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自疑自迷
书名:惜哉剑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7444字 发布时间:2024-09-15

由远及近的细碎脚步声听来如蛇吐信,令人倍觉阴冷。

不多久只见一双穿了粗布鞋的脚缓缓迈动穿过树墙,周围无数毒虫都往两旁分散,让出一条直达吴青莺与妹妹所藏大树的道路。

吴青莺虽对此人身份早已料知,现在天色朦胧间亲睹其颜仍是心头震颤,既恐惧又悲哀。

此人远比那些毒虫危险,使她急迫地想要逃离。

她怨俱之间突然杂生愤怒,狠狠地盯紧此人的脚步。

另一边的司空烛也对此人目不转睛,心神惊疑不定。

他们都未发现此人身后有别人,这别人当然只会指秦风。

难道秦风守在外面,却让这外人进来解决一切?

司空烛已完全被动,情急地很想直白大喊:秦风,有种滚进来,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缩头乌龟。

可他大半神思都被这外人诡秘森寒的气息压得死死的,非但吐不出一个正常字音,连呼吸也似接近凝滞。

此人衣着并不花哨,也不华贵,头发乱蓬蓬的,露在外的手臂瘦如枯柴,脖子也瘦到满布青筋,竟是个老女人。

她缓步走近大树,眼睛始终将吴青莺漠然望定。

吴青莺忍无可忍,厉叱道:“停下。”

她停下,但距离那棵树已不及一丈。

突听那边的司空烛惶恐失声道:“你……你是毒娘子……”

她完全不放司空烛在眼里,对他直呼自己的名号也是置若罔闻。

司空烛冷汗涔涔,语音破碎不堪,就像一个垂死病人在艰难喘息:“江湖传闻,你本该死了三十几年,怎会……”

他说得含混,毒娘子却听懂了,嘴角隐约扬起诡笑。

司空烛咬牙镇静,言语稍微清楚:“你是我这行当的老祖宗,同行情谊,你不能为难我。”

毒娘子终于肯理他,但语气极为不屑:“人们常说同行相争,最是相忌,谁说有情谊的?单凭你说可不作数。”

司空烛急道:“我也算你的徒子徒孙,驭使毒虫的法门难道不是你……您老人家开创的?”

毒娘子道:“我没同意你学我的法门。”

司空烛大半身体已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当……当初实在找不着您老人家本尊,在万毒谷,咱们这些养毒虫的后辈专门为您老人家修了一块碑,我出道之前便诚心诚意地先对那块碑磕头跪拜。”

毒娘子道:“我没同意你们为我修碑。”

司空烛听她声音死气沉沉,不起半点波动,明显不打算给他面子,今天相遇,自己肯定是凶多吉少。

他索性厚着脸皮,低三下四地陪笑道:“您老人家还活着最好,容小的下来给您磕头跪拜。”

堂堂的红教四天王之一,此刻已全不顾尊严。

吴青莺不禁鄙夷嫌厌,想不到这人心狠手辣,事到临头竟如此怕死,丝毫天王的气魄都没有。

毒娘子道:“你下得来,尽管下。”

司空烛当然下不来,下面密密麻麻尽是毒虫,稍有不慎被任何一只毒虫咬到都极可能致命。

他仍是厚着脸皮,陪笑已转为明显的哀求:“求您老人家受小的一拜,我便在这上面……”

毒娘子也露出鄙夷嫌厌的神色,微微挥动一下手势,聚集在那边的许多毒虫就朝司空烛躲避之处汹涌而上。

司空烛慌忙掏出自己养的毒蛾,却惊骇地发现都死了。

毒娘子冷笑:“你那些毒蛾早被我的毒虫吓死了,现在你只能安分守己地受死。”

他这辈子为人处世最不安分守己,想不到临死却要做一次不伦不类的良民。

他可不甘心做良民,绝不愿坐以待毙,施展轻功急往更高的树梢飞跃,同时向下猛挥掌力。

那些毒虫气势汹汹,竟抵挡住了他的凶悍掌力,一只也没死。

他不顾一切地纵身高跃,遭遇阻挡的枝干,不管粗细都挥掌打断,却听头顶响动纷乱,竟有大量毒虫自树梢下来。

他顿时绝望,面如死灰。

毒娘子仍与吴青莺对视,两人不动不语,直到听见那边一声惨呼,缩成团的司空烛直坠地面。

无数毒虫顷刻间潮水般淹没了他的身体,形成一个小小山包,又迅速干瘪。

毒虫散去,留下一排嶙峋惨白的骨架。

妹妹目睹这骇人景象,忍不住叫出声。

吴青莺抱紧妹妹,尽力抚慰,同时毫不懈怠对毒娘子的警惕。

毒娘子道:“咱俩缘分还在,今日重逢,我的见面礼便是为你家清理门户。”

司空烛对父亲的遗产心怀叵测,刚才又想杀她,现在惨死,她绝不同情,但她厌烦毒娘子的语气:“果然母子一条心,儿子为非作歹,你也不甘寂寞,从大漠来到中原害人。”

毒娘子对她的讥刺不以为意,微笑道:“他下来不得,你可以随时想下就下。”

吴青莺冷冷道:“你不害我?”

毒娘子道:“我带你回家。”

吴青莺直截了当地问:“秦风是不是在外面?”

毒娘子道:“不在。”

吴青莺讶然道:“他在哪里?”

毒娘子道:“他远在千里之外。”

吴青莺蹙眉,追问道:“什么地方?”

毒娘子道:“此刻告诉你没意义。”

吴青莺怒道:“他莫非已和你勾结在一起?”

毒娘子叹道:“他不过是好心好意,要尽力挽救红教。”

吴青莺悲怒交集,眼角已莹然含泪:“他变了,变得不像好人。”

毒娘子严肃道:“这只是你单方面的感觉,实际上他变得更好,你可知他为什么变得更好?”

吴青莺道:“他的事,我不知,也不想知。”

毒娘子道:“你也会说昧心话,你若不想,刚才就不会问他了。”

吴青莺语塞,内心更酸楚,怀中虽有妹妹,却顿觉前所未有的孤苦。

毒娘子道:“我告诉你,他之所以变得更好,只因他愈发难遏对你的爱。”

吴青莺心神一颤,变了脸色,心底空茫,仿佛陡然失去了一切。

她呆怔地盯着毒娘子,眼睛没了半点光彩。

毒娘子道:“他比你大二十几岁,从来是把你当女儿宠爱,直到你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赏花般打量吴青莺,笑道:“老光棍的心难免就动了。”

吴青莺并不完全厌恶秦风,他们之间朝夕相处多年,父亲在与不在,基本都是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生活琐碎。

她早把他当成另一个父亲,对他的深厚感情甚至隐约超过生父。

她长大后,面对他也从不避嫌,总会主动投入怀抱,让他伸手温柔地抚摸头发。

那种情况下,她只是女儿和父亲表现亲昵,每次他的手放在她头上,也都感到父亲暖入心田的慈爱。

可现在她回想那些,已满心羞耻。

原来他对自己早就不是父爱,而是纯粹的男女之爱。

原来他每次抱住自己、抚摸头发的时候,心中催生的都是男女非非之意。

她真想呕吐,真想现在就找到他,狠狠给他一剑。

始终视作父亲的男人,竟会对她出现儿女私情,这感觉实在太可悲可怕,实在令人折磨。

她眼角的泪水闪着仇恨的冷光悄然滑落面颊。

毒娘子因爱生恨,早已活得内心畸形,巴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惨死,包括自己的儿子,其他女子对男人的仇恨更是让她喜闻乐见。

她难掩幸灾乐祸之色,沉声道:“现在你可知道,即便他伤害所有人,也绝不会损你一根毫毛。”

吴青莺气急道:“你是说他与你勾结,逼我回去,处处都是为我好?”

她一急,握住妹妹的手就下意识地使劲,只疼得妹妹直皱眉,甚是迷惘地抬头看她。

毒娘子冷笑道:“姑且告诉你,在我找上他的时候,他正心灰意冷,面如土色,绝望地想要跳崖,若非为了你好,他早就不愿苟延残喘。”

吴青莺怔住:“他……跳崖?”

毒娘子道:“这事我并不了解,无法告知你太多。”

吴青莺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对我的好全是自私的想当然,从不真诚地和我深谈一下,从不考虑我是否要他觉得我要的那些。”

毒娘子道:“所以你不惜寒了他的心,坚持不回去?”

吴青莺苦涩道:“我现在还有选择么?”

妹妹痴痴问道:“你不帮我去寻哥哥了?”

吴青莺神色一凛,心头一颤:“他……”

妹妹也急了:“难道你出尔反尔?”

毒娘子冷声道:“这位小姑娘,真是没眼力见,真是不识抬举,此刻她的处境完全是身不由己,不是她想干嘛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做,你的什么哥哥……”

吴青莺不肯让她知道她们要一起寻找的哥哥便是关小千,言辞锋利地截断她的话头:“够了,赶紧让你的毒虫散开,我们好下来。”

毒娘子又轻描淡写地挥了一下手势,围住那棵树的千百毒虫便纷纷散开。

吴青莺拉着妹妹的手,嫣然轻笑道:“你愿意随我去么?”

她知道此番回去,必有凶险,可实在放心不下让这样一个懵懂纯真不懂武功的乡间小妹贸然独闯江湖,自己相伴左右,走一步看一步,多少能保护些,况且有父亲遗威在,他们应该不致彻底不讲情面。

妹妹坚决道:“只要你承诺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帮我找到哥哥。”

吴青莺斜睨毒娘子一眼:“我不会怎么样的,你随我去也不会怎么样。”

毒娘子笑道:“回自己的家,会怎么样呢?”

XXX

剑虽被关小千爱如性命,却非百炼精钢的宝剑,无鞘保护,插在师父尸体上封入棺材里久经气闷腐蚀,早已残缺斑驳。

关小千紧盯着露在外的剑身,那些或紫或黑的斑点实在分不清是铁锈还是血迹。

不管是什么,都极为触目惊心。

苏娘紧盯着神不守舍的关小千,记起几个月前发生在自己客栈的那场惨剧,不禁内心凄楚,眼角含泪。

她深知众目睽睽,又是封云那边人多势众,封云又伶牙俐齿,这污蔑是不可能甩掉的。

何况关小千并不善辩,他此刻痴痴呆呆,哑口无言,只有恼恨与迷惘,全没为自己洗脱辩白的斗志。

苏娘深恐他此刻已相信的确是自己冷酷弑师。

封云道:“当日我闲游西湖,不知觉间走到偏僻的那片山崖,发现了这位老人家的尸首。”

韩老爷配合道:“你怎知这位老人家是他师父?”

封云叹道:“我先不知,出于道义,着人收敛尸体,途中偶遇我那交游广阔阅历丰富的五叔,是他看出这位老人家的身份。”

苏娘听得专注,敏锐地抓到这番话中的破绽,冷哼道:“野外发现不明尸首,你作为一介草民,为何不报官,竟擅作主张,将尸体移走?”

这当然是致命的逻辑,不料封云毫不慌乱,正色缓缓道:“我安分守法,可也知道,很多江湖上的事还得江湖人解决,官府一则不了解江湖恩怨,二则不遵江湖原则,办起事来难免刻板而偏颇。”

苏娘不屑道:“你真会狡辩,天底下哪有这种歪理?”

封云郑重道:“你这辈子开客栈,做老板娘,接待的江湖人不少,自己也身怀武艺,却未深入江湖,自然不懂这些。”

韩老爷又配合道:“贤侄说得是,我有朋友就在衙门任职,遇见江湖人相关的案件,都会尽力避开,私下招来附近德高望重的江湖人解决。”

封云点头笑道:“江湖纠葛千丝万缕,解不清理还乱,一不小心办砸了,惹到某门某派某帮某会或某武功高强的独行侠,深居官衙也不保险。”

韩老爷道:“贤侄说得是,武本就犯禁,我曾听说,洛阳十里外的一个县镇,一个芝麻小官便懵懵懂懂的硬管了一件江湖人相关的凶案,结果非但案情越查越乱,自己还惹到了不知哪个行事诡秘的门派,突有一日全家灭门。”

封云正色道:“苏姑娘,你听见了么?我看这老人家生得筋骨结实,短小精悍,明显是练武之人,胸口又插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心中已了然大半。不去报官,也是为了衙门那些人好。”

两人一搭一档,说得严不透风,苏娘再专注,再敏锐,也是迷茫羞恼,暂时语塞。

封云接上之前的话头道:“我五叔曾亲临大漠目睹关小千与红教教主吴岳的惨烈一战,看出他的剑法路数是由这位老人家传授。这位老人家随性淡薄,很少行走江湖,嗜酒如命,我五叔多年前有缘在深山偶遇,两人痛饮交心,成了知己。我五叔过目不忘的本领江湖皆知,他在大漠看了关小千那柄剑一眼,日后在这位老人家尸首上再看一眼便认出。所以我才确信这是关小千冷酷弑师,却不知他为何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他看向东方寒,显得愈加大义凛然:“东方兄,你知道他为何对师父下得去毒手么?”

东方寒本来对这事半信半疑,但封云逻辑严密,缓慢而清楚地表述,一点破绽也没有,加上关小千此刻迷惘中竟夹杂些许自怨自责的表情,已令性情粗犷、思维直白的他不得不全信。

他沉声道:“关小千,我们的约定还记得么?你千万要记得,我可不想到时空等一场。江苏万梅林,我洗净刀锋,你也要带着剑来。”

关小千仍是神不守舍,不言不动。

东方寒转身迈步,并不管他是否听见。

苏娘惊道:“你想离开?”

东方寒冷冷道:“此事与我无关,我是他的仇人,你觉得我留在这里对他有什么好处?”

月儿也惊道:“仇人?”

东方寒道:“作为仇人,我对他对你们都已忍受够多。”

白丑沉着脸道:“你既是他的仇人,这些日子里为何连番替他解围?”

东方寒决绝道:“只因我要他活着,在我们约定之期以前,他不能死,不能伤一根毫毛。”

白丑厉声道:“现在他的处境,动起手来,想不伤一根毫毛很难,你就这么眼睁睁……”

东方寒咬牙打断他的话,字字杀气森寒,明显在强压怒火:“我不知他是这般丧心病狂,若再出手保他,我非但对不起被他残害的亲人们,更是根本不配做一个人。”

封云赞许道:“不论什么理由,都不该让你丧失做人的起码良知。”

白丑怒冲冲道:“起码良知?关小千,你小子愣着干嘛?难道你真是没了起码良知?”

东方寒再不理他们,径直走出门。

苏娘痴迷地望着东方寒背影消失的楼梯口,无比绝望。

封云道:“走了一个人,还是很热闹,咱们继续吧。”

苏娘没好气道:“继续什么?继续听你在这里胡扯?”

封云苦笑,面露深深委屈之色:“我为了江湖公道,冒着被凶手追杀的风险,斗胆收敛尸体,又竭尽所能地进行防腐。你们可知,这防腐工艺耗费了我多少财力?若非我不惜代价地请来东南各境防腐第一人陈冲先老前辈,今天这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早已在几月间化为枯骨,到此刻彻底死无对证,关小千更是逍遥法外。”

关小千沉闷呆滞中终于再度开口,他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没有丝毫情感:“真多谢你了。”

苏娘目瞪口呆:“你……你谢他?”

关小千道:“是他千方百计的防腐,此刻我才有幸看见师父的完整遗容。”

苏娘急道:“可他这么做,全为了污蔑你,让天下的人都憎恨你,人人得而诛之。”

关小千道:“我既做下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就该坦然接受人人得而诛之。”

这话震得苏娘几乎魂飞魄散,颤声道:“你难道……”

她不知关小千这几月来严重失忆,此刻记忆虽勉强恢复,但错乱难辨,毫无头绪。

关小千脑中迷雾重重,只自己一剑刺穿师父胸膛的画面无比清晰。

封云暗自冷笑,深知这是黑蜘蛛的迷药起了作用。

他也听说关小千和父亲一样百毒不侵,但迷药与毒药毕竟不同,怎么都毒不死的人,不表示就怎么都迷不倒。

他故作正色道:“关小千,你杀红教教主吴岳,是追名逐利之举,残忍弑师,又是因何?”

关小千木然,脑中迷雾似突然结成浆糊,自恨这毫无头绪的状况,忍不住重重敲击前额。

白丑原本深信关小千为人老实淳朴,加上他将自己救出山洞,自己困了那么多年终于重见天日,这种大恩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忘怀,无论如何都应设法报还。

可现在目睹关小千的糊涂相,也和东方寒一样开始怀疑。

他哈哈笑道:“白丑生来臭名昭著,想不到救我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月儿听了这话,如遇蛇蝎,畏怯地松开苏娘手,退后两步。

苏娘心一沉,冲上去拉住关小千猛敲额头的那只手,眼泪已夺眶而出:“别人相信这混蛋的胡扯,我不信。”

关小千惘然无力地道:“你何苦不信?”

苏娘大声道:“当日东方寒说你杀了他所有族人,我也不信。”

关小千充满讥嘲地笑道:“你信不信又有什么意义?你能决定事实?”

苏娘紧追不放地问:“你想,你为何要杀自己相依为命了十几年的师父?”

关小千摇头:“或许我之前的确利欲熏心,丧心病狂。”

苏娘道:“你现在呢?你现在难道是另一个人?”

关小千道:“这几个月里我失忆过,因此我记不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记不起自己原来已这么邪恶。”

苏娘听他的话越发凄怆疲倦,难受得心如刀绞:“你知道自己怎会失忆的?”

关小千摇头:“我……我……”

他想着封云说是在西湖附近的一片僻静山崖上发现他师父遗体,使劲地回忆那片山崖的模样与当日发生在那里的事。

他恍惚看见茂密的树丛,大片的红影,漫天的刀光。

他的师父淹没在刀光红影中,而自己满身是血,提着滴血的剑,站在相隔师父很远的悬崖边缘,一颗石子被自己慌乱的脚步挤落崖下。

他痴痴呢喃着:“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突听门外有人炸雷般吼道:“当然是你杀的,你手上血债还有很多!”

一群武林人神情凶恶地涌了进来,带头几人又搬来两口棺材。

韩老爷对着一人惊呼:“柳已,你来了。”

柳已咬牙恨声道:“我当然要来讨还这两笔血债。”

韩老爷凄然叹道:“你师父呢?”

柳已也凄然道:“他老人家悲痛欲绝,旧疾复发,病倒在床,今天连饭都吃不下了。”

韩老爷怒瞪关小千,冷冷道:“真是败类,作孽。”

封云大义凛然道:“对付这等恶徒,不必讲江湖规矩,一起上吧。”

苏娘嘶声道:“慢着!”

封云赶忙伸手拦住所有人:“你还不死心?”

苏娘道:“你口口声声说打架要打个是非曲直,现在多了两口棺材,不能叫我们打的不明不白。”

封云道:“关小千杀的人,任他用何理由狡辩,也不可能完全忘记,但你非要为虎作伥,死有余辜,看在咱俩结为夫妻同床共枕过的份上,姑且揭开棺盖,让你死个明白。”

韩老爷痛心道:“贤侄,你竟找了这么一个是非颠倒曲直不分的女人做妻子,传出去,难道不丢封家的脸?”

苏娘怒道:“谁是他妻子,你们要污蔑就爽快些。”

封云走到两口棺材前,挥手推开棺盖,棺中两人胸口虽未插剑,面目却狰狞凄惨,睹之心惊不忍。

关小千直盯着两口棺材里的死人:“这也是我杀的?”

柳已悲愤道:“这是我的两个师弟。”

关小千只觉完全陌生,根本想不起自己和这两人打过交道的丁点印象,木讷道:“我……我怎样杀的?为何要杀?”

柳已冷哼:“这人果然坏透,极尽奸险狡诈之能。”

关小千仍是木讷道:“我的确记不起了。”

柳已道:“装得可真像,你记不起怎样杀为何杀,那你记得我师父是谁?”

关小千摇头:“是谁?”

柳已道:“我师父便是一代冶造大师慕丛远。”

关小千惊道:“是他!”

柳已声色俱厉,咄咄相逼:“你要强迫我师父为你造一柄新的利器,就该直接找上门来,却暗地里杀了我两个早已远走他乡另立门户的无辜师弟。”

关小千震悚道:“我要你师父造新的……剑么?”

柳已道:“你的剑插在那边尸体上,已是锈蚀严重,不可再用。即使完好,你杀了吴岳后自觉天下无敌,狂傲之极,也会对其深深嫌弃。”

这番话符合情理,无人怀疑,连关小千自己也开始动摇:“难道我之前真的变得邪恶?”

封云冷笑道:“名利最是熏心,最能令人发疯。”

关小千垂下双眼,颓然道:“看来我着实该死,你们想把我千刀万剐,现在就上吧。”

苏娘心急如焚道:“我不信,我绝不信你变了。”

封云惋惜道:“人家都认,你为何偏就死心眼?”

苏娘环顾众人,怒斥道:“这是你们的阴谋,不会让你们得逞。”

她猝不及防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猛然砸到地上,瞬间一股呛人浓烟腾起漫开。

封云急忙掩住口鼻,突又放手,大呼道:“这不是毒烟,只是普通的障眼法,千万别让他们逃了。”

话音刚落,一道强劲的掌风袭来,逼得他狼狈地闪到屋角,险些摔跌。

透过逐渐消散的烟雾,他发现竟是白丑掠过窗前,双手分别抱着苏娘和关小千,迅急地跳了出去。

封云恨恨不已,但想至少留下一个,可以捉来胁迫他们,不怕他们远走高飞。

岂料烟雾尽散,房间内外乱成一片,早不见月儿的身影。

韩老爷肃然道:“贤侄别气馁。”

封云微微皱眉:“怎地?”

韩老爷冷声道:“窗外只有一条路,通入城墙内。”

封云惊喜道:“那和死路也差不多,我们正可瓮中捉鳖。”

韩老爷道:“贤侄总算明白我为何选在这里见面了?”

封云赞道:“叔叔真是思谋周密,着实高招,佩服佩服。”

韩老爷傲然道:“洛阳城墙那么长,那么宽,里面百转千回,又无照明,而我和我的人对其非常了解,已是轻车熟路,闭眼跑步也不会撞头的。”

封云笑道:“这么一来,我们是胜券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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