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九尾狐
书名:白书 作者:湘君白发 本章字数:18496字 发布时间:2024-09-17


《绥绥白狐》


绥绥白狐,九尾庞庞。

寥寥千年,只待惘惘。

绥绥白狐,九尾庞庞。

与君相拥,地久天长。

绥绥白狐,九尾庞庞。

成子家室,乃都攸昌。



离了冯姑姑的馒头店,重明他们带着行囊和干枯芋头叶子包着的食物向东行去,经过附近的集镇时,再没有发现眼中闪烁着幽幽光芒的居民,毕竟傀儡母虫已经死掉,小傀儡虫们也从世间消失。傀儡虫之前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改变,但是从今往后这片地方应该不会再有类似的灾祸了。


秋练见了眼前的景象,总算心有所慰:“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他们可以过太平日子,只是,衣雪那小姑娘······”


秋练说不下去。


重明转头去看落落,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落落突然黯然,知道提及他心结所在,说道:“衣雪是很好的小姑娘,我们都忘不了她,她以自己的牺牲挽救了我们大家,挽救了众多可能遭殃的黎民百姓,定会得到上天的垂怜和爱护,说不定会上天做个女仙,或者她喜欢这个人间,此时只怕已经在某户人家投胎转世,在很远的地方已经有个女婴呱呱坠地。”


落落被这番言语打动,昂起头来,双眼发光,期待重明继续说下去。


重明看他专心一意、饶有兴味的模样,就问落落:“你希望衣雪成为花仙,还是希望她投胎做人?”


落落:“她若成仙,肯定还会帮助他人;若重新做人,说不定某天大家还会见面。”


重明和秋练对望一眼,微微而笑:“只要相信,美好的事情就会发生,但不管衣雪成为花仙,还是投胎做人,说不定将来的某天我们还会遇到。”


落落重重地点头:“我们肯定还会遇到衣雪的,肯定的!”


然后突然跑向前面,站在离离芳草前,眺望远方,似乎在极远极远的地方看到了衣雪正手拿花枝,哼着动人的歌谣,从许多新的坟茔边走过,蹦蹦跳跳而来。


重明回想几天来的所经所历,颇多感慨,凝目望了一会:“我们走吧,前面还有有趣的人、奇变百出的事以及与众不同的妖,所有的一切,都在等着我们!”


······


他们渐渐走出曾经傀儡虫肆虐的地方,但见草木茂盛,青山隐隐,天地映照的碧绿如玉,屋舍迷迷离离。由于之前常在铺子里死死枯守,在旅途之中,有一年之前初出茅庐时的新奇冲动。重明还陷入冯姑姑讲的故事里,只顾思虑,余他难顾。


秋练虽然和落落在说着沿途的景物,以及那些花木的名字,可看见重明神魂若失,迥异往常,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身世,于是,提了句:“重明,你在想父母的事?”


“是的。”重明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落落凄然:“我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秋练同感:“我们三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


重明一看,气氛不对呀,成了比惨大会,忙用轻快的口气道:“九尾狐居然出现在我父母身边,而且还叫钟素素,冯姑姑说是九尾狐感应到了我父母成亲的事,它的现身,是美好婚姻的见证。可是,在很多书里,九尾狐都是很坏的,比如《封神演义》里九尾狐变成的妲己。”


秋练和落落见重明神色轻快,他们也不那么悲伤了。


秋练应道:“关于九尾狐,人们的认识是错的,而且错的很离谱!”


“是吗?”重明一副孜孜以求知的模样。


“当然了。”秋练说道九尾狐历属上古异兽,多见于《山海经》等古籍,据说在位于黑齿国、明星山之间,与白民国和嬴土国相邻的青丘国,国里有座青丘山,那里生活着全身雪白、四足九尾的九尾狐。它可以发出像婴儿的鸣声,在吃人的时候,以此叫声迷惑人类。


九尾狐有食人的一面,也会被人吃,吃了它的肉可以不受蛊毒的毒害。九尾狐本是祥瑞之兽,太平盛世可见,渐渐的被人篡改,蒙受不白之冤,成了专门害人的妖邪。


这对九尾狐来说,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意思。


落落此时配合着发问:“那么,为何会出现如此的局面?”


秋练接着讲:“九尾狐是上古祥瑞之兽,只因以讹传讹,以及小说里的演义,还有无知者的杜撰,所以成为坏的妖,变成‘有口皆碑’。九尾狐究竟吃没吃人,是无人看见的,就算看见,那狐狸也不一定是九尾狐。九尾狐通常会出现在天地间情深如海的伴侣身边,尤其是那伴侣修成正果、喜结良缘时,它更会现身出来。”


“原来如此。”重明释然。


秋练微微颔首:“九尾狐出现,是一种寓意,象征多子多福,和合美满,夫妻情深!大禹当年到的涂山,就遇到一只全身雪白的九尾狐,涂山人觉得这是好的预兆,劝大禹娶个涂山女子为妻,将来子孙繁盛。大禹听从劝告,娶了女子涂娇。九尾狐一直待在远处,看着大禹娶亲,后来,大禹离开,那九尾狐也曾在身边出现。”


落落道:“九尾狐见证了重明父母的爱情和婚事。”


“是的,那是一种祝福。”秋练道,“新人成亲,自然嘉宾越多越好,但是若能有如此神兽前来道贺,那么即便无有贵客亲朋,也是段此生不忘的良缘天赐。”


落落看着秋练满眼羡慕的神色:“秋练姐姐,将来你和深爱的少年成亲时,九尾狐也定会现身出来相贺的!”


“怎么能那么巧呢?”秋练有点扭捏,不过还是很开心的。


不知不觉望了重明一眼。


重明倒是没有感觉到。


春末的天气变化无常,很快乌云笼罩四野,下起细密的雨线,天边春雷隆隆。


秋练作为花妖,出现日子短促,用不到渡劫,可在旷野暮然听到上界的雷声,也不由得身子颤动。


重明看秋练神色慌张,安慰道:“我们去找人家借宿,上有片瓦,即可无恙!”


秋练点头,同时又自怨自艾地说道:“传闻这雷神人面龙身,主管天界雷部,当真是妖的克星,言语成霹雳,呼吸变霜雪。”


“虽然如此,雷神也不会好坏不分的,绝不会对很善良的花妖降下霹雳。”重明道。


落落:“他若是真的用霹雳对付秋练姐姐,以后在路上的时候如果遇到雷神庙,见一座拆一座。”


“有你们两个在,我心安很多。”秋练微笑。


细雨绵绵,滚滚春雷在四周炸裂。


他们走过荒野,很快来到一个桑榆成荫的村郭外,发现有个身穿暗红色绣衣的孩童无所畏惧地站在平地上,在孩童的身边拥挤着几只灰狐、许多只蝾螈、一只只丑陋的蟾蜍以及很多的各色虫子——它们在孩童身边躲雨。


孩童穿的绣衣上明晃晃绣着株很像兰草的装饰物,以及一只九尾狐。


“这个孩子怎么不怕雨淋?”重明纳闷,“孩童没拿伞,自己淋湿了不算,那些小动物也很狼狈。”


落落不忍,对孩童大声说道:“你快点回家躲雨呀?”


秋练看出什么:“男孩不是在躲雨,他是在帮助这些灰狐、蟾蜍等躲避雷霆。他的绣衣隐隐发出五彩光华,光华笼罩附近,将天空上的雷霆全都避开,灰狐等小动物才能安然无恙。”


重明也看到了那淡淡的彩光,感慨不已:“这是个非常有来历的孩子呀。”看到九尾狐的图案,说道:“我们去认识认识他,没准能找到和九尾狐有关的线索。”


“嗯。”秋练和落落回应着,一起走过去。


来到孩童跟前,秋练说道:“小孩,你身上穿的衣服可不简单呀。”


“它是宝衣。”男孩回答,“嘉荣草织成的,可以防雷霆。”


这孩子心真大,一问就说。


“那么,你家的银子放在什么地方?”这是落落问的。


重明把落落推过去,对男孩说道:“你和我们刚刚见面,便说出身上宝衣的来源和用处,不怕我们把它抢走吗?就算我们不抢,以后遇到别人,你若是也不遮不掩,宝衣也会被别人抢走的!”


男孩答:“这件宝衣对普通人来说没有多大用处,抢走也等同于平常的衣裳。宝衣只对天下的妖而言是宝衣,但就算有妖抢走,也没有关系,钟姐姐会给抢回来的。”


看着绣衣上的九尾狐,听到“钟姐姐”三字,又想到冯姑姑讲的故事,重明和秋练几乎是同时问道:“你钟姐姐的名字是?”


“钟姐姐的名字叫钟素素。”男孩答。


钟素素,就是她。


无巧不巧,重明找到了钟素素的消息,对了解父母全部的经历又多了线索,这个时候,雷声渐熄,雨点不再落,避雷霆的灰狐、蟾蜍、蝾螈及虫子等各自跑开,孩童也要回家去了。


重明见此,说道:“你的钟姐姐还在家里吗?我们能见见她吗?”


“你们为何要见钟姐姐,你们该不会是阴阳师,要害钟姐姐吧!”孩童警戒起来。


重明道:“你的钟姐姐是我父母的朋友,我们怎么会害她,见到她,我们就会和她说明。”


孩童打量重明、秋练和落落,半晌才说道:“钟姐姐不在我们家住,只是偶然会来一次,看望我和母亲。”


重明央求:“那么,我们可以住到你家,等你的钟姐姐到来吗?”


孩童犹豫片刻,道:“我还不能做主,要禀明母亲以后方可。”


于是就带着重明他们回了家。


在路上,重明得知男孩叫做秦破晓,父亲死了,和母亲相依为命,偶尔钟素素会过来,照看他们母子正是因为有钟素素的帮衬,他们母子的日子才没有过得那么辛苦。


秦破晓把重明他们领进村子,让进个小院,接着秦破晓呼喊起来:“母亲,母亲,家里来客人了。”


却得不到回应。


秦破晓进到房间寻觅,等到出来,脸上挂着沮丧,显然他的母亲不在家。


秦破晓忽然双眼发亮,说出:“我知道母亲在何处!”


急匆匆地带领重明他们出了院子,来到屋后。


屋后有株遮天蔽日的大树,树下有个九尾狐的泥塑,围着很多小小的神龛般的东西——神龛里摆放着城隍、夜游神和日游神等,亦有上供的花草和瓜果。只是此时隐晦天气,吸引来小蛤蟆、蝾螈等物。而在九尾狐的泥塑前,袅袅婷婷站着个女子,一身素衣,不搽脂粉,亦没有华美头饰妆点,可正是这种素洁淡雅,真如出水芙蓉,带露水仙。农家妇女之中有此人物,也是满月明于千家烛火。


这女子就是秦破晓的母亲姜曼。


秦破晓看到母亲,便走过去,将母亲拉了过来,对重明他们说道:“你们想留在我家等钟姐姐的话,问问我母亲的意思吧?”


姜曼看见陌生的人到访,试探地说道:“你们是谁?为何要见钟素素?”


重明没有隐瞒:“最近一段日子,我得知有关自己身世之谜的事情与九尾狐钟素素瓜葛颇大。途中遇到秦破晓,看见他绣衣上的九尾狐图案,进行询问,得知了钟素素的消息,跟随而来,想见见钟素素,问些事情。”


姜曼察言观色,看出对方言语至诚,不像撒谎,便道:“九尾狐钟素素这些年来对我们母子照顾有加,若没有她,我们母子肯定活得很狼狈,为感念她的恩德,才在屋后为她建了塑像。钟素素时常会来,但是不知准确的时日呀!”


秦破晓则回忆似地道:“钟姐姐通常在深夜到来,尤其是下雨下雪的深夜!去年冬天,落雪的夜里,我和母亲在烤火取暖,听见外面雪地上有沙沙的声音,母亲开了扇门,我推开窗子,见到院子里钟姐姐变成的九尾狐。我和母亲走到外面,来至九尾狐的身边,它靠过来和我们亲昵。我们彼此虽然不说话,但是通过眼光神情,已全然把所有想说的话说出来。它和我们在雪地里待过很久,跃上围墙,慢慢悠悠离去。第二天,我和妈妈在院子里发现个布包,里面是很多银子!”


重明、秋练和落落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不觉入迷沉醉,半晌方回过神。


重明问:“它来的次数多吗?”


姜曼沉思片刻,说道:“相隔月余,有时间隔稍短些。”


重明有些激动:“那么今晚它也会来吗?”


“应该会来。钟姐姐已经很长时间不来了。”秦破晓抢过话头。








2





渐渐的,天色暗淡下来,远远近近,一片朦胧。暮色苍苍莽莽时,姜曼去厨房里准备晚饭,秋练帮着洗菜,不多时,已准备了几道清新爽口的农家小菜。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晚饭。


饭后秋练单独住进正房的一间卧室,重明和落落作为男子,有所不便,只在西边耳房休息。重明心有所系,无法成眠,点着灯烛,衣衫不脱,坐在桌边,不时来到窗前向院中张望。或者开门出去,在飘落的细雨里踱步穿梭。


秋练也记挂九尾狐,来到耳房,和重明、落落翘首以待。


约莫到的亥时,落落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去,只有重明和秋练还在坚持,不多久,两个透过窗扉见墙上一道白影闪过,有物快捷异常地落入院中。随着一阵风起,呼喇喇吹动,振的窗棂格格而响。


重明和秋练心念震动,惊声说出:“莫非是它来了!”


正要开门出去,秋练忽然拉住重明的衣袖,两个同时止步,俯身在门边向外窥看,只见姜曼和秦破晓母子已经并肩走过去,到的院子里,院子里立着只九尾狐。


九尾狐全身如雪,九尾飘扬摆动,姿态飘逸,神威凛凛,有三分妖艳,三分华美,三分婉丽,亦有一分人气,果然是上古的灵兽异胎,遗落人间,藏匿行踪。


九尾狐在雨中毛发不湿,四足轻若无物,似是踏萍渡水而来。


姜曼用手抱住它的头颈,亲昵无边,秦破晓也是依依身畔,被一尾卷住身子,甚有爱恋意味。


重明和秋练见后,暗暗生羡,觉得九尾狐不是灵兽,倒是他们母子俩相伴多年的亲人。


听姜曼款款地说道:“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我们两个才可苟且于世。每到这样的时候你就会过来,从没有缺席。”


九尾狐眼睛迷离,俯在姜曼的身上,纵然雨水淅沥仍是如沐在暾阳骄日下。


秦破晓被狐尾缠住,狐尾在脸上摆动磨蹭,秦破晓因为麻痒而格格笑个不停,并说道:“钟姐姐,你来的好巧,今天有人在等着你,等着要见你呢!”


九尾狐听到秦破晓的话语后,阒然间眼光扫过,刚好凝住在耳房门扉处,遇上了重明和秋练的眼光。它好似从一进来,就已知有外人在偷窥,所以才能毫不费力地找到。


九尾狐的眼光柔和,光芒闪耀,即便在灯火昏黄的院中也可和夏日夜空的星辰相媲美。


它看着重明和秋练,口吐人言:“看来要见我的就是他们吧!”


姜曼发现九尾狐的脖颈歪向耳房的方向,也转过头,看到重明他们,回应道:“就是他们。”


九尾狐已发现了新来的要见它的客人,姜曼对重明他们说道:“你们既然有话要说,就走过来吧。”


重明在前,秋练在后,他们一步步地走向九尾狐。


落落也被惊醒,从后面跟了过来。


重明看着九尾狐,从它那谜样的眼色之中仿佛看到了那年她经历的故事,故事曲折跌宕,荡气回肠。


重明举重若轻地走上前来,向着九尾狐深深一揖,说道:“二十余年前,我尚未出生,那时候你作为钟素素,也是九尾狐,有时见到世间情深意重且成就好事的少年少女往往会显出原身,出现在吉礼附近。不知钟素素姑娘当年有没有见过一位少年,那少年和我的模样有几分相像。若能相告,永远铭记你的恩德!”


九尾狐在听重明讲话的时候也同时在细细打量他的面容,心里已经有底,过去的时光被唤醒,但它还是围着重明的身子转了一圈,确定无疑后,才悠悠然然变回人身钟素素。


钟素素容颜俏丽,双目流惠,自有隐逸出众的气度,望着重明说道:“你和当年的重瞳实在太像了,肯定就是他和郭梓的儿子,如假包换。”


重明闻此,已知越来越接近事情的真相,把遇到冯姑姑以及听闻的事前前后后说出。至于说是重瞳和郭梓的儿子,所能依据的也只有相貌,其他方面,还真的没有太多佐证。


钟素素近前,看着重明:“看到你,我就像回到二十年前,回到代州城里,即将重新迎接那场难得一见的妖和捉妖师之间的大战。看到你就能唤起我过去的记忆,因此我可以肯定,你是他们夫妇的孩子。”


接着钟素素取出用红绳穿系的蓝色宝石。


宝石大小如一节拇指,呈不规则的椭圆形,灯火光亮里,莹润有光,平实厚重,中间有黑漆漆的圆点,整个看来很像只天然形成的眼目。


她将这块巧夺天工、岁月积淀的“凤眼宝石”放入重明的手中:“这是当年你父亲送给你母亲的定情信物,在代州的时候,你的母亲遇险,凤眼石就到了我手里,始终由我保管着,现在完璧归赵。”


重明接过母亲曾经戴在身上的凤眼石,说道:“那么说,我的母亲已然不在人世吗?”


钟素素哀叹着:“是的。”


外面的细雨渐密,姜曼就让大家进到厅堂里,在荧荧光色下,钟素素滔滔不绝说起过往之事,像小和尚念经。








3



那年春天,冯姑姑离开,钟素素陪着重瞳和郭梓一起出现在代州城外,遇到了个很厉害的小妖,这个小妖是坟羊,能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它拦在重瞳他们之前,开口说道:“不要进代州州城,这里对你们夫妇来说是个死地,任何地方都比这里祥瑞。”


重瞳认出这个小妖,也听闻过它的本事,可当重瞳看到郭梓的孕肚,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重瞳道:“用不多久,郭梓便会临盆,若还留在荒野或小村小镇,不仅她会受苦,临盆的时候也有危险。我们只能住进州城。”


心念电闪,转向坟羊:“多谢告知,可是我们除了入代州外别无选择。即便是性命不保,我也不能让妻子再受苦楚。”


他上前施礼,回身扶着郭梓,走向代州城。


钟素素走了几步忽然回身,来到坟羊身边:“你说重瞳和郭梓夫妇此行会有危险,是什么危险?你告诉我,我设法帮助他们夫妇化解。”


“自从他们夫妇踏入代州城的时候悲剧便已写下,谁也难以改变。”坟羊不动声色,“好好保护他们夫妇的孩子。”


坟羊隐形不见。


钟素素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好好保护他们的孩子?郭梓临产在即,我先要给她找个当地最好的稳婆。”


当晚,重瞳、郭梓住进天下咸酒楼,钟素素找个借口离开,她仗着自己的妖力在人家院落里来去自如,寻觅着代州城最好的接生稳婆。她飞落到一户人家的屋顶,看见个汉子拎着灯笼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拎药箱的大夫,大夫被带入院落里。


钟素素耐心等待,约过去半个时刻,那名大夫走出,来到院落中,这户人家的主人送出来,并给了一封银钱。


这户人家的主人不断说着:“幸好金大夫及时赶到,要不然就一尸两命!金大夫真是神仙。”


金大夫满面春风地走出大门。


钟素素心想:“此人接生的本领不错,让他给郭梓接生吧。”


翻身跃下,也不问轻重,拉住大夫的手说道:“你快点跟我走,给我们家姑娘接生去。”


钟素素不知郭梓何时生产,但肯定不会多久,先找好稳婆,让其住在天下咸酒楼,等到郭梓临盆自然用得上。


“姑娘错了,我只是给牲畜治病接生的大夫,不是稳婆!”金大夫委屈巴巴地说着话,身子矮下去,以此来对抗钟素素的拉扯,“我不是稳婆,要我是稳婆,谁家敢请我呀。”


钟素素不信:“那你刚刚不是在给人接生吗?”


“我接生的不是孩子,是只小牛!”金大夫哭笑不得。


钟素素以为对方在故意推托,拉着金大夫飞入院落,要验证一下,可是在金大夫的指引下,两个来到一个牛棚前,钟素素看见牛棚里一只母牛正在给全身血淋淋的小牛犊舔着身上的血。


钟素素先自面上红起来,拉扯的手也松开。


她完全无视站在身边理直气壮的金大夫,只是在心里暗想:“还好如此难堪的事没有被他人瞧见。”赶紧找个台阶,说道:“你既是给牲畜接生,我也不难为你,你走吧。”


放开了金大夫。


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巷里时,钟素素身边匆匆走过三人。这三人乃是个中年妇人和两个年轻的女子,年轻的女子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裙衫,不施脂粉,却也有雍容的气韵,看样子倒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两名丫鬟脚步很快,出声催促:“姜妈妈,你再走快点。我家少夫人难产,情况非常危险。”


钟素素听到这里知道姜妈妈是个稳婆,有心看看她的本事,从后面悄悄跟了上去,眼看走到个府院,钟素素隐去形体,跟进去。


进到内室,钟素素看见产妇浑身是血,躺在床上已没有多少气息,而孩子却还没有生出来。


姜妈妈到后,从身上取下个纸包,纸包里是粉末状的东西,让丫鬟取来碗水,化了粉末,给产妇服下,不多久产妇竟然恢复精力,诞下双胞胎婴孩。


姜妈妈拿着主家给的两封银子还有礼物欢天喜地走出院门。


刚走到街巷僻静处,正要看看银两的数目忽觉得右手手臂一麻,待回过头,方看到是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紧紧抓住自己,说道:“姑娘,你大人大量,不要为难我,我得这些银子可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伤天害理,你饶过我吧。”


钟素素看也不看她手里的银两,只是说道:“我不是强盗,你别害怕。只是见你接生的本事了得,想请你给我家姑娘接生。若是母子平安,我给你这样的四封银子,如何?”


姜妈妈想不到坏事变成好事,眉开眼笑:“我看姑娘有闭月羞花之貌,停杼之德,绝非歹人,看来我的眼光没错。既然是接生,麻烦姑娘随我回家一趟,我把银两放回,自然跟你去。”


钟素素好像生怕她跑了似地,手也不松:“两封银子带在身上也压不住你。这就跟我去吧。”


姜妈妈心里叫苦,却也无可奈何,后面再加细问,方知钟素素口里的“我家姑娘”尚不知何时生产,更加连连叫苦,口里说着:“我要回家看看女儿。”


钟素素哪里肯听:“让你住到代州城最好的天下咸酒楼里,吃喝的花费全算在我身上,你叫什么苦,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钟素素扣住姜妈妈的臂膀,押着她往前走。


此时天色稍晚,街巷里铺子陆续关门,灯光暗淡下去,整个州城都显得清冷萧瑟。钟素素随意张望着,眼光在两边的铺子处掠过,不知何时,她看向右手边的铺子窗户便再也移动不开目光,立在那里。


过去半晌,钟素素在姜妈妈推搡下才渐渐回过神,抬头望向铺子门首的招牌,赫然写着“牛家成衣铺”几字。钟素素望向窗扉,看着黑暗里连续透出来的五彩光华,自言自语:“能够避开天下雷霆的宝衣莫非在这家成衣铺里,我找了它多年都无所获,哪曾想无意之间却能获得。”


刚要冲进去,瞥眼见姜妈妈满脸不情愿,似乎要趁机逃开,便拉住她的手,双脚轻点,破窗而入。


姜妈妈被钟素素拉着冲入成衣铺后,忙去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没有包,又去摸自己的全身,也是无伤痕,方放了心。


姜妈妈见铺子无人,两个有偷盗之嫌,说道:“钟姑娘,我活了半辈子,难不成要跟你当盗跖吗?”


钟素素见五彩光华就在堆叠的成衣里,心中大喜,看姜妈妈说的认真,故意说道:“本姑娘就是要从这里偷件衣服,碰巧你也是从犯,到时候关大牢吃牢饭也有你的份。”


钟素素松开姜妈妈,两步走上去,拿去上面叠放的衣衫,图穷匕见,看到那件颜色暗红的绣衣,用手摩挲,浑然忘却周遭的事物。原来,世间以《山海经》记载的仙草织缀成的宝衣本就不多,加之年深日久有所损坏,世上所存的更属凤毛麟角,在这小小代州城的铺子里居然还有遗存,不惭为沧海遗珠也。


钟素素浑身激动,眼目里发光,忙将宝衣卷起,便要携带而去,这个时候晴天霹雳似地响起个声音:“你要把它带走吗?在此之前,是否应该问问我。”


钟素素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个瘦弱的少年。


少年个子不高不矮,衣裳朴素,面目平常,但是神色间颇有倦怠无力之感,好似个久病不愈的病夫,再不然便是个从阴间出来的白无常。


钟素素实在不知他是如何进来的,见他旁边是姜妈妈,向姜妈妈责问:“你怎么放的风,外人进来,也不告诉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姑娘莫怪我!”姜妈妈委屈不已似地,“我也不知道身边何时出现个人?就像鬼似的,况且他长得很像病夫,只怕也是个不久人世的病鬼吧。”


钟素素笑笑,也向那少年说道:“莫要怪姜妈妈,谁看见你的样子都会这样说的。”


少年被嘲笑,毫不在意,只是说道:“你既然要找宝衣,为何还困住这位姜妈妈,我劝你不要怙恶不悛,让这位姜妈妈走吧。待到你家姑娘真正生产时何妨再去请她。”


“宝衣我是要的,至于姜妈妈吗?”钟素素卖个关子,“也得留下。”








4




少年苦笑两声,忽然把身子拧过,纵身跃起,犹如出水大鱼似地飞向钟素素,来抢宝衣。钟素素眼明手快,将宝衣紧紧抓在手里,一个飘逸的转身,带着姜妈妈躲开。


及至落地,少年站在钟素素原来所立之处,钟素素和姜妈妈已经来到破裂的窗扉边。


“小姑娘不简单呀!”少年输了一筹怎肯就此罢休,说着话将身子再次纵起,飞到高处反身向下,右手成爪,以“探海式”直取钟素素手里的宝衣。


钟素素松开姜妈妈,以双脚为柱,将身子斜过,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臂,借力打力把他扔了出去。


少年连翻几个筋斗踉踉跄跄站住,刚好侧身面向钟素素,把衣袖摆过,右足画个圆圈,右手成掌,向着钟素素拍来,正是九魄纯阳掌的招式“一别两宽”。


少年本是个江湖之人,并非有意什么发光的宝衣,只是想救姜妈妈出困境。本来不愿用这套掌法,奈何眼前的女子颇为有能耐,便行云流水般地将掌法使用出来。


钟素素在铺子里飞身纵跃,只是闪躲,少年见其距离姜妈妈越来越远,便对姜妈妈说道:“你还不快走。”


姜妈妈得了赦免之令似地蹒跚着爬过窗扉,消失在黑夜里。


少年又缠住钟素素片刻,觉得姜妈妈去的远了,忙忙停手:“衣衫你拿走吧。我不跟你争了。”


钟素素虽然没能把姜妈妈带回去,总算郭梓还没生产,不急在一时,宝衣在手,也算收获满满。


她本该带着衣衫回去,可她偏偏是这样的女子:若是去做某样事,无论多艰苦困难她都会锲而不舍,直到完成;若是那件事完成的太容易反倒会觉得无聊。因此等少年从铺子里飞出后,她从后面跟了上来。


钟素素将宝衣抱在怀里,像个害羞的女子似的跟在少年的身后,不言不语,只管闷头走。


少年被缠的没法,停下后说道:“你已经得到它,干嘛还跟着我,难道是想杀人灭口。”


钟素素看他那病怏怏的模样心中悸动,心里念叨着:“你是人吗?或者是鬼是妖吧,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杀你的。”思绪翻涌,说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可疑,你再和我比试比试,这样的话我就觉得得到的东西是真的。”


少年察觉出她的无理取闹:“是真是假,你恐怕要比我还清楚。你这样跟着我无非是觉得得到的太过容易,刚刚架打得不过瘾,想再教训教训我。仅此而已。”


“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钟素素被看穿,面色红起来,“我只是在人间数百年里,从来没能见到你这样好的少年,就这样把宝衣送给我。我觉得,你至少会有什么诡计,或者死缠烂打、以命相博才是······你真的很好,我想请你吃东西,请你喝酒。”


少年静静听着她的话,那些平常的言语渐渐变得不平常,如小虫子似地钻入他的心扉。


少年不由自主,跟在钟素素身后进了家酒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秦乐。”


“我叫钟素素。”钟素素约到一位俊俏少年饮酒,显然很快乐。


秦乐和钟素素相对而坐,钟素素有点得意忘形,拉住伙计小哥的肩膀,点了许多酒菜,所点的菜全是荤腥,没有素菜,看来就算化成人形她也依然不改茹毛饮血的本性。


伙计小哥战战兢兢,觉得被揩油吃豆腐,面红的像猴子的屁股,好不容易被松开,擦着冷汗跑向了厨房。


钟素素看着伙计小哥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乐被她的笑声吸引,偷偷瞧了眼,见她天真无邪,丝毫没有世俗之态,方明白钟素素是块天然的美玉。


遇见世间美好的女子,秦乐如何能不欣喜,拿过酒杯喝尽杯中酒,之后一杯杯地自斟自饮。


钟素素也很豪爽,见他举杯,自己也举杯。


不多久,钟素素便脸如桃李,秋波带醉,不过却没有睡倒在桌上,也没有变成九尾狐卧在地上,而是正襟危坐、神色如霜。


付钱离去时,钟素素走起路来也十分稳妥,没有要栽倒的意思。


分别时,钟素素对秦乐说道:“给我找到姜妈妈!我家姑娘很快要生产,找不到接生本领很好的姜妈妈,难以顺利生产,若出了什么事我要为你是问!”


独自走去,渐渐走远的时候还不忘交代一句:“我们住在天下咸酒楼。”


次日,秦乐在代州城找了几次,问过不少人,都不得而知姜妈妈的住所。他无意间路过和钟素素喝酒的酒馆,站在那里看着招牌上的“双义酒馆”四字,回忆和钟素素相对饮酒的事,猛然被人撞了下,刚要向撞自己的妇人发怒,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妇人正是姜妈妈。


姜妈妈本来也没好气,待看到眼前的少年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顿时在脸上呈现出笑容:“是恩人呀。”


“我正找你呢!”秦乐道。


“恩人找我何事?”姜妈妈纳闷。


“给人接生。”秦乐说道。


“我去拿东西。”姜妈妈拉住秦乐,“恩人到我家喝杯茶水吧,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秦乐来不及说清楚,就被拉扯着走进条巷子。


走入巷子,来到个窄窄的大门前,一扇门开着,门边有个十岁左右、亭亭玉立穿着身粉色衣衫的小姑娘正坐在那里,用摘来的花瓣穿在针线上,穿了许多花瓣后把线的两头系在一处,成个花瓣组成的手链。小姑娘抬头看见陌生人过来,两眼盯住看,待到秦乐和姜妈妈走入庭院,小姑娘戴着两个花瓣手链跟来,看着秦乐的背影。


秦乐觉察到背后的目光,回过头和她的眼光相对,她不仅没害羞躲避,反而大着胆子走过来:“大哥哥的妻子要生孩子吗?”


在她的认识里,来找自己妈妈的多是因为家里的女人要生孩子。


“我朋友,她家的姑娘要生孩子。”秦乐看到她不觉地生出亲近之意,因此心平气和地回答,“我还没有妻子。”


“等你有了妻子,妻子有孕,定要来找我妈妈给你妻子接生呦。到时候我也能过去帮忙。”她说话的模样温柔动人。


秦乐看了眼已经走进正房的姜妈妈,忍不住微笑起来,心想:“这小姑娘伶牙俐齿,我还没有娶妻,她已然给自己的母亲揽去接生的活计。若是长大,那可了不得。”虽是如此想,也喜欢她能言善辩,便道:“我答应你,将来我的妻子临盆时节,定会前来请你的母亲。”


姜妈妈嘴边荡漾笑容:“我这女儿姜曼就是嘴甜,除了一张嘴便没有人了。”


姜曼又向秦乐走近两步,仰起头:“你不仅要请我的母亲,还要请我,我不收银子礼物,免费帮忙。”


秦乐不以为然,摇头道:“生孩子时会流血,女孩子应该远离。”


姜曼则说道:“可是以前妈妈去给人接生的时候都带着我呀。家里没有别人,我自己在家很无聊,而且我长大后妈妈希望我也能当个接生婆,所以要多学学。”


秦乐一时语塞,看着她发呆,脑袋里轰然作响,因为他想到钟素素,眼前的女孩若是长大不仅在眉眼方面会酷似钟素素,在言辞犀利方面也会不分伯仲,一时瑜亮。心里想着,也没忘记回答姜曼的话:“一言为定,到时候我既请你母亲,也会请你为我妻子接生。”


便要转身和姜妈妈说有关给钟素素家姑娘接生的事,不妨姜曼用小手拉住他的手,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认真地看着他:“这样说过就可以了吗?”


两眼滴溜溜望着秦乐,让他自己想该说未说完的话、该做未做的事。


秦乐忽然意识到姜曼担心他口说无凭,时间久了他会忘记,便道:“我虽然比不上一诺千金的季布,但说的话绝对算数。”


姜曼好像还不能取信,把他的手拿过,用小指头勾住他的小指头:“拉勾。”


她把小孩那样约定之事的方式用在了秦乐身上,秦乐也没有违拗,拉勾后还用大拇指印了印子。


姜曼放开秦乐后,秦乐才终能有时间和姜妈妈说正事:“钟素素拜托我来找你,想让你给她家姑娘接生,虽然她家姑娘现在还未到临盆的时候,但是让我先过来给你说好,等到了临盆,她再来请你。”


“钟素素是谁?该不会是那个抓住我不放我走的蛮横霸道的女子吧!”姜妈妈听秦乐不断地说“她家姑娘”,早已料到钟素素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女子,“你若是把我的住地告诉她,她肯定会把我带回那个什么咸的酒楼,虽说那里有吃有喝,可我不能照顾曼儿,我寝食不安呀!”


“姜妈妈尽管放心,我肯定不会这么早告诉她。”秦乐能体会姜妈妈的苦衷,却也担心他走后,姜妈妈偷偷带着女儿躲起来,那么钟素素找不到这样本事强的稳婆,她家的姑娘岂不是有虞,“钟素素虽刁钻无理、言辞莽撞,却并不是心肠坏的女子,等到她过来想请时还望姜妈妈不要拒之门外。”


姜妈妈叹口气:“既是你开口,我便应下这桩事,到时候肯定会用心替她家的姑娘接生的。”


得到如此答复,秦乐便放下心,起身告辞。


在临走时放下了两封银子权作提前付过谢礼,姜妈妈不肯收,秦乐硬生生给塞在手里。


姜妈妈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地收下了。


秦乐的确是很晚才告诉钟素素姜妈妈的住所位置的。


在那以后,过了两天,郭梓肚痛,出现临盆产子的迹象,钟素素依照位置踏入姜妈妈家的庭院。钟素素刚进到院子里便看见姜曼,姜曼还是在用花瓣、针线制作手链,看到个美丽不凡的女子过来,想起大哥哥秦乐说过的事:“是你家姑娘生孩子吗?”


钟素素呆了片刻,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是我家姑娘生孩子,你母亲在吗?”


“我当然知道呀。”姜曼并没有说出知道的理由,便回答另外一个问题,“母亲在屋里。”


姜妈妈听到说话声,从屋里走出来,碍于秦乐的面子,还是对钟素素客客气气:“姑娘稍等,我收拾收拾便跟你去。”


姜妈妈回屋梳妆打扮,涂脂抹粉,换穿新衣。


她本无意拖延时间,奈何脸上已生出道道皱纹,为了让脸面看上去光华平整,“玉肌坊”买来的脂粉用去很多,近些日子以来身体发胖,旧衣衫多不合身,试过许多件方勉强凑合。


不知不觉过去半柱香的时间,钟素素早等得不耐烦,催促道:“姜妈妈,你还磨磨蹭蹭,若是去晚,我家姑娘会有危险的。”


待在那里的姜曼似乎有点迷惑:“母亲平时都不会用上这么多时间的,为何这次会这样慢?”转向钟素素,说道:“你之前欺负我母亲来着是不是?”


钟素素怔在那里:“我不过是用手抓住她的肩膀,可没动她一下呀?怎能说是欺负。”


“假如我抓住你,不让你回家,不让你去想去的地方,这算不算我欺负你!”姜曼年纪虽小,竟然毫不示弱。


钟素素无力再狡辩:“即便是我欺负了她,她也不能这样故意耗着不出来呀?”


姜曼望着正房的门发呆:“我想母亲绝不会那样做,迟迟不出来,恐怕是在······”


却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这个时候,姜妈妈满面堆笑,手里扯着手绢,金莲小脚慢慢挪动着从房里踱出:“钟姑娘,我们走吧。”


走在街巷里时,钟素素心急如焚,又加之嗔恨姜妈妈故意借梳妆打扮耽误时间,路上不停催促着她。


姜妈妈口里连连说着:“钟姑娘,我这身子笨重,再也不能走快,要是再快这条命会丢在半路上。到那时候,姑娘还得再去找别的稳婆,岂不是适得其反吗!”


钟素素充耳不闻,仍是继续催促着快走,她若是稍稍慢些,钟素素便拉住她的手腕拖着向前,好不容易到的天下咸酒楼门口,也不知是姜妈妈已经太过疲惫,还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捉妖师满厅满座聚集的宏大场面,竟然踉跄着从门槛上跌倒下去,栽个狗吃屎。姜妈妈身子低矮,肥肥胖胖,跌倒在地像个大水桶,那落下的声音自然如同雷震,而且口鼻间流血,狼狈不已。


姜妈妈挣扎两次不能起身,把手伸向钟素素:“钟姑娘,拉我一把。”


钟素素看她满脸鲜血怜悯之心大增,俯身把她拉起:“没事吧。”


姜妈妈站了起来,抱怨着:“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竟然这样倒霉,还没进门先栽了一跤,看来这碗饭以后不能吃了。”


边用衣袖擦拭面上血,不顾厅堂上客人的嘲笑,跟着钟素素上了二楼。


“钟素素催促的太急,让姜妈妈吃了苦头。”秦乐坐于角落不起眼之处,看到了一切,面露担忧之色。


他低头饮酒,过不多久,耳听的一个女孩子忧伤、急促的声音说道:“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秦乐觉得声音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转头看向门首,见姜曼正要从外面进来,被两个伙计拦住。大概这天下咸酒楼里的伙计认为一个女孩子不该独自闯入代州最好的酒楼。姜曼像是遇到什么着急的事,非要进来。两个伙计分站两边,各伸出胳膊把他拒在外面。她试着闯了几次皆无功,眼泪汪汪地站在那里,口里还在说着:“母亲,母亲,害死你的坏人便在酒楼里,我不能为你报仇。”


秦乐有点不知所云,她的母亲刚刚和钟素素上了二楼,怎么说被人害死,此时也无暇多想,站起身,走过去:“姜曼,你怎么来了?”


看到秦乐,姜曼像是遇到救星,脸上勉强挤出丝悲戚的笑容,说道:“秦哥哥,快点让我进去,我有事和你说。”


秦乐让伙计放开手,姜曼便扑到他身前,拉住他的手,看厅堂里人多,便将他拉到外面。


“我的母亲死在家里了!”姜曼说完这句话放声哭起来,哭过片刻,讲述起事情的经过,“姓钟的姐姐来找我母亲为她家的姑娘接生,进门后,便问我母亲在何处?我说在屋里。母亲知道钟姐姐来了,走出来,说:‘姑娘稍等,我打扮打扮马上就来。’母亲回房后,很长时间没有动静,钟姐姐以为我母亲在故意拖延时间,我知道母亲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可也觉得奇怪,毕竟母亲梳妆打扮从来没花过那么长时间······”


秦乐道:“别着急,慢慢说。”


姜曼咽了口水,说道:“又等片刻,母亲涂抹上脂粉,换上新的衣裙出来,和钟姐姐说说笑笑离开。剩下我自己时,在院子里坐了会,想想秦哥哥何时会再来,然后走进房里,去看看母亲用的胭脂水粉。走到屋里一看,母亲躺在那里,胸口出血,血流的到处都是,不能活了。我看到母亲跟钟姐姐明明离开了呀!转念想过,知道世上有易容之术,凶手杀死母亲又伪装成母亲的样子离去。我拔出那把匕首,要来为母亲报仇,那两个人不让我过去!”









5







秦乐初听上去也有点错愕,瞥眼见到姜曼脸边的眼泪和衣衫上的血迹,相信这天真纯朴的小女孩绝没有撒谎,跟着钟素素同来的姜妈妈定是坏人伪装的,也必然和那些要捉重明鸟和郭梓的捉妖师、阴阳师有关。这样的诡计不仅会害郭梓和肚腹中的孩子,钟素素也可能受到牵连。


秦乐暗叫大事不好。


“姜曼,你留在酒楼外面,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出来后再想法替你母亲复仇。”交代完毕,秦乐反身走入酒楼。


不顾厅堂里众阴阳师不友好的目光,秦乐上了二楼。


他匆匆来到二楼,正要找郭梓所在的房舍,见到重瞳站在栏杆边正自焦急等待,开口说道:“稳婆是假的,快点救你的夫人!”


重瞳怔怔看他片刻,奔向房舍,推门而入,便看见钟素素在将热水倒入木盆,郭梓在床上翻来覆去,痛苦地呻吟,而姜妈妈则面露邪笑,从身上取出把薄如冰片的短刀。


“狗贼婆!”重瞳救妻心且,以劲力将桌上的茶盅击打出去,茶盅击中姜妈妈手里的短刀。


姜妈妈见东窗事发,反身跃起,破窗飞出。


秦乐站在过道里,见姜妈妈想要逃走,飞起双脚踹了过去。


姜妈妈穿着臃肿,又身在空中无处着力,被秦乐突如其来的一脚结结实实踹到肚腹上,像团棉絮似地跌落下去。倒地的时候,手里的短刀也落地,口吐鲜血,起不得身,把眼光望向厅堂里在座的众阴阳师。


原来杀死姜妈妈又假扮成她的是个女阴阳师,姓霍名凡,因为偷听到秦乐和钟素素的对话,她便主动请缨实施计谋,偷偷潜入房中,趁着姜妈妈涂脂抹粉时杀了她,又以易容术掩盖自己的真实面貌,准备在郭梓生产的时候将其刺死,再杀死腹中胎儿,让重瞳陷入悲伤的境地,从而擒获之。


奸谋败漏,她实想让众阴阳师一起发难,即可援救自己,亦然能趁着这个时候围剿重明鸟和它的狐朋狗党,谁知当她向那些平素关系很好的阴阳师求援时,他们竟然装作不认识她。


她气愤不过,破口大骂:“你们觉得我所作所为太过卑鄙是不是?可是当初说出这项计划时,你们可都是极力赞成的,现在对我敬而远之,当起闷头乌龟来。哼,你们这些家伙,早就打算好了,我暗下毒手若能成功,你们便会一拥而上,若我失败,你们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我······”


重瞳和秦乐早已飞身落下,站在厅堂里,两个相隔丈余,彼此相互望了眼,便看着假的姜妈妈霍凡,防止她逃走,待到听见她大骂众捉妖师,两个佩服起她敢作敢为的品格,一时之间也忘记出手。


钟素素飞身下来,对重瞳说道:“我再去请稳婆。”


钟素素出去后,姜曼从外面走进来,假意依偎在霍凡身边,关切地问:“母亲,你怎么样?怎么会吐血?”


霍凡意识到自己还有着姜妈妈的皮囊,又没想到姜曼已见到自己母亲身死的情景,说道:“好女儿,扶我起来,我们一起回家。”


伤心失望的霍凡有那么很短的时间里认为自己不再是霍凡,而成了真的姜妈妈,愿意用这副皮囊照顾养育姜曼。


霍凡在陷入假想的情景里时,看见扶她的姜曼从衣袖里抽出那柄很薄的短刀,短刀在眼前闪过片银光,刺入她的肚腹。


在咽气之前她还听到姜曼说道:“我已为母亲报仇。”


她脸上的人皮被姜曼撕掉,露出一张俊俏的女子面容,嘴边沾染着鲜血几点。


重瞳向秦乐拱手致谢,秦乐也略略拱手。


秦乐走过去拉住姜曼,要把她带离这片是非之地,带出这个很快必将变为炼狱的酒楼。


秦乐拉住她的小手,缓缓走过,想着姜曼以后的生活和归处。


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孤苦伶仃,应该到哪里去呀?


能把她带出酒楼,可带出酒楼后应该去哪里?


他侧头看了眼面色悲伤又坚毅的姜曼,不想让她独自在人世流落,更不希望她忍饥挨饿,甚至于像花朵那样枯萎,于是,他对自己说道:“我会照顾她,照顾她到可以独立在人世生存的时候。”


姜曼意识到他投来的眼光,说道:“秦哥哥,你为何这样看我?”


秦乐脸色微变:“我看见你脸边有血迹,刚刚那个女子的血迹。”


他伸出手,把她脸边的血迹抹掉。


走到酒楼外面,秦乐心想:“先回去料理姜妈妈的后事吧!”


便要拉着姜曼远远离去,这时候数名阴阳师冲了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小姑娘称呼姓钟的为钟姐姐,你又给重瞳通风报信,你们两位皆是同伙,如何能说走就走。”


秦乐愣住:“我和重瞳是刚刚认识,说出假姜妈妈的身份也是不希望她害人,至于钟素素,我们的确是朋友,可单凭以上的几点还不能说我们是同党吧!”


“以上几点也已足够,说明你们的确有瓜葛,那么便不能放你们走。”阴阳师们众口一辞。


“你们是害怕呀!”秦乐冷冷抛出句话。


重瞳看帮自己的秦乐遇到麻烦,想要上前,却被厅堂里其他的捉妖师挡住,他本可以用眼里的金光杀人,无奈距离他最近的是几名女阴阳师。他自责叹息,不能施以援手,转过头去。


秦乐被围住,以言语相辩:“我们根本不会通风报信,干嘛不让我们走?而且姜曼的母亲新亡,陈尸家里,怎能无人料理?”


秦乐的语声渐高,显是已愤怒。


“若想走也成,就看你的本事如何!”阴阳师们说道。


话说到这份上也无需多说,秦乐目光凛凛,环顾四周,见围住他和姜曼的阴阳师有二十人之多,若想安然离去必要冲破这个圈子。


他侧过身子,一手拉住姜曼,右手翻手为掌,脚下划过个圆圈,向距离最近的几人拍了过去。


他一掌拍出,是九魄纯阳掌的“滴水石穿”,乃取其持之以恒、贯穿金石之意,对敌的要义必为步伐快速绝伦,掌未至而人先到,人到后掌已击打在敌人身上。


若是秦乐单独对敌,凭借此招便能将掌风所至的敌人全都拍倒,奈何身后拉着小女孩姜曼,只能将最近的两名阴阳师震开。


他步伐很快,却拉的姜曼不能自主,头发飞起,钗环叮咚,向前一撞。


秦乐回头反顾:“撞疼了没有?”


姜曼努努嘴,不肯服弱:“还好,就是秦哥哥的骨头好硬。”


秦乐见她在此生死存亡之时还能谈笑风生,逗他开心,心怀大慰,说道:“牢牢抓住我的手,不可松开。”


接着以“鸿飞冥冥”的掌法向左右拍出,掌力所至,犹如鸿雁惊天而飞,掌力为辅、掌风为主,掌风所致之处拔树飞石,顿时便有几人跌倒在地。


在厅堂里听到动静的重瞳回过头,看见他以两招掌法打的众人无还手之力,惊喜之余也安心下来,自言自语道:“即便我不出手,他也能把女孩子安全带出去。”


“鸿飞冥冥”之后秦乐又使出“楼阁听雨”,若要人在楼阁听雨,最好是孤身一身,不用三五好友,也无需知己红颜在侧,若是知己红颜在侧便是“西窗夜话”,是这套掌法的第八招了。


楼阁听雨,四顾无人,掌力、掌风笼罩周身,任何敌人若是靠近皆被所伤。


无人时既无敌人,也无身旁之人姜曼,所以在他使出此招的时候将姜曼向上抛了出去,击众人退出丈余之外后双手再托住她。


姜曼惊魂稍定,拢去眼睛边的发丝,望着秦乐:“我以为你要把我扔出去不顾我了。”


秦乐不能告知她掌法的含义,只是苦笑说:“我就算不顾自己,绝不会不管你。”


姜曼脸上露出笑意,忽然眼光警戒起来,喊出:“小心,秦哥哥······”


秦乐的后面有人偷袭,姜曼不先喊“秦哥哥”,先喊“小心”,可见其聪慧过人之处。


秦乐将姜曼放下,却依旧以左手紧紧拉着她,而后右手回身而探,使出了这套掌法的第四招“故剑情深”,抓住了阴阳师们攻过来的刀剑、铁伞、铁杵等,稍稍用力,这些法器已经从阴阳师们手里脱出,到了秦乐手中。


秦乐举重若轻,以巧妙的掌法化解危险,收了数名阴阳师的法器,然后将这些法器扔在脚下,又接连拍出“望穿秋水”、“孤芳独艳”和“千肠百转”。


使最后一招时,秦乐带着姜曼从人群里上旋着身子飞出,落到屋脊上。


姜曼丝毫不知刚才的情况多凶险,见和秦哥哥已脱困,向着下面的阴阳师们做个鬼脸:“我们走了,上天保佑让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们!”


秦乐带着姜曼沿着屋脊逃走,逃出很远,确定没有阴阳师追来后,飞身跃到街巷里。


姜曼死死拉着秦乐的手,边走边说道:“秦哥哥和我回家,帮我把母亲安葬吧。”


眼角滴下泪来。


“现在还不能回去。”秦乐停下望着姜曼,“钟素素还在酒楼里,那里阴阳师云集,大战随时可能爆发,我······”


姜曼看出他的意思:“你担心钟姐姐是吧!我母亲人死不能复生,晚些时候安葬也不迟,我们回去看看钟姐姐的情况吧。”


秦乐没想到姜曼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能体察人意,又有如此胆识,敢提出再回酒楼的意见,秦乐虽然有此心,但和那些阴阳师已结下梁子,再次出面露脸,彼此可能还会再动手。纵然他无惧,姜曼也无惧,他也没有那么多力气了。


秦乐思索良久,终于想到好办法,他和姜曼各戴了个斗笠,遮掩住面目,低着头再次走入那条街巷,走入天下咸酒楼附近的饭铺,上了二楼,点下饭菜,和姜曼慢慢悠悠地吃着,偶然说上两句话,或者向天下咸酒楼望去。


秦乐和姜曼吃过饭菜,还坐在那里,两个因为困顿竟然趴在斗笠上睡去,听到犹如凤鸣的鸣声后醒来,看见饭铺里的食客惊慌失措地望外跑,他们也跟着冲出去,看见了恢宏壮丽的场景:一只全身白如雪的重明鸟白虹贯日般地冲上上层的犹如渔网的层层结界,鸟身上的女子坠落。


姜曼没有亲人,成为孤女,秦乐也是孑然一身,秦乐帮着她料理完丧事后对姜曼说道:“从此我们两个在尘世作伴吧!”


数年后,钟素素四处游走,却在锦屏村的旷野遭遇雷劫,钟素素因穿着那件宝衣避开了灭身之祸。


秦乐和姜曼刚好看见滚滚天雷,看见九尾狐的身影,走了出来。


钟素素初见秦乐,喜出望外,但看到和秦乐以手相牵的女子时则呆住,那女子面露微笑,跑上去,拉住钟素素的手,说道:“钟姐姐,你不认得我吗?”


钟素素细看她的面容,勾起些模糊的回忆,却还不能认出,说道:“你是?”


女子道:“钟姐姐可还记得曾经的稳婆姜妈妈,我便是她的女儿姜曼呀!”


钟素素看着姜曼,又看看秦乐:“你们两位现在?”


“我们已经成亲!”秦乐和姜曼彼此相望,含情脉脉。


钟素素忽然有被人掏空的感觉,觉得这些年的时光似乎是个不能醒的大梦。


年余秦破晓出世,秦乐像受到诅咒似地死去。


为报秦乐当年揭发假姜妈妈的恩德,钟素素时常来照顾姜曼和秦破晓,还把宝衣相送,姜曼便在那绣衣上绣出九尾狐的画像。







尾声





得到那颗犹如眼目的凤眼宝石后,重明整个晚上都没有合眼,坐在忽明忽暗的灯下,细细摩挲把玩,眼光霎也不霎,想象着钟素素说的“你母亲跌落的时候,我拿到了凤眼石,没能救下你母亲”,同时在外面计时滴漏般的雨滴声里陷入沉思。


翌日,天光明媚,重明、秋练和落落要告别离去。


这个时候,秋练忍不住老生常谈,遥请钟素素去历险:“跟我们一起出发,去发现世间的妖,绘制它们的图像,怎么样?”


钟素素婉言拒绝:“我、姜曼还有破晓相处的很好,我们彼此已经互相依恋,不能分开。”


“这样的话我们也不能勉强。”秋练很遗憾。


落落被钟素素的美艳惊到,心里实在也想她能和大家一起,见她拒绝了,抱憾地说道:“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像钟姐姐这样的有情有义的狐狸呀。”


“你不能叫我姐姐!”钟素素俯下身,盯住落落的眼睛,“你这么小,该叫我钟姨才是。”


大家听后轰然而笑,重明却在笑后很郑重地说道:“不止落落,连我和秋练也得喊你一声钟姨的。”


“我和你父母以兄妹相称,喊我钟姨你也不吃亏。”钟素素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辈分上来了,整个人也似乎威严起来,以长辈对后辈说话的语气说,“将来的时候,我肯定还会出现在你和秋练姑娘的身边。”


秋练看她说的糊里糊涂,不断追问,钟素素只是含笑说道:“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否则就有小鬼小妖从中做梗,出现’好事多磨‘的局面。我不说,到时自会见分晓。”


重明、秋练和落落有点一头雾水,但是看笑盈盈的钟素素不愿说,他们也不好强迫。


挥挥手,慢慢离去。


姜曼和秦破晓看他们慢慢走远,说道:“等你们再次经过锦屏村时定要到我们家里做客哟!”


重明他们摆摆手:“会的。”


“我们还会再见的!”钟素素眼望他们的身影,自言自语。


其实钟素素被问却隐藏不说的话,里面大有缘故,便是她从重明和秋练的身上也看到对浊世情深的伴侣,等到重明和秋练要修成正果或者彼此同死同生时她会以九尾狐的身份出现,作为对新人的见证,前提是钟素素没有再次被封印。


到那时候,九尾狐还会唱着那首涂山歌——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子家室,乃都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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