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京城的天凉了不少,华锦年此后的日子也变了个模样,每日里天不亮就得被人拎出被窝,双手扎到一盆冰冷的水里和那些女人们换下来的脏衣物作伴。
这天晚上华锦年正抄着个棒槌在洗衣盆里砸的山响,嘴上骂着,
“这狗二哥,叫小爷给他送信跑腿,大棠八艳在哪呢?就这胖的跟猪一样的女人?还有唐歌儿这小叫花,自个儿长得跟个娘儿们似的,还偏要来看啥女人,坑了小爷他自己倒跑了……”
骂着骂着,想起差不多是时候给春姨端洗脚水了,当他端着盆水走到春姨房门口时,忽见一个丫头慌里慌张跑进来,大喊道,
“春姨!不好啦!罗大官人他……”
“撒!这老家伙怎么啦?该不是马上风了吧?”
“来不及细说,您快去看!”
这罗大官人何许人也?那可是京城药王,大棠首富罗文敏,这要是在芙蓉楼有半点闪失,那还了得?春姨二百来斤的身子“腾”地便立了起来,带着手下一群人直奔向楼上装修最华丽的一间房,华锦年茫然无措间便也只能端着盆洗脚水跟在后边。
还没进门,便听到一个高亢的男声不住嚎叫,
“憋死啦!憋死啦!”
“哎哟哎哟!罗大官人,您这是怎么啦?”
屋里酒菜打翻一地,一个身形同春姨差不了多少的中年男子倒在一地杯盘狼藉中,两手捂住小腹不住哀嚎。
“咱家老爷原本就有癃闭的毛病,今儿来时一时高兴也不知进补了些什么药,又多饮了好几杯,这不大半天了解不出一滴尿来,肚子里胀得厉害。”
一旁陪同而来的小厮悄声说。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呀!”
“万万不可!”
春姨高声唤道,那小厮却连忙止住,
“京城所有医馆都是咱家药庄供药,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夫哪个不是咱老爷的莫逆之交?这事要在圈儿里传开了那还了得?要是让我家夫人知道,那更是要出大乱子!”
“那可如何是好?这大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不成?”
眼见这一屋子人急得没头苍蝇一般,华锦年在一旁端着洗脚水,倒觉着这罗大官人和那晚刘员外的病症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似,便想着——等我老了,怕不是也要跟他们一样喝进去的酒尿不出来?这可太吓人了,似这般痛苦坐拥再大家业又有何用……不行,待会儿得下去喝上几口压压惊。
“你们!你们!谁懂医的,赶紧想个法子,想出法子的老娘让他在这芙蓉楼里白吃白喝白嫖一个月!”
“当真?那我试试!”
一听这话,华锦年不知哪来的劲,想也不想便弃了手上的洗脚盆站了出来。因他在家时还真见过华老爷用葱管给人引尿的法子,说是医书有云——癃闭之人尿急潴留,可以葱管除尖头,纳茎孔中深三寸,微用口吹之,胞胀,津液大通便愈……
他自然记不住这些,只觉着这往人身体里插葱管的法儿怪好玩的,却一直苦于没个人来让他练手,拿自己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
春姨一脸的狐疑,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小叫花子还懂医术,
“拿截去了芯的葱管来,我便能给他把尿引出来。”
“你这法儿,可有说法?要是胡来,老娘就把你皮扒了做衣裳!”
春姨揪出他,悄悄问。
“怎么没有?这可是《百草方》里记着的,要我背与你听吗?”
“行了行了,显摆个屁!给他拿截去了芯的葱管来!”
春姨大声道,转眼就有人拿了东西来交与华锦年。
锦年拿了东西,叫人摁住那杀猪一般叫唤的罗大官人手脚,解开他裤腰带,果见小肚子胀得如球一般,用手指扣着便能隔着肚皮听见里边“咕咚咕咚”的水声。
想着爹当日给人引尿的手法,锦年俯下身子跪坐于一旁,用两个指头夹着提拎起大官人裤裆里那玩意儿,就将那葱管往那眼儿里怼进去。
可这治病的手法做着毕竟不似看着那样简单,起初怼着倒挺顺,但眼见着那葱管进了约两寸长,华锦年手里开始明显感到阻力,每往里怼上一寸,那管儿便又往外滑出一寸,华锦年手上不自觉地加大几分力气往里怼,每怼一下那罗大官人便是一阵“哎哟哎哟”地叫唤,直叫的华锦年心烦意乱,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手也不住地抖了起来,如此来回怼了几下,管儿始终再进不去半分,罗大官人下边倒渗出点点鲜红的血丝。
“哎哟!小子你行不行呐?可悠着点儿!你这是捣蒜呐?咱老爷要是叫你给捣坏了,就是割了你小子脑袋都赔不起!”
那小厮在一旁急得跳脚,春姨也越发沉不住气,眼见这女人脸上两坨发面过了头的馒头似的赘肉就要凝成一团,华锦年耳边突然飘进一个声音,
“小子,莫慌,问他们要点油,啥油都行,往那葱管尖上抹些,再往那眼儿里灌些。”
华锦年正好奇这是谁在说话,却见一旁站着的众人好像都没听见,只齐齐盯着他手中的活儿,也来不及细究,便抬头问,
“有油没有?”
“有…你要啥油?”
“吃的香油便可,别拿花椒油。”
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下也只能依他说的做,华锦年拿了油,便将那葱管和眼儿上都抹上许多,再一怼进去,果然滑溜了不少。
“小子,你只管捏住那玩意儿提到最高,将葱管插到头……很好,这便过了第一道坎儿,接着一手将葱管抵住,一手捏住别松手,往下压,癃闭之人,此处最是狭窄,膀胱进口必然抬高,你只管往下压到最低处往里送,过了第二道坎儿,便有尿引出。”
华锦年借着那声音一步一步引导,果真感觉手上活儿轻松不少,不多会儿,只感觉手上的葱管向前一个突破,就见一股澄黄的尿液自那管中引出。
“哎哟~~~”
自尿出来的一刻,只听那罗大官人发出一阵快意的长吁,那尿也足足放了半柱香的时间,装了有小半盆,才见大官人隆起的肚皮缓缓瘪了下去。待定了定神,见这一屋子人都见了自己方才出丑时的模样,忙叫小厮帮着整理衣衫,站直起身。
春姨等人自是少不了上前一番嘘寒问暖,对华锦年也是刮目相看,纷纷交头接耳说道,
“嘿,这小子真有两下子!”
就连那罗大官人也拉着华锦年的衣袖一个劲儿问他姓甚名谁,师从何处,不住道,
“小哥儿好技艺,我罗某人生平最爱结交天下良医,若有日来我庄上,必定好生酬谢!”
对方只是随口客套,华锦年也没兴趣结交这些道貌岸然的长者,随便编了些话便打发了。却也难免有些飘飘然,尤其是在给罗大官人引尿的时候,即便是他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叫花子,众人对他也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那感觉当真如当了皇帝一般。
看来这治病救人还是有些乐子的。
稍事休息后,罗大官人便在众人簇拥下打道回府,只有华锦年还愣在那儿回味着方才“一怼见尿”的成就感,忽而刚才那个声音又飘至耳中,
“小子,葱管引尿法出自的是《千金方》,可不是什么《百草方》,记住喽,别说出去让人笑话!”
“谁?!”
华锦年赶忙抬头环顾四周,只见一人冲自己点头一笑,转身便随春姨一干人等离去,正是中秋那晚揪着后背捉自己回来那男人。
原来方才用内力传声入耳教自己引尿的人,竟然是他?!
华锦年这才注意此人年约三十来岁,虽样貌狂放不羁,但看得出年轻时亦是一介风流人物。本以为不过是个靠给春姨充当爪牙终日混迹青楼的浪荡子,却不想此人不光身手了得,竟然还懂医术?!
既如此,那他为何不自己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