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垠中探求规律,在无序中缔造秩序。
无论是智者、贤人、哲人或帝王,必有其与众不同之处,使其能够超越芸芸众生,站在人类历史绵延起伏的高峰之上,俯视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他们的伟大之处都在于,通过自己的努力与思索,去改变这个世界落后的东西,寻找人类重塑自己的方向。
泰平站在打谷川西谷口的巨石上,眺望正在兴起的金谷镇,心头不免感慨良多。这块巨石与打谷川若即若离,高有二十余丈,顶部足有十丈见方,非常平坦,如同一个天然的观景台,可以俯看碧波荡漾的金谷湖。金谷湖原本只是一个小水潭,水源来自于雁翅川的东坡,远远不及青冥湖、大雁湖,甚至不如鸟背湖与牦牛泽。在泰平的印象中,金谷湖方圆数十里内,原只有一个人口稀少的小村落。
为了打造逐鹿大道,兴建更多的城镇,吸纳更多的人口,墨国派出水利匠人冯霄,率领役夫开掘水渠,将谷子岭大谷河水引入金谷湖。冯霄是墨国水怪镇人,祖辈在青冥湖西畔生活多年,从事与烈马族人的商贸买卖,渐渐成为水怪河谷一带的富商。泰平派晋恒治理烈马河,意欲疏通更多河道与河床,为墨国开垦更多的肥沃农田。冯霄借助逐鹿城友人襄助,与宋奇搭上了关系,被派到晋恒的身边,担任晋恒的副手。
冯霄并非贤良之人,倒也非平庸之辈,虚心向晋恒讨教治河之法,居然成了一个有些手段的治河师。去年仲春季节,冯霄领宋奇之命,到谷子岭开掘大谷河,扩大金谷湖湖面,再依托金谷湖兴建新镇。冯霄尽心尽力,因地制宜地开掘河道,使金谷湖一带生机勃勃,吸引不少流民聚集。眼下,金谷镇人口足有千人,成为雁来镇、玉马城之间重要的小镇。
离开西京之后,泰平与子琴纵马向西,秦昭、江逾白则率领游士堂骑士跟随,彼此相距里许。穿过梨花岭梨花峪之后,他们在通天湖畔的梨花镇住了两日。通天湖是问鼎郡最大的湖泊,流传着玲珑伏龟的传说,还是五镇最重要的水源地。林芝担任问鼎郡守期间,除了打造醍醐城、朝夕镇与春归镇,还在通天湖西岸兴建通天镇与昌兴镇。
子琴对玲珑塔颇有兴趣。泰平见子琴兴致很高,提议乘着皎洁月色,纵马飞奔到月珑峰。他们沿着通天湖湖岸,轻骑快马扬鞭西行,登上了月珑峰的峰巅。两个人站在玲珑塔下,赏月观山,望湖唱晚,凭吊古今,互述衷肠,彼此感受着平静的一晚。
那一刻,泰平突然头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贤人、智者、哲人或帝王,那么平凡的人该如何度过一生呢?泰平向子琴说出了这个想法,子琴的回答让他深以为然:平静地过完一生,就是对人生的不辜负。
与那些求索于天道的自诩贤者的人相比,平凡的人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或许没有多么重要与关键,可是失去他们的历史会怎么样?毫无疑问,这样的历史会失去光泽,如同清汤寡水,即使有规律可循,有秩序可以遵守,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没有无数平凡人的历史将不再厚重,如同狂海扁舟,即使能够冲破广阔无垠,也必将陷入到迷茫之中。
月影渐渐低垂之时,流云浮于穹空之上,如同细纱一样,亦如仙子水袖,轻柔地飘来飘去。面对此情此景,泰平一时心血来潮,取出怀中揣着的一支短笛。这支笛子长有尺许,制作极为细致,显得颇为古朴,被涂了一层油亮的古铜色。笛子系着一根短绳,绳头系着一枚小玉佩,如同一弯新月,与月珑峰上的月色相映成趣。
泰平曾经前往敕胡草原,代表墨白与周薇结盟,期待两位王者喜结连理,一起开创亚夏大陆的霸权时代。不过,周薇刚刚经历四王山暗杀变故,心绪一直不佳,以至于泰平只得滞留吉犁城,与阴卑学习塞外胡乐之技。
阴卑是古狼族的柔然部落后裔,笛子技艺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被敕胡人誉为“敕胡第一笛”。阴卑的笛音高亢辽远,亦不失灵动轻妙,令泰平极为佩服与赞叹。得益于三弦琴技艺加持,泰平向阴卑学习胡笛之艺,短短数日,便已经掌握了笛艺密法。离开吉犁封城之时,阴卑赠送泰平一支古笛,期望墨国大良安定天下。
随着那悠扬的笛音响起,子琴紧紧地依偎在泰平怀里,那柔情如同月光一般,将泰平轻轻地环绕,好似溪水缓缓地流淌。这一夜,两个彼此相爱的人相拥入眠,感受与天地同在的幸福感。
离开玲珑山的月珑峰,泰平与子琴沿王国大道北上,穿过谷子岭百合谷,跃过奔腾不息的玉马河,来到了打谷川下的金谷镇。也许是路上奔波疲劳,子琴得了风寒症,无法再纵马北上。无奈之下,泰平与子琴住在客栈。客栈恰好就在金谷湖的湖畔。
金谷湖状如一粒谷粒,非常饱满,仿佛等待农夫脱谷去皮,懒洋洋地躺在大地上。西、北、南三面皆是密林,还有大片的荆棘与蔓草,里面藏着斑鸠、野鸡、野兔与野狗,不时传来几声混乱的叫声。仲春时节,大地生机勃勃,令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客栈的东家名字金麦,来自廊中雷霆金缕镇,先祖金远曾是藉国著名的贵族,与陶氏一族关系亲密。陶菲成为藉国之主以后,国家实力迅速提升,疆域越来越广,直抵云江北岸。为了控制云江,陶菲任命金远为大将,率领一支军队驻扎江边,筑城兴镇控制一方。后来,金远病故于筑城之地,陶菲心中万分悲痛,赐予金远金缕玉衣下葬资格。
彼时,藉国封臣有许多等级,更有特殊的贵族丧葬制度,通过穿戴玉衣彰显贵族身份。玉衣分为金缕玉衣、铜缕玉衣和银缕玉衣,只有“大贵人、长公主”可享,寻常贵族是没有资格的。“大贵人”是获封藉国公位的贵族,多以陶氏一族为主,以及立有显赫大功的人。“长公主”以陶氏族人女子为主,亦包括获封的贵族夫人,以及嫁入陶家的女子。
至于为何铜缕玉衣排在前面,则与当时的经济状态有关。从亚夏大陆当下状态认识上来看,银的价值自然要高于铜,这是毋庸置疑的了,可是在廊中缺少金、银资源的时代,铜成为当时最主要的流通货币。正因如此,作为掌握了国家权力的贵族,自然要用铜缕玉衣入葬,以此来体现自己的身份地位。
当然,并非有了足够的财富与地位,就能够穿戴上昂贵的铜缕玉衣,因为制作铜缕玉衣的工艺极其复杂,若非有巧夺天工的能力,匠人是绝不敢应承贵族家族的。据后世学士所考证,整个廊中地区,只有七个匠人技艺精湛,能够打造出精美绝伦的铜缕玉衣。金远病重之时,其子为尽孝心,派人请来名匠邱科,耗时月余打造出金缕玉衣。后来,金远被葬在小镇边上,此镇便被改称为金缕镇。
到了灭龙纪后期,贵族们攀比之风盛行,导致金、铜与银大量占用,影响诸国经济发展,以至于各国携手制订政策,禁止使用金缕或铜缕玉衣。因为这一政策,编结金缕、铜缕与银缕的手艺失传,导致贵族只得采用丝缕作为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