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意?”银华问道。
“你有所不知,这处迷林正是我祖上带人刻意载成的。那时天下纷争不断,我的祖先在逃亡的过程中误入了一块名为穆岭的宝地。那岭中有位手眼通天的真人好生招待了他们,而岭边就有着一片阻挡尘俗人等进入迷林。先人从中感发,向真人要了些迷林中的树种,找到这处隐秘山林,依照类似的规律种下了它们。此后果然在这山上造就了一块清净的地界,我们便世代定居于此了。”老樵夫捋着长长的胡须说道。
银华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故事并不感兴趣,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不过先人自然没真人那般高深的道术,因而两相比较此处还是逊色太多。”老樵夫顿了顿,继续道,“此时不明,待到月色时分,光耀之下,有些树木便会显出紫色,故谓之:紫锋木。遇则右转直行,往复如此即可拨云见天。”
银华显然没料到这老人就这么把这林子的秘密告诉了自己,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愣了愣后问道:“那这白天又无月,你是如何行走的?”
“哈哈,熟能生巧啊。”老樵夫笑道,似乎看出银华的无措,于是又出言,“今日风和,见人将善,所以无备。”
银华若有所思,很快又问道:“那若是纠集些樵夫并力砍伐,将迷林之外的山林也肃清一阵,是否可行?”
“百姓苦马氏久矣,自然可以。尤其如此紧张之时,粮食大多已不在百姓手中,只要以食相邀,一言九鼎,便可成事。”
“军中粮草也十分吃紧,不能分付工钱吗?”王良问道。
“你也是此城之人,你觉得如此时局,寻常方式真的买得到粮食吗?即便能够,物价几何呢?”樵夫说完,王良默然不语,似是明悟一二。
“祸乱之时,钱最不值钱。”银华喃喃道。
“不错。所谓货品买卖,不过仰赖人之规定;祸乱之时,律法尽废,大道止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卖卖的规则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无非兵强马壮者据以天下之利也。”
听罢,银华不由说道:“我观您谈吐非凡,见识卓绝,又是一派飘然逸仙之态,定非樵夫,应是隐士吧?”
话音未落,只听得老樵夫哈哈大笑:“樵夫便应无才无智,隐士便定超然逸仙?你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美丑善恶,智愚忠奸,不过尔尔,全因人心中芥蒂所致。莫非今日一人华服锦缎,便是人间至等?而一褴褛乞丐就是末流小人?美就是丑,错就是对,智就是愚,忠就是奸,事无绝对,物无定则,你的内心被俗世的尘沙蒙上了自然不能见真。”
银华闻毕,先前的敬仰倒是消散了大半,不屑地说道:“那照着这话,‘真’岂不就是‘假’?你又在说些什么呢?”
“正是如此。”樵夫应道,“真即是假。”
“因此万物皆为虚妄?”银华更加不屑,按着继续说了下去。
“孺子可教也——不过你尚未真正领悟,只是有了如此的认识。”老樵夫说道,“你往后还有一段机缘,倒是比我这个老朽运气好太多。”
“缘?我可不信缘,我只信自己。”
“不,你会相信的,况且,你自己就是缘。”老樵夫微笑着说。
“呵呵,说什么‘缘’啊‘无’啊的,在此隐居总不是为了避开因果吧?”银华嗤笑道。
“果然聪颖。”樵夫肯定着说道。
“那你今日帮我,不就是沾染上了因果吗?我们是要行军争之事,腥风血雨,还是大因果呢。”
面对银华的诘问,樵夫不紧不慢:“古人云:‘圣人无名,神人无功,至人无己’。此番以‘无我’之心行事,行事的就不是我,而是‘道’;我代‘道’而行,自无因果之说。”
“可笑至极——代‘道’而行,就说明行事的不是‘我’了?哼,那天下作恶的人但凡功成名就,岂不都可借此洗脱自己?”
樵夫笑着摇了摇头:“你是盗跖,我却不是孔丘。此时话不投机,但我们注定再见。”
虽不服气,可见他这么说,银华也确实没有再为难,就此放下了话柄。关山已被马家人记住,不便前往,也就暂留林中。银华、王良二人了解了寻路之法,继续往马家寨行进。
秦陇
镜霜城外,正有两人两马,便是白渊和南烛。南烛痊愈后,他们就离开了青城山,眼下似是疾行了多日。而随着一声清脆的鸣叫,信鸽安稳地停在了白渊的肩膀上。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信纸小卷,打开看了看。
“说什么了?”南烛望着专注于看信的白渊问道。后者把信纸递给了南烛,并说道:“温离想通了。”
南烛飞快地看完,皱了下眉,然后道:“可这战事……”
“柯放云、毕靖文他们可都不是吃素的,相信他们吧。”白渊看向远处,“况且燕九孤的师兄也在那里。”
“‘燕九孤’?那不是你的化名吗?竟然真有其人?”南烛吃惊道。
“当然是真的人了,”白渊和煦地冲她笑了笑,“他们居于穆岭,祖师爷是伯昏无人。不过他的这个师兄却离开了,隐于山野,自号烂柯人。”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听了他的名字,南烛不由吟道。
“是啊……”白渊仿佛陷入了回忆,“‘不死非我道,长生方见真。一梦眠三世,才觉烂柯人。’……说起来,我这‘九渊’的表字也是在穆岭时才取的呢。”
“‘渊有九名’?”
“不错。”
这时,远处忽然一阵尘土飞扬,远眺而去,似有一人飞马而来。等到近了些,方见是位腰胯唐刀的劲装男人。
“哦?赵悬也来了。”白渊看起来颇为意外。
“是时候叫上几位门主会会了吧?”南烛询道。
“嗯。”
马家寨
历经几番辗转,银华二人终于是来到了马家寨临着东山的外沿。这里的防务果然不出原先的预料,只能说是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