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香香包子铺走进来个身高不过三尺的孩童,孩童身穿浅蓝色的衣衫,衣衫上画着条红色的大鱼,面容清秀,额头处隐隐有鱼的鳞片,身上却无水泽山溪气息,倒有一股炊烟熏灼意韵,颇与鸡栖于埘、鱼生渊流的景象不符。
他来到铺子里,站在厅堂上。
秋练、沈蕊、小熙和郭乘风等坐在桌边剥着豆子,孩童倒是落落大方,毫无羞涩,上来就问:“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很厉害的妖,可以照见过去的时光?”
秋练啧啧称奇,细细打量这个毛头小子:“想不到你年纪小小,竟然也知道无我妖?果然人不可貌相,小屁孩也不可小看。”
沈蕊边把三只小讹兽拉回来,边向站在柜台后只露出上面一撮头发的落落狡黠地说道:“这个小孩好像你的哥哥呀?好像来寻亲了!”
落落听后踮起脚,勉强能看到那孩童,但觉其古灵精怪中还有几多稳重老练,好似比较年长些,只是两个之间的相貌相去甚远,不会是亲戚,知道沈蕊在消遣自己而已,嘀咕着:“我可没有额头生角和鳞片的哥哥。”
又站回原地。
郭乘风则笑对沈蕊道:“都已经当母亲了,还是这样喜欢逗弄孩子,看来你还是不成熟呀。”
“我本来也没有多大年纪的。”沈蕊娇嗔道。
孩童听秋练刚才说的“你也知道无我妖”的话,显然有轻视的意思,便向秋练道:“吴州城内外到处贴满无我妖的图影,虽然我个子不高,还是看得见,你们可不要以为我还是个懵懵懂懂、不知世事的孩子!”
从身上取出个纸团,慢慢展开,只见是张有官府印凭的通告,上面有铜镜为面的无我妖画像,亦且有隶书名文,写着:荞麦青青,蒌蒿靡生,泱泱盛世,妖物显踪,名为无我,是为正面非吾之面,可观旧时消磨日月;虽为娇柔女子,目之视之则摄人心魄。
沈蕊见了图形文字,说道:“你有这官府的告示也不奇怪,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
“我询问路人打听出来的,说那件事发生在香香包子铺。”孩童将这张告示从城门的墙壁取下,非但胆气可嘉,也是取的证据在手,同时问出无我妖出现之地,好让隐藏无我妖之人不可抵赖,从而答应帮助他完成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包庇无我妖?”沈蕊不敢小看眼前的孩童,“你想要挟我们?”
“我不敢要挟你们,只想让无我妖帮我做件事——我有想知道的事情!”孩童语气平缓。
秋练见此,知对方或许真有要事,若不然也不会如此用心:“无我妖的确在这里,不知你有何事要她帮忙?”
孩童道:“我是想看看苗小花,看她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和铁云哥哥在一块。她很久都不回来,我不知道还要不要等着她回来?”
“你是苗小花的什么人?”秋练问道,“家人吗?”
“我不是她的家人,只是条她家中的鱼!”孩童愣了下,若有所失地说。
秋练、沈蕊和郭乘风等都睁大眼睛,落落也忽然踮起脚尖,趴在柜面上,望着眼前的孩童。
他们异口同声:“你是鱼妖?”
“‘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虽是说洁身自好者生活贫困,衣食困难,断炊已久,可也隐约说明了一个事情:屋中常年无人居住,不见炊烟,生气全无,尘垢鼠屎堆积,那么厨房之中的釜瓮里会滋生他物,比如一只小虾,一条小鱼。”孩童如数家珍,“我便是苗小花姐姐釜灶里生出的鱼。”
“这样说来,你便是无父无母、自生自长的釜中之鱼。”秋练纳罕。
“你是要把自己炖了喝汤吗?”落落傻头傻脑地说道。
“不是别人把我捉住放入釜中的,我也不会炖自己。”孩童解释着,“苗小花家的厨房釜中有汪清水,我就是生在里面的。”
落落此时忽然自言自语起来:“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下燃,鱼在釜中泣······”
好吃者的世界别人永远不懂。
秋练细细思量与眼前鱼妖有关的信息,当年师父海棠树下、饭桌之旁、晓月烛窗边讲述百妖情状,天上地下,泥土池沼,无所不包,自己记住了几种鱼妖,如蠃鱼、鲛人、喁喁等,眼前的孩童身形瘦弱,额际有凸起的角和鳞片,胁下无翼,自非可以带来洪水的大妖,与喁喁倒是很相似。
喁喁之意,是取鱼露出水面张口翕动的情景。常见鱼溯洄而游,嬉戏莲叶东,嬉戏莲叶南,会有浮出水面的情景,而且双鱼集合,又有窃窃私语的味道,以此命名鱼妖实在再恰当不过。
喁喁非特指釜中鱼妖,而是用于所成妖形不恶,心地仁善之辈,可隐身,可化为原身鱼,不善陆行,唯喜泅水,河川海渎任意遨游,以此法为人传书,至死方休。
喁喁鱼妖即是榜上有名,能来到秋练和落落跟前也是缘法。
秋练所思虽多,也不过须臾间,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也已经决定要帮助眼前的孩童看到他要看的。
无我妖因吓死平民老者,遗祸于重明等,内心愧疚,留在了包子铺。后来听秋练和落落等讲述了重明被狴犴所救,心中稍慰,也没有分道扬镳各奔天涯,继续留在包子铺,是必看到平安无恙的重明时才会远去。
无我妖在铺子里住下后,因为面目是个铜镜,让她看上去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也是秋练、落落他们遇到的最吓人的妖,为避免让来吃饭住店的客人再度受到惊吓,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常常隐身了,不显出真身,像个虚影似地待在秋练、沈蕊和落落等身边。
当然,有时候也会隐身到厨房和后院等处,但不会走远。
秋练把喁喁让到桌子边坐下:“先说说你的故事吧?若是感人至深,动人心弦,在这铺子里的无我妖听后受到感染,说不定人家会愿意出来,让你看到苗小花现在的情况!”
“她真在这里吗?”喁喁焦急地问。
“她在的,你放心吧。”小熙说着转头四顾,“她始终隐身藏形在这铺子里,没有远去。此时此刻她可能站在门首,可能站在厨房里看着火灶里的火,也可能就坐在我们的身边。”
秋练微笑:“我们从不骗人的,更不会欺骗小妖怪!”
“她在这铺子里,她在这铺子里!”喁喁喃喃说着,似乎忘记了秋练等人的存在。
也没有办法,他等过这些年,便是为目睹苗小花和铁云的面容,了解他们现在的情况。
喁喁站了起来,说道:“无我妖姐姐在这里,我想先见见她。”
喁喁小心地围着桌子转圈,轻巧地避开秋练等,在长凳上可能坐人之处用手触碰,似乎在那空虚之地便有无我妖正襟危坐。
但空虚的空间始终还是虚无的,他伸过去的手,没能触碰到任何东西。
喁喁在厅堂上慢慢游走,眼睛盯着虚空,不断用手轻轻触碰,宛如个书画先生在仔细研究珍贵的壁画。
落落见了,望向秋练:“他在做什么!”
秋练微笑:“他的想法很单纯,大约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无我妖显身吧。”又对喁喁道:“先说你的故事,无我妖姐姐听得到,如果故事很好,她就会帮你。”
喁喁老老实实地坐到桌边:“那好吧。”
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1
西蜀之地,自古多妖。
在长满篙草的院落里,房屋东边有几间厨房。厨房的门半开着,门边长满野草,蜘蛛网挂的到处都是,看样子已有多年无人涉足。
厨房之内摆放着炊具以及盛装酒和醋的瓮缶,尚有些来不及吃掉的菜蔬,挂在梁上壁间,蒙上厚厚的尘土,成了菜干。
土灶上安着两口煮饭烧菜的铁釜,靠近墙壁的那口釜中有许多清水,清澈纯净,除非有人每隔数日会往里面挹入,但这样的事却不能发生。
那釜清水好像天然生成的清泉,水里有条半尺来长的鱼,鱼鳞鲜红,闪闪发光,胸鳍和尾鳍很小,如生长不完全的肢爪,头颅则出人意表地硕大饱满,似欲生角。这条红鱼很像《山海经》里记载的横公鱼,不过横公鱼人面鱼身,被古人按照样子制作成镇墓的鱼兽,跟眼前的釜中之鱼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红鱼还是正常鱼类的模样。
苗小花回老宅子来看看,走进这座院落,走进厨房,发现了红鱼。
苗小花逗弄红鱼,却被红鱼用尾巴甩了满身水,气呼呼地走出来,厨房门边有个蜘蛛网,这时候上面蹲坐着个像麻雀那样大的蜘蛛,苗小花看见了蜘蛛,吓得花容失色,双腿发抖,不能走路,蜘蛛“咝”的一下吐出许多细丝,这些细丝落在苗小花的脸上,像是粘液似地黏住,牢不可破。
苗小花用力撕扯这些蛛丝,撕扯许久都扯不脱,与此同时,大蜘蛛已经像杂技表演者那样沿着蛛丝慢悠悠地爬过来。
“哥哥,快来救我······”苗小花想起相依为命的哥哥,但哥哥在铺子里,离这很远。
大蜘蛛越来越近,准备开饭。
这个时候,苗小花听到水皮被冲破的清脆声音,随着那声音,她看见厨房里闪过片红光,釜中的那样红鱼游动过来,其实说它飞了过来才更恰当,因为它根本没在水里。
红鱼飞过来,扑向蜘蛛丝上的蜘蛛,把口一张,喝水似地把蜘蛛吸住,吞咬两下就把大蜘蛛吞进肚子。
红鱼游过来,用口在苗小花的脸上吮吸两下,蜘蛛丝便从她的脸上滑落。
······
苗小花再次来这座荒废的院落时带着食物。
她踮起脚尖趴在釜灶边,望着在釜中水里游来游去的红鱼,把馒头撕成很小的小块,让它们如雪花那样缓缓落入釜中,最后进了红鱼的肚腹。
红鱼不仅胃口好,还从来不挑剔,馒头它吃,肉块也吃,苗小花在草丛里捉的虫子也很对它的胃口。
苗小花觉得红鱼是她养的金鱼,只是鱼缸变成了用来烧饭的铁釜。
她在惊喜自己有了除哥哥之外的让自己牵挂的红鱼后,很快便遇到更加吃惊的事,吃惊的原因是她仅仅把红鱼当成红鱼,没能想到它是妖,而且快要变成人形。
“下次可要多带点。”苗小花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厨房门首,以为有人进来,看过半晌却没有人影。
“我和你说话,你往外面看什么?”红鱼从水里喷出个水花。
“你能说话?”苗小花深感诧异,她还不知道鱼也能说话,“我没听错吧。你是鱼,还是妖怪?”
“我是妖,很快能变成人身,到那时,可以为你家做事,可以为你传递书信。”红鱼飞了出来,在苗小花身边游来游去。
“除却哥哥,我世上已没有亲人,没有人需要我传递书信。”苗小花坦诚地说道。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红鱼以老学究的口气说,“你要记住,这是我们之间的承诺,无论将来何时你只要想起这个承诺我便会兑现。”
“我记住了。”苗小花用手触碰红鱼的额头。
苗小花回到苗家酒铺,看见哥哥苗小果在给客人上酒,一瘸一拐的模样让她心酸。
苗小果二十余岁模样,身穿淡白衣衫,姿容秀美,美中不足的是跛了左足,便似块美玉有了数点瑕疵。虽然左足做事不方便,也不影响他经营这间酒铺,不过端酒上菜的时候慢些,让客人多等了片刻,还有便是有那吃白食的无赖客人不给钱时无法去追他们而已。
兄妹俩经营酒铺童叟无欺,在这山明水秀的益州也算是获得一席之地。
苗小花在自家酒铺外面发了会呆,便走过去,从哥哥手里接过托盘,托着酒菜给客人送去。
这位客人坐在面对街巷的窗边,是个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随身带着剑,身穿黑衣,神色颇为凝重,看上去似乎经历过世事沧桑。
这名客人来过几次,苗小花和哥哥已经逐渐记住他的面容。
苗小花走到桌边,说句:“你来了!”
便把酒菜放下。
客人象征性地点点头,默不作声。
苗小花回到柜台边,望望哥哥,又示意那个穿着黑衣的奇怪客人,苗小果猜出妹妹的疑问,小声道:“或许只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吧。”又道:“你这些天老是往外面跑,有事情瞒着哥哥对不对?”
“没有······没有事情瞒哥哥!”苗小花希望在心里拥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比如和釜中红鱼的相遇相识。
苗小花借机躲开,然后心不在焉地在铺子里忙碌,好不容易熬过下午,等到天黑。
夜色渐深,客人来了很多,苗小花和哥哥忙碌一阵,之后酒足饭饱的客人陆续离开,酒铺里空荡下来,只剩两桌客人还在慢慢悠悠啜着酒。
苗小花从厨房里拿出个馒头,还有块牛肉,装在小小的食盒里,提着灯笼便要去看红鱼。
在走出铺门之前,她对哥哥说道:“我去照看下我的好朋友,很快回来。”
苗小果曾经跟踪过妹妹一次,从那座荒芜宅院的厨房外面听见了妹妹和釜中红鱼的对话,虽然明知釜中之鱼为妖,但见它并无伤害妹妹的意思,就默许妹妹和红鱼小友的来往。不过,作为哥哥的他会在暗中默默守护着。
妹妹说要去看望朋友,这个朋友必然是红鱼无疑,她不愿说破,那么作为哥哥的他也不需点破。
苗小花得到允许,兴高采烈地走出铺子。
来到宅院前,打开锁,推门而入,趟过深深的高草,来至厨房,把灯笼挂起。
在厨房里明亮起来的时候,苗小花道:“我来看你了。”
红鱼从釜中清水里飞出,焦急不已地说道:“你不能来这里,这里很危险,快走!”
“我为何不能来······”苗小花尚未说出完整的句子便被厨房里的景象震撼住。
她真是后悔刚才进来的时候为何没看清楚,或许也不能怪她,毕竟她的个子不高,眼界也不宽,短时间里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再说她的那盏灯笼通过外面的白纱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外面照进来的淡淡月光也是银白色的,让她看不见厨房内外的情况。
厨房内外都被宛如白色纱布般的蛛网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它们是如此浓密,遮挡住墙壁、窗扉、屋顶,就连刚刚洞开的厨房门扉也被蛛丝覆盖,整个厨房几乎是没有任何空隙留存。
苗小花站在那里,举目四望,眼睛随着脑袋转动,脑袋随着身子转动,身子也随着双足转动,看遍了任何的空间。
蜘蛛网垂垂落落,流苏花般的丝线在头顶飞舞,颇似四月满城的柳絮。
苗小花和飞出在半空里的红鱼彼此对望,清晰地感知到他们好像被囚禁在蜘蛛的卵壳里了。
能吐出如此之多蛛丝的家伙要不然很多,要不然便是很大的一只。
前者还好,但若是孤家寡人似的一只蜘蛛,以苗小花目前所见过的世面是无法想象出它的个头的。
“你进来了就很难出去。”喁喁痛苦地说,“是只很大的白色雪蜘蛛,它发现我在这里后想要获得我体内的元丹,用蜘蛛网把这里封闭起来。每当我用口水溶解掉那些蛛网,它会重新吐出。门扉处留着空隙,它希望我从那里逃出,它能守株待兔。不曾想,你出现在这里,也被囚禁了!”
喁喁飞到窗扉边,吐出口里的清水,清水飞落在白色蜘蛛网上后开始侵蚀,慢慢地露出窗纸,窗纸也破损,接着外面的蜘蛛网也出现残缺,出现个孔洞。
孔洞外面是银光泻地、长草及腰的院落。
孔洞里忽然冒出白色的庞然大物,接近后,白色的躯体从孔洞里慢慢闪过,然后,出现只巨大的红色眼睛,红色的眼睛向里面望了一下便消失了。
继而代之的是吐出白色蛛网的蜘蛛口器。
吐出的两道蜘蛛丝像绳索般飞向喁喁和苗小花。
喁喁吐出清水,拦阻射向苗小花的蜘蛛丝,同时游动起来以躲避飞向自己的蜘蛛丝。
按理说,喁喁在帮苗小花挡住的时候她应该闪身躲开,可是苗小花年岁太小,阅历太少,又那么害怕,她只是双手抱住脑袋,闭上眼睛。
喁喁的口水侵蚀掉部分蜘蛛丝,剩下的蜘蛛丝白蛇似地向苗小花卷回来,在她的身上结结实实地缠绕几道。
白色的雪蜘蛛若是用力扯回,喁喁无法营救,苗小花肯定会被拉出窗扉外面,成为雪蜘蛛的口中食。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奇迹发生了,苗小花身上发出耀眼夺目的红光,仿佛红云护体,团团绕绕将她包裹在里面,红色的光芒如同水波似地向外面荡漾而去。
只见缠缚住苗小花的白色蜘蛛丝寸寸而断,飘落在地,仿佛迟暮之年的老妇人梳落的几缕银发。
孔洞里仍然有蜘蛛丝冒出,这些蜘蛛丝不再飞向苗小花和喁喁,而是密密实实地将出现的破损之处覆盖,密不透风。
2
亲眼目睹到苗小花身上红光的喁喁惊讶地半天合不拢嘴,回过神后方说道:“雪蜘蛛的蜘蛛丝居然伤不了你,还寸寸断裂,这是因为你身上红光的缘故吗?红光,红光,莫非你根本也不是人类,而是世间之上传说的一种花。”
苗小花不解:“什么花?”
“荼靡仙花。”喁喁还没有从震惊里恢复过来。
在天界之上,每每盛开着荼蘼仙花,仙花每百年从天界坠落人世一株,落地之时化为女婴。
女婴慢慢长大,在其二十岁那年是她完成自己在人世度妖为仙的任务,只要有妖遇到她,她便会在身体之上开出荼蘼花,荼蘼花灿烂至极的时候会有红光散出,冲天而起。
那妖便能借助此道红光实现从妖到仙的转化。位列仙班,四海留影。
喁喁像是到此时方发现雪蜘蛛出现的秘密:“雪蜘蛛肯定知道我们有来往,在此等候,因为它的目标根本不是我这条釜中之鱼,而是你这朵荼蘼花花妖。”
“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怎么可能是荼蘼······”苗小花双手捂住脑袋,痛苦地蹲下身子,“我不是妖,绝对不是妖。”
“你不是妖,只是我的妹妹苗小花。”声音从厨房的门扉外面传来,随着声音而来的是苗小果。
苗小果用双手将白色蜘蛛网撕扯下来,随手扔在地上,不多久,厨房的门扉洞开如从前。但在门扉四周还留有白色流苏状的丝线,以及地面上如棉絮般的许多蜘蛛网。
苗小果走过来,眼睛坚定地看着苗小花,那坚定的眼神会让苗小花觉得心安,也会让喁喁觉得危险似乎在远离他们。
苗小果看见厨房内的许多白色蜘蛛网,停了下来,仰头四顾,若有所思地说道:“厨房应该打扫打扫,这些白色的蜘蛛网实在太让人觉得恐怖。”
如此轻松的说话语气,莫非他没有看到外面的白色雪蜘蛛,还是已经把雪蜘蛛杀死了。
喁喁知道,雪蜘蛛其实不是中土平常的蜘蛛,而是东瀛国《常陆国风土记》里记载的土蜘蛛,土蜘蛛搭乘鉴真东渡回返时候的航船于唐代时来到中土。被捉妖师逼迫,无奈遁入雪山,最后成了雪蜘蛛。
雪蜘蛛全身雪白,两只眼睛红如红豆,看到它的样子,能让人想到个少女的形象:少女肤色洁白,扎着如兔子耳朵的两个长辫子,两只眼睛猩红如血,穿着白衣,衣衫上刻画着雪蜘蛛的图形,她常常以这幅面貌出现在月圆之夜的屋檐上,伸手出丝,捕获夜里的飞鸟和蚊虫。
看着苗小果气定神闲的模样,喁喁心中生疑惑,在苗小花准备靠近过去时出阻拦住了她,附耳说道:“他可能不是你的哥哥······”
釜中小妖的确有点见识,所料很有道理,因为外面有雪蜘蛛把守,苗小花的哥哥不能轻易进来,另外就是,荼蘼花出现的地方肯定不止雪蜘蛛这单独的一只妖。
觊觎荼蘼花以求升仙的妖自不在少数,它们很可能为共同的利益选择同流合污,而变化出苗小果的形象只需要见过他的模样就可。
苗小果和苗小花对面站着,苗小果向妹妹伸出手,苗小花欲前不能前。
喁喁边用尾巴拉住苗小花的手臂,边小心留意着苗小果的举动。
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到过苗家酒铺持剑的黑衣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黑衣少年也是气定神闲的派头,轻松自在,仿佛也没有遇到外面的雪蜘蛛,畅行无阻。
他脸色发白,白如霜雪,没有任何血色,抚开门扉上垂落的白色蛛丝后站在苗小果的旁边,说道:“你是苗小花的哥哥?真是笑死人了。我刚刚从苗家酒铺经过,远远地看见苗小果站在柜台边,安静地望着吃饭的食客,好久都没有移动过身子。他本来行动不便,不可能在我之前出现于这里。”
苗小果不动声色:“你知道我的妹妹是荼蘼,也想着利用她化妖为仙吧。你如此污蔑我,不过是想骗我妹妹的信任,以达到自己自私的目的,对不对?”
“说的好像你很清白似地。”黑衣少年出言反驳,“苗小花真的是你妹妹吗?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老妖怪。当年在峨眉山下,你捡到这个女婴,用妖力给她制造出来虚假的家园和父母,那两只变成你们父母的妖为何死去,只一个是真的被捉妖师杀死,另外一个则去逍遥自在了。你还把自己变小,为的就是有哥哥的样子,简直是自欺欺人。”
“你知道的不少······”苗小果转过身,走向黑衣少年,似乎想要出手。
喁喁和苗小花看着眼前的苗小果和黑衣少年,已经有点迷糊,傻傻分不清楚,也不知道到底他们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无从抉择之时苗小果向黑衣少年走了两步。
苗小花盯住苗小果的脚,眼睛越睁越大,因为她看见原本跛足的“哥哥”突然不跛足,平平整整地走出了几步。
那些想要作假的家伙,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破绽,不言自明,眼前的“哥哥”是妖假冒的,不是她真的哥哥。
既然眼前的“哥哥”不是真的,那么揭露其短的黑衣少年就是真的,苗小花喊出:“你不是我的哥哥。”
挣脱喁喁,走向黑衣少年。
外面传来两声金革相交的清脆声响,随着声响停歇,被白色蜘蛛丝包裹着的窗扉突然破裂,掉落在厨房内,与此同时,一个黑衣少年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苗小花和黑衣少年之间。
跳进来的黑衣少年混身落满白色的蛛丝,等到蛛丝飘落后,苗小花等人才看见黑衣人的面容、装扮等。
令人惊讶的是,后来的黑衣少年二号不论是从面目、衣着以及佩剑等方面都和最先出现的黑衣少年完全相同,简直是一个柜上开出的两张同样面额的银票。
当然,还有少许的不同,就是黑衣少年二号头发间和衣衫上还有白色的蛛丝,黑衣少年二号洒然而立,黑衣少年二号手里的剑已出鞘。
黑衣少年二号阻止苗小花靠近过去,将剑放在黑衣少年一号面前:“早在很多天前,我在苗家酒铺吃酒的时候看见进来了三名古里古怪的客人,他们点过酒菜坐在桌边,可是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全然不吃酒菜,只是打量苗小果兄妹,也把我这个形神落寞的客人好好看了片刻。当苗小花很客气地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从他们的身上闻到了妖气,就和现在我从你们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黑衣少年二号是货真价实的黑衣少年,他说的这些话也确实是实情,可惜苗小花记不起来当时那些客人了。
喁喁更是浑浑噩噩。
苗小果和黑衣少年一号被说出来源,被揭穿身份,不知所措,可是又不甘于就此认输,还要挣扎,只听头顶传来瓦片砖石的碎裂声。
随着白色的蜘蛛丝、破碎的瓦片以及纷纷的灰尘落下的是跛了足的苗小果。
苗小果不放心妹妹,走出自家酒铺后便循路而来,半道上发现有人跟踪自己,猛然回头,看见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跟踪他的便是黑衣少年二号。
两个原都没恶意,却因为黑衣少年二号跟踪而来时露出行迹,彼此猜疑,耽误了时间。
苗小果在那条黑漆漆的路上犹豫徘徊,不见黑衣少年二号的影子后方才过来,以至于是最后到达的人。
他飞跃上厨房的屋顶,避开雪蜘蛛,从上面出场。
真正的苗小果出场方式有点狼狈,他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口盛满清水的釜中,把好好的清水变成浑浊的泥水,泥水上漂浮着许多的蜘蛛丝,幸好铁釜并没有破损。
他跳到地上,面对苗小花:“妹妹,你的哥哥在这里。”
“可是你毁了我的家!”停在半空里的喁喁伤心不已,“我以后都没有地方可去了,我没有家了!”
“你管它叫家?”苗小果不由得惭愧起来,人以房屋和家人为家,釜中生出的鱼也肯定以釜和釜中的清水为家,“我做了件很坏的事。”
黑衣少年二号则安慰道:“它是釜中之鱼,妖力再多增加些能变成人形,你毁坏掉它的家只好补偿些妖力吧。”
“哥哥是妖······”苗小花望向黑衣少年一号,想起他所说哥哥是妖的话,那么哥哥是妖,其他的事情也是真的吧:哥哥在路边捡到的她,父母都是妖装扮的,她不过是从天界降落的荼蘼而已。
苗小花黯然神伤,打量着眼前真假的苗小果,真假的黑衣少年,还有外面的不知何时出现的大如水牛的雪蜘蛛,心里想:“他们出现在我身边,只因为我是荼蘼,只因为他们想等着我长大到二十岁,看到荼蘼花盛开,看到红光冲天而起,借此化妖为仙吧!我还能相信哥哥吗?”
苗小果听了黑衣少年二号的话,抓住喁喁的鱼尾,果然传给他了少许的妖力。
便见喁喁缓缓落在地上,化成个额头有鳞片的小小少年,从此以后,他便有了人身。
喁喁虽然有了人身,但是情况也不容乐观。
先来审视双方的实力。
苗小花这边除却她之外,还有哥哥苗小果、黑衣少年二号以及喁喁,可以说是四个妖怪(黑衣少年二号在假的苗小果口里便是妖,另外结合他出现在荼蘼身边的意图也可断定)。对方则是假的苗小果,黑衣少年一号,以及还无人知晓其真正实力的雪蜘蛛。
四对三,看样子是占据上风,有些许优势的,不过苗小花好像属于被动防御型的,只有在被妖攻击她身上才会发散出红光进行守护,要想让她主动去进攻好像不太现实,因此苗小花好像是副盾甲。
喁喁妖力也不是很强,他所拥有的本领是擅长行路,替人传递尺素书,用在对敌上好像只有逃跑比较合适,当然了,还有带着伙伴一起逃跑。
苗小果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他跛足,纵然是妖,妖力也会大大打上折扣。
那么如此一来,苗小果、苗小花和喁喁便归于行动不便、盾甲和逃跑的范围内,只能靠黑衣少年二号力挽狂澜。
苗小果、苗小花、黑衣少年二号和喁喁相互对望,心念电转,达成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约定:黑衣少年二号先出手,摸摸对方的虚实。
“黑衣少年二号,你先来对付对方的黑衣少年一号和假的苗小果。”这话是苗小果说的,他很有意思,没说自己是苗小果二号。
“苗小果二号会守护我们的安全。你放心去吧,黑衣少年二号。”喁喁表现出旁观者清的姿态,各打二十大板。
“我可不是黑衣少年二号。”黑衣少年二号挥剑刺向黑衣少年一号和假的苗小果,“我的名字是铁云。”
铁变成的云彩,老天保佑,不要从天上掉下来。
苗小果、苗小花和喁喁站在锅灶边,看着铁云挺剑刺向假的苗小果和黑衣少年。铁云身形潇洒,运剑如飞,但见剑光飞舞纵横,一朵朵剑花宛如金莲似地飘散,假的苗小果和黑衣少年便已经身中剑招——他们两个纵然飞跃躲避,终究还是没能很快地躲开,狭窄的厨房限制了他们,而铁云的剑又实在太快。
见假的黑衣少年脸颊、手臂和前胸皆被剑刃所伤,出现数个三寸左右的伤口,伤口汩汩血出,犹如在吐着水泡泡的小螃蟹。
饶是它们真是小螃蟹,苗小花和喁喁也不会去捉。
假的苗小果则在胸口、腹部和大腿等处中了剑伤,这些伤口不同于黑衣少年身上的伤,居然全是很细小的孔洞,很明显是被剑尖刺在身上所留下的。
铁云果然不同反响,骤然而出的剑招,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刺伤两只妖怪,还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不同的伤口,这就好比一根花枝上既开出了梨花又开出来桃花。
铁云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手中的剑上有血丝在滴落。假的黑衣少年和假的苗小果站在厨房门边,面向着铁云,而在他们的背后则是那只慢慢靠近过来的巨大雪蜘蛛。
假的黑衣少年身上的伤口逐渐扩大,是的,就是在逐渐扩大,那条条缝隙像是被剪刀剪开似地向两边蔓延过去,不多久他身上已经没有完整的“肌肤”。他身上的“肌肤”不过是层虚假的皮囊,并非是他真实的躯体,因为在皮囊裂开后从里面跳出只白色的大猫。
假的苗小果还是保持原样,没有显化出原身,冷冷地看着铁云:“你到底什么来路,干嘛与我们作对,大家都是妖,同气连枝,理应一起得到荼蘼花?干嘛要刀剑相向。”
“谁跟你们同气连枝,人有好坏,妖族之中也有好妖和坏妖的区别。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应该懂吧。”铁云笑嘻嘻地道,“打不过就来拉拢,这样的办法可不怎么高明!”
“你既然那么想打,我们奉陪到底!”假的苗小果看了苗小花、喁喁他们一眼,“你们只怕还不是我们的对手。”
“你,一只雪蜘蛛,还有只白猫而已!”铁云连连摇头,那意思也很明白,“不值一提。”
3
铁云挥剑而上,在他刚刚要使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招时感觉到眼前发白,接下来许多蜘蛛丝飞绕过来,缠缚在他的身上和剑上。
便是在雪蜘蛛吐出白色蛛丝缠绕住铁云的时候,假的苗小果和那只蠢蠢欲动的白猫立刻扑了过来。铁云忙着撕扯身上的白色蛛丝,它们是如此之多,片刻之间难以撕扯干净,而在他撕扯掉面目上的几缕蛛丝后假的苗小果和白猫已然扑了过来。
从蛛丝间的空隙,铁云看到白猫的利爪以及假的苗小果狰狞的面目。
“二号小心!”在铁云嗅到死亡之气息的时刻喁喁喊了出来,并且飞身而起,出手相助。
喁喁飞过来的时候,苗小果也松开妹妹苗小花的手,扑了上去。
喁喁是釜中之鱼,而鱼是不能见猫的,刚刚在大白猫从皮囊里跳出来的时候他可是吓得扭过头去,想要依靠在苗小花怀里的,但他毕竟没有做出那么胆怯的行为来。他不过是觉得很不自在,希望白猫看不见自己而已。
虽然恐惧,但在发现铁云出现危险的时候他心中救朋友的愿望战胜了原本的畏惧,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他从铁云的背后飞出,算是暗算,算是在后的黄雀。白猫大概到喁喁伸出双手的时刻才意识到他的出现,但为时已晚,喁喁闭着眼睛用双手去推,把白猫远远推出了厨房窗扉。
苗小果在飞跃而起后用那条没有跛的足踢向假的苗小果,毫无疑问,苗小果看着冒充自己的家伙很不顺眼,不仅在于他冒充自己,关键是他的用心,他居然要利用自己来骗取妹妹的信任,这就实在不能饶过了。他那一脚用去所有的力气,重重踢在对方的胸口,眼看着假的苗小果像被扔出去的石头般飞向外面,却被雪蜘蛛用蜘蛛丝救了下来。
苗小果跛一足,好的足用来踢对方,那么在落地的时候有点困难,他好像已没有别的选择,除却用自己的双手去支撑全身下落的力道。
在苗小花为哥哥担心的时候,让人惊奇的事出现了,苗小果在下落的时候双臂忽然变成对白色翅膀。白色翅膀扇动两下,他便稳稳当当站在地上。
苗小果平稳落地,翅膀变回双臂,安然无恙。
看到这样场景的铁云、喁喁和苗小花都围拢过来,说道:“你是······天使?”
苗小花现在越来越知道哥哥不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自己只是被他收养的荼蘼花。
“关于我的身份,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应付眼前的危险吧。”苗小果和大家冲出厨房,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高草已经被雪蜘蛛踩平,铺在地面上宛如绿色的地毯,雪蜘蛛、白猫和假的苗小果便站在这样的“地毯”上。
苗小果、铁云、苗小花和喁喁背靠着厨房,凌然而立。
从铁云刚刚的试探之中,苗小果他们也已看出对方的本事,假的苗小果和白猫似乎联手也不是铁云的对手,那么铁云自己便能对付两个,唯一让人头疼的是雪蜘蛛。雪蜘蛛身躯巨大,能连续不断地吐出蛛丝,那些蛛丝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人缠缚起来,而一旦被缠缚住就会失去反抗之力,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由谁来对付雪蜘蛛呢?总不能让苗小花冲锋在前,在受到伤害的同时激发她体内的潜力吧!那样的话,就是打赢了,以后铁云、苗小果和喁喁也没有脸去见人。
大家在心里酝酿如何对敌时,喁喁站了出来,说道:“我来牵制雪蜘蛛,铁云二号大哥对付白猫和假的苗小果。苗小果照顾妹妹。”
安排的头头是道,也很有英雄气概,可是铁云却假装生气地说道:“你这条鱼能不能不要叫我二号,而是应该叫我铁大哥!”
“二号蛮好听的,干嘛不叫。就算不叫你这个名字,也得等打赢他们再说。”喁喁说着,向前走上去,对着雪蜘蛛勾勾手,“你要是能捉住我,我就愿意成为你的口中食,要是捉不住我,你就是个行动笨拙的妖怪。”
雪蜘蛛毫不客气,把口张开,吐出缕蜘蛛丝,蜘蛛丝向喁喁飞来。
喁喁身子高高纵起,躲过蛛丝,又稳稳落在地上。不过喁喁因为躲得快,站在他后面的铁云没能躲开,蛛丝落在他的脸上,就像被泼辣的女子往脸上扔了块破白布。
“哈哈,我忘记提醒你!”喁喁回头发笑,“铁云二号大哥,你下次可要机灵点。”
“先小心自己吧。”铁云说着,用剑刺向准备偷袭喁喁的白猫。
喁喁以自己善走善奔跑的本领对付雪蜘蛛。
雪蜘蛛吐出的蛛丝虽然厉害,但它块头大,行动迟缓,追着喁喁吐出蛛丝的时候,喁喁已经纵跃跳开,因此上它吐出的那些蜘蛛丝都落在地面、围墙或者屋顶,根本够不着喁喁,更别说缠缚住他。有的时候,喁喁纵跃的幅度过大,或者一不小心跳到雪蜘蛛的身后,反而要站在那里片刻,等待雪蜘蛛发现自己,所以便出现雪蜘蛛摇晃着脑袋寻找喁喁的滑稽场景。
喁喁会好心地提醒:“雪蜘蛛老兄,我在这里,在这里!请向我这边看过来,这边的风景很精彩。”
算得上以己之长攻彼之短,雪蜘蛛被喁喁耍得团团转,竟然没有一点办法,渐渐的,雪蜘蛛和喁喁都出现了疲累现象。
铁云对付白猫。
白猫要比他是黑衣少年时灵活的多,无论铁云的剑招多么繁复华丽,变化万千,始终都不能伤到东奔西跳的白猫,相反地,白猫还能在重重剑影里找出空隙,飞身而近,用双爪死命抓过来,那个时候铁云只好用另外一只手化解自己面对的险境。
假的苗小果面对着真的苗小果和苗小花。
假的苗小果刚刚看见了苗小果身上出现的翅膀,知道他多半是禽鸟之属,和自己还算沾亲带故,妖力肯定不会弱,但是欺负他跛了一足,还是很有信心能战胜他。至于苗小花,还是个小女孩,更加轻视。
假的苗小果自认已经分析出眼前的形势,信心满满,施展拳脚向苗小果扑了上去。果然如他所料,苗小果因为跛足的确行动不便,拙于应对,他很快占到便宜,击中苗小果的肚腹等处。看到苗小果退到苗小花身边,他得意地笑笑,进而视线扫过,通观全局,看见雪蜘蛛被喁喁牵着鼻子走,说道:“雪蜘蛛老大,你不要把全部精力放在个孩子身上,你就是不追他他也伤不了你。你应该多多帮助白猫老弟。”
雪蜘蛛经过提醒似乎聪明起来,在向喁喁吐出蛛丝后猛地调转头,冲着铁云连连吐出几缕蛛丝。铁云眼花缭乱,运剑削断飘来的蛛丝,却在削断所有蛛丝的时候瞥眼见到一个白影从左侧飞来,白影在眼前闪过,他的脸颊上留下三道抓痕。
假的苗小果见己方得到优势,更加得意,看着苗小果和苗小花姐妹情深的模样,向前迈出几步,挥动拳掌。就在他的手掌刚刚接触到苗小果的时候发现自己使出的力道不见了,接着看到片红色的光芒,红色的光茫氤氤氲氲,从他的身边飘过,荡漾而去。
便是在这些红光飘过的瞬间,他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仿佛心在那刻被撕裂。
不过痛苦很快消失,他却连连后退,看着身上依旧冒出红光的苗小花不敢近前。
“原来,红光是从她身上发出的,荼蘼花果然不俗。”假的苗小果静止不动,思绪翻涌。
苗小果见妹妹义愤填膺的模样,身上发出红光,知道妹妹刚刚替自己化解了危险,这反倒激发出他的力量,慢慢走向假的苗小果,一步步,每步都重逾千斤。
只见他身上的衣衫开始飘散,肌肤慢慢消失,面目也不复存在,逐渐显出晶莹的羽毛、雪白的身躯、开而如伞的翅膀和长如竹枝的双腿。
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变成只身子瘦若鹭鸶的鸿鹄。
苗小果原是只鸿鹄,因为跛足后,显化原身非常困难,这次也是逼不得已才如此做。
假的苗小果看到了鸿鹄,也不甘示弱,显出原身,却是只黑色的乌鸦。
鸿鹄和乌鸦飞到一起,互相撕咬,从院落之内逐渐飞升而起,到空中,再到云层。
鸿鹄浑身雪白,乌鸦浑身乌黑,它们刚好代表了一阴一阳,暗合天地太极之道。它们从院落里飞至云层之中,又缠绕盘旋飞回到院落上空,在彼此分开的时候鸿鹄扇动翅膀,将乌鸦远远扇落回地面。
这个时候,铁云也不给乌鸦生的机会,身子陀螺似地向上旋起,双手持剑向上,正是一招“龙入苍冥”,刺穿了乌鸦的身子。
乌鸦好似珠子似地串在铁云手中的剑上。
“赏给你的!”铁云把死乌鸦扔在白猫的面前。
白猫眼见同伴身死,愤怒异常,发出“呜呜”的声音,弓起身子,伸出利爪,再次向铁云扑过来。
利令智昏,愤怒也会使人昏聩,小妖也不免,在白猫因为愤怒向铁云扑过来之时就已经犯了错误。白猫在之前的攻击中都是力保不受剑刃所伤的情况下再司机发动一击,因此它的攻击虚多实少,变化莫测,铁云难以伤到它。等到它被仇恨所控制住时,扑过来的招数便是实招,因为白猫太想报仇、太想给乌鸦妖出气了。
铁云看着白猫直直扑来,站在那里不闪不避,直到白猫在自己胸前留下抓痕的时候他方才运转手中的剑,剑光闪耀如芒,在白猫的身上划过。
白猫发出“喵呜”的惨叫,落在地上,纯白的毛发里流出殷红的鲜血。
雪蜘蛛死去了乌鸦和白猫伙伴,孤军奋战,只见它撇下喁喁不顾,忽而仰头向天,吐出蛛丝,那些蛛丝瞬时之间编织成巨大的网,通过坚韧的蛛丝连接到树枝和屋瓦之处,好似个巨大的棚顶。白色蛛网笼罩在头顶,遮蔽住头顶的光芒,将铁云、苗小果、苗小花和喁喁覆盖在下面,似乎那张白色的蛛网落下后便能将铁云它们全部擒住。但是巨型蛛网没有掉落,只是从上面掉落白色的长着八只脚的小东西,看清那些小东西后,他们惊呼:“是小的雪蜘蛛!”
没错,是小的雪蜘蛛,很多很多的小雪蜘蛛。
这些雪蜘蛛像小雪那样平平静静地落下,落在他们的头发和衣衫上,然后在触碰到肌肤的时候开始叮咬,向他们体内注入毒素。
因此下面出现了极为让人不适应的画面。只见在白色的大蛛网下面,铁云上蹿下跳,挥舞手中剑,不断地杀死那些落下的小雪蜘蛛;一只鸿鹄扇动翅膀,扇去小雪蜘蛛,但是刚刚扇去,又有许多落下,简直比飞花飞絮还要可怕,它试着冲破头顶的蛛网,奈何蛛网异常柔韧,以致徒劳无功。
红鱼在院落里游来游去,遮护苗小花,因为红鱼身上的鳞片可以抵抗雪蜘蛛的叮咬,另外它还能将小雪蜘蛛吞进肚子里。
苗小花处在中间,被保护着,铁云还脱下身上的黑衣放在苗小花的头顶,挡住那些下落的小雪蜘蛛。
增衣之德,在苗小花的心田里埋下颗喜欢的种子,多年年,长成大树,结出爱的果实。
铁云、鸿鹄和红鱼喁喁在对付着小雪蜘蛛,随着时间的过去,小雪蜘蛛只多不少,有增无减,而他们的身上已经被雪蜘蛛叮咬了不少的伤口,长此下去后果难料。
铁云试着突围,带着大家准备躲进后面的厨房里,却发现母雪蜘蛛吐出许多的蛛丝,将门户封闭,正房的门扉也一样被封闭。
刚才鸿鹄已试过,上面的蛛网不能突破,那么看来仅有正面突破这条路可选!
忍受着疼痛,铁云持剑刺向母雪蜘蛛,发现母雪蜘蛛身体坚硬无比,根本就刺不动,况且他的体力消耗很大,已经无力再做别的尝试。
鸿鹄和喁喁也是在逐渐意志消沉,在忍受着小雪蜘蛛的叮咬,预感到等待他们大家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苗小花意识到大家的绝望和无力,拿开头顶的黑色衣衫,站了出来,任凭那些小雪蜘蛛落在身上,奇怪的是小雪蜘蛛根本不叮咬,不过在她身上爬来爬去。但更奇怪的事又发生了。苗小花的身体上长出细小的花枝,花枝上开出朵朵的荼蘼花,荼蘼花包裹在她全身,接着她身上向外溢出红色的光芒。
红色光芒发散而出,一道红光从她的脊背处冲出,刺向了头顶的蛛网。
在红光飞向上方之时,毁掉了头顶的巨大蛛网,杀死许多的小雪蜘蛛,同时那身边发散而去的红光汇聚在母雪蜘蛛的身边,将它打回成一只黄豆大小的小雪蜘蛛。
附近所有的白色蛛网慢慢消散,小雪蜘蛛争相逃走,苗小花身上的那道红光还停留在半空中,像根红色的柱子。
不过这道红光所到达的地方有限,只在屋顶之上数丈处。要等到她二十岁那年,这道红光才能直入九天,实现天人合一。
红光慢慢消散,荼蘼花也凋零,苗小花出现在大家面前。
他们埋葬了白猫和乌鸦后结伴回到苗家酒铺。
5
苗家酒铺原来是由苗小果和苗小花兄妹两个经营,现在多出铁云和喁喁两个帮手,把铺子照顾的更好,前来吃饭喝酒的客人也比以前多出来不少,那些重新来过的客人都在这铺子里发现了兄妹之情之外的许多情谊。
铁云的剑法很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用在切菜和切熟肉上真是雷厉风行。
砧板上放块熟肉,在苗小花和喁喁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铁云已经把它切成不薄不厚的肉片并装在盘子里。
铁云在铺子里,客人似乎永运不用催促上菜。
即便客人催促上菜,喁喁也能搞定,可别忘了,鱼传最擅长的便是奔走,他只要端着放了酒菜的托盘出现,在客人刚要喊出第二声催促的言语前发现眼前闪过个人影,人影闪过后酒菜已在眼前。
每到忙碌的时候,喁喁就像鬼魅似地在厨房、柜台和客人身边奔走,为客人送上点下的酒菜。
因为喁喁额头上有鳞片,所以为了安全和不惊扰客人起见,他常常是穿着紧身带着帽子的袍衫。宽宽松松的袍衫套在他的身上,让他看去好似个小法师或者小巫婆。
在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的时候他们也生活的越来越甜蜜。
他们最喜欢的便是在忙碌完一整天后,铺子里已空空荡荡,或者还剩下寥寥可数的客人时,那时候他们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用美味的食物来犒劳补偿自己的辛苦。团团围坐在桌边,亲密无间,大声畅谈,边狼吞虎咽,也不失人间风雅。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幸福美好日子里,苗小花因为当初铁云的增衣之德,心里暗生欢喜,表现在行为上便是她对铁云格外的关心和亲昵。
在铁云不小心用刀切到手指的时候她会很快找来布条,在铁云站在空荡荡的街巷里仰望明月时她会默默出现在旁边,在铁云因为胃口不佳而不想吃东西时她会亲手给他蒸煮他最爱吃的螃蟹。
偷偷给铁云开小灶,是逐渐长成少女的苗小花最喜欢做的事。
一天,苗家铺子里出现个神秘的女子。
她身形高挑,容貌惊世骇俗,眼目里闪耀着万里星河,身穿蓝底白花的百褶裙,拎着个小小的包袱,进到铺子里后就盯着苗小果看。当时的苗小花、铁云和喁喁都站在旁边,看着这个很喜欢盯着美丽少年看的美丽女子,心里都在想:“‘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看来人人皆可是寡人呀!”
喁喁像监视者似地留心看着眼前的场景,发现从那女子来之后到点上许多菜肴再到把所有的菜肴吃的干干净净为止,她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苗小果。
夜晚降临,夜色渐浓。
客人陆续散去,也不再有客人上门,而那个神秘的女子还没有走,还在盯着苗小果看。
到了这个时候,苗小花、铁云和喁喁也就明白缘故了:神秘女子是冲着苗小果而来,两个之间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苗小花借故躲进厨房,铁云借故到外面走走,喁喁变成原身红鱼在铺子上的屋檐处欣赏月色。
虽然苗小花、铁云和喁喁都很知趣地躲开,但是他们的心还留在铺子里,还在竖着耳朵偷听。
神秘女子和苗小果说了大约两三个时辰,说到最后他们彼此拉住了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偶然看看桌面处那本叫作《蜀地百妖》的蓝皮线装书。神秘女子叫余安安,是苗小果以前的恋人。
当时苗小果捡到了个婴孩,两人分开。余安安专心写书,苗小果照顾婴孩苗小花长大。余安安在完成自己的书后多方打听,终于得知他的消息,过来找他,要和他此生白头到老。
苗小花从厨房里走出,拎着酒壶已有五分醉意的铁云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红鱼喁喁也游动过来,然后他们就看到苗小果和余安安相互携手要远去的模样。
深更半夜,说走就走吗?没有错,他们现在便要走。
彼此期盼了几多年月,他们有许多话要说,孤独的心也需要慰藉,已经不能再等,也不会再分开,趁着月色正好的时候乘风归去。
苗小果在和余安安远去前,他告诉苗小花那个她已经知道的真相,虽然苗小花知道,但是作为哥哥的苗小果要是不说的话她是不愿相信的:苗小花不是他的亲妹妹,只是他在路边捡到的在襁褓之中的婴孩,那个时候她身上的红光让他想到了荼蘼的传说,不过在他的内心从来没有萌生过要牺牲她而成全自己的意图。
看着苗小果和余安安逐渐走远,苗小花痛苦不已,喊了声“哥哥”后,快速追上去,扑在哥哥的怀里。
“苗小花会跟着哥哥一起走吗?”喁喁看着动人的场景对身边高出自己很多的铁云说道,“我们要到分别的时候了吗?”
“她的哥哥不会带她走,但是分别的时候已经来到!”铁云喝光酒壶里最后的酒。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生活五年,是到分开的时候。
说到分离,并非是因为他们彼此生活在一起已经厌烦,而是已经过去五年,苗小花十九岁了,等到明年她四月二十六的生日满二十岁的时候,她会在身体上开出荼蘼花,她浑身会发散出许多红色的光芒,脊背处生出道冲天的红光达于九霄,但凡有妖在那道冲天红光出现到消失的短暂时间里飞入红光之中便能化妖为仙。
苗小果从当初捡回来苗小花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成仙,在说给余安安所捡婴孩的可能身份时,余安安也不在意,因为她是个喜欢自由、享受自己妖生的树妖。
她可不想成为被天界条条框框束缚的神仙。
苗小果不想利用苗小花,现在余安安回到他身边,他也无意于神仙之途。
离开苗小花,是苗小果必然要做出的抉择,那个抉择的意思是:你永远是我的妹妹,而哥哥从来不会伤害妹妹。
荼蘼花在发出冲天的红光时,假如有妖利用这道红光,荼蘼花降落人世的使命便宣告完成,生命会结束。
若是没有妖发现那道红光,荼蘼可得不死,千百年都能在人世上留存。对苗小花来说也是这样。
铁云作为妖,是知道有关荼蘼花的一切,他看透苗小果离开的诸多缘故,而最为关键的缘故他也清清楚楚,因此断定苗小果不会带苗小花离去。
铁云自己也要离开。离开的缘故和苗小果差不多,但更为深沉,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苗小花。
他不能留下,只会远远离开,让苗小花顺利度过二十岁,等到她活下来,他会再度现身的。
他为何不留下守护着苗小花?
这和苗小果不留下守护的缘故也是很像的,就是不给彼此留下猜疑和疑虑,也不给自己的欲望蠢蠢欲动的机会,唯独远远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另外,苗小花还不是很招惹妖的注意,在她二十岁那件重大事情发生时,红光出现的快,消失的更快,越少的妖在旁边她方才越安全。
铁云转过头看着喁喁:“过两天我也会离去,你留下来照顾铺子,保护苗小花,确保她不出事,记住了吗?我们都无法留在苗小花的身边,只有你能留下来,因为你纯朴无暇,心里根本没有荼蘼和成仙的概念,这是你留下来的资格。我会去北方的莱州,假如有何紧急事情可以到那里的锦绣山庄找我!”
喁喁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苗小花已经垂头丧气地走回来了,看样子她既无法挽留哥哥,也不能让哥哥带着自己。
一个人忧愁还有另外两个劝说,两个忧愁还有最后一个给解闷,若是三人全都忧愁苦闷的话那就真是无能为力了。
苦闷忧愁的夜过去,迎来新的白天,铁云在下午时分说道:“我去外面走走。”
然后便再也没出现。
铁云走了,无声无息。
苗小花想念哥哥,却不知哥哥在哪里,她到峨眉山那个石洞寻找过,不见人影。她也想念铁云,从喁喁那里得知他去了千里之遥的莱州,便只好通过喁喁进行书信往来。喁喁夜晚出发,走的是水路,去如游龙,找到莱州的锦绣山庄,把书信交给铁云。
在苗小花二十岁那年春天,她让喁喁留守酒铺,独自驾驶马车去莱州见铁云。
从那以后,喁喁再也没有见过苗小花和铁云。
后来苗小果和余安安出现在苗家酒铺,询问苗小花有无躲过劫数,得知苗小花去找铁云一去不回,他们便去了莱州的锦绣山庄,甚至找遍了整个莱州,都没有踪迹。
苗小果、余安安和喁喁回到苗家酒铺,打听消息。之后,苗小果和余安安离开,喁喁还在等着苗小花和铁云的出现。
尾声
听完喁喁滔滔不绝的讲述,秋练询问:“距离苗小花二十岁生日那天已经过去了多久?”
“十五年。”喁喁又从侧面对这些年月进行了说明,“我在铺子里守着的时候,在没有客人的时候或者休息打烊后,回到我出生的厨房里看看,在釜中见了两个喁喁。第一个出来时全身青色,鳞片藏于发际,被时常从院子外面经过的妇女领去。另外的是个小姑娘,鳞片淡红,额头有角,若是有机缘可化为鱼龙,那时送尺素之书,天下之地,须臾可至,这样的喁喁百无其一。”
秋练听后对他所说的两个喁喁自是称赞不已,想不到在不同的妖中,自有造化奇功,鬼神莫测,同时也对喁喁矢志不移的行为表示钦佩:“十五年的时间,你始终在苗家酒铺守着,等待着苗小花的出现?”
“你自己照顾的过来吗?”沈蕊想到喁喁这样的孩童要照顾间酒铺,其中辛苦肯定常人难以理解。
“你有没有请几名小妖当伙计?”小熙说道,“请人类也行,那样你就不会那么辛苦。”
“苗家酒铺都是我自己照顾的,还好我够勤快,还好苗小果和余安安偶然会来帮我。”喁喁道,“我始终在等着苗小花和铁云的出现。这些年里,偶然也找过几次,去的地方都是莱州,但是找不到他们。苗小果和余安安也在找,也在等。我很笨,不会找人。而且关于无我妖姐姐,也是我最近才听说的。”
“但你很会等人!等了那么久。”落落很敬佩喁喁能够等待的品行。
喁喁低下头,因为找不到、等不来苗小花和铁云回来而内疚:“我以为他们还会回来,谁知再没见过。当时我想不管是她自己回来,还是她和铁云一起折返,我都能继续送信,即便两个成婚,琴瑟和谐,同床共枕,天天见面,我也可以为他们送最后一回尺素书······”
秋练心中微动,喁喁所言,实在是感人肺腑,道:“你等了十五年,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人世美景,你可是错过很多呀。”
“那些我也都看到呀,不算错过。知道苗小花的下落才是更重要的。”喁喁并没有觉得等待是遗憾。
“只要坚持,事情总会出现转机。”郭乘风说道,“你已经看见了黎明的光芒。”
“没错。”喁喁道,“我很快便能知晓他们的消息。”
就在此时,始终隐在喁喁身旁的无我妖在暗处听了一切,如秋练所言,受到极大的感动,这才大大咧咧地出现,要以通晓过去之力让喁喁实现愿望。
落落对喁喁道:“无我妖姐姐已经出现,你的心愿能实现了!”
喁喁终于见到了无我妖,和在墙壁图纸上所见的一加比对,果然面目为铜镜,别的地方还不曾看到。直到此时,去看她的脑后,发现张大口,大口像是淹没在头发里,随时都会突然长开。
喁喁虽然是妖,可也不由得心惊肉跳,好在白日乾乾,众人在一处。
喁喁镇定心神,说道:“我想看看十五年前苗小花离家后发生的事情?不过,无我妖姐姐,我要如何才能看到?”
“把她的生辰八字写下来?”无我妖声音沉闷,犹如春困秋乏倦怠早起之女子。
“我不知苗小花的出生日子。”喁喁脸有苦色,“从来不知道。”
“几滴血也可以!”无我妖又以那样慵懒的口气说。
喁喁挠挠头,吁出口长气:“我不能伤害苗小花,从来没有!”
“想不到你如此痴迷爱护苗小花,遇到你这个小妖,她也可以说很有福气啦!无我妖问你要两滴血,可不是让你伤害她,因为有了生辰日子或血,她才可显示本领,让你看到想看的事情!”秋练不缓不急地解释。
喁喁“哦”了声,说道:“是这样啊!用我的血可不可以?”
“不行。”无我妖摇头道。
沈蕊望着其心殷殷的喁喁,给他解释:“人生病后需要服药,可是这熬出的药需要味药引子,无此君药,纵然其余的臣药全部凑齐也是不能奏效。目下,你没有苗小花的生辰八字,也无其血,便是拿不出药引,无法医病,无我妖帮不了你啊!”
“看来我看不见苗小花和铁云了。只好回去继续等。”喁喁说完后忽然灵机一动,“我有封书信······”
“书信可以吗?”秋练问无我妖。
无我妖摇头:“不可。”
喁喁好像根本没听到无我妖说的话,已从腰间取出张书笺,上有点点花纹,颇为素雅,只是过去时日太久,颜色暗淡,宛似树皮,轻轻摊开将其放在桌上。
喁喁指着文字上几块指甲大小的红色:“苗小花读这封信时,正在绣鸳鸯,不小心刺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在上面。”
无我妖看到书笺上的血迹,说道:“把它给我。”
喁喁递过去,无我妖接过,放在脑后,张嘴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