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跑出来后，就往海边走了。
这是程宵第一次与她爸单独在外面。
“不是我告诉爷的。”走了一会她才出声解释。
程孟平静地点了点头，“嗯，我已经知道了。”
如果是她告的密，她后面也不会那样维护他这个当爸的，是他之前错怪她了。
犹豫了好久，他才挤出一句：“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程宵小脸微微一笑，“没事，换我我也会错怪的。”
她此刻心里像个老母亲一样欣慰，欣慰她爸终于懂得低头认错。
从前的他，即使错了也是沉着个脸，然后默默躲到房间或者某个角落，似乎这样就能完美逃避谴责。
“今天下午我们还回去吃饭吗？”憋了好久，程孟才又开口说话。
他似乎…从来没有跟自家孩子这样正常聊过天，以至于不知道下一句该聊些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懦弱与失败。
宵子刚刚和她爷说的话，每一句都戳中他的内心深处。
原来，他六岁大的女儿，看待事情比他这个当爸的还要明白。
她说的确实对。
他从小每做一件不合他爸意的事，就会被他打骂，以至于他觉得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是错的。
慢慢的，他越来越胆小，越来越不敢说真话。
他爸想听什么结果，那他就说什么样的结果，只要他爸不生气就好。
却不想一步错，步步错，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说来圆…
现在的他，还能再回头吗？
感受着他低落的情绪，程霄以为他是怕一会回去，她爷还会打骂他们父女俩，于是安慰道：“没事，爷一会就回去市里了，没有空待很久的，我们晚点再回去吃饭。”
程孟看她像个大人一样安慰自己，心里突然感觉暖暖的。
他终于体会到了幸福人常说的家人温暖。
原来他也有，只是以前的他，从来没有用心去感受过…
……
落日将歇，余晖把影子拉得很长，渔民们三三两两结伴而归，有说有笑，把一天的疲惫似乎都一扫而空。
个别认识程孟的人向他打招呼，问他们父女俩还坐在海边干什么，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要回去吃晚饭了。
程孟脸上带笑着挥挥手，“你们先回去，我们一会也回去了。”
等到人走了很远，他才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对程霄说：“走吧，我们也回去。”
程宵点点头，准备起身却发现两条腿突然隐隐闷痛，这熟悉的感觉，弄得她眉头微微皱起。
“宵子你怎么了？”程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我腿疼。”程宵如实回答。
这是生长痛，这种痛曾经伴随她十年之久，最痛的时候，她还哭着打滚。
好在现在只是中级痛，还能勉强忍受。
程孟从来没关心过他的子女，所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腿痛。
按道理来说，才走不到半个小时的路，腿是不会痛的才对。
无措之下，他只好提出背她回去。
只见他整个蹲下，从背后看去，程霄看到了他如今浓密乌黑的头发，以及还有点健壮的后背。
霎时间，她又想起了他之后病怏怏，头发花白的样子。
爬上他背的那一刻，她的泪水也随之决堤。
曾经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因为五岁之前爱哭，感觉已经把眼泪都哭完了。
初一被霸凌她没哭。
高中学习压力大她没哭。
外公外婆去世她没哭。
善良的小姑去世她没哭。
亲切的叔公去世，她也没哭。
不是她不伤心不难过，而是真的哭不出来。
现在自从经历她爸突然离世，哭了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感受着后背有一块地方已经湿掉，程孟心里很疑惑：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上了呢？
随后他忍不住低声问：“宵子你怎么哭了？”
程宵脸贴着他的背，短胖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一大一小的影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是那么缱绻。
这是有生以来，她爸第一次背她。
从前她从不敢奢想。
“爸，你爱我和妈她们吗？”
她没有回答他刚刚的问题，而是有感而发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怕再不问，以后有可能又没有机会问了。
程孟被问得一时愣神，迟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想说“爱”，但内心又挣扎不想再说谎。
程宵感受到他的犹豫，自嘲一笑后不再追问。
不知静默了多久，她才再次开口：“对了，你以后千万别嫖娼。”
这话一出，程孟双脚打岔，差点连人带娃给摔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