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玄阴尸境，碧水阁。
“你是说在我们变成僵尸之前就相遇了。”柳玉溪穿了一身青色圆领袍，合上手中的书册。
“是啊。”寒松雪目光悠远，“当时我出生之后，因左手手肘处有一黑色弯月型胎记，被钦天监指为不祥，在冷宫度过了很长时间。我十岁那年，南夏送你和你哥哥来当质子，那年你七岁。”
“你和你身边的李姑姑，急中生智扮鬼吓走那些欺负我的下人兄弟，还帮我包扎了伤口——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后来我们渐渐熟悉，一起看书，一起写字，一起玩耍，我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快活过。”
柳玉溪趴在桌子上说道：“质子？女子当质子的很少啊。”
“是啊。”寒松雪点点头，“你的兄长不得你父亲欢喜，你又同他走得近，厌屋及乌就被一并送过来了。”
柳玉溪想了想道：“可是一般情况下，质子不会长期滞留在别国，终究还是会回去的。”
“你说的没错。”寒松雪轻叹一声，“三年后你和你的兄长离开，我的光也消失了，可我那时已经不甘心了，我要把那束光再找回来。”
“后来我母亲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姨母也入了宫。她长年无所出，便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关系，将我从冷宫中捞出来。当时我的父皇耽于享乐，不理朝政，早就忘记他在冷宫还有个儿子。我在姨母贤妃身边读书写字，再长大一些便告诉姨母，去了西边的永定学宫。在那里我又碰到你了，你也来学宫求学。我们成了师兄妹，我还……偷偷抄过你的策文。”
说到这儿寒松雪有些不好意思，柳玉溪双颊也有些泛红。她清清嗓子又问道：“我既然不受宠，又如何去那边求学呢？”
“是你的姑母越州长公主的手笔。后来我和林泉清一步步夺权，逐步掌握了朝政。两年之后，北方起了烽烟，为了稳定南边，也为了你 ，我说服朝廷，亲自出使南周联姻。没想到的是，你居然自己找上门来说要嫁我，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后面我打听到你有其他的原因，想借我这股东风逃离，我又多了心疼。几天之后会约定下，我临走前特意去拜访了长公主殿下，她说你的母亲生前曾救过她，所以她才对你百般爱护。”
寒松雪摸出一块半月形青玉，推到柳玉溪面前：“这个你还认得吗？”
青玉做工细致，闪着柔润的光泽。柳玉溪小心地拿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一些光影碎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闭上眼睛，努力想把那些碎片连起来，串成一条完整的线，然而却只穿起了一部分，有些地方仍是空白。
“你一个女孩子，朝政不是你应该议论的。这些都是本朝旧例，岂容你置喙！“
“父皇，这样会埋没人才的，而且会让人心生怨怼，您看……”
“够了！”红木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不是你该说的。把你的奏折拿下去，以后不要再呈上来了。你年纪也不小了，父皇给你指的门亲事，收拾收拾去嫁人吧。”
”父皇，女儿之前的奏折，您都看了吗？”柳玉溪的声音小心翼翼。
“你能写出什么来呀。”一声嗤笑。
……
“你父皇要把你许配给他一个故交，那人是三朝元老。我听说那人只是见你一次，称赞了一下你父皇就要把你当礼物送给他。那老大人他已经死了好几任老婆了，他府里就是个火坑。“长公主脸色凝重，”我听说北夏那位太子曾是你师兄，人品不错，还有幼时的情分，不如你找他试试看？”
“这……不太好吧。”柳玉溪还有些犹豫，为了逃开这个火坑，就要拉别人下水？自己对他，也只是师兄妹之情。
“小溪你听着。”长公主替她理了理头发，“世道多艰，女子尤甚，为自己谋划打算并不丢人。况且远嫁……去国离乡，其他公主恐怕没几个愿意。而且太子亲至，估计就是为了联姻考虑。若能成，他得到想要的政治联姻，稳定南边，你能借此逃离困境，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而且当年宫中瘟疫，皇二子夭折，而你却活着，王贵妃因此恨你。如今她极为得宠，姑母身子有疾，往后……未必护得你周全。”
“姑母。”柳玉溪忽然问道，“你当年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吗？”
长公主手一顿，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眼光微闪。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却已经调整好自己，叮嘱道：“现在你最该操心的是你自己。”
“好，我去见一见师兄。”
……
“小溪，你怎么了？”
柳玉溪忽然睁开眼睛，寒松雪正关切的注视着她。
“我没事儿，只是想到了之前的一些碎片记忆。”柳玉溪轻轻摇头，“那后来呢。”
寒松雪目光中闪过痛色：“后来呀，基本上都是悲伤的故事了，你为救我而中计，最终身殒。而我也在五年之后丧命。”
柳玉溪心中也感到丝丝绞痛，低声说道：“雪哥哥，咱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寒松雪握住她的双手：“是啊，咱们现在都好好的，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他拉着柳玉溪走到一个箱子旁边，弯腰打开，里面是正红色喜服，金线绣的花纹，闪闪发光，旁边还放着一柄镂空团扇，两柄折扇。
柳玉溪轻轻拿起团扇的手柄，仔细看着上面精巧的花纹。“真好看。”她轻轻的说道。
她放下团扇，又打开旁边那两柄折扇，其中一柄上面千里江山，高山雄伟阔大，悬泉瀑布，苍松翠柏点缀其间，山顶云雾缥缈，宛如仙境。柳玉溪仔细想了想，感觉这画的风格很像她之前在手机网页上看到过的另一幅画，名字好像叫《江山如此多娇》。
“这把折扇上的图是当年宫中的画师画的。”寒松雪轻轻道。
柳玉溪点点头，又拿起另一柄折扇打开，扇面却只画了一棵橘树，树枝上结了几个金灿灿的橘子，远处红日初升，光芒万丈。她伸出手指，在那几颗橘子上轻轻点了点。
寒松雪笑道：“这是当初咱们在街上，你非要那街头的画师给你画棵橘子树。你说四君子看多了，就想他画橘树。画师老人被你缠的没办法，这才画了卖给你。你还多付了人家半吊钱呢。”
“我以前应该很喜欢橘子。”柳玉溪猜测。
“当然了。你之前说，可以长年不吃肉，却不能不吃橘子。”寒松雪忍住笑。
“那这些……”
“小溪，这些都是你以前的东西。”寒松雪伸出手指，一一为她指明，“这个是你以前戴过的发钗，这个是你之前喜欢穿的长袍，那个是……”
随着寒松雪的手指，柳玉溪一一看去。那些东西无比熟悉，却又隔了一层纱一般带着一丝陌生的感觉。那些久远的记忆零星而又散碎，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是怎么也抓不住。
柳玉溪轻轻放下扇子：“虽然我感觉脑中闪过不少片段，可都太快了。这箱子中的东西看着虽觉熟悉，可还是没想起来多少。”说着忽然觉得太阳穴附近有些疼痛，不由得伸手轻轻按按。
寒松雪目光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担心，温声劝道：“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了，不用急，咱们有的是时间。”
“可是如果我以后都想不起来呢？”
“你依旧是柳玉溪。”
柳玉溪抬起头来，寒松雪朝他她看来，目光温柔坚定：“咱们去那边坐坐歇一会吧。”
柳玉溪点点头，寒松雪扶着她的身子，去那边的软椅上坐下，两人对望一眼，只觉得时光可喜，未来尽是期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寒松雪嘱咐道：“你歇着，我去看看。”说着走到门外去，同手下交谈一番，转回屋子说：“玄阴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在这休息，等我回来。”
柳玉溪站起来：“我休息的差不多了，也去瞧瞧。”
朝宗殿内殿。
玄阴的一干核心成员皆已到位。
时景道：“大原山派人前来骚扰，并且还派人潜入玄阴秘密寻找联络小原山僵尸，想要里应外合，对我玄阴不利。”
“主上，要不让我带些人手，把他们也收入囊中。”李落苏按捺不住，直接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大原山可没那么好对付。”站在一边的时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寒松雪沉声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李落苏回答：“不多，看起来还不到一千。而且从边境来看，他们已经全面戒备。”
“看来在试探。”时景略一思索作出判断。
“确实如此。”柳新站了起来，“方才我们安插在大原山的眼线也传来消息，大原山存在另一股力量，似乎是想要取而代之”
“是谁？”
“简霜。她是大原山主的军师，和女人。”
寒松雪道：“传信给郑远，让他见机行事，利用这次斗争，在大原山内部制造混乱。”他想了想，补充道：“如今将已经接触过的小原山部众严密看管，剩下的再次迁走，防止他们真正联手。”
“接下来，就是全力对付大原山了。”林泉清道。
“不是说，大原山已经认为我们要对付他们了吗？”柳玉溪忽然道。
“是的，公主。”柳影道。
“那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反其道而行之，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你是说我们先不对付大原山，而是……先动这里？”寒松雪伸出手臂，在地图上画了半圈，最终指向——苍梧岭。
柳玉溪点头道：“苍梧岭实力较差，我们先拿下它，占据有利地形，对大原山形成包抄。到时与大原山决战时赢面会更大点。当然，我们的意图肯定不能让大原山那些僵尸知道，所以我们仍然要派出些人手佯攻牵制，吸引他们注意力。同时在对苍梧岭动手时也要注意封锁消息，并速战速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