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正好,即便在冬季,常琦山的树也是郁郁葱葱,山间薄雾氤氲包裹着的小院,仿佛世外桃源般悠然宁静。
然而,从昨日开始院内就弥漫着一股难以打破的沉默之气。
无论是忆起的往事,还是那还没吵完的架,安千阳都只字不提,也不似往常般吵闹欢腾。
她忍着伤痛到屋檐下晒太阳,拿来几本奇闻怪谈读了起来,努力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旁若无人的白泽,一上午都在走来走去的忙活,一会儿单手搓衣,衣上沾满草浆山泥。一会儿卖力地劈柴打水,眼见那包着纱布的手,隐隐有血渗出,也全然不在意。
看着他俩之间诡秘的氛围,一个硬撑着佯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另一个则沉着脸比平常更加沉默,祁远肆也只能暗自感慨。
况且他现下预备着搬离常琦山,正四处打探江湖朝堂的风向,也好极力避开那权欲泥沼。
至于儿女情长,他活大半辈子都没能活通透,随他们去吧,一切自有因缘注定。
院内时不时刮来一阵风,飘落下一些枯败了的叶子,让这死气沉沉的庭院显得更加悲凉寂寥。
三人就这么缄默无言的过了一日,各怀心事,却自有应对之策,谁也无暇顾及谁。
笃笃笃,屋外传来轻缓的敲门声。
安千阳打开门一看,竟是白泽,这突然一来,感觉已经很久没同他说过话了,明明才过去一两日不到。
他手里拿着一块色泽尚佳的梅花玉,“这是我前些日子托人留意得来的。”说着把手中的玉石递给安千阳。
接过玉石,她恍然想起之前有次拉着白泽到玉石柜前欣赏,看着那九个柜格还空着的最后一格,就随口说了句,要是再来一块梅花玉就完美了,没想到他居然记在在心上,还特意托人找来......
见安千阳捏着玉石久久没说话,白泽犹豫地顿了顿,低声喃喃道:“你能信我。”
以后我不会再把你丢下了。
许是声音太小,安千阳又走神心不在焉,一时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白泽却没再继续说,只说了句:“把玉收好。”便匆匆转身离去。
关上门,安千阳把梅花玉放到空柜格上,满足地看着这一柜子的玉石。
她从十岁就开始存钱收藏琦玉,光是左上角的那枚南红玉就存了四年的钱才买到,右下角那块昌化鸡血石,乃印石三宝之一,是她给隔壁镇上的大户人家足足施了一百号人的印,用血汗换来的玉石。
按理说,她实现了儿时集美玉的愿望,应该高兴地跳起来才对,但此刻她却心情复杂,有些微微的喜悦和感动,夹杂着这些年为了收集它们付出的艰辛,然而这之后是她这两天不敢去想的事所带来的怨愤、难过,和无奈。
她怨那兵荒马乱的时代,恨为何命运要如此捉弄她,茫茫人海,大千世界,万分之一的机率,偏偏就让白泽给解开了切缘印。
这些天里她努力地稳住心神,不去想、不去碰,让一切照旧,原以为有些记忆只要把它冰封起来,就能不被其所伤。
可就在这一瞬间,看到这满满当当的九个柜格都放着琦玉,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就像被拦截在围堰中的河水找到了倾泄口狂涌而出,令她头晕目眩,抱头蜷缩在玉石柜旁。
如此清晰的难过随着血液侵入全身,心脏好像被人拉住一直一直往下坠。
忽然,脑内生出一个念头,一种报复式的快感,像绝望时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狂喜,像亡命赌徒似的豁出去,顷刻间,那颗下坠的心不再坠落。
她想让他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就在这个时候方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