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这怎么可能！
怀琮鬼王瞪圆了眼睛，看着那把漆黑的短刀从半空中落下，扑的一声插入泥土中。而他自己，就如同一张残破的纸一般委顿在地。
他明明散出了那么多掺了怨气的鬼气为掩护，他明明打算再用鬼气凝出三四个替身冲击林泉清的结界，为什么……
他的右胸破了个洞，鬼气不断从中散出，而那丝丝鬼气中，一缕极细的白色尸气从伤口中逸出，没入他身后柳玉溪的指尖，白光一闪便消失不见。
“哇”的一声，他又吐出一口黑血。
柳玉溪走到他跟前，拔出沾了泥土的短刀指向怀琮：“这把刀，方才是你借我的。现在，我还给你。”说着手臂高高举起。
忽然半空中传来一道声音：“公主且慢。”磁性浑厚。
柳玉溪右手一顿，怀琮乘机便要挣扎起身。柳玉溪左手腕立刻下压，尸气绞成白索将怀琮缚住，这才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玄阴尸皇，请打开结界，容我进去说话。”那道黑气逐渐凝实，成了一个高大英伟的男子。
寒松雪道：“不知冥君来此，有何贵干？”
冥君脸上平静，眼中却也露出焦急担心之色：“我为怀琮而来，请几位放他一条生路。我愿意全力作出弥补！”
寒松雪扫了一眼四周，向林泉清点点头，结界裂了道口子，冥君踏步而入，来到怀琮身边。见亲弟伤重，冥君眼中闪过哀伤痛惜，伸手给他过了些鬼气，稳定伤势。
做完这一切，冥君才站起来说道：“当我知道怀琮逃跑后，就立刻派人来追。我助林兰等人破局，还好没有酿成大祸。烦请几位放他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不会让他逃了。”
“林兰怎么样了？”柳玉溪连忙问的。
冥君轻轻点头：“那边已经无事，林兰和我的鬼差正在杀灭最后的鬼蛊。”
话未说完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小溪——”众人扭头一看，正是林兰。她旁边的是马面和其他几个鬼差。
林泉清手指轻轻动了动，把他们也放入结界。
林兰先跑过来，对冥君表示了感谢，一转眼又看见旁边的静姨，忙喊了一声“姑”奔了过去。
“请几位放他一次，最后一次。”冥君声音恳切。
“那冥君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事吗？”寒松雪问。
“知道。”
“明知他违背钧令，私自出逃，用禁术吸取他人修为，强融怨气，甚至想杀掉凡人的情况下，依然要保他？”
冥君闭上了眼睛，又伤心，又愤恨，又难过。寒松雪说的事他基本都知道，只有一件不知——融合怨气。
这件事的后果他也知道——怨气聚集，扰乱冥界阴阳平衡，引发忘川潮涌，冥河倒灌，对冥界可谓一场灾难。
自己仍然要保他吗？
可他也是自己的亲弟，也曾不顾一切救过自己，在百年前忘川倒灌时不惜散去几乎全身修为也要保住小丰都一切的鬼王。自己这回前来，也带了小丰都万鬼的嘱托，希望救他最后一次。
“我还要保他吗？”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当然保他。”冥君睁开眼睛：“我可以立誓，决不让他再出来。”
“不必。”躺在地上的怀琮鬼王神志清醒了些，声音虽轻，但语气坚决，“你不用可怜我。”
冥君低头，语气急促，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你住嘴，知不知道保命要紧？”
怀琮的脸上却是漠然：“今日落败，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但要我低头，绝无可能！你们最好还是赶紧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报复回去，让你们不得安宁！”
冥君却不理他：“还请几位手下留情，我冥界愿意补偿。”
寒松雪，柳玉溪，林泉清站到一起，低声商议了几句。
柳玉溪慢慢走过来：“冥君大人，你爱护亲弟的心情我们理解，之前也曾出手相助。要放他一命也可以，只是我们有两个要求，还请考虑一下。”
“快说，是什么？”
“第一，怀琮必须要付出代价，你同意吗？”
“你想怎样？”
柳玉溪深吸一口气：“我要废去怀琮的全部修为和根基。他以后也不能出冥王殿。”
周围气氛凝固。
冥君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公主一向温柔心善，今天这么如此狠辣？”
“与他之前将我捉到战场，想要借刀杀人，后要绑架静姨要害她性命相比，不算狠。”柳玉溪声音平静，“滥杀凡人会有什么反噬，冥君应该比谁都清楚。某种程度上，我们也算是帮了他一次吧？”
“强词夺理，我才不会亲手去杀凡人！我要杀的是你们！”怀琮气急败坏，身子挣扎了几下无果，只能恨恨躺下，话没说完就被封了声音，不甘心地瞪着交谈的两人。’
冥君在听到“捉到战场”时眼皮一跳，听完柳玉溪的话就沉默了。
过了良久，冥君眼中闪过挣扎：“我替他受，如何？他毕竟是我亲弟，之前……”
柳玉溪轻轻摇头：“冥君对亲弟已经仁至义尽，这些事又不是你做的。况且，冥界众生，冥君大人就不管了吗？”
“我们兄弟各一半！”
“不行。”怀琮身有修为，大家都不放心。”
冥君环视四周，连同来的鬼差都低头不语。他们又不是小丰都的，何必去求情呢？
“那我来动手，让他少受罪。”
柳玉溪语言犀利：“冥君大人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冥君沉默了，他扪心自问，是真的下不去手，而且因着当年相救，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对弟弟动手。
他下了决心：“好。”闭上眼睛，脸扭到一边。
怀琮的身子剧烈颤抖，想要挣扎逃离，想要呼喊，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如今的他，好像被捉上岸缺水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柳玉溪点点头的：“放心，我会很快的。”说完蹲下，手心聚集白光，按在怀琮的右手腕上。
纯白色的尸气倾泄而出，如潜龙入海，以摧枯拉朽之势，化去了怀琮剩余的修为，击碎了他修炼的根基。
怀琮身子一震，不停了颤抖，双目圆瞪，眼球外突，似乎有无数把生了锈的钝刀扎入身体，破开血管，在里面乱捅。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气流经过的荷荷声。
柳玉溪停了手，在他头顶上轻轻一拍。怀琮紧绷如弦的身子忽然放松，陷入昏睡。
“好了吗？”冥君声音颤抖。
“好了。”柳玉溪站起来，看着冥君，心中也有一丝不忍心，“我给他施了术，他会昏过去几天，醒来会好些。”
“第二件事？”冥君声音低落。
“忘川上游的苍翠山和下面的河谷。”寒松雪言简意赅，“苍凉山，玄阴保证决不染指。”
忘川越往上游，地形越发复杂，之前冥王殿和玄阴同时看上了这几处无主之地，寒松雪开口要了六成。
“好。”冥君现在只想带怀琮赶紧回去。
等到冥君一行人离开，柳玉溪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小溪，小溪——”
声音似乎来自不同的人，她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