白那些虫子何以会出现,果然是他留给蛋壳里孩子的食物,仓促之间,还能如此细腻,也可见他对孩子好好长大成人、快乐度日的殷切希望。虽然他放下孩子不顾,去追随妻子而死,会让人责怪他的狠心,可若见到此篇文,也能明白他当时身心具枯的活死人状态,能稍加原宥。


文里所提的“以掌击之”,也很相符,在那几句之前果然印着清晰的带血掌印,致使几个字出现破损不清,但还勉强认得出来。之后的文字都是他打算留下此篇文后书写,沁人肺腑。


蛋壳出现破损,里面的雏鸟应该已经出去,并且离开石窟,甚至于离开了这座千窟万佛山,那么将来等到他长大的时候肯定还会在脑海里留存少许的记忆吧,会故地重游地踏入这里的石窟吧!


石佛台座上的文字不会随着岁月剥落,等到他来的时候还会看到。







尾声




“我们未能找到重瞳的孩子,是因为我们以为鸟蛋里出来的是雏鸟。”丁澜很无奈地说着。


那个下雪的傍晚,石窟里的蛋壳破裂,从里面没能钻出雏鸟,而是跑出个活蹦乱跳的孩童,因为在里面待的时间足够长,又得益重明鸟的血缘,因此看上去已经是三四岁的年龄,已然能够洞察人世,独立生存,即便是在大雪的天气里也能不觉寒冷。


孩童光着屁股,没有吃石窟角落里的虫子,也没有去看台座上的文字,却回过头,看着蛋壳发呆,不由得身子抖动,站在那里,撒了泡尿,之后便奔入风雪里。


他下到山下,经过大石佛,跑向升仙镇时,碰巧被丁澜夫妇看见。来到升仙镇,走在行人稀稀落落的街巷之间,孤孤单单,雪花在他身上积结,仿佛成了层白霜,行人各自顾着赶路,也没有留意尘世间还有如此凄孤的一个孩童。


他嗅到饭菜的香气,循着那带有香味的白烟走至家铺子前,站在门内,向里面观望,不退出去,也不敢再进去,掌柜和伙计问他是和谁一块来的?问他要不要买什么?他都不说话,惜字如金的样子。


看着他站在门内周身映着外面的落雪,掌柜的发话:“回去找你父母,别在这里耽误我们的生意。”


他也不知走进多少家饭铺酒楼,多少次站在洋洋洒洒的风雪和温暖如春的厅堂之交界,俨然成为不能容于世间的异类怪胎,纵然满心希望能够尝尝那些发出香味饭菜的滋味,却不能如愿,每次他都被人再次撵入风雪中。


跑进升仙镇里的一座破庙,里面也有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那些孩子问他话他不回答,但他们还是接受了他。


和那些孩童过了一夜,他额头烫起来,身上发冷,他们用那些破棉被盖在他身上,后来还给他端来鸡汤。恢复健康后,他穿上那件很像布口袋似的衣服,和他们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在一个春风渐暖的夏夜,夜蛾出来活动,把他的脸当成可以产卵的树皮,飞来飞去,停下又飞走,不断地骚扰,也不知是不是他体内的原始力量受到击发,双目里射出金光,数道金光杀死飞蛾后击穿了本来已残破的屋顶,贯穿牛斗。


那些孩童朦胧里发现眼前金光闪烁,揉揉眼睛,慢慢睁开,看见了金光的来源。


“你们的确看到个孩童光着身子跑入升仙镇吗?”重明穿针引线,似乎已经把事情很好地串起来。


“我们夫妇两人的确看到个孩童从千窟万佛山下来,跑向升仙镇,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丁澜说的不容置疑。


秋练想到件事,转向重明:“你拜在师父门下之前,曾经在升仙镇流浪过,如此看来,当年的光屁股孩童肯定便是你。”


“我在升仙镇和几个伙伴流浪。”重明缓过口气,转向丁澜和丁苹,“那些年在升仙镇的生活至今记忆犹新,他们喊我重明,常常这样喊。记得那些日子很苦,很凄惨······”


“你被那些孩童接受,而我们却未能找到你。”丁澜和丁苹忧伤地到,“假如我们找到了你,你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两位不要内疚,那些年是苦了些,等到我十五岁那年,便遇到师父,脱离苦海,现在吗,也还过的不错,有师父、秋练和落落,还有像你们这些默默付出者。”重明说的轻描淡写,仿佛那些年月的流浪生活不是十余年,而是十余天而已,“我现在已经很知足。”


“你尚在人世,这便是最好的事情!”丁澜和丁苹觉得内心深处那个结终于打开了。


秋练和落落自然也为重明高兴,因为重明终于弄清楚自己的来源,不会在无法想通的时候认为自己是从石头缝隙里蹦出来的,或者哪对没有爱心的父母随便扔掉的。


重明对丁澜和丁苹说道:“我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世之源,也听说了两位和我父亲当初的相遇,实在感谢两位曾经不辞辛苦地寻觅我。我还能存在人世,两位已无憾于任何人。可是我们还要继续师父的使命,不能久留。”


“那么着急?要完成什么使命!”丁澜问道。


重明认为他们夫妇不是外人,便相告:“沿途绘制妖的图像!”


“这样啊?”丁苹认为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我们夫妇也是妖,会不会也被画上!”


秋练微笑:“肯定会画上,而且着墨要最多。”


丁澜和丁苹道:“那有劳三位呀。虽然你们有重要的事去做,可也别这么快便走,也让我们夫妇尽点心吧。已经是正午,大家一起吃顿饭,然后我们夫妇送你们。”


丁澜和丁苹夫妇在锦屏镇最好的酒楼招待重明他们,尽欢方散,然后彼此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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