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象在姨母的医馆里安心住下了，他和亦歌住在楼上，房顶上有一个平台，他们每天晚上都到平台上去聊天，聊着彼此的成长经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乘象会谈起滴水村的奇怪大榕树，秋天稻田地的芳香，还有他最想念的奶奶。亦歌会手舞足蹈地说着她小时候如何勇敢地踏过勇气谷，如何赤手空拳驯服一头野猪，如何用藤蔓在森林里自由地飞。
她讲得唾沫飞溅，眼里闪着星光，似乎她是仓吾城里最厉害的小孩。但是有一次她说着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可是大人们总说现在的仓吾城表面上祥和安逸，实则危机四伏”。“什么危机四伏，发生了什么？” 乘象连忙问道。亦歌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乘象：“哥哥，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什么人？我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周攸老先生什么也没跟你说，姨母说他是仓吾城里最年长的人之一，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常年云游在外，你们一直在一起，我以为你都知道呢。”“周攸，原来他叫周攸，滴水村的人们都称他周老先生，他在滴水村当私塾先生，他教了我们很多，他喜欢给我们讲故事，但是从没说过仓吾城的事情，我一直认为那些故事都是传说。还有什么，你还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乘象迫不及待地问。“我一出生就在仓吾城，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小时候，姨母就跟我说，我们都是上古先民的后人，盘古从一片混沌中开天辟地，气之轻青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天地人，谓之三才。”亦歌一本正经地说着。“我们就是盘古创世时期先人的后代，那时候天地人之间元气相通，先人都具有与天地交泰的灵通，具体表现在灵兽上。”
“什么灵兽？”乘象好奇地追问。“仓吾城里所有的人都与某种灵兽灵气相通，他们能驯服特定的灵兽，灵兽体内含蓄着创世之初所有的气，这些气能保持天地正邪之间的平衡，我们通过保护灵兽，来守护这个世界。”亦歌站起来边比划边说，越说越起劲。“还有，哥，你看赭鞭，它可不是谁都能拿的，只有通灵之气最强的人才能使用它，赭鞭自己认可的主人才能驾驭它。”
乘象低头摸了摸别在腰间的赭鞭，它似乎发出了微弱的亮光。“怪不得我进城时候很多人都对我指指点点，那你说的危机是指什么呢？”“我听说在咱们出生的那一年，仓吾城里发生了一场战争，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没有人愿意提起它，但是，从我记事起，总会听说有灵兽莫名其妙的死去，他们体内的气也会回归天地之间，每当这个时候，人们都会很恐慌。”乘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在滴水村的时候，也总听到老人说什么世道变了，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滴水村不是这样的，她总教导我要守住正气。”“其实，上古世界的气能影响外面的世界，如果某种灵兽体内的气被释放，外面的世界就会受到相应的影响，我从一本书上看到过。”亦歌认真地说。两个孩子沉默了一会儿，乘象抬着看着天上的明月，试图想明白这些神奇的逻辑。
“亦歌，”乘象突然打破沉默，“你知道咱的母亲和父亲在哪吗？他们，他们还在世吗？”“我从来没见过父亲和母亲，姨母总是说等我大了再告诉我，她只说过他们是最正直、最勇敢、最善良的人。”兄妹俩正在脑子里想象着父母的模样，耳边忽然传来那只碧绿色蛐蛐的叫声，随着叫声越来越大，亦歌皱起眉头说道：“‘绿葫芦’好像很惊恐，每次有事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它总是很烦躁，它好像能感觉得到。”“原来它叫绿葫芦。”乘象自言自语道。
正说着，突然一声惨叫划破苍穹，乘象和亦歌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大鸟奋力地扑打了几下翅膀，随后便垂直掉落下来。乘象和亦歌快速跑下来，姨父达坤健步飞奔到大鸟落下的地方，将它抱起回到医馆。很快，听到叫声的人们都从家中赶来。这是一只长得像琵鹭似的鸟，白身子、红尾巴，腹部却长着六只脚，有一头小羊羔那么大。“是一只贲鸟。”葶苧说道。她迅速查看它的伤势，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只是脖颈处一道浅浅的十字划痕，葶苧从墙上抓了一把龙吐珠的叶子，往贲鸟的脖颈处敷，贲鸟挣扎着叫了两声，绝望地睁着眼睛，慢慢把头低下，没有了气息。从它嘴里仿佛吐出了一股青烟，随风飘散了。
看着死去的贲鸟，众人好像不仅仅只是悲伤，一股恐惧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城中几户人家刚从家中赶来，看见眼前一幕，无不面露凝重，一位老者无奈地叹息：“唉，又一只灵兽，快到了，快到了。”
乘象小声地问亦歌：“亦歌，我刚才为什么好像听到这只鸟呼唤了我名字？”“因为它是贲鸟啊！”亦歌小声回答：“它的叫声，不管谁听见，都认为它在呼唤自己，它的叫声能让妄自菲薄的人更加怀疑自己，自信从容的人更加胸有成竹，听到它的呼唤，能加深心中对自己的判断，影响人的意志力。”
“这也是天地间本来就存在的力量吗？”乘象问道。
“当然了，没有什么是不存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创世之初就存在天地之间了。”亦歌回答。“刚才，贲鸟死的时候，它把这种力量释放了，这种气回归到天地之间，就没有人能控制它了。”亦歌说完，就挤到人群最里面，她想仔细看看贲鸟的样子。
乘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刚想继续问，听见达坤呼唤着周围的人，要把贲鸟的尸体送到勇气谷外埋葬，乘象这才注意到城里的老老少少都已赶来，围在死去贲鸟的周围。其中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好像在盯着他看，有个瘦小的女孩一脸秀气，干净灵动，双唇微抿，不小心与乘象四目相对，赶紧腼腆地朝他点点头，乘象也对她报以微笑。
接着那几个孩子穿过人群走到乘象身边，其中一个最高最壮的、满脸正气的孩子冲他喊道：“你就是乘象啊，听说你很小就被送出去了，看你的样子过得还不错！欢迎你回来，我叫游若。”
游若拍着旁边那个瘦小女孩的肩膀说：“这是我堂妹，秋灵。”那个瘦小的女孩再次对乘象点了点头。
乘象也对他们点头微笑：“你们好，我刚来，我是说我第一次来仓吾城，我以前和奶奶住在滴水村，呃，我，我第一次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妹，也许你们认识她。”
“你是说亦歌啊，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她很仗义。”游若热情地搭着乘象的肩膀。“哥，你跟着去吗？”这时，亦歌从人群中钻出来呼唤乘象，看见他正和游若秋灵说话。
“游若、秋灵，你们来了，我刚才没看见你们。你们认识我哥哥了吗，乘象，我亲哥哥！”亦歌骄傲地说。
“是的，我们打过招呼了，和你长得真像！”秋灵说。
“那是，我们可是龙凤胎，当然长得像！唉，你们说贲鸟是怎么死的？”亦歌突然严肃地问。
“听说它的伤口和其他灵兽一样，今年已经是第三只灵兽了，肯定是他干的。”游若肯定地说。
“谁，你们说是谁干的？”乘象很疑惑，大家好像都知道游若口中的他是谁。
“就是他啊，你不知道吗？”游若正要继续解释，秋灵扯了扯他的衣服：“游若，别说了，这件事不该由我们告诉他。”
乘象还想追问，这时人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快走吧，贲鸟被抬走了，咱们赶紧跟上吧！”游若催促着。
几个孩子跟在大人们的队伍后，往勇气谷的方向走去。再次踏上勇气谷时，乘象在亦歌、游若和秋灵的带领下，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在森林里的一片空地上，人们停了下来，把贲鸟的尸体放在中间。
山林间晚风呼啸，明月将满，清冷的月光洒下好似冰雪覆盖在贲鸟身上，周围传来无数珍奇异兽的叫声，像是来自远古的回声。人们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中，只见贲鸟的尸体如雪水一样慢慢融化，缓缓渗透到了土地中。一位老者口中念道：“气数已散，躯壳归尘！”所有人张开手臂，仿佛在拥抱周围的空气，四周有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向森林深处飞去，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乘象在原地愣愣的发着呆，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他好像看到一股气升向空中，然后慢慢消散了，心中好像压着一块石头，沉重而压抑，同时又存在着一种力量，要把石头掀翻，像是使命的召唤。这时，周老先生正站在不远处抬头看着天，眉头微蹙，乘象走过去轻声问道：“先生，您看见了吗？”周攸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乘象，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说罢便转身走了。乘象看着周攸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森林深处的萤火虫忽隐忽现，好像一双双眼睛从遥远的年代回望着。
