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他们奔向走在前面的傒囊时发现傒囊突然停止向前，站在原地，傒囊面前则是个面有愁容的俊俏少年，少年身穿平常的蓝灰色衣裤，身量适中，眉眼和善，俊美里带有三分诚朴，只是呼之欲出的忧愁让他显得有点失魂落魄。
少年站在傒囊的身前，严肃庄重地说道：“我家主人毕方已经答应，不会再带人去长留山，长留山会从此安然无恙，那么作为傒囊的你就不用再跑一趟。”
傒囊看着眼前的少年，将信将疑，犹豫不决，后来还是神圣的使命感使它要去亲自验证，只有亲自听说过它才能相信毕方不会再去长留山。
那个时候，它确认了这个好消息，会勉强支撑，在死亡之前把消息送回来。
傒囊迈开步子，想要从少年的身边走过去，少年伸开双臂用身躯阻拦，把几次想要冲过去的傒囊堵回来。
在重明他们看来，少年和傒囊仿佛是长兄带着小 弟弟，两个在这残秋初冬里为让身体暖和起来正在打闹玩耍，可是弟弟因为身体瘦弱却怎么也占不到便宜。
要不是听到少年口里说着：“你不能再去城里，那样还会白白死去一个傒囊。”
重明他们还不会那么快走上去寻根究底。
白傒上前扯住还在跃跃欲试的傒囊，让它安静，重明则问那少年：“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少年人听后道：“我叫王山，是李府的仆人，曾经见到过数个傒囊从长留山来到李府，等待主人毕方出现，想要说出求情的话，可是主人压根不愿见傒囊，傒囊便这样接连不断地因离开故地死去，就像水面上一条条翻着肚皮的鱼。”
他曾经把那些傒囊的尸体运送回长留山埋葬。
在这些日子里王山看不过主人的残忍，也怜悯傒囊的丧生，最终和李府的丫鬟蔷薇去求大小姐李瑶，李瑶说服了毕方，让毕方答应不再去长留山。
王山走到州城之外便是在等候傒囊，以便把这个消息说出来，不让它们再白白送死。
王山突然脸显痛苦之色：“我们身为李府的下人，却想方设法破坏主人的事情，我实在······实在有愧。”
看到他这个样子，事情的真假不言而喻。
秋练叹息着道：“看来你们的确让那只毕方鸟答应不会再去长留山了。”
“他亲口承诺的，应该不会出尔反尔。”王山很有信心。
“他虽然答应过，可若是出尔反尔，我们这些下人又能怎么办？他是大小姐的夫君，是李府未来的主人，说过的话可以随时不算数。”说话的是个身穿淡白色裙衫的女子，面容白净，肌肤细腻，顾盼生辉，不施脂粉，浑身上下亦无金银之饰，呈现出最原本的形象。
重明、秋练他们看着这个女子慢慢走过来，因为不识，没有多留意，等到她站在王山身边说过这番话，方才注意到。
王山是背向着那女子的，听到话语声转过头，不无惊奇地道：“蔷薇，你怎么出来了？”
“我看见你出来，知道你必然是来等着傒囊，好告诉它们：毕方不会再去长留山。可是我担心姑爷他只是表面上答应大小姐，却会阳奉阴违，那样的话，你岂不是失信于小妖傒囊。”蔷薇看了看重明他们，问王山，“他们是？”
“我们是香香包子铺的主人，也算傒囊的朋友。”重明觉得既然和白傒是朋友，那么自然也可算得上是傒囊的朋友，“我们刚刚知道毕方的事，也替傒囊抱屈，很想帮它们，所以我们大家可以说是站在同一方。”
“既然没有外人，我想我们应该商讨出好的策略来帮助傒囊。”蔷薇爱怜地看看眼前的两只傒囊，“别再去找我们那位姑爷说情，因为他心肠很硬，不会听你们的诉求，而你们只会因离开故地死去。”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到铺子里去吧。”秋练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行人，建议王山、蔷薇和傒囊跟他们进铺子里。
江巳和重明附和：“要商讨策略的话也不妨坐下来好好谈。”
蔷薇和王山相互望望，都道：“那便多打扰了。”
转身跟着重明他们走向包子铺。
傒囊似乎非常固执，还要去吴州城找毕方说理去，却被白傒硬拉了回来。
围坐在桌边后，落落好奇地问：“毕方是妖这件事，李瑶和她的父母知道吗？”
“李家愿意让毕方鸟当他们的姑爷吗？”秋练问。
蔷薇微微叹气，不置片语，王山则道：“当年遇到毕方的时候，我们大家眼里看到的是个世间少有的隽美少年，从来不觉得他是妖······”
“是那次相遇让李瑶大小姐和毕方鸟结缘了对吧？”重明从王山的话里和神色上嗅出意思。
蔷薇点点头，道：“三年前，我们陪同大小姐去花之寺进香还愿，在那里遇到的他。”
蔷薇望向王山，意思是让他来叙述，王山似乎在蔷薇那样含情脉脉的眼神里不能自已，面上红红的，待红色飞逝而去，他开口道：“李瑶大小姐是她的母亲在花之寺求来的，那年，大小姐刚好年满十八岁，听从父母的教诲前去花之寺还愿进香。”
三年前。
李瑶去进香，蔷薇是贴身丫鬟，跟着同去，而王山虽然是个小小的仆人，来的时间也不长，却颇得信任，被安排在沿途保护大小姐的安全，还负责携带几十贯香油钱以及香纸等物。
那时刚好是秋末冬初，南山之上红叶如抹，连各人身上穿的衣裳也似乎在瞬间被涂染成红色。
山间寒冷，冷风如刀，大小姐忍不住哆嗦起来，蔷薇眼尖，忙从包袱里拿出事先备下的手炉，点上炭火，交给大小姐，调侃道：“我这包袱可是个百宝袋，大小姐想要什么我都能拿的出来，就是不能给大小姐拿出个如意郎君。”
蔷薇说过格格发笑，王山走在后面也忍俊不禁。
李瑶娇羞起来，双手捧着手炉，边低头爬台阶，边道：“蔷薇，你不要得意，将来肯定把你也嫁出去。”
花之寺位于吴州城南的南山山腰，李瑶、蔷薇和王山爬完数百阶石阶，便来到山门外。
王山跨上两步，叩响山门，山门大开，出来个小和尚，把他们领进去。
主持和僧众得知是李府的大小姐前来，都出来陪话。
在李瑶的吩咐下，王山将香油钱和香纸等物奉上，然后李瑶等被安排进厢房居住。
在后面三天的时间里李瑶沐浴斋戒，佛前跪拜，诚心可悯，蔷薇和王山则恭敬地肃立在侧。
最后那天傍晚，李瑶还过愿要下山时，天气突然改变，彤云密布，飘飘扬扬落起大雪来，雪花像扯烂的败絮似的，很快覆盖住远山千树和下山必经的层层石阶。
李瑶没带冬衣，知道此雪下后山间会更冷，此时若不走后面更没法离开，便毅然要下山。
1
王山和蔷薇皆是下人，见大小姐态度坚定也不好多劝说，倒是花之寺的主持见他们要冒雪离去，让僧人取来三件僧衣相赠，权当作御雪之物。
黄白色的僧衣，虽然不怎么厚实，却干干净净，倒还能抵挡些风雪。蔷薇给李瑶披上僧衣，双手搀扶，走出寺门，王山则背着两个包袱慢慢跟在后面。
来到山门外，刚要走下石阶，见到个全身穿着红色羽衣、撑着红伞的绝世美少年拾阶而来。
李瑶和少年相对而行，彼此走近，相互注目。
李瑶再也移不开眼光，直到积雪落满她的发间，她才在蔷薇的轻轻推搡里惊醒过来。
少年也是看得发呆，意识到失礼后主动上去躬身赔礼：“在下姓毕名方，四处闲游，访山拜佛，不仅遇风雪，更遇佳人。佳人受风雪之苦，我见犹怜。”
说过便将自己的红伞递给李瑶。
李瑶推让：“把伞给了我，你下山以后用什么？”
少年洒脱地道：“等我下山的时候说不定雪已停。姑娘不必推辞，请持伞下山吧。”
李瑶只得从少年毕方的手里接过伞。
也不知是李瑶故意为之，还是没有抓紧，红伞从她手里飞落，飘飘摇摇，径直落向山下。
李瑶站在崖边，大声喊出：“伞被风雪吹走了！”
这个时候，毕方纵身跳下山崖。
“你做什么？干嘛要投崖！”李瑶惊恐万状。
王山、蔷薇、主持和两名寺僧皆走过来，看着下面的山崖道：“这少年也太自轻生命。”
哪知毕方跃下后，飞向红伞，在高崖附近将红伞抓在手里，接着在花木草叶上借力后又飞了回来。
等到毕方飞回到崖上时，手里多出枝红梅，原来他趁着刚刚接伞的功夫从山崖处折回一枝红梅。
王山、蔷薇和主持等赞叹不已。
李瑶也被毕方出众的本领吸引，眼里闪着光彩。
毕方走过来，把伞和红梅交给了李瑶。
毕方说道：“以防万一，还是我护送你们下山吧。”
李瑶微笑点头：“多有劳烦！”
蔷薇已瞧出李瑶的心思，走上去从李瑶手里接过红梅，让毕方和李瑶共同撑伞。
这个时候花之寺的主持让一名寺僧回寺，等寺僧回来时，领着两个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小和尚，小和尚都拿着扫帚。
主持近前说道：“李施主执意下山，贫僧也不能强留，但山路上落满积雪，委实难行，就让他们为你们扫出一条路来。”
“他们”自然指的是两个小和尚。
两个小和尚在婴孩的时候被人放在花之寺外面，被寺僧看见抱回收养，慢慢长大，如今是在佛前敲木鱼的小和尚，刚刚带着扫帚随着主持一起出来。
既已得到指令，两个小和尚便走过大家的身边，来到石阶上开始扫雪。
两个穿着单薄的小和尚快速挥动扫帚，清扫石阶上的落雪，露出了光滑深青色的石面。
李瑶和毕方同撑着红伞走下，接下来是捧着红梅枝的蔷薇，最后是王山。
走到半山腰回头，可以看到石阶的起始之处还站着花之寺的主持和两名寺僧。
······
“好生动的画面呀，历历如在眼前！”重明赞叹着，既是赞叹李瑶非同一般的遭遇，也是赞叹王山描述的绘声绘色。
“王山哥哥，你以后不当仆人，改头换面当个说书先生也能很好地活下去。”落落的脑袋想的事情往往出人意表。
“想不到你还挺会夸赞人的！”江巳波澜不惊地说道，“嘴很甜，很不错呦。”
“或许以后我离开李家，也可以此为生计吧。”王山触动愁肠。
“那次和毕方的相遇，让大小姐感动了好久好久。”蔷薇把话题拉回来，“甚至此生都沉浸在感动里。”
“那对李瑶来说实在是个美梦。”秋练出神地望着虚空，陷入自己的遐想里，“若当时有人远远站在山下，或许能看见这样的画面：两个冻得流着鼻涕的小和尚在尽心尽力地扫雪，他们挥动着扫帚，飞雪漫天，石阶上走着对撑着红伞的少年少女，少年的左手和少女的右手都攥在伞柄上，双手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短，缩短到没有距离，就像两颗心。在红伞后面的是手捻梅花的蔷薇，她白皙的脸蛋映衬红梅，宛如观音身边的善财童女。最后面走着的就是背着两个包袱的王山，王山身后的石阶已然被零零星星的雪花覆盖。”
“说的太好了。”蔷薇面色微红，“我都不得不去相信，在那年的冬天便是你站在山下，亲眼见到那样的场景。”
秋练道：“我也觉得当时我或许真的在山下经过呦。”又浅浅而笑：“有了那样的经历，即便是发现毕方是妖，李瑶大小姐也肯定心甘情愿以身相许吧。”
“是的。”蔷薇说道，“毕方把大小姐送回李府，老爷夫人感激他，便让他住了下来，在此期间我和大小姐渐渐发现他吃的东西很少，浅尝辄止，然后安静地坐在桌边，再也不吃东西。”
又道：“大小姐以为饭菜不合他的口味，请来新的厨子，改变花样地做出菜肴，毕方还依旧如此。大小姐询问，他也含糊其辞，只道：‘没有想吃的饭菜。‘后来，发现柴房里的木柴变少，院子里常常冒出红色的火光，我和大小姐那晚不睡，守在房里，等到看见火光出现时偷偷靠近过去，来到了一间废置不用的密室外。透过密室外面的小窗，我们看到室内木柴在熊熊燃烧，火光照亮满室，毕方站在火堆前露出一只鸟足，以口吮吸火焰。”
重明目光深邃：“毕方鸟是属于上古时候的妖兽，《山海经》里有记载，言毕方为老父神，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以火为食，其鸣自叫也。天地间大概也只有毕方这样的鸟是以火作为食物的，其中的凤凰虽然也和火有关，却是在烈火里涅槃重生，而非食火。”
2
想起蔷薇说的他吃东西很少，重明又道：“他喜欢食火，故而不会吃有人间烟火气的饭菜。”
“我和大小姐也是那时候弄明白这个道理的。”蔷薇认同。
秋练：“你和你们的大小姐之后做了什么？”
“大小姐倾尽所有为他准备木柴木炭。”蔷薇叹息不已，“大小姐喜欢他，因为他是他，是那个撑着伞陪他走过千百石阶的少年。”
“女人都好笨好傻呀！”落落忽然冒出这句话。
重明、王山、江巳都同时望向落落，那再明白不过的眼神仿佛在说：“当着秋练和蔷薇两个少女的面你竟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你难道觉得自己有九条命吗？是不是厌倦尘世，想要重入轮回？”
但落落懵懵懂懂，全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重明看见他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暗想：“算了吧，暗示他他也不懂，等将来吃过苦头，便知道女子是不能得罪的！”
江巳看见落落浑然不知也皱眉，心道：“蔷薇姑娘因为和你还不太熟，不会在意，但你的秋练姐姐可是给你记下账了，等着以后挨收拾吧。”
王山挠挠头，心里自鸣得意，想：“好小子，把我不敢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我可是发自内心地佩服你呀。”
秋练和蔷薇当然也用眼光盯住落落，但是当下谈论的事情是比较缠绵悱恻、凄婉动人的，让两个还不至于动怒，蔷薇见落落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不放在心里，秋练则完全不同，她冲着落落露出个大大的耐人寻味的笑容：“这话听上去蛮有道理，晚饭的时候我们再好好探讨一下。”
其实内心里已经向落落连续挥出十余个巴掌。
重明赶忙给落落找个台阶，让他之后不至于被秋练收拾的太惨：“那不是笨，而是痴心呀。”又道：“毕方怎么想到打长留山上树木的主意的？”
“姑爷每天晚上都要吞下很多火焰，看似很简单的事，却需要耗费许多的木柴，不过年余间，吴州城的木柴都被我们买光了。”王山说话的时候痛心疾首，“吴州的木柴变少后，我们便去别的州城采买柴薪，但是渐渐的，去的州城越来越远······”
“然后你们发现了长留山？”重明问道。
“是的。”王山道，“姑爷带领家中十余名仆人来到长留山，也包括我，砍伐山里的粗大树木。在我们砍倒两株大树后就看见身边的树丛里出现许许多多白茸茸的小人。”
“那是我们的族类！”长久未开口的两个傒囊异口同声地说道。
王山：“大约有和附近草丛里白花相当数量的傒囊，从附近冒出来，围绕在我们的身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然后有个毛发最白的傒囊走出来，严肃地对我们说道：‘这里是长留山，任何人都不能损毁山里的大树。’”
秋练说道：“毕方肯定没有听它们的话。”
“姑爷是妖，见多识广，听说过长留山有小妖守护者的故事，看眼前白乎乎的小人应该便是传说里的傒囊——只有以长留山主人自居的小妖，才能在说话的时候语气如此强硬吧。”王山的思绪已被带回到过去，此刻他仿佛置身傒囊环绕的山间，“姑爷看着那些小人，说道：‘何以证明你们是傒囊？‘白色小人们：’我们便能证明我们是。‘姑爷笑笑，心知傒囊非常的固执，会用生命守护这片山林，无论怎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言辞在它们面前都是寡淡无力的，因此，他让我们这些仆人远远走开，他独自站在傒囊围成的圈子里。”
“他要做什么？”落落问道。
王山：“姑爷向傒囊们说明：‘只要有傒囊能够触碰到我身上的红色羽衣，我永远不会再涉足长留山。‘傒囊们已看出毕方不是普通人，但自持人多，认为毕方提出的办法对它们来说是很有利的，认可这个赌局。傒囊们齐齐飞身扑过来，等到它们站在毕方所站的位置后，发现毕方已用单足停立在半空中。傒囊们再次一拥而上时，搭建起人梯，想要触碰到红色羽衣，在最上面的傒囊快要接触到时，姑爷喷出熊熊烈火······”
烈火将众多的傒囊烧死烧伤，掉落在地面，就像白色发黑的石头。
“他杀死我们的族类！杀死了那么多的族类！”两只傒囊愤怒到极点，面目出现扭曲，“他太狡猾，说好的是赌赛，他却突施毒手。”
“好阴戾狠辣的妖。”秋练给毕方下了结语。
光线明亮的厅堂里，大家的身影落在脚边。
路上行人匆匆，却还没有人光顾这小小的香香包子铺，牛肉汤的香气还抵不过荷塘里荷花的香味。
很好，没有人来打扰。
滔滔不绝的王山说道：“当时我们那些下人也觉得他的做法不妥，颇有微词，但他落了下来，用脚踢踢身边傒囊的尸首：‘长留山的傒囊死去很多，但是不成问题，因为傒囊是以不断生出而实现永生的小妖。‘”
“傒囊是永生的吗？”秋练自言自语，转向眼前的两只傒囊，“你们觉得自己是吗？”
白傒摇摇头：“永生是永远不会死之意，可是我们傒囊却是很容易死去，只要走的离长留山远些，便会失去性命。死后虽然能生出新的傒囊，那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是傒囊族的永生，而非个人的永生。”重明说的简明扼要，也刚好指出毕方言语里的漏洞。
“毕方妖力强大，又攻于心计，傒囊只能任由其屠戮了！”江巳叹息着。
“傒囊没有束手待毙，它们也采取了自己的办法。”王山作为见证毕方和傒囊恩怨纠葛的人，清楚每个细枝末节，“那些傒囊被烧死烧伤后，次日长留山重新出现许多傒囊，它们似乎知晓之前众多的傒囊是死在毕方手里的，所以它们没有重蹈覆辙，而是采用迂回曲折的办法来达到目的。”
“什么迂回的策略？”秋练眼睛里闪出淡淡的光芒。
“是向毕方求情吗？”落落也发出疑问。
王山微微而笑：“傒囊虽然妖力不是很强，但相较于普通人已胜过很多，所以，它们利用妖力在长留山的入口附近制造幻象。我们再来到那里时，常常会看到很大的雾、很大的雨和纷纷洒洒的雪，它们是如此真实；还会出现毒虫猛兽。不过这些虚假的画面挡不住姑爷，他从口里吹出阵风，便吹散了所有的幻象。”
江巳：“虚假的幻象肯定挡不住毕方呀！傒囊发现它们的办法无效，又做了什么？”
3
“它们也没有莽撞地出来阻止，而是暗中做手脚。”王山回忆道，“它们偷偷放走我们拉车的马，偷去我们的斧凿锯子，甚至突然从土里冒出来惊吓我们······”
秋练觉得好笑：“傒囊还是很有智慧的，不能强夺，便用智取，我想当时毕方和你们肯定被折腾的够呛吧。”
落落好像也因听到傒囊的这些做法而心里畅快：“毕方应该气的七窍生烟。”
“傒囊搞的破坏确实延迟了我们的速度，可是姑爷毕竟很强大，迅速出手，扭转局面，傒囊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留山的树木越来越少。”王山怅然道，“傒囊尝试过许多策略仍旧无效后，便学习古代诸侯国采用的方略，即向李府派出恳求姑爷不再带人砍伐树木的使者说客。”
秋练：“这是它们最后仅有的办法。”
“确实是最后仅能用的办法。”王山道。
傒囊们聚集在长留山那片傒囊的坟墓附近，像村子的居民听取村长的意见那样。
经过推选或者毛遂自荐，选出一名作为使者的傒囊前去吴州的李府向毕方说情，此行无论成败与否，前去的傒囊都因离开故地而有死无生，因此众多的傒囊会一直相送，直至送到长留山的山下，流着泪看着同族的身影渐行渐远。
派去的傒囊带着长留山出产的野果，或者几只山鸡野兔，然后踏上大路，走向吴州城。
浑身雪白的小人傒囊来到香香包子铺附近时，便已经来到长留山余脉的边缘，再往前则是踏上了死地。傒囊没有犹豫，快速地跑了过去，在那个时候它发现它已把自己的魂魄永远遗失在世间的某处。
它变得虚弱，脚下轻飘如绵，可一时半会还不至于丢掉性命，它还能继续支撑着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巷里。
边走边在给自己打气：“傒囊，你可不能倒下，要见到毕方，请求他不要再毁坏长留山。长留山上的树木在，长留山便在，傒囊妖族便能世世代代生生不息下去。”
转过数个街巷，它来到李府门外，虽然遭到门人的阻拦，可它还是轻巧地溜进门内，再也不肯出去，只是说着：“我要见你们府上的姑爷！”
看门人见到这白如雪的小人手里拎着东西，觉得没准是姑爷家的什么亲戚，便把它领到待客的厅堂上，然后去回毕方。
身在石室的毕方听说有个白色的小人吵吵闹闹要见他，便知是长留山的小妖傒囊来求情了，可是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对方要求的事，认为没有相见的必要，只是对王山说道：“好生招待，若是它始终不愿离去，也不要去管它。”
王山从石室里移出炭火的灰烬时，脑海里清晰地回荡着毕方交代的这几句话。
王山实在想不通，既然来的客人是傒囊，为何不把它直接干脆地轰走，还要好好招待呢？
来到厅堂上，王山看见了几乎千人一面的傒囊。
傒囊站在厅堂之上，手里拎着山鸡野兔，望眼欲穿。
它见进来的不是毕方，面露失望：“他在哪里？干嘛不来见我，我想求他不要再毁坏长留山。”
“我们姑爷很忙，现在无暇分身，先让我来相陪。”王山让门人回去，独自招待傒囊，倒了杯茶，送到它面前。
傒囊很固执，执意要见毕方，也不接茶。
王山问了它几句话，它也不怎么愿意开口，于是有那么段时间彼此沉默，气氛稍显冷清。
可能是从长留山到这里走了不少的路，傒囊突然感到口渴，来到桌边，放下山鸡野兔，端起茶盏饮下里面的茶水，刚喝过它便眼皮难睁，昏昏欲睡，渐渐的竟然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王山在旁边看到如此场景，心想这小妖毕竟还是个孩童模样，容易困倦，可能已经把此行的目的忘的干干净净。
王山也不打扰，坐在那里看着它，希望它不要睡的太沉太久，醒来后还是老老实实回长留山吧。
过去半柱香的时间，王山突然发现件怪事，就是傒囊睡去后没有发出一丝的鼻息或呼噜声，这太过反常！
王山站起身，走到傒囊的身边，轻轻拍打几下，它都毫无反应，王山将它从桌上扶起，去探鼻息，发现傒囊已然死去。
王山以为茶水里被下了毒，赶忙找来负责烧水的小丫鬟，厉声责问，这个时候毕方缓缓走出，说道：“没有人下毒，是傒囊自己害死了自己。它们不能离开长留山，一旦离开，必死！”
第一个傒囊死后，陆陆续续还有傒囊过来说情，那个时候它们手拿野果或山鸡野兔，站在客厅上等待毕方出现，但是它们都见不到毕方，最多只能见到王山和蔷薇。
过来的傒囊大多已经很疲惫，身子非常虚弱，过不多久，就伏在桌上睡了过去，再也不能醒来。
王山和蔷薇见过那些傒囊死去，知道毕方所谓的“好好招待”不过是种消耗，用时间来慢慢消耗掉傒囊的生命，让它们有来无回。
清楚了毕方的险恶用心，在无能为力之外，王山和蔷薇开始可怜起傒囊来，总想着让它们能早早离开，留的性命。
王山和蔷薇后来把傒囊的事告诉李瑶，李瑶出面向夫君求情，毕方勉强口头应允，但是他会不会照做则另当别论。
“我们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姑爷和小姐会起疑心的。”蔷薇站起身来，“我得回去。”
“的确是待了不短的时间。”重明道。
秋练看看大家：“但是我们还没有商讨出救傒囊的办法呀！就此分散，而毕方又出尔反尔的话，长留山还是会受到损害。”
王山倒是抱有希望：“他毕竟答应了大小姐，说不定会言而有信的。”
蔷薇摇头：“反正不可全信。”
重明想了想，道：“要不然我和江巳还有落落潜入宅院，充当傒囊的使者，好好跟毕方谈谈，让他不要再作恶。怎样？”
“谈不拢怎么办？”落落问。
“谈不拢的话少不得要打上一架了！”重明倒是说的很轻巧的样子。
“他是毕方鸟，妖力很强大，我们恐怕······”秋练有些担忧。
重明环顾众人，说道：“我们人多，他只有一个，谅也不难对付。”
“重明哥是憋闷的太久，手脚早都痒痒了。”落落话里不无奚落的意味。
“你真的很想打架吗？”秋练仰脸望着重明问道。
4
重明也把脸凑过去，距离秋练的脸很近：“只有打败毕方，傒囊们以后才能安生。我可不是天生就喜欢打架的人。”
秋练看看身边脸上露出“重明此语深获我心”的两个傒囊，也能感同身受，便不再说什么。
王山：“现在情况还不明朗，我们姑爷说不定真能听大小姐的话从此收敛行为呢。姑且等上两天，若我们姑爷还是冥顽不化，再劳各位出手。”又转向两位傒囊：“你们要耐着性子，不可莽撞，否则的话只能白白丢掉性命，另外也要挡住其他从长留山过来的傒囊。”
白傒点头：“我们明白了，不会再冒然去找毕方求情的。”
“若是那些傒囊也能像你这样开明的话也不至于丢掉性命······”王山感慨万千，又面向蔷薇，“你先回府，我随后便来。回府后万事小心，不要让姑爷抓到把柄。”
蔷薇点头，向大家福了福，说道：“我先走了，回头再见。”
蔷薇走出包子铺，身影消失，王山则还在望着，竟然发起呆来，秋练轻轻拍下他的肩膀：“喂，蔷薇姑娘已经走远，你还看什么？”
王山看到重明、江巳他们面上的笑容，方意识到自己刚刚情意流露，忘乎所以，连忙说道：“我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她已经被毕方怀疑，步步为艰。”
“真的只是担心吗？难道没有喜欢的意思！”秋练脸上露出“你不要以为我年轻，就能骗过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呀”的神色，“给我们说说，你和蔷薇姑娘的事，你们是什么时候喜欢彼此的？”
落落看出王山脸上的难色：“秋练姐姐，你这样寻根究底王山哥哥的私事好像不太恰当吧。要不这样，我来给你说说我经历的事！”
“小屁孩尿裤子、流鼻涕的事本姑娘可不爱听。”秋练说过又在面上展露出神秘的笑容，面对着王山，“一见钟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他乡遇故知？”
重明心道：“秋练也变得这么爱打听人家的事，原来女子在这方面还真的是如出一辙。”
王山当着这些人的面，原也不好意思提及，但看秋练孜孜以求的样子，实在不忍拂其意，腼腆害羞地说道：“秋练姑娘猜的真准，我们两个确实是青梅竹马的。”
王山和蔷薇都住在吴州城北的一个小村子里。
他们在那里长大，村子里孩童很多，可是两个却能常常待在一起。
也不知从哪年哪件事开始，蔷薇便很喜欢用手掌拍王山，可能是王山说错了一句话，折过她家院子里的桃花，也或者是没能替她取下挂在树枝上的风筝。
蔷薇不是很喜欢对其他孩童动手的女孩，却常常在碰到王山后用手掌拍过来，结结实实地拍在他的后背，只为说：“我刚刚在你家院子外喊你你为何不理我。”
若是哪天，王山听到她的呼喊，快速地跑出来，来到她面前，她也会很用力地拍打他的后背：“小山，很不错呀，你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反正她想拍打王山的时候肯定随时随地都有理由。
秃头上也能找出虱子。
一年冬天，蔷薇不小心落入冰窟窿里，身上的花袄被水湿透，怎么也不能从冰窟窿里爬出来，那个时候王山鬼使神差地奔跑在结冰的水面上，发了疯地呼喊她——王山只是单纯地感觉到她出事，要来救她。
冰面洁白无瑕，宽阔无边，像是那年娘亲盛煮熟豌豆的圆盘子。
王山在上面跑过几圈，发现了蔷薇露出在外的小脑袋，等跑到她面前时她已经意识不清，身子也要慢慢滑入冰窟窿里。
王山蹲下身，把她往外拽，等到把她救出，放在冰面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在王山的胸口上轻轻拍了下。
看吧，蔷薇还是那么喜欢用手掌拍打王山。
把蔷薇救回家，她在被窝里躺过好多天，也吃了好多药方才恢复过来。王山想当然地以为救过她的命，她肯定再也不会用手掌拍打他，谁知在她康复后的第一次碰面，她用了更大的力气打在王山的后背：“小山，多谢你救了我的命，以后咱们就像亲姐弟那样！”
王山感觉很委屈：“我救了你呀，咱俩怎么也得算是兄妹吧！”
蔷薇说句：“想得美！”
又在王山背后狠狠拍下，然后便站到湖边，望着那处自己落水的冰面发起呆来。
说到此处时，秋练沉湎地说道：“她喜欢拍打你，是因为心里喜欢你，有些女孩子会将心里的喜欢化作力量。你救了她，她拍打你的时候更加用力，那是更加喜欢呀！”
“我当时不懂，后面随着长大再回想过去的事方才知道。”王山说话的时候心头肯定很甜蜜，因为他脸上的笑容说明了所有。
“青梅竹马的感情是最动人的。”江巳若有所思地说道。
重明也赞叹起来：“让人钦慕呀。”
唯有天生地长的两只傒囊不知人间情爱，想不通两个孩童之间有何让人羡慕的深情，它们在长留山上向来如此的呀。
“啪”，传来清脆响亮的声响，随着这声响结束，被打的落落怔怔望着手掌还停留在半空里的秋练：“秋练姐姐，你也喜欢······”
后面的“我”没能说出来。
“我平时可不喜欢拍人，只是若有人用口水湿了我的衣袖，那么我可以破次例！”秋练说过，把自己的衣袖放在落落面前，上面的确是落落的口水。
落落这小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王山的讲述着了迷，口水流出来也没发觉，滴在旁边秋练的衣袖上。
明白了秋练拍打落落的缘故，重明、江巳、王山还有两只傒囊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秋练依旧看着落落，一副“帮我洗衣服”的威严气势，落落则是垂头丧气，一厢情愿地以为秋练对他有意思，没想到是自己犯了错，又羞又委屈地说道：“秋练姐姐，你也下手轻点呀！”
秋练：“还好没用多少力，要不然你的小命可就交代了！”
5
“只是一下，还没什么。”王山继续自己的讲述，“那些年，蔷薇也不知打过我多少次，后来我的后背上便留下个红色的手掌印，再也去不掉。等到几年前蔷薇来到李府做丫鬟，我也带着那手印来到吴州，机缘巧合地也进到李府。有次，和同为下人的几个青年沐浴时，他们看到我背后的手印，问怎么留下的，我道：‘我的父亲练过红砂掌，我十岁那年，偷偷看父亲练功，被父亲误会是坏人，就给我来了一掌。‘”
“真的有红色手印？”秋练好奇地问。
落落：“秋练姐姐是想亲眼目睹吗？”
重明和江巳捂嘴偷笑：“俗话说耳闻不如一见吗？看过后才能知道。”
要秋练看王山的后背，她还当真有点难为情，尤其是当着重明和江巳的面，便道：“王山大哥既然说了，那肯定是有的，何须再看。对了，蔷薇到吴州做丫鬟，你也跟着到吴州，便是不忍割舍这份感情吧。”
王山没有回答，默默垂头，也算是承认了秋练的话。
知道王山和蔷薇两者间的渊源，秋练没有别的要问：“王山大哥，你和蔷薇的事的确很不一般，我们都相信你们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借秋练姑娘的吉言，等到那天，我和蔷薇肯定来此邀请你们大家喝喜酒的。”王山说着站起身，“祝秋练姑娘也早日找到意中人。”
王山和众人告辞，迈步走出包子铺。
重明、江巳和落落因为王山的那句祝福在格格发笑，秋练则想追上去，拉住王山，告诉他：“祝福的事能不能不要礼尚往来呀！你要是真想祝福的话，祝福我永远年轻貌美、千年不老、家财万贯、金银满仓就好了，说哪门子意中人？要不然也不会被重明他们取笑······”
又是一天将要结束，夕阳沉落，余晖洒在香香包子铺院外的荷塘里，水面泛着金色的水波。
这样的场景最适合回忆往事，重明、江巳、落落和两位傒囊错落有致地站在院落里，看着荷塘里两只水鸟的剪影，想起了当初林湘还在的时候他们那次的初遇，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们聚到一起？
还是说他们本来便已注定会聚到一处，而直到那时候方万事俱备，让他们在人世间完结这份缘？
谁又能说的明白，世上那么多事都是没有道理的。
这个时候天要黑了，却还未黑，是客人最少的时候，所以他们才能得闲暇齐刷刷地待在那里，看着这人间之色发呆。
“看来毕方还是蛮守承诺的，这一整天都没有出现，没有带人去长留山！”秋练刚刚煮好牛肉，走出厨房，看见重明他们在院落里，便走了过来，同时打了个哈欠。
重明：“但愿他能够好好保持下去，不要毁坏长留山，给傒囊一族留条活路。”
“要是真的那样就好了！”江巳可不认为毕方会始终那样，“毕方没有行动，说明他可能是肚子饱了，现在还不饿而已。”
两只傒囊“虎躯”一震，看向江巳和重明：“难道说我们和毕方始终都得刀兵相见吗？”
“要想改变一个人是何其困难，除非他自己在经历很多苦难后自己觉悟，自己去改，否则就算是他最亲的人说了一千一万句话他还是不会改变。”江巳好像是从自己经历当中悟出了这样的道理，“改变人难，改变一个妖更难。”
重明、秋练、落落和两个傒囊皆被这些话带入某个虚空的境界，在那里，他们头不着天，脚不履地，置身在一片虚无混沌当中。
在洒落的余晖里，出现个人影，人影越来越近，等到重明他们看清他惊慌的面目时，不由得喊出：“王山大哥，你怎么······”
“蔷薇被他囚禁起来了！”王山大概也不能预料事情的发生如此迅速，“今天蔷薇先回去，我随后也回了李府，我和蔷薇见过大小姐和姑爷，问我们去了何处，我们两个编个理由对付过去，并没见疑。谁知我和蔷薇分开后，从上午一直到傍晚，我再也没见过蔷薇，后来向其他丫鬟询问，才知蔷薇被他囚禁在密室。”
“莫非你和蔷薇袒护傒囊的事被他发觉？”落落问。
“姑爷他早知我们这点心思，也知道我和蔷薇今天是到城外阻止傒囊。他若因此迁怒于我们，早已惩罚，而且也绝不会只惩罚蔷薇呀！”王山语气急促，透露着惶恐和无奈。
“是不是发现你们和我们在一处？”秋练道，“审问蔷薇时她没有坦诚相告，先把她囚禁起来。”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王山眼巴巴地道，“姑爷既然囚禁她，大小姐都无能为力，我担心蔷薇会······”
是啊，作为妖的毕方要是想杀死个丫鬟实在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蔷薇若是死了，李瑶或许会难过两天便重新找个丫鬟，李府上其余丫鬟、仆人也可能会在背地里谈论蔷薇死的如何惨，唯有青梅竹马、情根深种的王山会痛彻心扉，再难以从悲伤里走出来。
当年喜欢拍打他后背的小姑娘，长大后成了不能自主的丫鬟，已不敢那么放肆，可是在无人瞧见的时候还是会给他后背来一巴掌：“人多的时候不要那样死死看着我，若是事情泄漏出去，我们恐怕难以立足。在这里也不坏吗，天天能见面······”
他担心蔷薇会被毕方杀死，担心再也看不见她，于是对重明他们说道：“希望你们能帮帮我，救蔷薇出来，然后我们两个从此离开李府，离开吴州，躲到谁也不知道的小村落，给你们立上长生排位，时时为你们祝祷。”
“本来说要静待几日，看事情的发展，现在好像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重明说着环顾大家一眼，“我们今晚上行动，拯救蔷薇，同时也作为使者去和毕方好好谈谈吧。”
江巳：“和谈不成，那就痛痛快快打一场吧！”
6
秋练、落落、两个傒囊还有王山默然而立，看着吴州的方向，眼中皆露出明亮又深邃沉郁的光芒。
香香包子铺的厅堂里，众人站在桌边，商定具体的行动步骤。
由王山先回去，告知李瑶这件营救之事的前因后果，李瑶念在主仆之谊说不定会暗中支持；王山在给蔷薇送饭时也告知她今天晚上的营救之事，以便心里有准备，若是没有机会接近也无妨，做好接应重明他们的事。
重明、江巳、秋练和落落会穿上夜行衣潜入李府，王山接应后去密室营救蔷薇，若遇到毕方的阻拦，交由重明和江巳殿后，秋练、落落和王山带着蔷薇先走。
两位傒囊雇佣下马车，等在吴州城外，挂上个写有“傒”字的灯笼，等救回蔷薇后，就让王山和蔷薇两个乘上马车远走高飞。
接下来各人分头行动。
王山先回李府，两位傒囊则去州城里雇佣马车。
等到傒囊驾着马车回到香香包子铺时，重明、江巳、秋练和落落已穿上夜行衣，携带好兵器，准备前往吴州城。
两个傒囊驾着马车，在夜色中把重明他们送到吴州城外，看到重明他们的身影掩入吴州城后，两位傒囊取出写有“傒”字的灯笼挂在马车上，然后便是静静地等待。
重明、江巳和秋练身手矫健，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就像飞鸟似地从一处掠到另一处，唯独落落也不知是功夫生疏，还是临行前包子吃的太多，跟在重明他们身后只越过两座房舍便施展不开身上的本领，从屋脊上滚落下来。
重明和秋练听到动静回头看，不见个头小小的落落：“落落没跟来吗？”
江巳指指屋脊下面小巷里跑过去的身影：“落落刚刚掉下去了，我想拉他已经来不及。他应该是寻找别的路径吧。”
重明、秋练无可奈何：“落落也真是的，关键时刻掉队，一会要是找不到彼此怎么办，况且落落他也不知李府所在的位置呀！”
王山在回去前给重明他们说过去李府的大致路径，重明、江巳和秋练皆暗暗记在心里，落落大而化之，压根没用心听，根本不知李府在哪里？
落落也是穿过巷道走到灯火辉映的街巷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站在那里默默发呆，不知该何去何从，猛地想到：“我不是可以问别人吗？”
不懂就要问嘛。
落落一瞬间有些通透。
在落落生出这样的想法后便付诸实践。
在人群熙攘、灯火阑珊的街巷里，走来个穿着夜行衣只有双手和眼睛露在外面的小孩，他出现在一家酒楼的柜台边，向酒楼掌柜打听：“喂，你们知道，怎么去李府吗？”
看见他那身装扮，不仅掌柜和伙计吃惊，就连厅堂里的众位食客也觉得耐人寻味：“这年头，夜里的小毛贼要去别人家行窃的时候难道还能向人问路吗？”
掌柜的不回答，伙计也支支吾吾，食客们更是两眼死死盯住落落身上的黑色夜行衣。
这个时候也不知是哪个爱美的身形胖胖的老姑娘拿着面铜镜放在落落面前：“小屁孩，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
“胖大婶，我不照镜子。”落落推开铜镜，“晚上的时候尤其不能照镜子，会看到披头散发的女鬼。”
“你敢叫我胖大婶！”肥胖的老姑娘已经可以称为“胖奶奶”，却完全不接受落落的尊称，毕竟里面有一个“胖”字。
肥胖的老姑娘气呼呼地走开，落落瞥了一眼，刚好看到铜镜里自己的装扮，看清了自己身穿夜行衣的模样！
落落只恨自己少长了两只脚，从酒楼跑出去的时候还不小心跌倒在地，再次起身远远跑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很响亮的大笑声。
好在都是外人，出了糗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是重明他们看见的话估计他落落要很长时间抬不起头来。
······
重明、秋练和江巳救人心切，也不顾不见踪影的落落，只在夜幕里快速行进，按照王山说的位置找到李府，从墙上翻进去，来到了跨院。
然后，他们便在跨院里看见一个人，那人拎着两盏宫灯走来走去。
两盏宫灯是重明他们和王山约定的信号，彼此相见后，王山激动地说道：“你们来了！现在你们隐去行迹，只在暗处留意我的两盏宫灯，我把你们领到花园密室那里。”
王山拎着宫灯似乎在巡视似的，走出跨院，行过正房和厢房所在的天井，进了花园，慢慢走向隐在花木丛中的一个石室，拿出大小姐交给他的钥匙，打开密室之门。
他打开密室之门，刚要回身小声喊出重明他们，就见三个人影快速地闪了进来。
王山看到是重明他们后心里暗暗赞叹：“果然是有能耐的，蔷薇有救了。”
他们进门后重又小心地把密室关上，才来至戴着脚镣的蔷薇面前，借着石室灯烛的光亮，他们看到脸色游移不定的蔷薇，显然蔷薇只认出王山，不知其他三个夜行人是什么来路。
重明他们相互望望，露出本来的面目，蔷薇转忧为喜，喜不自胜：“王山说你们会来救我，果然来了！”
说着便跪倒下去，感谢相助之恩。
秋练将蔷薇扶起，同时摸住脚镣以及和脚镣连着的铁链，转向重明：“重明，你用剑试试。”
重明此行带着剑，既能对付毕方鸟，也能对付这些镣铐铁链，听到秋练的话便让蔷薇离开墙壁，将铁链绷紧，同时闭上眼睛。
重明连挥两剑，斩断铁链和脚镣，救下蔷薇，然后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出密室。
他们来到花园墙根边，由重明带着王山，江巳和秋练架着蔷薇，飞身跃出到墙外，沿着那条窄窄的、幽暗的巷道远远离开李府。
匆匆走在路上时，重明不禁犯起嘀咕，虽然有李瑶的暗中帮助，可事情也还是太过于顺利无阻，顺利地让人不敢相信。
毕方是堂堂的毕方鸟，怎么能全然不觉，没有一点察觉，除非他根本不在乎蔷薇是生是死，被囚还是被救。
重明忍不住自语起来：“实在太容易，难道说毕方鸟是故意让我们把蔷薇救出来的？”
7
江巳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妙：“那么毕方鸟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秋练向好的方面想：“有可能李瑶已经替蔷薇求情，说动了毕方，毕方良心发现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我们救出蔷薇！”
秋练的话似乎很能说得过去，但蔷薇却突然停住脚步，神色痛苦地仰头望着夜空，回忆似地说道：“大小姐说服不了毕方。我想他可能不在李府，而是在准备实施自己的可怕阴谋。今天中午，毕方在密室里吸食火焰后，得意忘形，肆无忌惮地说道：‘我怎么能甘于做个毕方鸟，我要成为天下四神里的朱雀。我已经吸到很多的火焰，可惜还不够，等到整个吴州城被焚，燃起大火，那个时候我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我因为奉大小姐之命去喊他，在密室外听到他的计谋，他才囚禁了我。”
原来，毕方鸟在很多方面都和朱雀很像，唯有的区别可能是毕方鸟只有一个足，因此和神鸟朱雀天悬地隔，云泥有别。
每个蒜瓣都有长成蒜苗的希望。
每条鱼都有化成鲲鹏的理想。
每个女孩子都有嫁给骑白马王子的愿望。
作为毕方鸟也有想成为朱雀的愿望。
可能是自古流传下来的传说，或者是毕方偶然听到的流言，也或者是他于古书典籍上所窥见，知道由毕方变成朱雀的法门，因此在处心积虑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毕方当初遇到李瑶，和她成亲，不知是出自真心，还是为自己的愿望委曲求全，若是毕方鸟仅仅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愿意娶李瑶，那么李瑶也是很可怜可悲的姑娘。
在蔷薇说出毕方鸟的勃勃野心后，天地间出现巨大的声响，那声响毕毕剥剥，连连续续，好像有许多的竹竿树木被突然折断。
······
深沉的夜幕，似乎是睡着的猛兽巨妖。
屋舍楼宇燃烧后，升腾起犹如游蛇走龙的火舌和明晃晃的火光，火光在四面八方亮起，一瞬间，要吞没整个州城。
吴州，要迎来一场大劫。
“毕方已经在用火焚烧吴州州城！”重明他们所有人都很绝望地喊出这句话。
夜深人静，重明等潜入李府时，毕方就站在花园里的阁子上亲眼目睹他们走入密室，但是他已无意去在乎一个平凡女子的死生，只全心全意想要成为无所不能的朱雀。
他化出巨大的妖身，飞上夜空，吐出烈焰，很快将吴州城大大小小的屋舍楼阁全部点燃。
庞大的毕方鸟在烈焰蒸腾的夜空里来回翱翔，等待着吴州城发出最大的火光，冒出冲天的火焰，那时候它会把所有的火焰吸进腹内，在吴州城沦为丘墟时变成一只拥有双足的朱雀神鸟。
重明、江巳和秋练带着王山、蔷薇快速跑出狭窄的巷道，来至开阔的平地，举头望去，见火焰和浓黑色烟雾里露出毕方鸟声势骇人的面目。
“我们必须要阻止它！”重明的话很平静，也很沉重，仿佛千钧，“王山，你带着蔷薇去向州城南门，傒囊还在那里等着，它们会送你们去想去的地方。”
王山搀扶着蔷薇，两个看着重明、秋练和江巳：“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我们两个怎好走开，势必要等大家都安全地返回后我们才会走。”
“那也好，我们对付了毕方后再一起走。”秋练铿锵有力地道。
重明率先飞身跃到屋顶，沿着一栋栋屋舍的屋脊飞跃，向毕方鸟靠近，在到达毕方鸟的正下方时重明提剑飞跃，人和剑仿佛合二为一，闪耀着片片银光刺向在火焰上方的毕方鸟。
那个时候，渺小不堪的重明直面头顶火光里的毕方，场景实在让人鼻酸，因为重明小小的身躯仿佛蝼蚁，毕方鸟则犹如是座小山丘，两者相去甚远。
重明挺剑刺过去时，毕方鸟轻轻扇动翅膀，重明和手中的剑便纷纷掉落。
“重明！”秋练喊了声，运起妖力，手掌心涌出连绵不绝的彼岸花花穗，花穗拔地而起，拖住落向火焰里的重明以及那柄剑。
重明在下落时体会到深深的挫败。
江巳也没有袖手，在毕方鸟扭动笨拙的身躯时如风似地飞了上去。
毕方鸟双目如电，看见江巳飞身过来，把口张开，用力啄下。
重明他们眼看着江巳小小的身躯要飞进毕方鸟的口里，忍不住惊呼起来，可就在要出现悲剧的时候，江巳身子滑过，灵巧异常地撞入毕方鸟脖颈处浓密的羽毛里。
在坠落人世的许多年里，江巳在妖力变弱时会变成孩童，他为隐藏踪迹曾经很多次在夏秋的时节躲入莽莽的藁草里。
秋草无痕，长天如洗，他在密密层层、广袤无垠的藁草里像个兔子似地行路，任何的捉妖师也不会想到他躲藏在里面，不断倒下又起来的藁草只能说明里面有只小鹿模样的动物。
他曾经在深夜里醒来，从藁草里探出头，望向头顶夜幕里的点缀的颗颗星辰，那时候他的深邃悠远的眼光就和此时从毕方鸟的羽毛里探出身子看重明他们很相像。
江巳附骨之蛆似地躲进毕方鸟身上的羽毛里，如顽皮的孩子，开始想方设法地折磨毕方鸟，毕方鸟歪过头用喙来啄时也往往无功。
8
迷路许久的落落早已看到火焰上方的毕方鸟，也看到了落下被彼岸花托住的重明，看见飞身藏在毕方鸟翅羽里的江巳，这下，落落终于有的放矢，眼望着那个方向快速地奔跑过来。
来到重明、秋练、王山和蔷薇的身边，说道：“原来你们已经把蔷薇姐姐救出来了，实在太好了！”
王山和蔷薇面带微笑：“你也穿着夜行衣，却到现在才来，是不是迷路了？”
王山和蔷薇不知内情，随口说的，居然刚好说中，落落点点头，有点难为情：“我找了好久还是未能找到路，看见你们对付毕方鸟，我才找到你们。”
重明忍不住调侃他：“总算找到这里，还没有把自己弄丢，已经是上上大吉。”
“平安无事就好。”秋练安慰落落，“现在也就只能靠江巳对付毕方鸟！”
此时留在吴州城门外的两位傒囊留意到夜空里的毕方鸟，也看见了吴州城里的大火。
火光冲天，照耀四野，附近很多的村镇都映在火海里，长留山上的傒囊也都坐在高高的大树之颠望着远处的火光。
傒囊们死去的方式里有一种是离开故地，还有一种：化作云朵。
作为长留山的守护者，当山林出现大火时它们会飞上半空里，将身躯化成云彩，并将天空里更多的云集结过来，变成黑压压的云层，云层里落下雨水，将大火扑灭。
用死完成使命，也是傒囊们不可更改的宿命。
傒囊几千年来守护长留山，也在守护着吴州城。
白傒望望身边的同族：“我们傒囊能够灭去吴州城的大火，就像扑灭长留山的大火那样。”
白傒已经抱有必死的信念，可是它还想再见见重明他们，不过他们好像被困在城里，一时半会出不来，而救火又刻不容缓，于是白傒便望着重明他们所在的虚空说：“再见了！等到某天可能会有像我这样的白傒再次重生，并出现在你们面前的。”
说过以后，白傒像被大风吹起，飞到了半空里，身躯慢慢膨胀，变成白色的云朵。
云朵纠集夜空里的云，融合为一。
白傒旁边的傒囊以及长留山上的傒囊们都纷纷飞到空中，身躯膨胀，变成犹如棉花糖似的云朵。
众多的云朵纠集空中别的云朵，变成黑压压的云层，笼罩在吴州城上空。
站在地面上密切注意毕方鸟的重明、秋练、王山、蔷薇和落落首先感受到夜空里掉落的冷冰冰雨滴，雨滴很小，像是夏天的蝉在树枝上撒的尿，又像是从别的地方溅落的汗水。
可是他们在仰起头后看见细密密的雨线，雨线变成帘幕，在天地间悬挂着。
细小的雨珠结满他们的头发。
躲在毕方鸟羽毛里的江巳也感受到雨滴的轻落，他以为是毕方鸟的血，可是触碰到水液后放在眼前去看，方知是天空中落下的雨，这让江巳想起过去日月里曾在春深时节走夜路的时候碰上的夹杂桃花花瓣、润如酥的春雨。
雨在影响火势，会阻止毕方鸟实现它可怕的心愿。
在盯着云层时，重明和秋练都看见黑漆漆的云层里出现白傒的样子，它浑身雪白，毛发和皮肤雪白，站在云层里的样子像站在香香包子铺里般悠悠自然。
重明和秋练心意贯通，同时脱口而出：“是白傒和族类带来的这场雨！我们以后都见不到白傒了。”
在云层里的白傒消失后，雨滴变成硕大的雨点，雨线变成雨柱，洒落在吴州城。
毕方鸟在半空里飞动着，看见大雨，发出凄厉的鸣声，用力转动身子将江巳从空中摔落，然后挥动双翅，扑向地面的重明、秋练、王山、蔷薇、落落和江巳。
毕方鸟落到地上，支棱着双翅，眼里充满怒火，身躯在随着吴州城火焰的熄灭在渐渐变小：它费尽多年的心力，火焰却开始在大雨里逐渐熄灭，几年来的辛苦付诸流水。
毕方恼怒异常，把重明等逼迫到个死角里，然后猛然仰起头，欲喷出能焚毁所有的火焰。
这个时候重明他们已是陷入绝境，若是李瑶没有及时地过来阻挡，后果不堪设想。
李瑶身穿红色的羽衣，撑着红伞，挡在重明他们的身前，面向毕方：“你已经犯下错误，不能再错上加错。我根本不在乎你是毕方还是朱雀，是妖还是人，是一只足还是双足，我只知道我所爱的是你。”
李瑶用她的似水柔情说服了毕方，毕方吞咽下即将喷出口的火焰，委顿在地，变成人身。
毕方双目里闪烁着奇异光芒，走向李瑶，和她共同在大雨里撑着红伞走向了雨雾缭绕深处。
在伟大的理想和伟大的爱情面前，毕方还是选择了后者。
重明他们带着王山、蔷薇回到铺子里。
次日上午，重明等在香香包子铺的院落里送别王山和蔷薇，可是李瑶以及李瑶的父母出现，阻止了这一切。
原来是李瑶求情，让父亲李玉认下蔷薇为干女儿，更名为李蔷薇，并将李蔷薇许配给王山。
故此王山和李蔷薇无需再私奔远逃，而是能安安静静地留在吴州，安心地生活。
成亲的那天，重明、秋练、江巳和落落作为尊贵的嘉宾被邀请参加，他们见到凤冠霞帔的李蔷薇，见到满脸喜盈盈的王山，见到王山和李蔷薇的亲生父母，也遇到了毕方。
毕方可能还在为火烧吴州城这件事心生愧疚，碰上重明他们后，出现腼腆害羞的神色，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之前很对不住长留山的傒囊，也很对不住大家，为了自己的梦差点毁掉吴州城，也差点伤了你们，但从此以后你们是我的好朋友。”
“但愿你真的已经改变，不会再做出以前那样的事。”重明和秋练等还是不能忘怀傒囊一族的遭遇。
毕方保证道：“我已改过自新，绝不再犯。”
喜宴很丰盛，毕方也在开始“入乡随俗”般地食用人类的食物，但是院落锅灶里冒出的炉火还是会引得他不时侧目。
重明、江巳和落落有别于同桌的毕方、李瑶和秋练等，他们狼吞虎咽，无所不吃，宴席结束后他们吃的肚子浑圆，几乎走不了路。
从李家被毕方、李瑶、王山和李蔷薇送出来后，秋练还在念叨不止：“要是白傒也在的话该有多好。”
可是白傒已经化成云，化成雾，化成下过一夜的大雨。
大概过去多天后，秋练清晨起来，走出铺子，从荷塘里取水，看见个傒囊出现在路途之上，并慢慢向她走来。傒囊实在太像过去的白傒，好像白傒刚刚死去不久便重新转世投生，变成傒囊现身。
秋练拉住它的手，将它引领到铺子里，给它讲说白傒和众多傒囊变成雨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