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欲望会改变一个明君的心智,让他坠入到无边的黑暗与盲目中。枫叶战团学士汤绽如此总结,让詹涛深以为然。
汤绽是狸湖北岸花绽镇人,父亲汤放是当地乡绅,称得上一位贤者。汤放有一个亲哥哥,乃是追随昭皇的汤阖,成为黑鹰铁卫军的一位名将,战死于望海恩施大战之中。为了追封汤阖将军,昭皇重赏其子汤屿,在帝都城西赐了一些土地,还为其在西城置了宅院。
汤屿的母亲名叫陈香巧,家族是摩山、衢溪的星火镇贵族,其父与周丕家族关系不俗。受到昭皇的影响,陈家与帝都氏家贵族关系融洽,在昭阳城很有影响力。
陈香巧对诗文极为爱好,尤其喜欢下黑白棋,称得上昭阳城女子好手。黑白棋是贵族氏家钟爱的游戏,更体现着一个人的智慧与格局。汤屿尚未成年之时,陈香巧教授儿子棋艺,使他成为帝都有名的黑白棋高手。后来,汤屿到太乙山灰峰求索,黑白棋艺更是精进,如今成为帝国最有名的棋手。
汤绽也是一位黑白棋高手,对于亚夏文史颇为精通,曾经对公子世有过调教,故而深得唐世的信任。唐世拿出私财招募士兵,委任詹涛担任将领,命汤绽任战团学士。
为了襄助唐世与枫叶战团,汤绽奉命打造枫叶堂,收集亚夏大陆各地情报与消息,其中自然免不了有墨国的。前不久,汤绽打听到墨国有种流言,谈论泰平有居功自傲的表现,似乎要取代墨白而自居王位。唐世听说这个传闻,自然是心中惴惴不安。由于担心泰平与英飒结盟,襄助鹰族与白熊战团南下,席卷栗水两岸乃至整个栗国,唐世派出詹涛与汤绽两人,务必面见泰平大良,了解他的想法与打算。
春风御柳,乍暖还寒,流云飞燕,嬉戏悠然。
猴王岭的风光颇为迷人,不亚于廊中的山川,全然不似北方大山那般豪气万丈。猴王岭的猴群极多,有赤猴、长尾猴、猕猴冠白睑猴、白眉猴、灰叶猴与长鼻猴,还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猴子。
随着春风轻荡的树枝高处,许多猴子纵来跃去,欢快地荡向金箍峰下的南坡低处,望着猴潭两岸的稻田与农夫,以及站在八角亭外的詹涛与汤绽。詹涛一边眺望着猴王岭,一边又看着无指山,心里不知道前路如何,也不知道栗国命运如何。他不免有些心情郁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詹将军在想什么?”汤绽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片广袤无垠的亚夏大地,经历了多少年的战火洗礼,才有了亚夏族的辉煌时代啊!”
“是啊!亚夏族作为一个伟大的存在,融合了多少族群与部落,才缔造了灿若星辰的亚夏之史。不过,无论多么伟大的民族,都将经历苦难与挫折,否则一劳永逸强大的幻象,将摧毁民族的未来与成长。”
“每一次听汤先生讲话,詹涛都有一种感悟与启发。”
“启发源于将军内心的思索,更得益于你在白峰的求索啊!”
“是啊!如果回想起来,白峰求索的日子多么美好而惬意啊!与流云溪水为伴,看山林随风舞动,聆听自然的乐声奏响,一切是那么简单而随性,人能真正看懂很多事情。”
“即使不必那么通透,单是保持求索的心境,也一定会有很多领悟。”
“汤先生在勤岭学城求学之时,一定看过不少古史典籍,相信对于当下时局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吧!”
“每一个时代都是全新的,很难用古史记载的定论去套用,但是至少有一点我觉得是相通的:得民心者得天下。”
“没错。民心向背虽非国力,却比国力更加重要,如同承载大船的河水一样。风是时势,船是国本,水则是胜负关键,强国若要强盛缺一不可。”
“詹将军见识不俗,果真与众不同。”
“先生觉得亚夏大陆的当下,最大的变数与困局是什么?”
“毫无疑问,乃是亚夏文明被蛮族文明冲击,而变数就是文明能否最终相融。”汤绽目光炯炯地望着北方,仿佛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漫天飞雪。
“先生觉得先进的文明能与落后的文明相融吗?”
“文明无所谓先进与落后,只看能不能够包容与结合。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是,北方蛮族势力不肯接受亚夏文明,会切断亚夏文明的传承。”
“先生此话颇有深意,莫非古籍上曾有端倪?”
“学城藏书阁藏书极多,我曾翻阅不少典籍,发现飞龙纪时代有不少奇怪之处。”
“哦!是何奇怪之处?”詹涛饶有兴味地问道?
“黄辕大帝与蚩天大帝争夺廊中,足以说明廊中是颇为富庶的,而且廊中神话与传说也记载不少,更证明廊中的地位非比寻常。恰恰与此相反的是,关于廊中古史的邦国记载没有一个,这是颇耐人寻味的啊!”
“据说,在飞龙纪时代的廊中地区,曾有一个极为强盛的邦国,甚至左右着亚夏大陆。”
“不少学城学士猜测,这个强国真实存在,只是由于被蛮族灭国,导致史实全部散佚,以至于后世无从考证。”
“假如能够发现廊中的墓葬古穴,或许就能够揭开这个秘密吧!”
“将军倒是说到了点子上。据说,火龙川朱雀峰有一座古墓,里面就有某部奇书,或许可以解开谜团。”
“如果天下真正安定下来,詹涛希望能够登上朱雀峰,一起到古墓好好探索一番。”
“汤绽也颇为期待。”
“先生认为,假如黄辕大帝生在当下,能否引领亚夏族人改变现状,摆脱被北方蛮族压制的命运?”
“求索、求学与入仕毕竟不同,人将被许多力量所左右:强权、利益、合作……黄辕大帝成为世间大神,乃是源于其所处的时代。如果不考虑当时的亚夏大陆局势,认为黄辕大帝能够力挽狂澜,解救如今亚夏族人,那是对运势没有理解啊!”
“先生说得极是。依你之见,大漠国会占领银夏帝国吗?她会在帝国全境推广游牧文明吗?”
“詹将军,大漠国与萨摩熊靖有所不同,毕竟天后周薇有皇族血脉,也愿意推行农耕文明,或许情势没有那么糟吧!”
“不过,枫叶堂不是有消息传来:周薇调来尘服大陆雇佣军,意欲彻底灭掉瀚泉城吗?”
“瀚泉是亚夏、尘服大陆商道重要一环,周薇此举倒也可以理解,尤其是叉字军曾经盗挖血驼王之墓,她一直要找孤阳炙报仇呢!”
“只怕天后周薇被沙罗半岛贵族架在火上,已经有身不由己的无奈了。”
“将军是否担心泰平大良亦然,被这种传言绑架而走上谋反之路?”
“我当然不希望泰平如此。不过,如果墨白不是亚夏族人的期待,詹涛更希望泰平去做这个贤德帝王。”
“詹将军觉得泰平会走出反叛的那一步吗?”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泰平若是推翻墨白,可能会被视为谋反;然而,从我的角度来看,他的反叛或许正是出于大义,要为亚夏族人谋求真正的安定与祥和。”
“看来将军对泰平大良信心十足啊!
“譬如桓餮宇贤士降服金猴,我想亚夏大陆或许就是金猴,而泰平就是降服金猴的贤士。”
“将军觉得济国王魏武有没有机会统一亚夏呢?”
“我知道学士与灰子郝建关系不错,对魏武逐鹿天下是持支持观点的。不过,济国地处廊中四战之地,能否以廊中为根基争霸天下,恐怕要假以时日来看待。”
“詹将军请放心,汤绽是忠于栗国的,绝不会舍弃宗国投奔济国。当然,我倒是建议将军可以关注济国,为栗国保留一个结盟的盟友。”
“先生的话詹涛会记在心里。”
“对了,詹将军,咱们路过琴魔镇我听人说到,无指琴魔重现江湖,不知道他是何许人?”
“先生应该听说过琴痴黄越吧!”
“黄越是庄帝时代的一位侠者,在亚夏大陆颇有名气,据说其琴艺与众不同,剑术也非比寻常。”
“没错。一次偶然的机会,黄越深入无指山山谷,意欲避谷求索高妙的琴艺,没想到却遇到了意外。后来,有人在谷中发现黄越,看到他昏迷在地,已经奄奄一息了。黄越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说出了四个字‘无指琴魔’,随后便死在了谷中。”
“也许那是江湖仇杀吧!”
“受到此事影响,不少江湖人前往无指山,想要在山谷中一探究竟。结果令人没有想到,前往无指山山谷者无一例外暴毙,尸体旁边都有‘无指琴魔’这四个字,故而成为一桩悬案。”
“原来如此。”
詹涛与汤绽正在谈论之时,猴潭方向飞来几骑快马,马蹄踏起的烟尘随风飘散。片刻之后,那几骑快马来到亭前。为首一人年纪不大,头发编了一些辫子,显然是来自大柏岭雪域的熊族人。
“熊霸你来晚了。”詹涛微微地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