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盼很了解我的情况,因此她再次出现时,发生的事情,都是为杀我而量身定做的。”周华心有余悸地说,“她不愧是妖,总算达成自己的目的。”
重明很好奇:“她做了什么?”
“她和父亲开了家豆花店。”周华知道这句话让人不能理解,补充道,“我的奶奶很喜欢吃豆花,很多个早上,我都会带着奶奶去到黾州城内的小吃店吃豆花。她为杀我,开家豆花店,等着我和奶奶的到来。”
重明、秋练和落落都已明白:“果然是非常好的计谋。你以为脸谱妖已死,自然在看见顾盼盼的时候只会想到曾经救下的女孩,绝不会和梁泉联系到一起。你会和奶奶在那里吃豆花,完全放松警惕,她随时都可以杀你。”
“是这样。”周华平常地说着,“开始的时候,我、白凤还有奶奶到的那家豆花店,遇上顾盼盼,我们都没有发现她妖的身份。之后,我和奶奶常常到她店里,给了她出手的机会······还好,奶奶没事。”
秋练问:“你如何被她杀死?顾盼盼是否逃走?顾盼盼若是没死的话,会否卷土重来?”
周华转过脸来,望着好奇的重明他们:“我说给你们听,听完以后,这些问题就会有答案。”
······
白凤化出原身以漫天的黄明之光杀死梁泉,到那时众人皆以为脸谱妖死掉,回风山的贼盗再无人幸免,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冷霜作为捕头,本来是带着众捕快来追捕夹带银两私逃的周华,不曾想,误打误撞杀死回风山贼盗的首领,大功一件,又想起在打斗中周华对他及其他捕快不忘旧义,竭力遮护,让他也多生不忍,就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周华,也没看见地上散落的金银珠宝,带着受伤的众捕快,抬起张欢的尸身,走了出去。
冷霜这样做是很明智的,就算他不做这顺水人情,强行动手,也没有胜算,何况白凤在跟前,而白凤肯定站在自己的朋友周华身边。
冷霜带走手下,周华有点发懵,明白意思后长长呼出口气,就蹲在地上,捡拾珠宝美玉。
白凤也蹲下,将珠宝美玉拾起,放入那小小木箱里,然后说道:“冷捕头不追究你,从此以后,你能和奶奶好好生活。”
周华默默点头:“是的,这些金银美玉,可以让奶奶吃上几百年的豆花。”望向白凤:“我已当不成捕快,回不了衙门,从此不能再和你为伴。”
白凤脸色忧闷:“你不做捕快,我继续留下也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咱们两个同时离开好像有点冒失,也对不起死去的张欢。我再待上段日子,等待这件事完全平息下去。再说我留下来,也能常常去看你和奶奶。”
周华明白,白凤选择留下有很大部分是因为他和奶奶,这样的原因不是单纯的看望,而是保驾护航,确保冷霜不会反悔,确保没有贼盗的漏网之鱼前来找麻烦:“我明白,比任何人都明白。”
白凤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回衙门,过几天再去找你。”
说完,向外走去。
周华忙喊住他,透漏回风山贼巢上藏宝的密室,里面还有金银,以及许多价值连城的金质面具和银质面具,希望白凤回去告知冷霜。
白凤微笑答应:“我会和冷捕头再上回风山,将那些东西带回,放入州府库房。”
周华双手抱着木箱,出州城,回到家里。
从此他尽心尽力孝顺奶奶,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和奶奶起来,走上数里,来到州城东门附近的小摊前吃上两碗豆花。
付钱离开,再按原路慢慢悠悠走回。
他们会到之前栖身的破庙和柴堆处转悠,回想当日清苦时里面蜷缩着的两只刺猬。
既然成妖,又能够把日子过得很好,那么就不能无视那些还在苟且偷生的同族,找到它们,并且养在家的附近,是义不容辞的。
周华和奶奶,会在晚上外出,把附近大大小小的刺猬捉住带回来。那些沦落在孩童手中,或者被猎食者捕获的,也能得到救助。
陪伴他们的并不只有刺猬,还有个妖,就是白凤。
白凤在闲暇时,买些东西,来看望周华和他奶奶,说说最近抓到的盗贼,以及发生的趣事。某天,白凤带来个不错的消息:“黾州城内,开了家豆花店,店铺在州城东门内的那条街上,每天都有很多客人。”
白凤又道:“奶奶如此喜欢吃豆花,不能不去尝尝,就明天吧。我请客。”
落着细碎如盐般雪花的清晨,周华和奶奶各穿上白色的斗篷,借着白寥寥的天光,出了家门,向州城走去。
远远望见城门口,有团红色的东西,隐隐约约,看不分明,像是垂下的红色丝绸,又像株繁花满树的红梅。眼睛已花的周奶奶,看见后,甚至有点踌躇不前,不愿再走,周华忙问为何,周奶奶道:“前面的东西好像妖呀!”
周华看着来去的民众,不由得苦笑起来,安慰奶奶:“没关系,很多人都从它旁边经过,我们过去的话也不会有事。别忘了,我们自己也是妖。”
及至慢慢近前,看清红色的东西乃是人穿的大红斗篷,猩红如血,浮烟隐色,在靡靡细雪里显得格外的醒目,让人误以为是别物。
穿着大红斗篷之人正是白凤。
他已早早过来,在此等候。
白凤和周华、周奶奶相见寒暄,引着两个进城,在豆花的香气里,走向那家新开不久的豆花店。
清冷的早晨,又飘着小雪,还有很多店铺没有开门,可是那间铺面却非常热闹,由于水汽蒸腾以及人嘴里哈出的白气,让豆花店仿佛脱离州城,独立于云端之中。这里不止卖豆花,还有热气腾腾的混沌,新出锅的油条和糯米糖糕,以及酸辣爽口的榨菜和萝卜干,还有小孩子喜欢的脸谱呦!铺面的墙上,摆满各式各样的脸谱,有美人仕女的,有传奇戏曲里的,也有动物妖怪的,有世间百鬼的······
吃完豆花的一家三口,大人往往会花上几文钱给孩子买个脸谱戴上,在新的一天,在风雪之中,以全新的面貌去面对这个世界。
白凤、周华和周奶奶刚走过去,就看见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出现在门口,口里嚷嚷着:“店家,给我们来两碗豆花,要像外面风雪一样白的······”
身穿花袄、头戴珠翠的小姑娘从里面走出,端来两碗豆花,豆花上有葱花、萝卜丝,还刚刚淋过香油,让人看见,忍不住食欲大开。
小姑娘端着瓷碗,递给乞丐:“不知两位对这样的豆花是否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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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乞丐看看豆花,相互望望:“还不如这风雪白。小姑娘,你可知道,天下的风雪在刚刚落下时是最白的,等在地面上积累两天,纵然不被人践踏,它也开始慢慢变黑,里面出现很多像炭灰似的颗粒。”
小姑娘眼睛漆黑如珠,看着两个邋里邋遢的乞丐:“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若是只能睡在别人檐下、石桥洞里或者败草丛中,就也能和我们同样看得很清楚。”两个乞丐继续原来的话题,“豆花不如初降的风雪白,就像放了好几天的积雪,小姑娘,你说这该怎么办?”
小姑娘会心而笑:“很好办!既然不能达到你们的要求,就只好不收钱了。”
两个乞丐脸上露出笑容:“小姑娘通情达理,很会做生意,将来呀肯定能挣很多银子,长大后也能得贵婿。”吹捧奉承后,又道:“单吃豆花是没有滋味的,是否可以再配上些东西?”
小姑娘听后,说道:“你们等着。”反身回去,拿出油条、糖糕等,塞进乞丐的手里,然后又从衣袋里取出两个脸谱送给他们。
白凤和周华都认出小姑娘就是顾盼盼,看她打发了两个乞丐,走上去:“店家,我们也想要如外面风雪一般白的豆花。”
顾盼盼初听,以为有人东施效颦,想如乞丐那样吃白食,有点纳闷,不过转念想想,说不定这风雪寒天,又有别的乞丐上来乞讨也说不定,心气稍顺,慢慢回过头来。
初看上去,像是两位出身豪富的纨绔子弟,但是面容有点熟悉,就走上去,仔仔细细打量,这时才发现两位斗篷少年竟然就是昔年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眼圈发红,声音变得哽咽:“你们是······你们是当初将我从马车前救下的大哥哥呀!”
扑过来,紧紧抓住白凤和周华的手,天真无邪地笑着,伴随着这笑容的还有两行热泪。
周华也感动着,无比欣慰,伸手擦拭她的眼泪:“我们还能再见,真是难能可贵。”
白凤心内激荡,却面如平湖:“你和父亲开豆花店,以后,我们会来多多捧场的。”
顾盼盼又要流泪,扬起头,让泪水自行流回去:“那样我能和两位大哥哥天天见面了。”转过身,向着屋内喊:“爹爹,爹爹,你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不久,有个围着围裙、全身油花的男子走出来,腼腆地站在顾盼盼身边,看向白凤和周华,半晌之后,眼睛明亮起来,激动地说道:“你们两位是救我女儿的少年英雄呀!”
时间在此刻静止,唯有漫天的雪花在犹自飘落,雪花变大,鹅毛大小,浩浩荡荡。
州城慢慢被掩盖,变成卓然世外的琉璃白世间。
一黑一白两只狗走过: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这个“肿”字可取也。
若是周华的奶奶不喜欢吃豆花,便不会常去城门边的小摊,也就不会偶然在那里遇上白凤,白凤就不会知道周奶奶如此钟爱这样的食物,那么,黾州城里出现豆花店,白凤也不会那么当作一回事地告诉周华,并邀请他和奶奶。
是什么样的事导致周奶奶如此爱吃豆花?顾盼盼又怎么得知的?
要想知道答案,事情得从很久之前说起,那时候,在一个柴垛里,生活着两只刺猬,一只已成妖多年,还有只刚刚成妖。
它们从柴窝中爬出,走在风雪里,很快化出人身,出现个老妇人和一个少年,那就是周奶奶和周华。
他们从清晨走到夜晚,看着人世灯火,茫然无助,饥肠辘辘,却无物可填饱肚子。
周华想从枝头寻找没有被冻坏的果实,想从泥土里挖出虫子,都以失败收场,因此他打算潜入别人家中,悄悄拿些吃的东西出来。他的奶奶阻止他:“纵然是妖,也不可如此做,那样我们将会被人和妖所不齿。”
他听从奶奶的教导,不敢为非作歹,蔫蔫巴巴、有气无力地走着。
夜色越来越浓,风雪无孔不入,在镇子街巷无风的角落,有位老人出摊,搭个棚子,支起两张桌子,卖着豆花。
巷道里除了周华和奶奶,没有任何的行路人,连夜里游荡的野猫也因风雪之威而躲藏起来。
老人在懒懒地吆喝着,豆花的香气弥漫四周,周华和奶奶囊中羞涩,别无他物,只能艰难地从小摊前走过。
那不长的巷道,周华和奶奶走了很久很久。
周华和奶奶走过巷道,走出镇子,打算回那个柴窝,可这时候周奶奶却因为饥饿,饿昏过去。
周华把奶奶抱起,在风雪里奔跑,跑回那个背风的街巷。
当他和奶奶浑身覆盖白雪,出现在卖豆花的小摊前时,老人似已明白怎么回事,揭开锅,盛出碗豆花:“快过来,坐在棚子里,让她吃上碗豆花吧!”
周华把奶奶放到凳子上,用手扶住,另外一只手拿起勺子,将热气腾腾的豆花送入奶奶口里,就这样,周奶奶才逐渐苏醒。
从那以后,周奶奶爱上吃豆花。
这样的故事,周奶奶是不会向外说的,除非碰上昔年的老友,可是她没有这样的朋友,因此只是周华对外讲说,讲说的对象则是白凤。
在周华和白凤某次走在街巷谈心时,周华:“我奶奶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不要大鱼大肉,只要有豆花吃就好了。”
白凤听他多次提及豆花,问:“咱家奶奶为何如此喜欢豆花?”
周华嘿嘿发笑,把那渊源说出。
在这样的过程里,出现戴面具的孩童,孩童时而跑在前,时而出现在身后,很像平常人家的孩子,可却是脸谱妖的一个化身。
脸谱妖从头到尾听说了那个故事,于是和父亲开家豆花店,等待着周华的出现。
顾盼盼不仅等来周华,还等到白凤,以及周奶奶。但她深知白凤的妖力强大,纵然是自己的仇敌,也没有能力把对方如何,周奶奶是个局外人,不在复仇范围内,她唯一要杀的就是周华。
之所以有如此念头,或许是因为她曾经对他生出过思慕之意,爱之深,恨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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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盼把自己的真实意图隐藏,呈现出重逢后的喜悦,坐在桌边给周奶奶讲说当日发生的事,惊心动魄的场景:“我当时和父亲走散,站在街巷当中,前面有马车,后面有奔驰的骏马,若不是两个大哥哥出手,我估计已不再这个世上。”
周奶奶吃着豆花,很是开心:“那也只说明你福大命大,命中该有人来救你,而周华和白凤就是被选中者。”
顾盼盼有点羞涩:“周奶奶这样说,可是抬举我,我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能够活下来,全是因为运气好,碰上两个大哥哥。”
之后,周华和白凤都问:“你和父亲怎么想到在这里开起豆花店?”
她听后正襟危坐,双手叠放桌上,讲了起来。
那天,分别以后,她就和父亲回去,可是连着许多天,都在思量如何有机会报还恩情,后来,她父亲到州城贩卖家养的鸡鸭,看见周华身穿捕快的皂衣。
向人打听,终于得知周华和白凤都已成为捕快。
既然恩人留在黾州,她就让父亲卖了房屋和田地,到黾州开豆花店,一来能够养活自己,二来也有机会碰上恩人,请恩人吃豆花。
到此时,顾盼盼的父亲招呼过客人,走过来:“我家盼盼其实还有话没说出来,毕竟女儿家,也不好说出来,那么便由我这当父亲的说吧。盼盼还说,这样能在恩人的眼皮底下快快长大,长成可以嫁人的女子。”
顾盼盼并不因此害臊,而是睁大着眼睛看向周华和白凤:“父亲说的是真的,这些话出自我口,可我毕竟还是很小,长大还需要不知多少年。”
周华和白凤听后,才稍稍轻松点:“不要担心,你肯定会有长大的那天,到那时候就能嫁给喜欢的人。”
“是的,我肯定会长大的。”顾盼盼眼眸生辉,接着让白凤和周华稍等,她去取些东西。
顾盼盼曾经对周华和白凤说过,下次再见面,会将按照他们样子做成的泥人交到他们手上。
和周华、白凤相见如此之快,相隔仅数月,顾盼盼却要兑现承诺。
她到后面取的就是两个泥人,和恩人样子相似的泥人。
顾盼盼双手捧着泥人,像捧着两尊佛像,来到周华和白凤跟前,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样子将泥人拿走。泥人虽然粗糙,可栩栩如生,面貌、神态极肖,就算是个孩童也能一眼区分出来。
周华和白凤各自拿过自己的泥人:“你小小年纪,言出必践,实在是女孩里的佼佼者。”
顾盼盼听后,很是骄傲自豪:“从那天起,我就让父亲教着做泥人,几个月来也不知衣衫沾上多少泥巴,这双手做过多少泥人。那些泥人若不是不太像,就是太胖或太瘦,偶然有两个相似的,放在太阳下晾晒,却出现开裂。因此,总结经验,再次做出两个很像的泥人后,放在床头,让它们慢慢变干,就是你们现在拿到的。”
周奶奶看着两个泥人,有些羡慕,顾盼盼看出她的心思,说道:“周奶奶,我也会按照你的样子给你做一个的。”
暂时没有,顾盼盼就走到墙壁前,取下个脸谱过来,给周奶奶戴上,权当做代替。
吃过豆花,从店里离开时,顾盼盼和父亲送出来,目送他们走出城门,才回去。
周华、白凤各拿着个泥人,周奶奶带着仕女的脸谱,都有收获。
周华看着奶奶带着年轻仕女的脸谱,突然觉得,他的奶奶真的忽然变年轻,变成面具上的女子,在风雪里,把自己的人生重新走过一遍。
后面的日子,周华和奶奶以及白凤常常去吃豆花,顾盼盼和父亲不收钱,为有所弥补,周华和白凤找机会带顾盼盼出去游玩。
天气寒冷,黾州之内的街巷还有很多人在摆摊,卖小吃和糕点等,自然也有说书和放皮影的。
周华、白凤陪她站在人群里看皮影,听说书的。很少有女孩子喜欢听说书,毕竟没有画面场景,单调乏味,只能看着眼前那位长衫拖地、相貌清癯、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
但顾盼盼听的入迷沉醉,眼角带笑,一手攀着周华,一手扯住白凤,静静发呆,而且事后三人走在路上时,她还可复述出《任氏传》《霍小玉传》《李娃传》等,《古镜记》里的妖怪也可如数家珍。
一天,他们还去城南山上的寺庙,用顾盼盼的话说就是他们三人之前肯定吃过肉,而且吃的还不少,但吃肉吃的太多,要到佛前去忏悔,忏悔之后,菩萨佛祖原谅了,可以再吃肉!
这样的借口周华和白凤都听不下去,顾盼盼也自知,嘻嘻哈哈而笑,就过去了。
从寺庙回来时,顾盼盼说道:“我给你们讲件事,很奇怪的事,你们肯定会有兴趣的。”
说是在许多年之前,有个叫梁间志的少年,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甚得父母喜爱,他因为看腻家下仆从和丫鬟的脸孔,竟然去铁匠铺让人做了很多的铁面具。
铁面具分为两种,给仆从戴的英气勃勃,宛如墓冢里陪葬的泥偶兵士形象,给丫鬟戴的则是圆圆的脸蛋,眉心处绘有花纹,有点像唐代的仕女。
梁间志请来几名铁匠,在院子里支起炉子,将面具全都烧的通红,然后将仆从和丫鬟绑起来,带过去。
他让铁匠用钳子夹起烧红的面具,就那样生生地给仆从和丫鬟戴到脸上——只要戴上去,就永远拿不下来,除非毁掉自己的面容。
仆从和丫鬟戴上面具后,当时就痛的昏过去,梁间志从水缸里舀出冷水,把他们浇醒。
仆从和丫鬟戴上奇怪的面具后,到外面更不好谋生计,只能死心塌地留下来。
从那以后,得知此事的人越来越多,就将他家称为“铁面府”。
梁间志看到的都是奇特而冷冰冰的面容,而有着这些面容的人却还是血肉之躯,这就让他不再厌烦,甚至觉得好玩,好像家里的人在和他玩某种猜测身份的游戏:他看到那面容,去说出个仆从或丫鬟的名字,看看能不能对得上。
梁间志吃饭之时,那些戴着铁面具的仆从和丫鬟站在身旁,既奇特,又有一丝丝的诡异,但对他来说,则是非常出新的事情。
过去不知几年,梁间志发现只有父母和他还有着本来的面容,其他人都已成为“铁面人”。
梁间志心血来潮,对父母说道:“你们要不也戴上面具吧!”
他的父母听后,当时脸上挂满冷汗,不过出于对他的爱,他们还是决定戴上那铁面具。
梁间志听后完全不念父母的痛苦,高兴的手足舞蹈,带上银子出门而去,到了晚上,手里拎着两个铁面具,带回来几名铁匠。炉子支起,火苗乱串,铁面具放到里面,很快变得红彤彤的。
他站在旁边,看着被绑起的父母各自带上个铁面具,在父母昏过去后,便用水浇醒。
如此一来,梁间志的身边,无论父母还是其他人全都是“铁面人”,至此,他慢慢开始想见到父母的样子,但是随着“父亲”“母亲”的喊声,他只能看到两个冷冰冰的面具。
梁间志开始后悔,后悔不该给父母戴上面具,为了自我惩罚,他偷偷带回铁匠和一个面具,在密室里支起火炉,准备自己也戴上。谁知就在通红的铁面具要落在他脸上时,他的父母闯进来,阻止了事情的发生。
后来,有不知名的神秘组织潜入到他家中,将所有戴着铁面具的人全部杀死,包括他的父母。
神秘人把所有戴着面具的尸体都集中在大厅,把梁间志带过去,告诉他:“我们不为财,不为名,就是不忍见你们这家奇怪的铁面人存在,他们存在着,好像异类,而且自身也很痛苦。杀掉他们,仅仅因为他们戴着铁面具。你没有面具,饶过你。”
梁间志过了很长时间行尸走肉的日子,后来终究缺乏死的勇气,继续苟延存活,但因为无颜面对这个世间,每次出门,都要戴上面具。
他家中有很多的资财,足够他用来制造面具,不管是泥塑、陶质、瓷质、铁质甚至于金银之质的面具,统统制作出来,面具所代表的人物形象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妍媸有别。
梁间志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在人世行走,渐渐的,就是夜晚他也不取下,面具似乎和他成为一体,不同的面具只是代表他不同的悲欢喜怒。
梁间志死的时候,戴着面具躺在大厅上摆着的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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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以后,顾盼盼说道:“这个故事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你们觉得怎样?是不是很凄惨,很悲凉。不过,我倒是喜欢其中的一点,就是当你心情难过低落或者十分的欢喜时,则想隐藏自己,不被人看见,那么戴上面具就可以。”
“我知道了。”周华眼望前方,微笑着,“这也是你和父亲开的豆花店里挂满脸谱的缘故。”
顾盼盼不否认:“是我的主意。刚开始,只是把那些脸谱挂在墙上,我和父亲心情不好时,就取下一个,戴在脸上。”
又道:“有次我惹父亲生气,他发很大的脾气,我也发脾气,两个都绷着脸,谁也不理谁。我想到没有母亲,都是父亲自己把我养大,心软下来,从墙壁上取过滑稽的脸谱戴上,站在父亲面前,做出滑稽的动作,父亲就开心了。”
顾盼盼努努嘴,很是对过去所做之事满意的样子,继续说道:“脸谱是不卖的,但有客人吃过豆花后,他们的孩子被脸谱吸引,就会想要。我们相送,他们觉得不好意思,不愿要,就花上几文钱买走。”
周华后知后觉,到此时猛地想到在回风山密室里看到的脸谱,有金银之质,这和顾盼盼所说梁间志的故事有重合点,莫非梁间志死后家中的脸谱面具全都被贼盗所抢,还是有别的关碍,就漫应道:“很不错呀,豆花店又多出进项,买卖更赚钱。”
顾盼盼瞧出周华脸色改变:“周哥哥,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我吗?”周华摸摸脸颊,平复心情,“可能是刚刚想到奶奶受的苦吧——中规中矩,就要饿肚子,奶奶被饿昏在风雪之夜。”
“是这样啊!”顾盼盼像个大人似地许诺,“周奶奶是大哥哥的奶奶,也就是我的奶奶,我会把她当成亲奶奶对待的。”
周华转向她:“你是很善良的小姑娘。奶奶要是听到这话,估计睡觉时也会笑开花的。”
顾盼盼说道:“那就把我的话转告给周奶奶吧。”
“我会的。”周华有力地答应。
说话间来到豆花店,顾盼盼回去,周华和白凤继续在那条街上走着,白凤沉默片刻,说道:“刚刚你脸色改变,是不是想到什么?”
周华据实而言,并说出内心莫名升起的不安,这种不安,就像走夜路的人老是觉得背后有东西,被盯梢。
白凤:“我也有同感。”
周华的不安感觉是刚刚出现的,白凤的则出现更早,从遇到顾盼盼时那种感觉就产生了。
听到顾盼盼讲梁间志的故事,白凤觉得,不能再把顾盼盼当成个天真烂漫的女孩看待,因为,她越是呈现出淳朴无邪,越是说明她洞若观火,可能对回风山发生的一切都谙熟于心。
周华不明白:“她的意图是什么?干嘛要说出?藏在心里不是更好吗!”
这也是让白凤想不通的地方。
按理说,你要是敌人,有所企图,会在对方处于迷雾中下手最好,干嘛还要挑明,让对方看清自己的相貌,那不是很愚蠢吗!
顾盼盼心思敏捷,聪明睿智,绝不是愚蠢的女孩。绕个圈子,似乎只能得出:梁间志所做金银面具即便是后来回风山密室里的面具,也只能算是巧合,碰巧几个小喽啰把它们抢走;顾盼盼在店里挂上面具的原因也正是像她所说的那样。
周华和白凤没能猜出原因,一切成谜,如冬日的风雪。
当年最后的风雪,也是最猛烈的风雪,清晨时,地面就积累下厚厚的雪,一脚踩下,没及脚踝。
在低洼之处,甚至可能没及膝盖,野兔跳过来,瞬间就没影。
小孩子经过,也会跌入,出现突然失踪的情形,让人以为那孩子是个在雪天才会出现的小妖——雪童子。
对周华和奶奶来说,他们可不在意有无雪童子,只在意豆花店有无开张,里面有无豆花卖。周奶奶的名言:“吃过豆花,就算不知不觉地死掉也没有遗憾。”
因此,在雪地上,留下两个穿着宽大斗篷之人的脚印,脚印大小有致,深浅有别,弯弯曲曲,进了城门,停留在水汽氤氲的豆花店门前。
周华和奶奶看见,豆花店里出来了一家三口,年轻的夫妇戴着很老之人形象的脸谱,男孩则是铁质狐狸的脸谱,看上去,就像只狐妖用魅术迷惑了两位老人,让他们成为奴仆。
出来之人,多是戴着脸谱,就连顾盼盼,也是戴着脸谱在招呼客人,要不是那身花花绿绿的衣衫,周华还真认不出她来。
顾盼盼听到呼喊自己的名字,徐徐走来,揭下脸谱,露出面目:“周哥哥和周奶奶,你们来了,还是要两碗豆花吧?我去给你们盛来。”
她转身走去,刚拿起粗瓷碗,就扭转身望向周华,嘴边露出淡淡的奇异之笑。
据说,娶亲的人,若是将新娘接回,遇上下雨,或者月黑风高的晚上,新娘子往往会被女鬼附身,成为鬼新娘。洞房时揭开盖头,鬼新娘脸上会呈现出怪异的笑。
若能明白鬼新娘的笑,就能看懂顾盼盼此时的笑。
周华看着那笑容,想到梁泉嘴边的笑意,只感脊背发凉,仿佛屋顶忽然掀开,风雪进来,吹上他的肌肤。
他马上主意到,这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店铺的屋顶消失,雪花纷乱,狂风嘶吼。
周奶奶仰起头,不知发生何事:“我们难道没有走进豆花店吗?”
她和周华是确确实实走了进来。
更为奇怪的事还在发生,那些没戴脸谱的客人统统变成脸谱,戴着脸谱的客人也都变成所戴的脸谱,很多很多各种形象的脸谱在风雪里飞舞,围绕在周华的四周,仿佛有很多隐形的人在默默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没有屋顶的铺子里,风雪如漏,除了被脸谱包围的周华和奶奶,就是站在圈子外面的顾盼盼和父亲,父女俩煞有兴味地目睹眼前的场景,放开手里的活。
顾盼盼的父亲开口:“他们以为火烧回风山,就能杀死首领吗?即便杀死首领梁泉,也还是杀不死他。”
顾盼盼此刻应该纵声狂笑才对,笑声传出可以震落屋檐的积雪,可是她还仍旧那些淡淡、邪魅地笑:“就算能杀死我,杀死顾盼盼,还是杀不了我的原身。”
顾盼盼的父亲好像在和女子搭配着说书,问:“这是为何?”
4
顾盼盼嫣然:“因为,许许多多的脸谱,成千上万,他们根本不知哪个才是我真正的原身。原身不死,我就按照这成千上万的脸谱变成任意一个人。岂止顾盼盼!”
她说完,向父亲挥挥手,她的父亲也变成张脸谱,然后她飞身跃起,混合在众多的脸谱中。
她一个女孩子,在周华的身边绕飞,安然自适,好像是在这样的时间回忆曾经因思慕心底涌现的美好。
她肯定想过,若自己不是妖,就是个平凡的女孩顾盼盼,她肯定对他说:“等我长大,我长大后会嫁给你!”可惜,她是妖,没有躯体,没有自己,仅仅有张成为妖的脸谱。
她在周华和周奶奶附近绕飞,许多的脸谱也飞动,随着她的指令,脸谱向周华和周奶奶飞去,如同飞蛾落在树干上,把他们全身上下密密麻麻覆盖住。
顾盼盼身子悬空,停在竭力挣扎的周华面前,用一截破碎的瓷片,刺入周华的身体。
周华倒下去,身体里的血流出,将飘落在地的雪花完全融化。
周奶奶虽没被刺,却因为全身覆盖了脸谱,不能呼吸,晕倒下去。
他们倒地时身上的脸谱掉落满地,顾盼盼就站在周华身前的脸谱中,双眼明亮如星地看着,似乎这一切发生后,她才从外面回来,看见此情此景。
她发现周华呼吸微弱,妖灵呼之欲出,知道其时日不多:“还记得我和你们讲过的铁面府和铁面人的故事吗?梁间志临死之时,所戴面具,就是我的原身,只是你们谁也没曾出现在那个场景里,谁也不知他戴的是哪一个面具。世间之内,都不会有人知道我真正的原身,就算看见,也会因不识而失之交臂。”
“谁说我们不识!我就知道哪个面具是你的原身。”说着话,白凤已然出现在没有屋顶铺面的门口。
白凤仅仅是怀疑顾盼盼,还没有一丝证据,他也想不到顾盼盼会对周华下杀手,之所以在风雪天贸贸然地出现,是因为发生别事,让他担心,不得不来看看。
在当天早上,冷霜捕头忽然过来找他:“府库里那些金银面具全都不翼而飞,不知何时,被何人所窃。看管府库之人,都被严格审讯,都说没发现贼盗出现的痕迹,也否认监守自盗。”
这样的无头案子,十分棘手,就来听听白凤的意见。白凤当时说道:“回风山还有余党,余党也是妖族之流。”
结合顾盼盼说的故事,意识到顾盼盼很有嫌疑,顾盼盼若非梁泉,就是和他有关之妖,那么,既然顾盼盼是妖,她的出现必然是来复仇的,周华和奶奶非常危险。
白凤觉得刻不容缓,对冷霜说道:“我要先求救个朋友。”
风风火火来到豆花店,还是慢一步。
顾盼盼很长时间没有下手,是忌惮白凤,为了找到机会,述说出自己的根源,也就是梁间志的事,以此扰乱白凤的心思,让他去暗中调查,从而分割他和周华,这样再出手。
她还连夜偷走脸谱,目的是是拖住白凤。
既然已杀死周华,她的目的达成,只要原身不被发现毁掉,她就能活着,无所畏惧,谁知白凤却说他能找出她的原身,这是她担心的:“你能找得到,鬼才会信!”
白凤堂堂走入,来到周华和周奶奶身边,查看他们的情况,边回答:“我从来不骗人,尤其不骗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因为你很聪明,就算想骗也骗不到。”
顾盼盼冷哼两声:“花言巧语。你以为我会上当,会相信你?除非我是傻瓜。”
白凤发现周奶奶平安无事,周华却危在旦夕,强行以妖力灌输,想延缓周华的性命,周华则伸出手,做出阻挡的手势,并小声说道:“我相信你能找出她的原身,替我和奶奶复仇。”
“周奶奶没事,还活着。”白凤急促地说,生怕说的慢,周华没有时间听到。
周华努力转过头,看着奶奶,面上流露出知足安心的笑容,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凤喊醒周奶奶,背负起周华,向外走去。
顾盼盼见此,说道:“干嘛这么快就走,你不想报仇吗?”
白凤不顾,径直出门,到门外方才回头:“杀你无用,等找到你的原身,我才给他报仇。”
白凤把周华和周奶奶带回府衙,将周华放在床上,就见他的妖灵飞出,身子缩小,变成只刺猬。
白凤让周奶奶好好照顾自己的孙儿,他会去找出脸谱妖的原身。
白凤回到衙门,告诉冷捕头府库失去的金银脸谱已被梁泉窃取,昔日死的梁泉只是一个,他又变成个女孩顾盼盼,暗中行事,不仅偷走脸谱,还杀死周华。
要想追回脸谱,就要找到梁泉的原身。
冷霜觉得匪夷所思,可见白凤说的庄重严肃,知道事情或许便是如此,问:如何寻找梁泉的原身?”
白凤:“希望冷捕头带领众捕快到各处店铺和人家,搜出众人手里的脸谱,然后再加一区分。”
这虽是很麻烦的事,但冷霜可不想再次看到州城里有人死在梁泉手里,而且那些价值不菲的金银脸谱要是找不到,他的捕头也当不成,故此只好按照白凤说的办。
州城之内,只有几个小作坊会替人制作脸谱,不多的铺面在售卖脸谱,因此冷霜、白凤以及众捕快有的放矢,很快将这些作坊和铺面查封,收缴里面的脸谱。
至于平常人家,很少有人收集脸谱,他们手里的脸谱不过是在顾盼盼的豆花店里买到的。
逐家去搜,十分缓慢,而且搜着搜着,说不定这家的大人和孩子就各自戴着个脸谱从门口冲出来——他们戴着脸谱在嬉戏。
因此来说,从人家搜集脸谱是件很残忍的事。
在搜寻脸谱时,每次从一户人家出来,白凤总能发现,在门外的人丛里有顾盼盼娇小的身影,她站在那里,很不出众,却有特别的力量,让白凤不得不去注意她。
顾盼盼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白凤能看见;她戴上脸谱,和一群戴脸谱的小孩子挤在一块,白凤也能发现她。
在某次看见顾盼盼后,顾盼盼没有戴脸谱,她冲着白凤发出诡异怪诞的笑后转身走去,白凤从后面跟上。
冷霜正和捕快从小孩子的脸上揭下脸谱,见此,也把脸谱交给那些小孩子,从后追来。
5
顾盼盼走在前,时不时地回头,好像在引领白凤去某个地方,事情确实如此,而这个地方就是顾盼盼和父亲曾经开的豆花店,那里已是残垣断壁,再无蒸腾的水汽,也无来去的客人。
但在那面墙上依旧悬挂着些脸谱,脸谱上落满灰尘。
顾盼盼走到墙壁前,侧头对白凤说道:“你要找那些失踪的金银面具吗?或许就在这里。”
白凤担心她有阴谋诡计,冷冷的,不应答,却走过去,和顾盼盼同样地站在墙壁前。
白凤看着那些脸谱,用手拂拭去灰尘,见那些脸谱逐渐露出金银之光,果然是府库丢失的那批脸谱。
顾盼盼看着白凤,脸带笑意:“你们要找,我就把它们还给你们,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白凤听出她言语里有倔强倨傲之气,明白她的意图,说道:“你不过是想告诉我,我即便找到这些脸谱还依然找不出你的真身而已。”
顾盼盼嘻嘻笑着,显得更加怪诞:“就是这样。有能耐,你找出来呀!”
蹦蹦跳跳从冷霜和众捕快身边走去。
沦为废墟的豆花店门前,走过一家三口,年轻的夫妇没有戴脸谱,但是走在他们之间的孩子则戴着铁质的狐狸脸谱,看来,他们家其他脸谱都已被搜去,却偷偷藏了一个,特意留着给自家孩子的。
不过,假如周华还活着,和奶奶在场的话,就能发现这个孩子所戴脸谱正是那天从豆花店戴出去的。
顾盼盼看见这孩子和父母走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并停住脚步,让他们过去。白凤也看见孩子脸上的脸谱,身子滑动,飘然经过顾盼盼身侧,到的孩子跟前,伸出手,快速将那铁质狐狸面具取到手里,然后回身对顾盼盼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梁间志死时所戴面具就是这个,它就是你的原身!”
顾盼盼面色惊恐,双目几乎燃烧起来,可是她突然发现,巨大的恐惧已让她无法移动,就算想向前移出半步,也比登天还难。
时间静止,不知是过去短暂的片刻,还是已过去很久,顾盼盼才拔地而起,向白凤飞来,口里声嘶力竭地喊出:“把它还给我!”
白凤冷冷而笑,没有说话,运起身体里的妖力,将铁质脸谱逐渐捏成碎片。
脸谱碎裂成片,顾盼盼也飞到白凤身前,伸手欲抓,可尚未触碰到,就已灰飞烟灭。
梁泉或者脸谱妖真正被杀死,白凤、冷霜和众捕快带着那些金银脸谱,凯旋而归。
白凤虽杀死脸谱妖,脑海里还是不能忘掉当初从马车下救下的小姑娘顾盼盼,不能忘记风雪之天的重逢,更不能忘记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泥人,
因此,有些心灰意冷,便向冷霜请辞,带着周奶奶和一个小刺猬到郊野居住,边照顾周奶奶,边在夜深时去到九幽之地,想法救出周华的妖灵。
终因很多别的妖灵假冒周华的妖灵,致使无法救出,幸得重明帮助方才成功。
尾声
“我们终于清楚,原来当初不起眼的女孩子也是脸谱妖的化身,没有人会想到她是妖,她才能为所欲为。”秋练深深感觉到震撼,觉得造化奇妙。
柔软的女孩子,像风雨里的一朵花,若非有人用雨伞撑在上面,很快就会陨谢,这个时候,出现两个少年,用尽力气,去呵护这朵花。
就在他们要嗅嗅花香时,发现花萼有刺,将他们的手刺出血。
“我们都是很像的人,换做我也会上当。”重明有些沮丧地道。
落落想起之前遇到的薛满:“顾盼盼是妖,也有着很好的形象,但是就心灵来说和薛满差的太多。这样的女孩子好可怕,谁遇到都难免要上当。”
周华心里还留有温馨的部分,是和顾盼盼相关的,纵然曾经死在她手,也不妨碍:“她毕竟没有伤害我奶奶,还不算十恶不赦。”转向重明,很严肃地说道:“多亏你,不然我还离不了那地方。是你和白凤救的我。日后若有用得上我之处,请尽管言语。”
“记得有位江湖人士说过:救人于危是吾辈侠义的本分。而且你又是妖,是我们沿途要遇见的,更应该出手相救。”重明放荡不羁,说的很轻松,不过马上面色改过,正正经经起来,“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难保不遇上麻烦,说不定某天真需要你的帮助,因此,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一个承诺,答应在我们遇到危险时能够鼎力相助。”
周华笑了,因为觉得重明朴实,没有假惺惺,很合自己的意:“这有何难,假如你们遇上麻烦,不妨派个人来支会下,我肯定出现在你们身边。”
“那就这样说定了。”重明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
清晨,阳光明媚温柔,让人舒畅清爽,身心陶醉,会忘掉昨日种种的烦恼之事。
在小小的厅堂里摆放着张木桌,木桌上放着豆花,豆花如羊脂白玉,如冬天的风雪,上面的葱花和香油相得益彰,散发出阵阵诱人的清香。
这是重明、秋练和落落迄今为止吃的最美味难忘的豆花,他们端起碗,只是吃了一小口,就会细细品味,仿佛不愿破坏嘴里蓦然而起的回甘。
当碗里空空如也的时候,重明他们仿佛经历了场心灵的洗礼,都忍不住要称赞眼前的少年周华,称赞他的技艺。
矇昧的少年突然开窍,做出天下最好吃的豆花,道理其实也很简单:人一旦心中充满爱,不管是何物出自他的手,都变成了人间至味!
“我倒觉得,若是你也在街市当中开家豆花店,生意肯定很好的,我们若可以不走,或者偶然经过,肯定会坐下来好好吃上两碗的。谁让这是天下最美味的美食呢!”重明满脸迷醉的神情,微微照过来的光线让他的双眼更明亮,“考虑考虑吧,我可是认真的。”
周华嘿嘿而笑,笑中似乎有点牵强,毕竟经历了年少轻狂,不顾生死地去追逐,到后来却当真和所在意的亲人有了生死的距离,或许此刻,他的内心已然通透明亮:“妖生很长,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奶奶。至于开豆花店,倒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你们若想吃豆花,则是很简单的事,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重明耸耸肩:“有的旅程若是开始,就像打开魔盒,是无法停止的。我们很快要踏上新的旅途。”
周华有点惊讶:“何时出发?”
“就是今天!”秋练和落落应着,“太阳升高后,我们要离开,就要和你与奶奶告别。”
周华的奶奶还在沉睡,即便晨曦初照,还是无法惊醒她。
周华望望外面的天光:“很快相见,又很快分别。”
“人生就是这样。”重明说后若有所思。
“你们去做一件事,不管三年五年,肯定有完成的时候,完成后定然会返回吧?”周华出神地说着,似乎已看见数年后重明他们归来的场景,“会走原来的路吧?”
重明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临时去想,也不困难,真要到那时,绘制完成百妖,他们返回时多半会走老路:“不出意外,我们会原路返回的。”
“我问的问题可能让你们觉得奇怪,其实我的心思很简单,假如你们一路顺遂,就不会让人来支会我。你们即便走老路,也可能会经黾州,走上大路,不会绕小道走的。”周华沉着冷静,说到此处也不免有点激动,“那样,我们也不好碰上,因此我决定在黾州开家豆花店,一家只卖地道纯正豆花的小铺子!不仅可以让奶奶经常吃豆花,也能恭候几位朋友的大驾。”
重明、秋练和落落倍感受宠若惊,茫然片刻,欢笑着说道:“我们记住了。等回返的时候会经过黾州,寻找卖豆花的铺子,到时候,我们吃豆花可不能收钱呦!”
周华也笑起来:“不仅不收钱,而且豆花管够。”
欢笑声里,日头渐高,重明、秋练和落落向周华及醒来的周奶奶道别,挥动手臂,身影远离,不过在他们的心里,也同时出现一次多年后的相逢。
在黾州城内,靠近东边城门的街巷里,有家铺子,铺子里卖豆花,铺子的墙面上挂着各色各样人物形象的脸谱,如《山海经》里小妖,书传里的才子佳人、将军义士,朴素平常的老人孩子等,除此之外,还摆放着许多泥人,这些东西只要花上几文钱就能买去。
在落雪的清晨,周华和奶奶忙着招呼客人,盛来一碗碗的豆花,同时把客人买的脸谱摘下。
这时候门外进来三名客人,一个少年,一个少女,以及一个孩童。他们身披斗篷,身上落满雪花:“店家,来三碗豆花,要像外面风雪般白的。”
周华迎出,看见他们的样子:“原来是你们呀!我始终相信我们会再相见,这样的愿望终于成真。”
重明、秋练和落落:“我们心里也在想着相见,所以就来了。”
他们吃着豆花,身影淹没在如雾的水汽里,风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